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判流年书非常耗时耗力，因为泄露天机，还对自己的身体有损，轻者小病小痛，重者折寿引祸。正因如此，算命先生多为瞎子。因为瞎子是天生残缺，已经受难，加上看不见他泄露天机后发生的事情，所以损害极小。
妈妈听爷爷说在按八字推算，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事情了。此时，她又后悔叫爷爷参与这种事了。
“那天早上我就不该答应红霞的。”妈妈自责道。
“不要这么想。”爷爷宽慰。
在晚霞将孩子“过继”给何园后快三个月的时候，晚霞又来找爷爷，这次他来不是催促爷爷找僵尸宝宝，而是帮助他的亲生儿子。
“马姑爹，我儿子在何园那边出问题了，麻烦您跟我去看看。”他这三个月内来得非常频繁，以至于渐渐不讲客套了，自己进门找人。说话直嚷嚷，不把自己当外人。
爷爷正在铺屋里烧火煮饭，他坚持不用电饭锅。“你儿子？”爷爷见他这次催的不是找僵尸宝宝，有些意外。
“是啊。我不仅常来您这里，还常去三合镇看看我儿子。最近他莫名其妙睡很多觉。”他在火灶边蹲下。
“小孩子当然睡觉多，要长肉嘛。”爷爷不以为然。
晚霞着急道：“我知道小孩子睡觉多，但是他醒后还是怏怏的，不笑也不哭，无精打采的样子。一整天都不见他活泼。”
爷爷想了想，说：“这样，你跟着何园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如果医院治不好，你在三合镇找个懂法术的问问。要是这两种方法都不行，你再来找我。”
晚霞立即起身要走。爷爷留他一起吃晚饭，可是留不住。
晚霞哪有心思吃饭，他急急忙忙赶到三合镇，和何园一起去医院给孩子看病。他干脆在镇上租了一间房子，方便看孩子。医院治疗了几天，不见好转。晚霞问何园镇上有没有懂异术的人。何园说镇头有个经常说她僵尸宝宝名字不好的老头子，估计懂这个。
晚霞立即去镇头请那位多嘴多舌的风水先生帮忙。
风水先生跟着晚霞来到何园家里，看了一眼孩子，信心十足地下了结论：“孩子是吓着了，孩子的魂轻，一吓就掉。”
晚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央求风水先生帮忙处理。
风水先生眉毛一挑，挽起袖子道：“这个不难。你找一个茶盅，一小袋米，一块盖得住茶盅的红布来。”
“要这些干什么？”晚霞问道。
风水先生嫌晚霞问题多，不耐烦道：“他的魂吓掉了，我得先知道他是怎么吓掉的，在哪里吓掉的呀。”
晚霞唯唯诺诺，然后叫何园拿来了风水先生要的东西。
风水先生将大米装进茶盅，装得大米都撒了出来，然后用手抹平，用红布盖住茶盅。他将茶盅放在孩子脑门的上空转了几圈，默默地念着听不清的话，然后停下。
揭开红布，原本满满的大米居然少了一截。
晚霞虽然搞不懂他在干什么，但是见了这情景不禁背后直冒冷汗。

晚霞慌了张，不敢再信那个风水先生，急忙赶到画眉村找爷爷。
　　爷爷听他说完，有些迷惑：“照道理说，收惊不是什么难事，跟我差不多年纪的随便一个老人说不定都会，他既然是风水先生，应该不会做错。”
　　“可是孩子没有好啊！反而更严重！”晚霞急得要跳起来。
　　爷爷说：“如果真是受了惊吓，我去或者风水先生去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马姑爹您可比一般的风水先生或者地仙要厉害多了。”
　　爷爷摆手道：“程序和咒语一模一样，关键不在于谁做。”
　　晚霞做了一个深呼吸，好像要接受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一般。他缓缓说道：“那么，您的意思是我的孩子没救了？”
　　爷爷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然后问：“你身上带一块钱的硬币没有？”
　　晚霞一愣，说：“要钱干什么？”
　　“带没带？”爷爷问道。
　　他在身上摸了摸，找出一块硬币。
　　爷爷点点头，接过硬币，然后找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晚霞，说：“我待会儿闭着眼睛抛硬币，你在旁边注意看。如果是正面图案朝上，你就在纸上画一个圈，如果反面的字朝上，你就画一个叉。”
