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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授权转载】折子戏之红药(皇成短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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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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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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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只是折子戏其中的一篇 更多请点原楼链接(我只喜欢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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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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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第二日晨起很早便有婢子侯在帐外,王柳萱知道李承早已离开,她独自躺在榻上,猜想着今后会发生的全部情况,她自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能应对自如。
她不得不有这样的自信。
小婢来叫起的时候她很快睁了眼,梳洗着装妥当之后,便动身去拜见皇帝皇后。
李承此时已侯在殿外,眉目俊朗长身玉立,一身寻常礼服穿在他身上便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贵气。见到王柳萱款款而来,他仍是一副冷漠孤高的神气,一言未发,只携了她的手一同入殿。
大殿上高坐的一对男女好似离得极远,王柳萱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李承握着她的那只手干燥而冰冷,她知道她的手同样的冰冷。
她忽然觉得有些眩晕,有一个人的笑脸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闭了闭眼睛,拼命赶走那幻象。
她不能有软肋,绝不能。
他们一步步走到台前,一同跪下,叩首三伏,郎声道:“儿跪请皇帝陛下,皇后殿下圣体安康。”
“佳儿佳妇快快请起。”是皇帝的声音,那声音虽是慈祥温和的,可王柳萱却依旧听到那里的威严。
他们缓缓站起身来,王柳萱再次上前一步,施然拜下,道:“儿再拜唯愿皇帝陛下皇后殿下万岁长乐,新妇承教,不胜惶恐。”
之后皇后说的那些话她几乎没有听清,膝盖处有种冰冷的麻木一点点渗上周身,她仿佛听见浑身的骨血都在沸腾着,而那燃烧的源头,却是她的心。
女人的声音终于停歇,她再次拜下,慢慢道:“承教于皇后殿下,儿铭记于心,不胜欣喜。”
“萱儿快些起来吧,大婚第二天可不能跪这样久,你若有个哪里不舒服,我儿便要心疼了。”皇后的声音里是含着笑意的,她也清楚的知道那笑意中有何含义。
王柳萱心中不由一声轻嗤,那女人必然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儿媳,是在如何一种情境之下,度过了大婚之夜。然而她面上仍挂着端庄得体的笑意,起身道:“谢殿下关怀。”
接下来皇帝与皇后轮流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也了事,她依旧携李承的手出去,一直走到殿外很远,才松开来。
王柳萱收回手来,不动声色掩在袖中,但是李承将那只她拉过的手举在眼前看了看,方轻笑一声道:“原来你也会紧张。”
他那话里带着嘲弄,她却也不恼,只淡淡道:“天子威严人人畏惧,妾身也不过凡夫俗子,殿下高估妾身了。”
李承听到这话只轻轻皱一皱眉便又展颜笑道:“如此甚好,无所畏惧之人,如若不是傻子,便是无心之人。你还有害怕的东西,孤很高兴。”
他的笑意太深,眼眸也太深,让人几乎看不出来,他说的是此事,还是别的什么。
可王柳萱却并未介意,她低垂的下的眉眼犹如绛紫的云靥,难得的没有与他争论,只是低头施了一礼,道:“妾身告退。”便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李承,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冷暖交锋,断了一地的白霜。
王柳萱离开李承,却没直接回东宫去,而是绕道走了御花园的方向。她今早起的时候偶然听到服侍的小宫女说起,说御花园中的芍药都开了花,成片成片的似漫天红云。
她其实从前是最不喜欢芍药的,只因芍药有一个名字,唤作——将离。
想起从前,她不禁笑了,眼眸里划过一丝厉色,却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转而便不见了。
可现在呢。
这是她的名,是她的字,是她透入骨血的悲喜。
御花园中的芍药花果真都开了,像是燃起的大火,王柳萱走上前去,弯腰撷下一朵,拿到鼻尖下嗅了一嗅,仍是那样的气味。
“小娘子你瞧,这芍药开的这样好,我采一朵为小娘子簪发可好。”仿佛还是那个时候,那人笑吟吟的站在她面前,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甚是勾人。
散落了一地的天光。
她不禁轻笑一声,将那花别在发中,便转身离去。
一阵风划过,好像是他的声音温柔响起:“杨柳与萱草都是太过娇柔忧郁的花草树木,哪里配的上小娘子的气质,我为小娘子取一字,便叫余容,可好。”
她好似真的听到一般,猛地回头看去,却只有空落落的风,吹落始终。
他为她取字“余容”,殊不知她名为红药,更不知,他们终至将离。
