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出了几步，仰头望着天边匆匆流走的白云，它们带着朝阳的色彩，有点像此刻十二月的小脸。
“你叫什么名字？”
“十二月！”
十二月？他猛然回头，却正好撞上了十二月那双能删除水花的眼睛，心又不禁痛了一下。“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他笃定道。
十二月抿嘴笑了一下，还从未有人这样称赞过自己的名字呐，还以为自己的名字很俗。“那，恩人......”
“等等！”他打断了十二月的话，回敬他的便是一脸茫然的十二月。“你能不能别叫我‘恩人’了？”
“那我叫你什么？”
“我是个郎中，你就叫我‘先生’吧。”

十二月闻言笑出声来，面前的他看上去也不过是比自己大一点，虽说是有几分成熟，但是称他为“先生”十二月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先生’就免了吧，恩人有名字吗？”
“没名字。”不知道是在跟谁怄气，他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话的。
“这样啊......”十二月微微低头，寻思良久，忽然问：“恩人几月生的？”
“十月。”
“那就叫‘十月’好了，恩人好像比我大一些，那我叫你......‘十月哥’”
“......随便你吧。”
就这样，十月便从此多了个小跟班，总在自己身后“十月哥，十月哥”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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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

十二月偶尔任性一些，犯些小错，十月责备她，她便摆出那副打遍天下无敌的表情来，十月就不忍再说了，只得作罢。
他们早已忘记，自己是何时成为对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的，说不定是在昨天，也许是在初遇，或许......在更久的从前。
“十月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十二月紧紧跟在十月身后，寸步不敢离，人山人海的闹市，一不留神，也许就走丢了。
十月时不时回头，为的只是确认她还在自己的身后，但对于她问的问题，十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三年以来，十月早已记不清自己带着十二月走过了多少地方，四季更替，冬去春来，现又到了腊梅凋零的日子。十月许久未回十二月的话，只是带着她向远方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十月哥，十月哥！”十二月忽然牵住了十月在徐徐春风下翩翩起舞的衣袖。
“怎么了？”
十二月指向不远处的山丘。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十月心中却扬起无限怅惘。临春的山丘吐出了些许新绿，星星点点的几处艳黄散落在山丘上，那是隆冬后残留下来的腊梅。
他回头望十二月，只见她眼中充盈着说不出的喜悦，就像是夜旅中的行人，望见漫天璀璨的星河般，那种毫无缘由的欣慰使心中充满了温暖。

十月听见十二月兀自低喃，没听清，于是靠近了些，隐约听见十二月吟着一首小诗：“秋叶何时已落尽？雪初降，纷纷扬扬凝枝霜......”这是......十月编的小诗。
那日，客栈外的腊梅开得分外妖媚，像是一位艳装少女，独立在客栈外，虽落了一身雪，却依然傲然开着娇艳的花朵，像是等待着谁来欣赏，又像是黯然神伤开出如光的金泪。
一时兴起，十月便挥笔写下了这首小诗。写完后，十月也不过是随口一念，到现在，十月早已把诗句忘得差不多了，可十二月竟然还清楚地记得。

暖

十月轻轻拍了拍十二月的头，笑道：“你还记得！”
“记得，”十二月眨了眨眼睛，竟真的眨出了水花。“山丘上的花儿叫‘腊梅’吧，它们......不冷吗？”
春风徐徐，捎来些许寒意，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为大地带来些许温暖，大地上初融的雪，融化着人们的心。山丘上的腊梅摇摆着，像极了流动的星辰。
此刻，十月脑中闪过许多远久的记忆，零零星星，像盛夏时分落在叶间，撒到地上的光斑，无法集成一副完整的画面。也难怪，毕竟真的太远了，遥远得足以让他一点不剩地忘记，但是，他不愿忘，也不能忘，他甚至希望可以忆起更多，那个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痛苦的回忆让十月无法自拔，阵阵头痛如决堤的洪流般袭来，之后，在十二月的一声“十月哥”中，一切色彩皆化作了黑暗，随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中，十月看到了一位少女。她身穿一袭金色长裙，缎带呈淡淡的银色，那位少女带着淡雅的腊梅香气，散发着暗淡的光芒，随风而来，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只是灰云薄雾间，他看不清少女的容颜，仅仅是觉得她很温柔，也很熟悉......随后，那少女向自己伸出手，腊梅的香气更为浓烈了......
“十月哥！你别吓唬我啊！快醒醒！十月哥......”十二月心急如焚，嘶声力竭地喊着十月。白瓷碗映着跳动的烛火，宛若水中映着的银白的阳光。草药的甘甜缭绕在客房内，玄色的液体在瓷碗中被窗外吹进的晚风撩起层层波纹。

“十月哥！”十二月破涕为笑，眼中满是数不尽的欣喜。十月醒来，对于孤苦伶仃的十二月来说是多么值得大摆宴席庆祝的事情。可此时，十二月却无法控制心中那一阵阵袭来的酸楚，泪水如同此时窗外的雨，不住地下，连绵不断，由啜泣化为嚎啕大哭，最后，扑倒十月怀中，泣不成声。
十月搂着泪泉喷涌的十二月，竟梗咽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头像有千百只小蜂在闹。默默注视着怀中嘤嘤哭泣的十二月，记忆又似乎被牵到了很远。十月极力不让自己去想，他不能再丢下十二月一个人了。十月轻轻抚着十二月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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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从他怀中扬起糊满泪水的小脸，在莹然的泪水间笑靥如花，与窗外傲然立在雨中默默落下花瓣的腊梅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十月不知道十二月是怎么把自己弄到客栈里来的，如此瘦弱的十二月当时面对昏厥的自己，是否不知所措，急得直掉眼泪呢？
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冬余下的最后一缕寒风。已是夜阑人静的时分，窗外传来不知哪位旅客低沉的鼾声，十月坐在窗边，定定地望着窗外那棵被雨水冲洗地遥遥袅袅的腊梅不知不觉地神往，似乎又见到了梦中的少女，如此这般温柔，对自己温声细语，那位少女似乎说了什么，可十月已经忆不起来了。艳黄的花瓣散落了一地，在风儿吹过时随它远去，依然如此逍遥，不因离去而心痛，因为它知道，来年冬天，花儿又将开满枝头，树儿不会孤独，它有鸟儿，有人们。

十月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中，忘乎了周围的一切，这与酒后的感觉却有几分相似，同样是醉了。
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草药的甘甜似乎又浓了些许，十月却并未察觉。
“十月哥，把药喝了吧。”十二月把药凑到十月嘴边，浓烈的药味缠绕着十月。
“郎中来给我看过了？”
“没有啊。”
“没有？那这药......”
十二月抿了抿唇，呢喃道：“我自己去药店抓的......”
他讶异，十二月给自己抓药？自己平日教十二月一个穴位，她半天学不会，好不容易教给她一个药方，几天后竟然一点不剩地忘了，让她学医，简直比从江河中钓上海星还难，渐渐地十月教她学医的兴致也就淡了。还好，三年来却是教会了她不少字。想到这，十月刚伸出的手不禁踌躇了一下。不料，对方的手竟颤了颤，碗中的药淌着也洒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