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坐在一个栽满桃树的院子里，微风吹过，花瓣落了满身，我却连伸手拂去的力气都没有。透过这纷纷扬扬飘落的桃花，我看到了我已故的主人的面容。或许是因为大限将至，这些日子我时常会见到他。
不同于我这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那是一张非常年轻英俊的面孔。
他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如今的凤翔，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叱咤风云的哥舒公子了。
那一年，我还年轻，是个小有名气的西域剑客，被凤翔一家赌坊老板请去镇场子。而我今后的主人，此时只是一个赌坊的小荷官，虽只是个荷官，天生的傲气却怎么也压不住，赌场老板欣赏他的才干，却也十分讨厌他的不驯。对他格外严苛，动辄得咎 。他那时毕竟是个孩子，老板的鞭子落下，身上吃痛，眼里不自觉就含了泪。但他仍然倔犟的盯着老板，毫不示弱。自然，这会给他招来更多鞭子。
我虽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对稚子倒还存了些恻隐之心。和给我饭碗的老板对着干不可能，在那孩子伤后照料一番却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我劝他不要和老板硬顶，低头服个软也就过去了，何苦与自己的皮肉过不去。他却道师父还没资格让他服软，他长大一定会比师父更强！说完还朝我笑了笑，说到时候不会亏待我。
我也笑了，这是个不寻常的孩子，长大后说不定真能干一番大事业！
但他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老板脾气暴，下手没个轻重。最严重的一次，大夫看了直摇头，说挺不挺得过来只能看老天了。和他住一起的孩子们怕他半夜过去了，不敢和尸体睡一起，全跑去隔壁屋挤着。
他们还有点良心，走前将药给喂了，床头留了温水。
“娘亲不会骗我，我一定可以再见到爹爹。”那孩子孤零零的躺在通铺上，脸上一片灰败，唯有眼里亮着光，那是对生命的希翼。“我不想死。”
我心中一阵不忍，上前握住他的手。“你不会死的。”
他却好似没有看见我，仍然自顾自的说着“我和娘亲离开的前一天正好是上元节，爹爹带我去看灯，街上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灯，树上还系了彩色的布料，漂亮极了。我很少出门，特别高兴，拉着爹爹逛了好久，买了好多灯……回家的时候，我累了，非要爹爹抱。爹爹本来不想抱，但他从来磨不过我。爹爹抱着我，一边走，一边说话。他说在他长大的地方，上元节比这里还热闹，不仅街上处处是花灯，连树上都挂满了彩灯，远远望去，那树就像灯火做成的一样。在一个什么门外边还有一个好高好大的灯轮，放了好几万盏灯，有几千人在灯轮下踏歌，一连三天三夜。城里人人都纵情欢乐，灯光亮的超过白天……”
那孩子每说一个字就要大口喘气，显得十分费力。满是憧憬的眼睛却熠熠生辉，在昏暗的屋子里分外明亮。“爹爹答应过以后带我去他的家乡去看上元灯火。我还没有再见到爹爹，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觉得心都揪了起来，喂了点水给他润润喉。安慰道：“你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会看相，你能活到一百岁，大富大贵。你肯定能再见到你爹，和他去看灯。”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谢谢，我说过不会亏待你，我不会失信。”
也不知是老天的恩宠还是折磨,他最终活了下来。自此之后，他再少挨打。不是因为他忽然变了性子，而是因为他益发能干了起来，赌坊一半的收入，都是他交上来的。这样一个人，老板自然不能再随意打骂。
再后来,他当上了赌坊的老板，成了我的雇主，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了打手们的头。从此之后，我唤他“公子。”
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同一年，静王西北大捷，凯旋的大军路过凤翔，县令设宴款待，将凤翔有点名望的人通通叫去作陪。公子自然也在其中。那日我没去，跟着公子的是我那个傻兄弟昆仑奴。昆仑奴是和我一道从西域来的，武功与我差不多，却比我更受前老板的重用。虽然我与他私交很好，心底也难免存了点疙瘩。得势后还特意在他面前晃了两圈——这木头当然无甚反应。
昆仑奴告诉我，静王一直被一帮被官绅围着，公子没去凑那热闹，静王也没往公子那里看。
时隔七日，本已经回了长安的静王却忽然到了赌场。
公子的眼神透露出明显的诧异，急忙起身去迎，将人请到了内室。接着我就同满室的下人一起在静王的要求下通通退了出去。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位权倾天下的静王爷，是公子日夜渴盼的父亲，也是公子这一世的克星。誓死不愿服一句软的公子会在这个人面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心甘情愿。