IP属地: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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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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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她苦笑着摇摇头,接着向前走去,却还没走出御花园,便见到一个容貌娇俏的年轻女子缓步走来,见到她便屈膝行礼,温声道:“婢子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万福。”
王柳萱点点头,道:“起来吧。”
她识得这女子,唤作沅碧,从前是李承宫里的通房丫环,后来怀了孩子,李承便给了她良娣的位分,只是孩子生下来便死了,是以李承对她也是诸多怜惜。
算来这些年,东宫的女子中,数她是最得李承恩宠的。
“太子妃好清闲,这大婚第二天,便独自一人来御花园赏花了呢。”沅碧笑的娇艳,刻意在大婚和独自几个字上咬重了些,满眼皆是挑衅。
王柳萱却不生气,只笑道:“良娣关心我,只是我瞧着良娣的神色不很好,可是这几日为了我与殿下大婚的事太过费神,正好今后良娣得了闲,可以好好养养精神了。”
沅碧咬一咬下唇,又屈一屈膝道:“多谢太子妃,只是婢子还要侍奉殿下,自然不如太子妃清闲。”
“有你在殿下身边帮我分忧,我自然是放心的,也好放手处理东宫事宜。只是你也要记着,万事皆要安守自己的本分,否则真有什么事,可不是我来担的。”王柳萱的唇边还带着点笑,眼神却是带着戏谑的冰冷,沅碧一口一个清闲无非是要显现出自己所得的恩宠,她却没什么兴趣与她做些口舌之争,是以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御花园。
她这样一直快走到东宫,还是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取下发间那一朵芍药,随手丢在了地上,才毫不眷恋的举步去了。
零落成泥碾作尘,连香气亦不如故。
那晚李承还是去了她的殿里,尽管她听说之前沅碧在李承那儿撒娇央求用尽了手段,李承却仍是不为所动。李承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窗下解一盘残局,她所执的黑子已有了明显的败势,犹自蹙着眉头暗自思忖,便听到了李承的脚步声。
可直到他走到近前来她都不曾起身,只当没有瞧见他,他却未曾气恼,只施施然坐到她对面去,径自端起桌上那杯早早晾好的茶饮了起来。
“你倒放心,不怕我在水里下了毒。”王柳萱这才开了口,却不曾抬头看他,只一心关注着面前的棋局。
李承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平静道:“无妨,且不说此时此刻你还不会对孤下手,便是你真的下了手,也未必毒的死孤。”
王柳萱轻飘飘撩起眼帘打量他,一眼便瞧见他修长小指指尖一点银光,当即了然一笑,复又低下头去看她的棋局。
李承也凑过头去瞧她面前那盘棋,白子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黑子已是明显的倾颓之势,要说反败为胜几乎已全无可能。只是……他忽然看到了一点,虽看上去平淡无奇,可若是运用得当——不由脱口:“这里——”
“这里。”几乎是同时,王柳萱执着棋子的手指也到了那一点上,敲子落定。
二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奇异光芒。
“妾身与殿下想到一处去了。”王柳萱复而颔首浅笑,将手中剩下几枚棋子放入棋盒中,“果真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定了输赢。”
李承亦笑笑,不再去看那盘棋,而是回过身来看殿中新点起的烛火,悠悠道:“凡事无定数,人生不过是另一盘棋罢了,既要有本事步步为营,又要有能力力挽狂澜,孤要你进宫,不过就是看中你有这样的能力罢了。”
“哦?殿下竟不是将我看做一枚棋子,而是下棋的棋手吗?”王柳萱唇边的笑意带三分讥讽三分戏谑,她一双漆黑眼眸幽幽打量着一旁的李承,像是不见底的古井。
李承像是极好笑的轻哼一声,侧头眄她一眼,问道:“有区别吗?”
王柳萱未置可否,她只是缓缓直起身子看向窗外,柔柔一笑:“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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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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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时光好似一张雪白的宣纸,任由世间的浓墨重彩笔笔画就,很快,王柳萱嫁入大明宫,已有五个月了。
她与李承之间的相处依旧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只是在有些地方愈发默契了。但在人前,李承对她也并未显出过多的宠爱,二人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罢了。
倒是那位良娣沅碧,在李承面前很是得宠,再加上王柳萱对她的一再容忍,使得她愈发恃宠而骄了。
终于,在那年的深秋,沅碧因不敬尊上而触怒了长孙皇后,被长孙皇后当即下令剥去位分,关入了掖庭宫。
那天王柳萱看着沅碧哭喊着被拖走,掩起嘴角一抹快意笑容,忙跪下来向皇后求情。长孙皇后却不为所动,微笑着命人扶她起来,道:“萱儿你是脾气太柔软了些,才叫下面这些人越发放肆。你想做个贤惠人儿是好,可是若是太贤惠了未免就镇不住他们,要恩威并施才好。”
她低头称是,眉眼恭顺,直到再也听不到沅碧的声音,才勾起一抹浅笑,饮下一口热茶。
当天夜里李承去她那里的时候她抱着一把琵琶弹奏《棠棣》,李承自进去就一直没言语,直到她弹完一曲才缓缓开口:“你的琵琶弹得倒不错,只是弹《棠棣》,不觉得太讽刺吗?”
王柳萱又随手拨了几个音,才放下琵琶,却没站起来向他行礼,只慢悠悠启口:“怎么,你竟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孤为何要找你算账?因为孤的宠姬被关入掖廷,还是因为你弹这支曲子?”李承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眉眼中带点慵懒的神情,他仿佛对沅碧的事情半点都不在意。
王柳萱轻笑一声,坐在那儿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像是从未认识他:“我瞧着唱本里都讲妾室被正室打了骂了,夫家总护着妾室不满正室,终归是年轻可怜见的更招人喜欢些,怎么你却不一样?”