　　晚霞连连点头。
　　爷爷连抛了六次硬币，然后睁开眼睛。
　　“完了吗？”晚霞问道。
　　“完了。”爷爷看了看晚霞手中的纸。
　　“前三次正面朝上，中间两次反面朝上，最后一次正面朝上。”晚霞看着纸上的记录说道，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爷爷。
　　“这是无雷无妄卦，鸟囚牢笼呀。”爷爷感叹道。
　　“无雷无妄卦？鸟囚牢笼？”
　　“嗯。意思是你孩子还在困境中。卜得这种卦的人，出门不遇，合伙无利，婚姻走失，疾病不愈。”爷爷解释道。
　　爷爷曾教过我这种算命法，说是文王八卦，总共可算出八八六十四种断法。高考完后那个暑假，某天爷爷来我家吃午饭，饭后我又跟他讨论这六十四卦，我还是不太相信他。他说，古代有专门卜卦用的木卦，现在难找这种卦，所以用铜钱，硬币甚至瓦片也可以。我说，千万个人同时抛出卦，肯定结果千差万别，不可能都在一个卦上。他说，如果心中有所倾向，或者有意弄成好卦，自然就不灵验了。卜卦的时候要心无所盼，遇到自己的事情，最好让别人来卜，避免影响。
　　我说，那你给我试试，现在就卜一个。
　　爷爷卜了一个火地晋卦，说是锄地得金，出门见喜。
　　我不信，我说我现在就出门，看能碰到什么喜。
　　爷爷笑而无言。
　　我刚跨出门，就碰到村里负责送信的妇联主任。她说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找我讨要喜钱。
　　可惜晚霞这次没占上好卦，只得了六十四卦中很不好的第六十一卦。
　　“由这个卦象来推算的话，你的儿子不仅仅是受了惊吓，还可能已经走家了。”爷爷神色凝重地说。
　　“走家了？”
　　“是的。那个僵尸宝宝的魂魄不仅仅吓着了你儿子，还带着你儿子的魂魄出去玩耍，留在外面没有回来。”

“您是说他的魂魄跑远了？”
　　“嗯。所以收惊没有任何作用。”
　　“怎么会这样？”晚霞抱怨道。
　　爷爷苦笑道：“看来产鬼早就想到僵尸宝宝不会让他妈妈带别的孩子，早就料到孩子会走家。它叫你们把孩子送给何园，口头上说是过继，其实还是不想留住这个孩子，想通过僵尸宝宝把孩子弄死。这样免得就算让你的妻子难产，家里人因为仇恨仍然不会好好对待她的女儿。”
　　“妈的，她怎么这么心狠手辣！”晚霞骂道。
　　“作为产鬼，她是够毒辣；作为妈妈，她为女儿考虑得非常周全，既避免了女儿被你们冷落，还避免成功后的仇恨。”爷爷为产鬼辩解道。
　　事已至此，爷爷只好亲自跟着晚霞去了一趟三合镇。
　　到了何园家里，何园高兴得不得了，将孩子交给晚霞抱着，然后紧紧握住爷爷的手说：“谢谢您老人家！我就知道您老人家不会不帮忙的！您果然把我儿子找回来了！太感谢您了！”
　　爷爷实话实说道：“对不起，你的儿子只有魂魄在屋里，身体还没有回来。”
　　何园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难怪我抱着他觉得比以前轻，原来只有他的魂。您这次来是帮我找他的人吗？”
　　晚霞不愿她浪费时间，拉开她，说道：“是的。你先忙你的去吧，别打扰他老人家。”
　　何园乖乖地让开了。
　　爷爷走到每一个房间看了看，然后说：“拿米，茶盅，还有红布来。”
　　晚霞讶异道：“您不是说了收惊没有作用吗？还拿那些东西干什么？”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立即去找风水先生上次用过的东西。
　　东西拿来后，爷爷指着窗户的位置，询问道：“上次风水先生说孩子在那里吓到的，是不是？”
　　晚霞说是。
　　在晚霞的帮助下，爷爷搬了一个小桌子靠窗放下。然后，爷爷将米装进茶盅，抹去超出茶盅的多余米粒，用红布盖上。
　　晚霞自作聪明问道：“我这就去把孩子抱来？”
　　爷爷摇头道：“不用。”
　　“您不是说收惊的方式都一样吗？”晚霞絮絮叨叨。
　　爷爷不搭理他，缓缓将茶盅翻了过来，倒扣在桌上。等了片刻，爷爷将红布稍稍整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茶盅提起来。
　　“米会撒了的。”晚霞担心道。
