耳中萤 陈奕潞
2014-11-12
三四天了。它一直在那儿。
如果回头的话，它好像就绕到另一侧。停在右侧肩膀，一动不动。等再转过头，它又在那里了。
嗡嗡嗡。嗡嗡嗡。
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苍蝇。只是太小或太灵巧所以看不见它。
后来他发现，猜对了，也猜错了。
是看不见它。但个头应该很大。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像个小型轰炸机一样。
戴上耳机的话，自然是听不见。但他知道它在哪儿。带着笑，笑他不自量力。如果摘下耳机，它就会一瞬间进入左侧耳道。先是慢慢振翅，而后有条不紊，大张旗鼓。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但去医院没有任何意义。排了队挂了号，请了半天的病假，在候诊室磨磨耗耗，消掉小半天时间，那年轻医生只拿窥镜扫了一眼，就和他道：“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您再看看。
“怎么看都没有啊。”似笑非笑。
房间里嘈杂。孩子哭大人闹。有几个人瞥眼过来瞧。他有点焦虑。但的确听不到那东西的声音了。
但他知道它就在那儿。
从医院出来。果然。它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施施然地飞出来，左侧偏后，眼光扫不到的地方，从从容容，温文尔雅，开始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他握一握拳。磨一磨牙。
大不了一直戴耳机好了。大不了。
它总会死吧。一直虫子而已。
能活多久呢。最多一个月，也就死了吧。
天冷了。天冷它就死了吧。
他上网查了耳里进虫的处置。说什么的都有。有几个案例还特别的惨。
他在耳朵里滴了菜籽油。棉签。棉花条儿。耳挖勺。
他动的时候，它就静。他停下来，自以为功成圆满，它就抖擞精神，告诉他它还在哪里。
宝贝呀宝贝。嗡嗡嗡嗡。
两个月过去。他状况有点不妙。
眼睛下面是大片阴翳。瘦。食量差。朋友们开始担心他。
“没事。睡眠不好。“
却不说为什么不好。
然后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
那是个很晴的天。他站在油菜花儿田。
这几个月养成的习惯，头微微向右侧偏。像是想要逃掉什么，又无法完全逃掉一样。
他剃了很短的头发，不再遮住耳朵。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从他左边耳道，飞出一只很小的虫。
真的很小，如果不是我，根本看不到。
那虫子飞到我面前，停了停。悬停的技术挺高妙。
我说：“你来啦。”
它说：“我来啦。人给你带来啦。”
我说：“辛苦啦。”
它说：“不辛苦。小婕在哪儿里？“
我指一指右边的那株植物。它嗡嗡嗡嗡，兴高采烈地飞走了。
我看见他吁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很安心的样子。
“我们走吧，”我对着身后的游客道，“这是最新腾出的酒店式公寓。前三个月刚装修好。”
田野上，传来一声绝望的嚎叫。它很短，很快就被大片大片的嗡嗡声覆盖掉。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完】
2014-11-12
三四天了。它一直在那儿。
如果回头的话，它好像就绕到另一侧。停在右侧肩膀，一动不动。等再转过头，它又在那里了。
嗡嗡嗡。嗡嗡嗡。
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苍蝇。只是太小或太灵巧所以看不见它。
后来他发现，猜对了，也猜错了。
是看不见它。但个头应该很大。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像个小型轰炸机一样。
戴上耳机的话，自然是听不见。但他知道它在哪儿。带着笑，笑他不自量力。如果摘下耳机，它就会一瞬间进入左侧耳道。先是慢慢振翅，而后有条不紊，大张旗鼓。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但去医院没有任何意义。排了队挂了号，请了半天的病假，在候诊室磨磨耗耗，消掉小半天时间，那年轻医生只拿窥镜扫了一眼，就和他道：“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您再看看。
“怎么看都没有啊。”似笑非笑。
房间里嘈杂。孩子哭大人闹。有几个人瞥眼过来瞧。他有点焦虑。但的确听不到那东西的声音了。
但他知道它就在那儿。
从医院出来。果然。它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施施然地飞出来，左侧偏后，眼光扫不到的地方，从从容容，温文尔雅，开始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他握一握拳。磨一磨牙。
大不了一直戴耳机好了。大不了。
它总会死吧。一直虫子而已。
能活多久呢。最多一个月，也就死了吧。
天冷了。天冷它就死了吧。
他上网查了耳里进虫的处置。说什么的都有。有几个案例还特别的惨。
他在耳朵里滴了菜籽油。棉签。棉花条儿。耳挖勺。
他动的时候，它就静。他停下来，自以为功成圆满，它就抖擞精神，告诉他它还在哪里。
宝贝呀宝贝。嗡嗡嗡嗡。
两个月过去。他状况有点不妙。
眼睛下面是大片阴翳。瘦。食量差。朋友们开始担心他。
“没事。睡眠不好。“
却不说为什么不好。
然后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
那是个很晴的天。他站在油菜花儿田。
这几个月养成的习惯，头微微向右侧偏。像是想要逃掉什么，又无法完全逃掉一样。
他剃了很短的头发，不再遮住耳朵。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从他左边耳道，飞出一只很小的虫。
真的很小，如果不是我，根本看不到。
那虫子飞到我面前，停了停。悬停的技术挺高妙。
我说：“你来啦。”
它说：“我来啦。人给你带来啦。”
我说：“辛苦啦。”
它说：“不辛苦。小婕在哪儿里？“
我指一指右边的那株植物。它嗡嗡嗡嗡，兴高采烈地飞走了。
我看见他吁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很安心的样子。
“我们走吧，”我对着身后的游客道，“这是最新腾出的酒店式公寓。前三个月刚装修好。”
田野上，传来一声绝望的嚎叫。它很短，很快就被大片大片的嗡嗡声覆盖掉。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