李承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一双漆黑眸中看不见悲喜:“你胆子越发大了,连孤的心思都敢随意揣测了。”
“妾身不敢。”王柳萱却丝毫也不躲闪,只直直望进他那双眼睛,狡黠笑道,“妾身不过想提醒殿下,纵然沅碧是七殿下埋在殿下身边的一枚棋子,可即使做做样子也好,到底殿下宠爱她一场,这样就善罢甘休,总是不好。”
“那你想要孤怎么办?对你大发雷霆,还是去阿娘那里求阿娘放她出来?你说,你要孤怎么办?”李承躬身离她更近,额头几乎贴着她的,眼神凄寒似冰。
王柳萱眉梢挑了挑,往后退些想远离他,却被李承死死扣住,她便不再动,只轻笑一声,道:“妾身不敢,这东宫是殿下的东宫,宠姬也是殿下的宠姬,要杀要剐,自然也是殿下说了算的。殿下要是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以悍妒之名,休了妾身也罢。”她这话说的极无所谓像是说的并不是自己,说的事,也并不是自己的事。
李承眼底一点凝成坚冰,手指终于松开她来,脸凑到她耳边去,轻声道:“孤听闻今日阿耶与五弟赐婚了,娶得乃是韦挺韦御使的千金韦懿萱。听说五弟本是不答应的,可谁知五弟听到了那个名字,竟又同意了。据说三日后,那位韦娘子,便要动身嫁去淮南了。”
王柳萱肩膀微微一震,面色笑意终于僵硬,有种刺骨的薄凉感从指间一点点漫到心口去,她拼了命才忍住不当场失态,只眼神冰冷划过李承带点得意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与我何干?”
她的心里却痛得厉害,有个带着暖融笑意的声音在耳畔不断激荡回响,像是梦里水乡中最柔软的涛声。
“小娘子生的这样美,将来我若娶了小娘子回去,定要将小娘子日日锁在府中,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时誓言尚依依在耳,可他与她却走到了这不能回头的境地去。原来,她终究连这心中唯一的柔软之地也留不住了。
万般深情,也不过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只是,也还是有一点点安慰的,安慰自己,他娶那个女子,不过是为着那女子的名字里,有个与她一样的字——萱。
萱草忘忧,可她的忧,又如何来忘。
“李影,孤没有看错,你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他满意的看一看她几乎没有半分破绽的面容,转身拂袖而去。
“李影——”王柳萱低低吐出这个极熟悉却又极陌生的名字,随着李承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的嘴角,也终于浮上一丝落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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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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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李承清楚记得与王柳萱的初遇,或者不该叫她王柳萱。
不过是宫门口的偶遇,她着一身大翻领的胡服,发髻高绾,眉眼间尽是凛然傲气。
他说他叫李四,是大明宫的侍卫,可是却终究不能骗过她。她临走的时候,笑着对他说,下次见他的时候,会记得行礼的,太子殿下。
她笑的太过狡黠,以致于他几乎忘了,这是谁闲暇时的一场游戏。可也正是那一刻,他明白她并不是王柳萱。至少并不是真正的王柳萱——他依稀记得那个少年时代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难得的记得,是因为那个女子太过娇柔,笑起来像是摇曳在风中的菟丝花,如同她的名字。
可太过娇柔的花朵都不易留在这世间。
不像是她。
她下一次见他的时候,却并没有行礼。那个有着皎洁月光的夜晚,她漏夜前来,做了他东宫承乾殿的不速之客。
那个晚上她与他过了三百七十一招,二百一十九次刀刃相撞,每一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太久没有人能在他的刀下过那么久了。更令人着迷的是,她手中一把不过尺余的匕首,竟次次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深爱那种感觉,那种在刀口上添血的感觉。
他想抓住她,他看见她那眼睛的第一眼已认出她是谁,还有她身上散不去的芍药香气。可她却还是逃脱了,连他最后射出的那几乎是必中的一箭,都没能停住她的脚步。只有那只被她甩出的青铜簪子,静静躺在宫墙下,还带着她发梢的冷香。
那簪子已碎裂的不成形状,只其中的一块碎片上,篆刻着这两个字,却让李承瞬间明了。
红药。
杀手红药。原来横行于长安洛阳两地之间,令所有人皆闻风丧胆的杀手红药,竟是那个笑容明媚美好的女子。这事令李承着了迷,他命人找来了所有关于这个杀手的记录,从她杀的第一个人到最后一个人,每个人的家世年龄生平他都一点不漏的研读,甚至有的时候不眠不休,只为寻觅她的蛛丝马迹。
没人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又为什么杀人,唯一知道的就是,每一次杀了人,她都会留下一朵艳红的芍药花,无论寒暑,不分春秋。
他几乎陷进去,无法自拔,有时午夜梦回,似乎都来到了她手起刀落的那一刻,连她面上极其细微的表情都清清楚楚。
他想要她,就像是一个绝顶的剑客渴望这世上最好的一把剑——无所谓得到那把剑的同时先割伤的会是自己。
那一天他又在街上碰见了她,不只是她,还有他的五弟李佑——应当是这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纨绔子弟。众兄弟皆不将他放在眼里,对他平日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更是不屑一顾。可李承却不,他不信李佑胸无大志就如同相信太阳会日日升起一般笃定,你让他如何相信,一个真正不学无术的废物,能在这座巍峨耸立的大明宫中安然如此多年,要知道他李家的众位兄弟,哪一个不是流淌着父辈的血,一个个恨不得将你生托活剥,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所以那一天李承并没有主动上前,而是悄悄站在一旁,不知为什么,他私心就想着,想看看风流天下闻的五皇子,是如何铩羽而归的。
可他料错了,他久违的看见了他预料之外的一幕——他看见五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朵大红的芍药花来,含笑插进她的发间,声音温和似白雾:“杨柳与萱草都是太过娇柔忧郁的花草树木,哪里配的上小娘子的气质,我为小娘子取一字,便叫余容,可好。”