　　茶盅已经拿开，可桌面红布上的米粒没有如意料之中散去，而是稳稳当当倒立！跟在茶盅里面时一样！
　　晚霞两眼瞪得比灯笼还大，结结巴巴道：“这……这……这……”
　　爷爷将红布的四个角系到一起，将米粒包裹起来，说道：“这只是验证一下。凡是小孩受了惊吓但是魂还没有找回来的地方，米都可以倒立起来。这些米不能吃了，你把它扔到鸡鸭也吃不到的地方去。”
　　晚霞出门扔米去了。
　　这时，胡又如老鼠一般突然窜了出来，拉住爷爷的手问道：“您是画眉村的马师傅？来找我哥哥？”
　　爷爷蹲下来，微笑道：“是。你知道你哥哥在哪里吗？”
　　胡又笑了笑，说：“他带着那个孩子回阴间去了。”

胡又的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噗”的一声。
　　晚霞站在门口，脚边是摔散的米粒和红布。
　　他疯了一般冲到胡又面前，抓住胡又的双肩拼命的摇晃，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我跟你哥无冤无仇，你哥为什么要弄死我儿子！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和产鬼串通好了！不就是让你妈妈抱一抱吗，你们为什么要弄死他！为什么！”
　　胡又奋力拨开晚霞的手，将他推出几米远，怒道：“带走你儿子的不是我，是我哥哥！”
　　晚霞一时忘记胡又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不是任由他欺负的小孩子。胡又这次反抗算是给他一个提醒。
　　爷爷问胡又：“你怎么知道你哥哥带他儿子去阴间了？”
　　胡又道：“我哥哥对我说的。”
　　几米外的晚霞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胡又道：“我早也不知道啊。等到你带着镇头的风水先生来收惊，我才知道你儿子的魂魄已经走了。”
　　“骗人！你既然能看到你哥哥，怎么会看不到我儿子跟他走了？”
　　胡又道：“自从你儿子来我家之后，哥哥经常带你儿子的魂魄出去玩，晚上出去了第二天早上回来。这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天起，我见哥哥没再带你儿子的魂魄出去，还以为哥哥跟你儿子玩腻了，所以没有注意。等你们来收惊，听到风水先生说你儿子的魂被吓走了，我才猜测是哥哥带走了他。不过这是你自找的，谁叫你骗我妈妈说他是我哥哥的！”
　　“你以为我愿意骗你妈妈吗？”晚霞想到产鬼之前说的要诚心诚意，只好将怒火压了下去，气得鼻子咻咻地呼气。
　　爷爷问道：“胡又，你既然这么清楚哥哥的事情，那么，你应该知道他经常在哪里玩吧？能带我们去他以前经常玩的地方看一看吗？说不定你哥哥没有把孩子带走，只是恶作剧把他丢在那里不管了，他自己又回不来。”
　　晚霞两眼闪过一丝光，小鸡琢米一般点头，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说：“是是是。你哥哥经常去哪里玩啊？你现在带我们去看看。你知道他是画眉村的马师傅，知道他的厉害，如果你哥哥把我儿子丢在外面，他能帮我找回来。刚才是我太冲动，请求你原谅。”晚霞拱手连连作揖，差点就跪在地上了。
　　“现在不能带你们去。”胡又道。
　　“为什么？”爷爷和晚霞异口同声。
　　“因为我哥哥今天不会出现。”胡又道。
　　爷爷问：“你怎么知道的？”
　　胡又说：“初一到十五他是不会出来的，他说他要吸收太阴的阴气。十六到月底他才会出来。”
　　晚霞赶到爷爷身边，低声问道：“太阴是什么？”
　　“太阴就是月亮，对应太阳的称呼。”爷爷解释道。
　　晚霞问胡又：“你哥哥要吸收月亮的阴气？”
　　“太阴就是月亮吗？”显然胡又也才知道这回事。“哥哥说他是僵尸，要吸收阴气保持尸体不腐烂。”

爷爷迷惑地看着胡又，问道：“你既然对你哥哥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哥哥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吧？”
