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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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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留给百


1楼2008-03-19 13:2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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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暮春和沈庆裕沿着旧时的河道走了过去。
    路上的行人太多,和商贩都挤在了一起,天桥是早些时候填平河道的时候保留下来的,不过前段时日,拆了石栏展宽,成了天桥市场,有了江南水乡的味儿。
    “昨日西房的春娘换了颗金牙,是李家的二少爷带他去的,金灿灿的,不知道多好看了。”李暮春突然看到镶牙的铺子,冲着沈庆裕大声的说,害怕人多了,闹着他听不着一般。
    “还有桐壶,张家大老爷送了她一块镀了金子的怀表,滴答滴答地走,今早故意问姑娘要了我过去帮她打扫房间然后拿给我看,说是特别金贵,花了二十个大洋呢,偏偏摸都不让我摸一下。真是小气,当我家姑娘买不起一般。”沈庆裕突然拉起了李暮春的手,牵在手里,却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连那个丑八怪花喜都有人送她银子做的头花。”暮春任着沈庆裕牵着手,顾着说自己的话,见沈庆裕拉着自己往前走,却爱理不理,有些生恼,“木头脑袋,你倒是说句话,天天一下了台就闷着,还来找我做甚么。”声音虽大了起来,却依旧水灵灵的脆生得可爱,如同她的人一般。
    “带你去藕香谢落子馆去吃藕粉。”如此,终于说了一句话了。
    “那我得吃双份的。双份大碗的。”故意的较劲。
    沈庆裕干脆的答应了,“好。”
    李暮春听得沈庆裕如此干脆的应了自己,刚刚才岔了出来的怒气一下子全散干净了,咧了嘴在一旁笑得开心。东张西望,“那你这个月有没有好好想我。”
    天桥市场西边的空地建了七条街巷,钟表店,洋货,靴鞋,帽子。饭馆,茶楼,还有酒肆,琳琅满目。

    到了藕香谢落子馆,李暮春真的较劲要了两大碗。
    沈庆裕坐在木桌一旁看着李暮春,眼神柔软,“傻瓜,慢点吃,没人抢你的。”
    “你怎么不吃。”
    “去找你之前在班里已经吃了东西了,不信你看。”故意深吸了气腆着肚子给李暮春看。
    李暮春知道沈庆裕现在在戏班里还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哪来的什么钱,不过偶尔被打点一些小费,慢慢存了起来的钱,心疼了起来,“来来,你吃,这大半碗你吃了。”
    “不是说已经吃饱了吗,哪还吃得下。你快吃。”
    “我吃撑了,难受,你帮我吃了吧。”又将碗推回了沈庆裕面前,沈庆裕也不再拒绝了,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到最后,狠狠地咂了咂嘴,“暮儿,我还有一块大洋,去做甚么好呢?”
    “去照相吧。天桥上有那照相的铺子,一下子就能好的,而且能比照相馆便宜一半多呢。”李暮春起了身,从沈庆裕对面走到他身边坐下。
    “不去,他们说照相会将人的魂照了进去。丢了魂,人哪能还活。”沈庆裕拒绝得干净了。

    后来,沈庆裕还是被强拉着去了。在天桥上寻了个照相的铺子,坐了下来。躲闪着,灯轰轰地一闪,眼睛晃了一下,终于照了。
    沈庆裕被李暮春拉着又去看了场电影回来,就拿到了照片。照片上,沈庆裕想躲闪却又不敢躲闪的模样惹得李暮春“咯咯”直笑。
    两片人影子就活生生地贴了上去。那么真实。

    拿到了相片,沈庆裕陪着李暮春在天桥附近又走了一遍,天色就暗下来了。
    李暮春和沈庆裕道别,“该回去了,天都黑了,要不回去后我家姑娘肯定又要念叨我了。”
    “还剩了几个铜子,不去吃切糕或者糖葫芦了?”这会儿,木头脑袋倒有了灵光,紧紧地拽了李暮春的手舍不得放。
    “不去了,我家姑娘倒还好说话,要是楼里的老姆发了火或就不好办了,这个月倒都别来找我了,老姆今天顺了姑娘的意思放了我一天,要是天天出来了惹了她的不高兴,以后要再出来就难了。想我就看这相片吧。”照片才一张,却是不吝啬地,说着将那刚刚照的相片递了过去。沈庆裕还是有些害怕,迟疑着不愿意去接。“木头,害不死你的,快接了,磨磨蹭蹭的,倒真的要害了我回去挨顿打才高兴了。”
    沈庆裕这才接了过来,拿了手帕,小心的包了揣进怀里。
    李暮春看着沈庆裕将照片包了好了,有些不舍,却也不愿意伤心离开,转了身跑了一段路,回过头,冲着沈庆裕喊,“狗熊,过了一个月倒要记得来找我啊。”
    “你说谁狗熊呢?”沈庆裕有些不乐意。
    李暮春就乐呵呵地走了。

    