当那赤红如血的花朵掩映在女子乌木似的发髻中,李承清楚的看见女子颊上淡如烟霞似的一抹绯红,她并没有拒绝,甚至连冷言冷语都并不存在,她只是笑着,三分落寞七分和婉:“你若喜欢,只管叫便是了,我原本的这个名字,我也不喜欢,不叫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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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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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
李承忽然就感到难言的愤怒。
明明,明明是他,知晓她的名,知晓她的姓,知晓她的血泪,知晓她背负的全部的债。
可李承毕竟是李承,这莫名的愤怒只短短一瞬便消弭不见,半点痕迹都不见。他一瞬间想了无数种办法,却没有一种令他满意,他太清楚,像王柳萱这样的女子,倘若不是心甘情愿来到你身边,那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使她屈服的。况且他李承,从不喜欢做强人之事,他要的东西,都必是自愿来到他身边的,否则,他宁可不要。
可也容不得他更多的思量,转眼间那两人已是说说笑笑的经过他身边,他尚且来不及反应,脚下已先一步动了,迫使他挡到他们面前去。
李佑愣在了当场,倒是王柳萱,眼中不动声色闪过一道寒芒,默然打量着他。
李承忽的笑了,那笑容竟说不出是温和还是森冷,他一双眼睛与王柳萱针锋相对着,开口唤的却是李佑:“五弟好悠闲,不是昨个儿才向阿耶请了病假免了这几日的功课,怎么今日就能下地出宫了,小心叫阿耶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李佑倒也不惊慌,唇边带一点无所谓的笑,未曾拉着王柳萱的那一只手轻轻摇一摇扇子,笑道:“大哥还不知道弟弟我,哪里是个坐得住读书的料,还不如四处玩玩乐乐。再说大唐有大哥,可不就是叫弟弟们偷了闲。只要大哥不说,阿耶就一定不会知道,只求哥哥疼我了。”
李承但笑不语,李佑也只悠悠的摇着扇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承才装作无意的瞄过王柳萱的发髻,道:“这芍药花不错,名花配美人,自然是倾国倾城,两两相欢的,五弟当真是好眼光。”
“大哥过奖。”李佑仍是笑,不知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只有眼底神色愈发漆黑些,像是凝结了的夜色,“这是扬县子王元宝的女儿,能入得了大哥的眼,也是此女的福气了。”
李承笑意更深,三分温和七分凄寒,眼角神情似是悲悯又宛若残忍:“那五弟不如割爱如何,孤便可回了阿耶,娶此女做孤的太子妃了。”
王柳萱的后脊梁几乎是一下子冷到了极点,倒是李佑,暗自握紧了她的手,向来温和的人也终于透出几分冷冽气息来:“大哥玩笑了,此女是弟弟心头至爱,眼珠子似的宝贝着,大哥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弟弟吗?况且,以大哥的手腕,什么姑娘得不到,又何必来跟弟弟抢。”
李承一双眼睛极平静的与李佑对视,他二人的眼睛其实是有些相似的,只是李佑那双眼睛的眼角更加上挑些,也就平白多了几分风情在里头。
又不知僵了多久,李承才侧过头去,轻声笑一笑,道:“孤也不过开一句玩笑罢了,五弟也别太紧张,现在全长安还有谁不知道这位王家的小娘子是五弟你的宝贝疙瘩,一千万个疼着宠着的,孤何必来讨这个没趣。”
接下来又不过是几句闲聊罢了,只不过没说几句李承就说宫中还有事要先走了,李佑拉着王柳萱要行礼也被他抬手止住了。只是他与王柳萱错身而过的时候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李佑并没有听清,他的脚步也并未停顿——可王柳萱却一瞬间雪白了一张脸,看鬼一样看着李承的背影。
李佑从没见过这样的王柳萱,他也不会知道李承究竟说了什么。
可王柳萱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是,李影。
早在多年前就该死了的,息王李建成嫡长女,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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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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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李承在长孙皇后灵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未尽,旁人都道太子殿下一片孝心,可恐怕只有王柳萱知道,这孝心里有着太多别的情愫。
他不过是想陪着,陪着这最后还怨恨着他的母亲,走完这最后一程罢了。其实听起来都有些可笑,辣手无情残害兄弟的大唐太子,居然在此刻有了一副这样柔软的心肠,明明送长孙皇后来到这一步直接或间接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李承自己。
可这却是他毕生都愈合不了因此也忘却不了的伤痛。
三天三夜里王柳萱都没有走上前去和李承说一句话,她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阻止着所有想要去劝阻他拉起他的人。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李承,其实那是在很小的时候,秦王府里那个孩子瘦小的身材还拿不了一把剑,却倔强的一次又一次拦在大唐战神秦琼的面前,稚嫩的声音坚定无比。
他说阿娘刚刚生了弟弟,他说他想保护阿娘和弟弟。
可多年之后他的阿娘怨恨着他死去了,多年之后他的弟弟不择手段的想杀了他。
这是一本翻得太快的书,不知不觉,就翻到了最不想看见的地方去。
第三天的黎明王柳萱遣开了所有人走到李承面前去,即使跪了这样久,李承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只面容苍白的厉害,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王柳萱冷眼看着他,启口带着七分讥诮三分凌厉:“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去?”