　　胡又露出慌乱的神情，摇头道：“不……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爷爷发觉了他的慌乱，连连追问。可是胡又只说不知道。
　　当天时间已晚，加上路途遥远，爷爷和晚霞没有回来，在三合镇住了一宿。晚霞自然也不想放爷爷走，还期待着发生转机。
　　当晚晚霞辗转难眠自不用说，他妻子见他没有带回消息，心里没有底，同样彻夜难眠。那晚她没吃饱饭就丢下筷子，早早洗完手脸睡觉。她说，那时候感觉走路飘飘忽忽，风一吹她就会像一片叶子一样飘走。躺在床上后还感觉整个身体要浮起来，好像小时候在池塘里偷偷游泳，游累了仰躺在水面一样，没有了方向，没有了重心，还有一种隐隐的害怕。
　　她在半醒半梦中不知“漂浮”了多久，忽然被堂屋里的一阵声音吵醒。
　　“刺啦啦——”
　　那是水洒在地面的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后，那个声音还在响。她想起晚霞之前似乎说过半夜听见洒水声。她顿时害怕起来，心想是不是那东西趁着她丈夫不在来骚扰她，说不定是丈夫的前任妻子故意作祟。
　　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根鸡毛掸子，急忙抓起来，然后披件衣服，轻悄悄地走向堂屋。
　　听说鬼类怕鸡血，说不定也怕鸡毛。她在心里自我安慰。明明知道这不可能，但好像心里想了就能凑效一样。到了这个时候，人免不了会有点自欺欺人的心理。
　　她走进堂屋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
　　那人还挑着一担水桶。
　　“爸？”她惊讶地喊道。这个身影太熟悉了。
　　那人正要出门，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站住了。
　　“你这是干吗呢，爸？”她走了过去，迷惑不已。
　　她发现父亲的眼神不对，好像非常生气。
　　“你半夜爬起来挑水干吗啊？就算家里没水了，你明天挑也行啊。对了，咱们屋后面不是有自来水吗？用不着出去挑啊。”
　　她爸还是不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也跟我一样吧，不知道孩子现在怎样，睡不着，饭也吃不好。所以你故意找点事情做。我想找点事情分分心，可是不知道做啥。今天早上把鸡毛掸子找出来，想扫扫灰尘的，结果也没心思做。”
　　“嗯。”她爸终于出了声。
　　她抓住扁担，要将它拽下来。“找点事儿做也不能挑水啊，现在又不像以前，家家户户要去一口井里挑水。”
　　二十多年前，这里每个村庄共用一口或者两口水井。一大早起来各家各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井边挑水。在水源充沛的情况下，早去的可以打到最干净的水，晚去的不但水质相对没有这么干净，还要费力地吊水。因为前面的人挑水会使井里水位下降，晚去的只用桶够不着。在干旱缺水的季节，晚去的可能连水都挑不到。
　　她爸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笑脸，点头道：“都怪我心里承受不住一点事情，吵到你睡觉了。”

　“晚霞说的那几次，也是你吧？”她问道。
　　“嗯。但是请你别告诉他……他的心情已经够难受了……其实我的心情也是一样……”她爸断断续续说道。
　　“你重男轻女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不容易得一个孙子，却出现这样的状况，我理解。”
　　“也不要告诉你妈。”
　　她点头道：“我知道。”
　　她爸听了这话，终于放开了扁担。
　　她将扁担靠墙角放着。
　　她爸又夺了回来，说：“我还是把扁担和水桶放回原来的位置吧。”
　　“先放这里吧，明天早上再放回去也不迟。”她困意侵扰上来，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不行。我现在就放回去。你先去睡觉。”他不由分说拿起扁担重新挑上水桶，走向专门用来储物的小房间。