    2楼2008-03-19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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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0 12: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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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上却只有了沈庆裕,那躲闪的模样,依旧映在上面,孤零零的,“庆哥,照片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
      沈庆裕一把抓了照片过来,一瞧,顷刻,失了颜色。
      抛了金光,夺门往花月楼跑去。

      不到中午的时候,沈庆裕失魂落魄的回来了。难免的失望。
      他却不信她不告而别,随了她姑娘去了上海。沈庆裕定了决心一定要去上海寻了她回来,然后要她给他个解释。
      还有照片里,李暮春莫名的失踪,成了恐惧,在心底生了根。他一定要尽快地找到她。他担心她。
      他舍不得她。

      这么长久的日子里,他早让她扎在他的心里了。
      沈庆裕向金光借了十块大洋,许诺用这一辈子来归还,金光看着沈庆裕失了魂的落魄样,轻笑,“哪能值得了庆哥的一辈子,你快去寻了她,好早日回来,要不等班主回来发现就惨了。”


      又六年。

      沈庆裕仿佛做了场梦。
      这戏台上,他成了主角,唱那红脸的关羽。丹凤眼,卧龙眉,使了右手食指和中指,从两眉间到发际下捏了自然的深红色,再用朱砂涂抹成了重枣的颜色。
      大刀一横,那髯口,甩扬绕撩抖挑推托摊理抄撕吹捻十几种程式,他都牢牢得记得清楚。台上熬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次是真的红了。
      如同拔地而起的金滴子,迅速的窜上了天空。从大栅栏西口到那鲜鱼口内抄手胡同,从西珠市口到那南天桥一带,谁都知道那唱红脸关云长的沈庆裕。
      拦都拦不住的红。也乐坏了班主。
      要看今日的戏,就得提前了十日去买这戏票。人红了,捧的人也就多了。

      这一日太阳还在西头上没下去,沈庆裕就唱完了最后一场。前几日说嗓子累了,所以这几日,每日才四场。班主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好嗓子,可是用的太厉害,不到三年就塌了,现在怕沈庆裕的好嗓子过早的塌了,让他好好地休息着。
      刚回了后台,就有人小心翼翼地端了那珐琅彩白地绿竹诗意杯送了茶水过来。人红了,连喝水的杯子都是上好的景德镇的瓷器了。
      水才入了口。董盛章就来了,是那北平警署长。


      5楼2008-03-19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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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裕,庆裕——”董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在身后轻拽沈庆裕的长衫,“你在这里做甚么?”
        沈庆裕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柔了眼神,看着李暮春。
        “她是谁?”李暮春却被董婉吸引住了,“她好美。”
        “她是我妻子。”
        “原来你已经结了婚了。”眼神瞬刻暗了下去,苍白的声音,“原来你已经结了婚了,那我还来找你做甚么?找你做甚么?”自言自语一般。
        “暮儿,我们先去茶楼坐一坐,我具体说于你听。”
        “天色晚了,姑娘在家等着我呢,回去晚了,她又要念叨了。”不再顾沈庆裕,转了身向天桥下走去,终究失了神,黯然心伤,“姑娘还在家等我,该回去了。”那绣了金线大朵牡丹的蓝绒锦旗袍随了风轻掀了小小的裙角起来,只不过去了两三步,就融入了人群,再也不见了踪影。
        沈庆裕凝了神,仿佛这才发现了董婉,刚要开口,却被她打断了,“沈庆裕,你活见鬼了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大半天,喊你都不应。到底当我是甚么了。”终究是名门的女子,已然气急败坏,开口,声音却依旧温宛动听,撇下沈庆裕,寻了黄包车走了。
        他顾不得董婉,可是,返回人群中,流连顾盼,直至深夜,都没再找到李暮春。

        沈庆裕要去上海。这次是明目张胆,不再遮掩。他知道只能找到了当年的桐壶姑娘,才能找到李暮春。和自己打赌一般,寻了那么多年都没寻到,这刻是定了心了,无论如何,没找到桐壶,北平也不回了。
        所以,董婉千方的阻拦,不过让沈庆裕失了往日的温凉的脾性,嘶声咆哮,用死做了砝码。董婉没了办法,只能让父亲帮忙,却也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沈庆裕一个人去了桐壶那。

        沈庆裕进了屋的时候,桐壶已经备好了茶,上好的君山老眉,似早知道他要来一般,“这茶我是往日里好好收了的,一般人来了还舍不得拿了于他喝的,你倒先了口福了。”桐壶在那紫色棉绒面的大沙发里坐着,依旧是旧日里的模样,千万种巧媚自眉目横生了出来。