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去,这话是从前李承问她的。
他问:“李影,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去?”
那时是她与李佑在街上碰见李承后的第三天,那三天里她因为着李承的一声,李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合眼。
结果还是李承去找的她。
他一身月白织锦蟒袍,越发显出一副出尘气质来,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却带着玩味,问她:“李影,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去?”
她只能强作镇定,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轻笑问道:“民女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你那天晚上来我宫里的时候,我分明闻得清清楚楚,你身上那样浓的芍药香气。试问一个敢夜闯太子寝殿的杀手,如何会留下这样容易被人辨别的破绽,除非,这是她早就留给世人的标记。”李承却不恼,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悠闲地像在喝茶。
“可即使这样,殿下也不过能证明我就是红药,又如何能与那位死去的隐太子之女扯上关系呢?”她心知与李承这样的人多做狡辩已是毫无意义,毕竟她那晚留下的线索已太过明显。
李承缓缓走到她身边来,微微弯下腰到她耳边,她下意识的想躲,却被他的话一点一点拉回来:“孤调查过你杀的每个人,每一个人,他们叫什么年纪多大怎么死的在哪儿死的伤口在哪儿,孤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你杀了许多不相干的人来转移视线,可是,大部分的人,都毫无疑问的与一件事扯上了关系。而但凡是这样的人,你下手的时候,伤口要比其他人深了将近一寸。”
“那件事想必不用我来说了,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为清楚。”
玄武门之变。
于是李承接下来说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她根本没有想到她手起刀落时那包含的一点点私心居然会是她的致命伤,可她却必须要垂死挣扎哪怕已经没有用处。
“可是殿下也一定清楚,我们这些杀手,杀人往往都是受人之托,殿下难道都没有怀疑过这一切皆是我的雇主刻意安排吗?”
“哦?那想必你的雇主一定不知,杀人无数冷酷无情的杀手红药,根本就是从息王府中走出的,怀揣复仇之心的王府郡主吧。”
王柳萱的脸色一下子像是被闪电划过的天幕,她漆黑的眼睛唰的睁大了,极其不可思议的瞪着李承,李承却丝毫不在意,而是好整以暇的直起身来,悠然的错过王柳萱走过去:“我认识王柳萱,那女子太过娇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可是这样的女子,竟在探亲两年重回长安之后性情大变,杀起人来都毫不手软,你说这样的事若是说出去,怎能叫人不心生疑惑呢?只是很惊讶,在经历了那样的赶尽杀绝之后,你竟然还能活下来,当真是令人佩服。”
“你说谎。”她一点都不信,强忍住一颗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扭过头死死的盯着李承的背影,“明明一个人都不剩了,他们连婴儿都不放过,明明一个人都不曾剩下。”
“那你又是什么?”李承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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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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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
“你那时说的没错,只是,你不曾意识到,我不过也是个,活在这世上的亡灵罢了。”思路再度被拉回,面前的人在这时竟笑了起来,除了苍白的脸色和喑哑的嗓音,竟全然不似一个三天三夜不进水米之人。
还未等王柳萱回话,李承竟自己站了起来,王柳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不动声色的避开来。他的腿还在发着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却偏偏要挺直了腰杆,沉默的看着母亲的梓宫。
彼岸一样的黑。
“阿娘,儿子这些年做了许多事,有些是心甘情愿,有些是身不由己,您若泉下有知,便原谅了儿子这一遭吧。下一辈子,再不要同我做母子了。”
说罢,他径自转身离去,王柳萱甚至来不及看清他嘴角残留的一抹荒凉笑意。
长孙皇后去世后皇帝再没有立后,只命徐贵妃暂摄六宫之事。
宫里的日子忽然变得漫长而平静,似乎之前的那些血雨腥风明争暗斗都不曾存在过。
但王柳萱知道日子不会就这么平静下去,这偌大的后宫永远像是架在火上的一只大釜,只要还有水,便会有沸腾的一天。
李承的右腿渐渐不好了,不知是哪一天的事,李承在王柳萱殿中同她下完棋,起身向着床榻走去时,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王柳萱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便瞧见李承按着右膝苍白了脸色。
她问他怎么样,他只摇摇头说没有事。
可她明明看见他紧紧抿起的唇和发际渗出的冷汗。
找了太医来看,太医也诊不出什么,可那条腿却渐渐恶化,有的时候疼起来,不过一会儿工夫王柳萱让李承握在手里的那条汗巾便可以拧下水来。
可李承却从来一声不吭。
他在走路的时候也从不让人搀扶,哪怕一步一停慢了许多,哪怕疼得厉害的时候一瘸一拐。
王柳萱开始常常跟李承一起出去,连李承上朝的时候她都会去送他再等他,很多时候她会不顾李承的抗拒固执地挽着他的手。旁人皆道太子夫妇恩爱非常,其实她只不过想在他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一个依靠。
他们是两棵无根的枯木,要么相依,要么倒下。