　　她只好任由他，走到大门口去拉上门栓。微微的月光下，她发现从脚下延伸至看不见的前方有一串脚印。她蹲下身来，摸摸脚印，居然是水印子。泥被水浸润，变得稀软如粥，粘在她的手上。下意识里，她将手指移到鼻子下闻了闻，居然有一股淡淡的烂鱼的腥臭。她差点呕出来。
　　第二天，她打开门，水印子如夜露一般消失不见了。
　　而在三合镇的晚霞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晚霞打开门，没看见人。可是在关上门返身回屋的时候，他看见胡又坐在他睡觉的房间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晚霞吓了一跳。
　　“我太矮，你开门的时候钻进来的。”胡又的脸上浮现小孩子恶作剧后的得意笑容。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还是一个小孩子。
　　爷爷说，胡又能看见他哥哥，或许也得益于他还像个小孩，眼睛停留在小孩子才有的单纯状态。因此，他妈妈何园看不见胡成，但他能看见。
　　“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晚霞问道。
　　这时，爷爷也起床了。
　　胡又对爷爷说：“马师傅，我昨晚想了很久，决定今天带你们去我哥哥经常玩耍的地方转一转。早点去或许还能救回那个孩子。虽然我很不喜欢他和那个孩子，但是我不想让我哥哥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爷爷笑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于是，他们三人简单吃完早餐，便在三合镇周围乱转。胡又没有想好一个地点接一个地点寻找，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突然想起曾经跟哥哥在这里玩过，他就带着晚霞和爷爷去看一看。地点也必将繁杂，有时候是一间偏僻将倾的小屋，有时候是一道人迹罕至的小巷，有时候是人家屋后的排水沟，有时候是给牛留储冬粮的草垛。
　　走到某个草垛边上的时候，晚霞按捺不住抱怨道：“你是不是真心要带我们找他？你哥哥不见好几年了，这草垛每年换一次，不可能在这里。”
　　胡又道：“草虽然每年换，但是每次哥哥受了委屈就来这里，一坐就一天。有时候怕人家找他，他会从这里挖一个洞，钻到草垛里面去。有次人家喊他僵尸宝宝，他生气打了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后来怕妈妈责怪，怕人家找上门，他就在草垛里藏了两三天。妈妈动员镇上所有人一起找都没有找到。”

晚霞急忙上前将草垛扒开了看，漫不经心道：“那后来是怎么找到的呢？”
　　胡又道：“是他自己饿了跑出来的。”
　　晚霞道：“这么说来，除非他自己出来，其他人怎么找都找不到？”
　　“可以这么说。”胡又非常肯定地说道。
　　沉默了片刻，爷爷问道：“那你哥哥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这几年只是藏在某个地方？”
　　胡又想了想，说：“这个不好说。可以说他是真的不见了，也可以说他是藏在某个别人无法找到的地方。”
　　晚霞见草垛没有异常，愤怒地抓了一把稻草朝胡又扔过去，大声道：“你这是耍我们吧？你说你带我们来找你哥，现在却说自己都不清楚？”稻草太轻，没有碰到胡又就飘扬落地。
　　胡又看着地面乱七八糟的稻草，冷笑道：“我答应你们帮忙找我哥哥的魂魄，没有说要帮你们找他的人。你要是觉得我在耍你，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这有区别吗？”晚霞喝道。
　　爷爷拉住晚霞，安抚道：“有区别。我们先找到胡成的魂魄再说。”
　　晚霞刚要说话，胡又脑袋一歪，将食指立在嘴边。
　　晚霞立即闭紧嘴巴。
　　“听到声音没有？”胡又眼珠子转了转，神秘兮兮地问爷爷和晚霞。
　　爷爷和晚霞侧耳倾听，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孩子就在这个草垛里。”胡又胸有成竹地说道。他将整个草垛推倒，中间一个类似鸟窝的草坑出现在眼前。“他就在这里呢。你看，他在朝我笑呢。”