        7楼2008-03-19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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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夫人,我是来寻暮春的。她那日说她要回你这,你肯定是知道她的去处的。”
          桐壶一楞,正了颜色,“对,我是知道她的去处的,我是应该知道她的去处的,”有些喃喃自语,“当年,我嫁来陈家不多长时间,家琪他就带了我去香港买新婚后的东西。那该死的管家趁了我们不在家,竟然逼着春儿做她小妾。春儿不肯,又逃不掉,就自杀了。当年她死了以后,舍不得你,借了雪儿的身子在这阳世呆着,一直在等你。因为她知道你要她的解释,当年,她是去道了别,却没有……。”说了这,突然断了话头,“要春儿自己和你说好了。”回了头,冲着身后,悠了声音唤了一句,“春儿——”
          那雪白的猫就突然从楼梯上跃了出来,跳进了桐壶的怀里,“这雪儿,当年春儿最疼他,所以它借身子给春儿的时候也没半点犹豫。”说到这低了头,对着猫说了,“春儿,说话,沈家那小子寻你来了。”
          雪儿眯着眼睛,冲着沈庆裕爱理不理地叫唤了一声,“喵呜——”
          “春儿,沈家那小子寻你来了,快出来,”桐壶见没了动静,又重复了一次,“我可要生气了,你再不出来。”猫已经又睡了过去了。
          桐壶的脸色变了,“雪儿,春儿还在你身体里吗?”
          那猫仿佛通了灵,听到这话,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晃了晃头。
          “你倒是还我的春儿,还我春儿,”桐壶失了控,“嗖”地起了身,将猫扔在沙发上,扬了纤纤的玉手恶狠狠地砸了下去,泪水横飞,“你还我春儿啊……”声音终于哽咽,跌在沙发里,失声痛哭起来。
          那旁边被桐壶唤作李妈的老婆子见惯了桐壶的好脾气,这下倒吓傻了,楞在那不知道如何才好。
          好半天,等桐壶冷静了下来,沈庆裕才开了口,将前些时日的事说与了桐壶听。
          是真决心不再见面了。

          沈庆裕回了北平。一如当年,终究失望而归。
          耽误的时日还是要补了回来,沈庆裕已然不能离开戏台了。
          他是知道的,他是属于这个戏台的,离了戏台,沈庆裕这个人什么都不是了。


          8楼2008-03-19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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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是回了北平的第七日。
            沈庆裕虽依旧上台,不过却称身体不适,所以每天不过卖两场的的票,午后的两场。不到傍晚的时候就结束了。沈庆裕卸了妆,和董婉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将包落在了班里,执了意要回去拿。上了辆黄包车就走了,扔了董婉在身后叫唤。
            戏班里的人也偷了这几日的闲,都出去了。班里冷冷清清的,空荡得让人发慌。沈庆裕推了门进去。就看见了灿烂的光,四射而开,璀璨耀眼。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只得出帐外且散愁情。”一板三眼的南梆子。腔调比金光还要委婉旖旎。沈庆裕正要唤好,定睛一看,正是多日不见了的李暮春。穿着往日里金光穿的水袖,高髻金钗。那纤纤的玉手一抛,扬了水袖起来,如同水浪一般生动。“轻移步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秋风月夜,寂寥战场,被李暮春唱了出来,凄凉伤怨的声音。
            这是往日里,金光和沈庆裕压轴的戏。当年沈庆裕和李暮春在台下看金光唱这戏,他对她说终一日他成了名,要在这台上和她唱这《霸王别姬》,他演那熊肩虎背的霸王,她饰那娇巧玲珑的虞姬,他要做她的英雄,霸气的和她道别。她记得明白。他说的话,她都搁在了心底,一字不漏。
            如今,台上却只有了她一个人。也只能有她一个人。
            唱完了,她看见了他,卷起了嘴角,轻轻一笑,“木头脑袋,再见了。”凄怨的声音,连笑都笑得那么的惨淡。

            是虞姬别了霸王。

            李暮春带了忧怨离开了,如此这般,终究再也没了个影子。她是不知,沈庆裕苟且应了这荒唐的婚事,娶了根本都没感情的董婉,不过为了再见她一面,希望她能给他个解释。这乱世,逃,又能逃到哪去。沈庆裕忍了自己千万个不愿,忍了六年,也偷偷地寻了她六年。
            她只道这时间能将所有过去的爱恋都冲得干净了,一点都留不了的。
            她是再也不愿向他解释,却也不要了他的解释。
            而沈庆裕,再也没能有机会和她说明。

            沈庆裕默默地从班里出去,心里一下子空旷地厉害。沿着旧时的河道向天桥走了去。
            天桥上依旧喧闹。芝麻糕,切糕,粽子,花生,镶牙的,唱戏的,耍刀的,弄猴的……
            沈庆裕突然听得耳边的话语熟悉,停下来,发现两个和当年的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

            “我得回去了,回去晚了,姑娘肯定又要念叨我了。”
            “还剩几个铜子,不去吃切糕或者糖葫芦了?”
            “不了,真的不去了。一个月后记得来找我。”女孩跑下了天桥。
            “好。”男孩在天桥上大声的应了她。

            这一别,就真成了永世。


            9楼2008-03-19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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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1.178.101.*
              怎么不把流云记弄上?


              10楼2008-05-11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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