但也是从那时候起朝中对李承的非议越来越多,这位从小到大饱受赞誉的当朝储君,终于也走到了人生的泥沼处,即便再怎么小心翼翼不去走错,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稍不留意便会落人口实遭人诟病。
李承常常没日没夜的坐在书桌前,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公文,手边是一方不曾干涸的墨,还有一杯永远腾不出热气的茶。
“孤的敌人永远不会消失,只要孤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孤,还活着。”而当王柳萱每每问及于他,他便只答她这一句,面容平静得如同将死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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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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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
约莫是李承的腿疾犯了半年之后,宫中又有人开始拿东宫无嫡子之事做文章,一时间人人纷传这东宫承乾殿的主人其实是一个断袖,是以太子夫妇的恩爱情景不过是一个表象。
这事情一开始并不大,只不过是几个宫人之间的闲言碎语,可谁知后来却越传越大,直传到了皇帝的耳中。刚开始皇帝是不相信的,认为这只是宫人间捕风捉影的事情,甚至还训斥惩戒了其中的部分宫人,可再往后,当在皇帝身边的宦侍都能绘声绘色的形容出太子殿下是如何跟男子在床上翻云覆雨不知朝夕的时候,皇帝也终于忍不住找来了爱子对质。
那天下了一场许久未曾有过的大雨,王柳萱坚持跟着李承一起到勤政殿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二人共打了一把油纸伞,王柳萱分明看见李承紧紧握住伞柄的苍白指节,还有抿成了一条线的唇。
李承从未走过那样慢,却一步一步稳得像是个正常人,可是明明他握住王柳萱的那只手像是能把她的骨节捏碎一般。
那应是他们共同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漫长的几乎能走到天荒地老去,而在天地尽头的一场雨,似乎同此时的没有任何差别。
到了勤政殿的时候李承身上的那件衣服已被汗水浸透了,可他却只是苍白着脸无所谓一般揉揉膝盖,连抽气的声音都不肯发出,甚至在向皇帝跪下请安的时候,王柳萱都未曾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神情的松动。
而这所谓的对质,不过就是相对和质问,当皇帝口中的那个名字落在勤政殿厚重的雕花地砖之上时,冷静如李承都进皱起了眉头。
竟是云锦鹤,李承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明宫侍卫总长,云锦鹤。
确实这位云侍长在李承身边待过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王柳萱,可是王柳萱仍觉得不可思议,这竟成了外人诟病李承的缘由。
那天的事情终究不了了之,皇帝只说让李承回去好好反省,便不再多言,只是当李承为云锦鹤辩解之时,皇帝也不置可否,只道:“他是你的人,自然是由你自己约束的。”
可是这事情却没有就此结束,一个月后,因着没有半点停息的流言,皇帝终于亲自下旨将云锦鹤调离东宫,令其前往北亭都护府镇守,即刻出发。
听到这个消息时向来冷情的太子殿下几乎折断了手中的毛笔,拖着疼的愈发厉害的腿便要去找皇帝,却是被云锦鹤自己拦住。这位从来不曾忤逆李承的云侍长,这一次却跪在李承面前磕破了额角,血流满面的劝阻李承应以大局为重。
那是第一次,王柳萱见到李承缓缓坐了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疲惫的无以复加。
云锦鹤最终死在了北地,他的尸体被随意下葬在了那里,消息传来长安时连尾七都过了。彼时李承倒了三大杯浊酒扬手洒向北方,将自己关在承乾殿中一天一夜,打碎了所有可以打碎的东西。
而王柳萱就站在门外,听着身后爆竹一般连绵不绝的声响,对着东宫中所有的宫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凌厉神色:“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可以换个地方了。”
她自嫁入东宫以来从没有过这样严厉的神色,一众宫人见状莫不噤若寒蝉。
屋里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消弭于无,静的可怕,王柳萱的手始终放在门上,却也始终不曾推开。
她想起了李佑,想起她与李佑刚认识的那些时日。
那时他不过是个最落魄的皇子,却偏偏有着天底下最洒脱的笑意。刚开始的时候她是不喜欢他的,见了他也永远冷言冷语没个好脸,有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着了恼,几乎抑制不住心中杀意。
可是他偏偏不管不顾,三番两次的招惹她,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
多情的人最善温情,而她偏偏最想要的也是这温情。
于是不知道是从哪一次开始,她那颗冷到极致的心,也终于开始一点点消融了。
不曾想过他那样的人专情起来也是天下一等一的情深刻骨。
于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有时会有那样的想法,想着,可以放弃一切,只为留在他的身边。
可很多事情终究是不能的,很多人终究是要错过,很多人终究不能留下。
像她和李佑。
也像李承和云锦鹤。