　　爷爷和晚霞什么都没有看到。
　　胡又开心地笑道：“原来哥哥自己没有躲在这里，而是将孩子藏在这里。”
　　爷爷立即拍拍晚霞的肩膀，叫他快点把家里的孩子抱来。晚霞撒腿就跑。
　　胡又大喊：“走大路回去！不要顺着我们来的路回去！”
　　晚霞没有回头，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胡又的话。
　　“为什么叫他不要顺着来时的路回去？”爷爷问道。
　　“来的路上有一个手里捏着针的鬼婆婆，我没有说给你们听。刚才在人家屋后的排水沟附近找哥哥时，我看见她站在沟里。她经常趁人不注意扎一下。我看到过好几次。”胡又说道，“我怕他回去的时候被她扎到。”虽然刚才他还和晚霞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但此时他的语气里有隐隐的担忧。
　　“你说的鬼婆婆是刀劳鬼吧？”爷爷问道。
　　胡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刀劳鬼。”他半跪在草坑旁边，低下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满脸的笑。
　　爷爷知道，他是在逗晚霞的儿子。
　　“他把孩子抱到这里来就会好吗？”胡又问爷爷道。
　　“是的。小孩子玩心重，离了魂都不知道，等看见自己的身体时才会醒悟过来。”爷爷说道。
　　“唉，还是做小孩子好。”胡又叹气不迭。
　　看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如此叹气感慨，还真让人难以适应。
　　胡又紧接着解释：“我不是说像我这样。”
　　爷爷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晚霞抱着孩子来了。
　　何园在后紧跟着，脸颊上都是汗水。她的小碎步跟不上晚霞，只好加快迈步的频率，显得非常吃力。她怕晚霞走得太快，孩子会从手里颠下来，不但加快了小碎步，还将两只手护在孩子两侧，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往前迈步。
　　爷爷接过晚霞手里的孩子，轻轻将他放在草坑里。“胡又，你看他从两个融合成一个了就告诉我。”
　　胡又盯着孩子，不到一分钟就说：“好了。”
　　爷爷将孩子抱起来，交还晚霞。
　　孩子的脸色很快恢复了以前的红润，活跃地挥手蹬腿。
　　晚霞激动不已，对胡又不停地说谢谢。
　　回来的路上，晚霞抱着孩子又亲又啃，爱不释手，一时间似乎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不快。可是爷爷心里清楚，事情的关键还在是否能够找到胡又的哥哥胡成。只要一天不找到他，就多一天提心吊胆。即使这次孩子平安无事，难保胡成不会有下一次。或许下一次会更加棘手，更加意想不到。
　　才走一半路，一个人拦住爷爷，惊喜地问道：“您是画眉村的那位马师傅吧？我以前见过您！”
　　爷爷看了看对方，没有认出他是谁。
　　“您当然不是认识我。但是我知道这两天您在我们三合镇。刚好我父亲不行了，麻烦您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挺不过去了，我们好做准备后事。太提前吧，怕父亲看到了伤心；太延后吧，又怕到时候筹备东西来不及。”那人说道。
　　“我理解。”爷爷点头。帮人家看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家离这里不远，两三分钟就到了，并且顺路。”那人生怕爷爷不答应。
　　既然要路过他家，自然不好过门不入。
　　爷爷跟着那人到了他家。晚霞终于感觉到累了，急忙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何园站在他身后看着孩子。胡又则好奇地看着爷爷。
　　爷爷问：“你看我干什么呢？”
　　胡又道：“你怎么知道他爸是不是马上要过世？掐时？算命？”