不同于我这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那是一张非常年轻英俊的面孔。
他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如今的凤翔，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叱咤风云的哥舒公子了。
那一年，我还年轻，是个小有名气的西域剑客，被凤翔一家赌坊老板请去镇场子。而我今后的主人，此时只是一个赌坊的小荷官，虽只是个荷官，天生的傲气却怎么也压不住，赌场老板欣赏他的才干，却也十分讨厌他的不驯。对他格外严苛，动辄得咎 。他那时毕竟是个孩子，老板的鞭子落下，身上吃痛，眼里不自觉就含了泪。但他仍然倔犟的盯着老板，毫不示弱。自然，这会给他招来更多鞭子。
我虽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对稚子倒还存了些恻隐之心。和给我饭碗的老板对着干不可能，在那孩子伤后照料一番却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我劝他不要和老板硬顶，低头服个软也就过去了，何苦与自己的皮肉过不去。他却道师父还没资格让他服软，他长大一定会比师父更强！说完还朝我笑了笑，说到时候不会亏待我。
我也笑了，这是个不寻常的孩子，长大后说不定真能干一番大事业！
但他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老板脾气暴，下手没个轻重。最严重的一次，大夫看了直摇头，说挺不挺得过来只能看老天了。和他住一起的孩子们怕他半夜过去了，不敢和尸体睡一起，全跑去隔壁屋挤着。
他们还有点良心，走前将药给喂了，床头留了温水。
“娘亲不会骗我，我一定可以再见到爹爹。”那孩子孤零零的躺在通铺上，脸上一片灰败，唯有眼里亮着光，那是对生命的希翼。“我不想死。”
我心中一阵不忍，上前握住他的手。“你不会死的。”
他却好似没有看见我，仍然自顾自的说着“我和娘亲离开的前一天正好是上元节，爹爹带我去看灯，街上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灯，树上还系了彩色的布料，漂亮极了。我很少出门，特别高兴，拉着爹爹逛了好久，买了好多灯……回家的时候，我累了，非要爹爹抱。爹爹本来不想抱，但他从来磨不过我。爹爹抱着我，一边走，一边说话。他说在他长大的地方，上元节比这里还热闹，不仅街上处处是花灯，连树上都挂满了彩灯，远远望去，那树就像灯火做成的一样。在一个什么门外边还有一个好高好大的灯轮，放了好几万盏灯，有几千人在灯轮下踏歌，一连三天三夜。城里人人都纵情欢乐，灯光亮的超过白天……”
那孩子每说一个字就要大口喘气，显得十分费力。满是憧憬的眼睛却熠熠生辉，在昏暗的屋子里分外明亮。“爹爹答应过以后带我去他的家乡去看上元灯火。我还没有再见到爹爹，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觉得心都揪了起来，喂了点水给他润润喉。安慰道：“你不会死在这里的，我会看相，你能活到一百岁，大富大贵。你肯定能再见到你爹，和他去看灯。”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谢谢，我说过不会亏待你，我不会失信。”
也不知是老天的恩宠还是折磨,他最终活了下来。自此之后，他再少挨打。不是因为他忽然变了性子，而是因为他益发能干了起来，赌坊一半的收入，都是他交上来的。这样一个人，老板自然不能再随意打骂。
再后来,他当上了赌坊的老板，成了我的雇主，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了打手们的头。从此之后，我唤他“公子。”
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同一年，静王西北大捷，凯旋的大军路过凤翔，县令设宴款待，将凤翔有点名望的人通通叫去作陪。公子自然也在其中。那日我没去，跟着公子的是我那个傻兄弟昆仑奴。昆仑奴是和我一道从西域来的，武功与我差不多，却比我更受前老板的重用。虽然我与他私交很好，心底也难免存了点疙瘩。得势后还特意在他面前晃了两圈——这木头当然无甚反应。
昆仑奴告诉我，静王一直被一帮被官绅围着，公子没去凑那热闹，静王也没往公子那里看。
时隔七日，本已经回了长安的静王却忽然到了赌场。
公子的眼神透露出明显的诧异，急忙起身去迎，将人请到了内室。接着我就同满室的下人一起在静王的要求下通通退了出去。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位权倾天下的静王爷，是公子日夜渴盼的父亲，也是公子这一世的克星。誓死不愿服一句软的公子会在这个人面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