李承心里最信任的人,一直都是云锦鹤,他在李承心中的位置,是连至爱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李承自这之后完全走不了路了,他每日的出行只能依靠一把木制的轮椅,昔年在太子手中闻名天下的一把长刀,也终于尘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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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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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王柳萱从没想过注定会到来的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在那个余晖铺满大明宫的黄昏,李承面无表情的递给了她一纸休书。
“你可以走了,他最钟爱的人已去,亲生的儿子也没剩几个,你想做的事,想报的仇,孤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而孤想做的,你也帮不了孤了。”李承的声音同当年一点点撕开她的伪装之时没有半分差别,可王柳萱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和当年不是同一个人。
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勾唇一笑,接过那纸休书来细细读起来。她读的很慢,过了很久才终于读完,却未置可否,只扬一扬手中的纸,笑道:“没想到成婚的时候那么麻烦,到了要分的时候却只要一张纸就了结了,定下这些规矩的人还真是善解人意,清楚到了最后的时候大家都不愿再费什么麻烦。”
李承闻言轻笑一声,手里拿着一方锦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指,连指缝也不曾放过:“这是自然,到了相看两厌的时候,谁还愿意再为对方多费半点心思。”
“哦?”王柳萱极富兴味的盯着李承看一看,似乎想要看穿他,“难道殿下是与妾身相看两厌了吗?这还真是叫妾身伤心啊。”
李承却不愿与她多言语,他随手将手中用完的锦帕扔去一边,看也不再多看她一眼便自己转着轮椅去了一旁,漠然道:“孤与你是否相看两厌,从不是孤说了算的。这休书你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便只管撕了去,反正对孤而言,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王柳萱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承的背影,觉得即便到了现在她仍是从来不曾认识他,可她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幽幽道:“这休书是殿下天大的赏赐,妾身如何能不要。”话罢,便将那张薄纸小心翼翼收入怀中,举步走向榻边,将榻上那把琵琶拿在手中,复又道:“那既是最后了,就容妾身最后再为殿下弹一支曲子吧。”
当日入了夜王柳萱就潜入了皇帝休息所在的寝宫,这条路她曾在心里走了无数次,而真正去走,她知道这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当她的匕首抵在皇帝的脖颈上时却没有半点该有的快感,她的一颗心平静的像是死水。
皇帝并没有太过吃惊,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到来,冰冷的刀锋贴上皮肤的那一刻他甚至连扭头的动作也没有。
“你身上有芍药的气息。”他说,“朕知道你是谁。”
“你可以杀了朕,只是其实这样说不定对朕来说反倒是种解脱,观音婢一个人在下面孤单,朕早想去陪她。”
“你还年轻,不明白该做的事要趁早做,该放手的执念要趁早放手,而该爱的人,要趁早爱。”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她心底在一刹那有个人影闪过。
该爱的人么?
最终她收回了匕首顺着原路走了回去,进去东宫的前一秒她抬起头来看天,发现是太久不曾见过的晴朗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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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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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三个月后,东宫太子妃王柳萱病逝,太子大恸,几日几夜的扶棺痛哭,看者皆是不忍。甚至连已对爱子不满许久了的皇帝,都感念儿子儿媳夫妻情深,亲自前来安抚。
传言这位太子妃生前爱极芍药,太子便请旨移了御花园三千多芍药与爱妻一同下葬,陛下虽略有犹豫,可最后到底也允准了。
于是太子妃下葬那天,三千朵殷红如血的芍药花散落在太子妃棺木中,隐约如同一袭艳丽的红衣,映衬着女子苍白的面容,竟是硬生生带出了几分鲜活生气来,见者无不惊叹。
而在太子妃下葬不久之后,宫中竟传出一件蹊跷事来,说是其实陪同太子妃下葬的芍药花,只有两千九二百九十九朵。
那第三千朵,则不知去向。
这事终究不过是一件传闻,只是太子李承在听了这事之后,面上却露出了复杂莫测的笑容,有如叹息。
王柳萱离开长安那一天正是个同她嫁入大明宫时一模一样的晴天。
这天是李承亲自将她送到了城外,轮椅上的男子一袭简单布衣,却仍是掩不住一股天生贵气。王柳萱作一袭男子打扮,牵着马站在李承面前,面上难得的带着些许笑意。
“你此去淮南,要一路珍重。以孤今时今日的处境,并不是不能派人保护你,只是怕倘若派了人,反倒更容易招惹旁人的目光。”李承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王柳萱的脸,可目光却也一直没有落于王柳萱的脸,他透过她,不知道看着哪里。
王柳萱轻笑一声,侧过头饶有兴味的看一看他,道:“殿下难不成忘了妾身是做什么的,或是殿下以为,妾身如今的身手已然不足以自保?”
李承亦笑,未置可否,直到两人不知觉中的目光相撞,他才微微低下头来,平静道:“毕竟你与孤夫妻一场,该做的事,孤自然要做周全了。”
王柳萱不意他是这样的回答,怔愣片刻,才轻笑一声,道:“你也保重。”说罢,再不言语,转身上马。
只是她上了马后这第一鞭子还不曾挥下,便又一次听到了李承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却稳稳传入了她的耳中:“你会后悔吗?”
于是王柳萱的手便顿在那里,迟迟不曾落下。
后悔什么?