　　爷爷摇摇头，笑道：“比这些简单多了。”
　　那人恭恭敬敬地端来茶水，爷爷摆手说：“不用喝茶了，一会儿就走。你去取你爹最后穿的那双鞋来。”
　　那人将他爹的鞋拿来，交给爷爷。爷爷拿了鞋子，走进他爹的睡房。房里很多人，都是一张悲戚的脸。床上躺着一位老人，嘴巴张着，呼吸很费力的样子，脸皮已经如大理石一般生硬。
　　爷爷叫床边的人让开，然后伏在老人的耳边轻声说道：“老人家，冒犯了还请谅解啊。”
　　老人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爷爷用鞋子从老人的枕头边开始丈量，一步一步量到睡房门口，又接着穿过堂屋一直量到大门口。这动作看似轻松，但对爷爷来说比较耗费体力。丈量的过程中停歇了好几回。胡又好奇地跟着从睡房走到堂屋。
　　到大门口时，鞋子刚好跨过门槛。
　　胡又充满期待地问道：“怎样？”
　　那人焦急地问：“我爸还能扛多久？”

爷爷将老人的鞋子还给他，微笑道：“你放心吧，老人家的阳寿还未尽，这次只是为平常犯过错事折寿，过几天他就会好起来。你们根本不用准备后事。”
那人连连道谢，掏出一叠钱往爷爷手里塞。
爷爷将钱推回去，说道：“我又不是靠做这个讨饭吃的，快把它收起来。”
晚霞知道爷爷的名声，在旁说道：“你快把钱收起来吧，他老人家从来不要这东西的。要不是今天刚好碰到又顺路，他绝不会判断你爸的阳寿。”
爷爷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说：“茶水可以喝，钱是绝对不能收的。”
那人见状，死活不让爷爷走，非得留他喝一盅热茶再走。
晚霞还觉得累，劝爷爷多坐一会儿。爷爷只好服从。
热茶上来，晚霞还对刚刚用老人的鞋丈量到大门口的事情充满好奇，询问道：“马姑爹，您刚才用的是解生死的方法吧？”
爷爷笑了笑，反问道：“你听说过？”
晚霞道：“不但听说过，还知道解生死有两种方法呢。除了您这种用鞋丈量，还有一种被称为搭桥。当家中老人快去了的时候，将一个一两的小酒杯盛满酒，取两支老人平时用的筷子放在小酒杯的边缘，支成三角形。这只能有一次机会。如果成功，牛头马面不再锁魂，老人得一年寿命。但是搭桥者减一年阳寿。”
胡又急忙问爷爷：“有没有这样的事？”
爷爷笑道：“有是有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
“人各有命，破坏这种规律不好。是吗？”胡又问道。
爷爷摇摇头，说：“你说的这种搭桥，没搭成还好，反正该死的死了，该活的活着。问题是有时候就算搭成了，该死的还是会死，活着的人虽然还活着，但不知道自己已经减了阳寿。”
“还有搭成了也没有用的时候？”晚霞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嗯哪。因为你不知道死者死的时候是不是刚好阳寿耗尽。寿命就像用钱还债一样，有时候不多不少刚刚好，有的时候有剩下的可以继续慢慢用，有的时候即使把你全部的赔上也填补不了。比如说，有个老人因为做错了某件事情，本来是要折寿三年的，可是他阳寿只剩一年了，肯定很快会死掉。这时，假使你搭桥成功，让他得了一年寿命，还是无法让他活过来。而你的寿命白白搭在里面了。”爷爷详细解释道。
晚霞感叹道：“原来这样！”
“搭不成没有用，搭成了也不一定有用，所以建议不用这种方法。搭桥和量鞋虽说都是解生死的方法，但是意义完全不一样。搭桥是借阳寿给要死的人，量鞋是看那个人的阳寿是不是真的尽了。”爷爷说道。
胡又问道：“您用鞋子解生死，到底怎么算出老人是真的要死了还是不会死？”
晚霞拍了一下胡又的后脑勺，嘲笑道：“这种本领怎么能轻易说给你听呢？”

爷爷哈哈大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很简单。用老人的鞋子从他的枕边开始量，一直量到大门口。如果刚好跨过大门口，说明老人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还差一点或者过了一点，说明老人确实不行了，得准备后事。”
“这么简单？”胡又有点不敢相信。
“嗯。没说破觉得很难，说破了就是捅破窗户纸一样简单。”爷爷说道。