她仿佛知道,却又仿佛不知道。
“你的皇后应是这世上最绝顶聪明的女人,她会与你携手共筑这太平盛世。可我不是,我终究不过是个不聪明的小女人,想有个与我举案齐眉的夫君,可以白头共老。”
她说这话的时候转过头来看向李承,唇角带着几分娇怯温婉的笑意,恍若一个毫无心计的少女,像是那些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都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印记。
李承没再说话,直到王柳萱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才任由自己唇边滑出一个落寞的笑容,落寞到苍老。
而当他终于转回身来向着大明宫的方向行去,暖融的日光落在他肩头,也尽是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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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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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壹】
王柳萱不曾想过还会听到李承的消息,更不曾想过这消息竟是从李佑口中听来。
那是两年后的一个午后,她坐在湖边用琵琶弹奏着一支曲子,不知怎么的弦便突然断了,她正恍惚瞧着指尖殷红的一滴血时,李佑便无端端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脸上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凝重。
“长安传来消息,太子因谋反事败,引天子震怒,着废去其太子之位,判其充军黔州,即日启程。”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王柳萱眼睁睁看着苍白指尖那一滴殷红落在衣袍上,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开口,语气平静:“新立的太子是谁?”
李佑不料她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愣,才道:“是老九。”
王柳萱“嗯”了一声,慢慢放下手中琵琶,沉吟片刻,方慢条斯理道:“如此,他性命便可无忧。”
不想李佑却摇了摇头,犹豫半晌,终于在王柳萱不解的目光中沉声道:“阿耶复立了四哥为濮王,已下旨放了他出掖庭宫了。”
王柳萱心里也忽然有根弦“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李承曾经写下的几行字忽然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中。
“日中必彗,操刀必割,执斧必伐。”
她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李佑,李佑却缓缓走近,慢慢将她拥入怀中,却是松的她一使力便可以轻松脱出。
“你现在走,或许还可以赶上。小娘子,我现在留你,可你若执意走,我亦不拦你。”
“我这一生,得与你共度这二载光阴,既是满足,却也远远不能满足。”
“但李佑在这世上一天,你想做的事,便皆能得偿所愿。”
那一天王柳萱始终不曾离开李佑的怀抱,她靠在那儿一动不动,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可是那一双眼睛,却一直未曾闭上,清亮如雪。
李承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是这样一种死法,彼时他靠在车轮之上堪堪撑住身体,周围全都是属下破碎不堪的尸体,空气里弥漫着太过浓重的血腥气。
此时此刻他的颈间停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刀身上的血顺着刀刃流淌下来,浸染了他一袭素色衣袍。
面前的这人他认识,是李泰最忠心的手下之一,这些人因为李泰的缘故,早便恨他入骨了。
李承不由苦笑,若是从前腿还好着的时候,他又怎会沦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只是——当面前的人极为鄙夷的问道:“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的时候,他依旧高昂起头,仿佛还是承乾殿里居高临下的大唐储君。
“孤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孤只是后悔,当时怎么就心软留下了他一条性命。到如今地步,到底是孤咎由自取了,也怨不得旁人。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若是凭他自己本事想要赢孤,还早了好几百年。”
那人在听到他这番话以后自然怒不可遏,几乎是闪电般的举起了手中的刀,便要向李承砍去,李承却面不改色,平静的好似刀下将死之人并不是自己。
他只是莫名想起了王柳萱,手指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那一只香囊,那里头的芍药香气过了这样久之后似乎仍不曾消退。
这便是那第三千朵芍药花,从不曾离开李承身侧。
直到他死。
刀锋迟迟没有落下,面前之人的神情尚来不及转为惊讶便忽然倒下了。
满是沁入肺腑的芍药香气。
李承蓦然睁大双眼,面前的人倒在他身上,后心插着一把闪烁寒光的匕首,而匕首的主人,此刻正含了几分笑意站在他面前。
“妾身倒从不曾想过,翻手云雨的太子殿下,竟也有这般任人宰割的时候。”
是李承绝不曾想到的声音,也是他绝不曾想到的人,可是他很快便收敛了惊诧的神色,笑道:“你不曾想到的事情,怕是还有许多。”
王柳萱不置可否,只带着笑意踢开了李承身上的人,扶着李承坐上了轮椅,李承坐稳的那一刻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目光沉沉:“你已走了,又究竟为什么回来?”
你可知你这一回来便可能再也走不掉了。
只是这句话李承到底没有说出口。
王柳萱定定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里有他熟悉却又陌生的东西,终于,她不着痕迹的拉出自己的手来,淡淡道:“我不过我不想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罢了。”
她想起离开淮南时李佑曾亲自送她出城,把缰绳递给她的那一刻他却没有松手,她知道那时他最后的挽留。
可她还是没有留下。
他唇边的笑意苦涩过眼泪。
“小娘子,你曾说有一个人你错过他一次又一次,其实你错过我只有一次,而你错过许多次的人,并不是我。”
王柳萱慢慢拉起李承的手,那手上有着命运留下的太多刻痕,是同她太过相似的一只手。
唯有这一次,我绝不想放开他的手。
这一句话她同样没有说出口。
也永远不会说出口。
【李承结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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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2014-11-20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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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IP属地:山西
27楼
2014-11-20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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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06 21: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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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之青
应该没有少楼的 2 5 10楼都是我自己删的...........
"o((>ω< ))o"这个应该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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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2014-11-20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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