茶喝完，话也说完，爷爷和晚霞起身要走。那人送到何园家门口才回去。
回家后不久，胡又悄悄将爷爷拉到一旁，小声询问道：“马师傅，我还想问您一个事儿，您说用鞋子可以量出人的生死，那么，如果那个人既不生也不死呢？”
“你说的是……”
“僵尸。”胡又将爷爷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想确定我哥哥到底是生还是死，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愿变成了僵尸。”
“胡成希望自己变成僵尸？他不是因为人家说他是僵尸宝宝而生气打人，然后躲到草垛里去吗？”爷爷有些意外。
胡又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哥哥说他要变成真的僵尸，回来报复曾经说他是僵尸宝宝的人。”
“他突然不见了，就是要去变成僵尸吗？”爷爷问道。
胡又点点头，说：“是的。他把自己埋在了养尸地，说是可以变成僵尸。”
所谓养尸地，是指埋葬在该地的尸体不会自然腐坏，天长日久后变成僵尸的那种地方。附近出现过死人变成僵尸的例子，一人错埋在地形如狗脑袋的小山上，后来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病故，活着的人也病怏怏。他们家人心惶惶，便叫懂风水的人来家里看。风水先生看过房子之后说没有事，建议去看一看死者的房子，也就是要看一看祖先的坟墓。到了那个形如狗脑袋的山上之后，风水先生大吃一惊，说他们家的祖先埋在难得一见的养尸地里，那地形在风水里叫“狗脑壳穴”。除了这种地形之外，还有“死牛肚穴”，“木硬枪头”，“破面文曲”，“土不成土”等山形脉相容易形成养尸地。
“他把自己埋了？埋在哪里？”爷爷追问道。
胡又急道：“我是来问您的，您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爷爷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说出来，只好暂时放弃，回答道：“人要死后才能变成僵尸，所以你在他死之前量，肯定是差一点或者过一点。”
胡又怕爷爷继续问他哥哥的事情，立即转身跑得没了踪影。
爷爷找到晚霞，叫他带着去一趟镇头风水先生的家。
晚霞不高兴道：“去那里干什么？半懂不懂的，差点误了我孩子！”
爷爷说：“不找到胡成，这孩子也只是暂时安全。产鬼那边你也答应了，不能抱回去。我们必须找他了解情况才有可能找到胡成，让你的孩子以后不再有危险。你说是不是？”
晚霞只好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给何园，领着爷爷去找那位风水先生。
“马姑爹，他远远不如你，还要找他干什么？”晚霞还是迷惑不解。

“到了就知道了。”爷爷道。
　　爷爷和晚霞还没有到风水先生的家，就看见风水先生远远地站在家门口朝他们挥手。
　　走近前去，风水先生高兴道：“刚才吃点花生米喝点小酒，筷子直往嘴巴里窜，我就说有客人要来，所以早早出来等着你们了。”
　　进了门，桌上果然有一碟花生米，一小壶酒和一双筷子。
　　晚霞笑道：“您真悠闲。”
　　风水先生紧紧握着爷爷的手，晃了又晃，说道：“我应该去您府上拜访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也怕打扰您。”风水先生说，他的师傅曾经得到过姥爹（爷爷的父亲）的指点。
　　晚霞趁势大夸：“我马姑爹的父亲可是远近闻名。方圆百里谁不识得他的名声！”
　　爷爷连连摆手。
　　风水先生邀请他们在桌边坐下，泡上两杯茶，然后问道：“你们来是找我有事的吧？”
　　“嗯。你既然是做这一行，应该知道。我想问问，这附近十多里内是不是有养尸地？”爷爷喝了一口茶。
　　风水先生略微惊讶，可能没有想到爷爷来找他是问这个。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有这个地方。我去看过，是养尸地中比较邪门的死牛肚穴地形，在三合镇靠北边的青牛山。这青牛山是躺着的，所以呼应死牛。那块地在青牛山最高的地方，对应牛的肚子。五十多年前，那里是出过僵尸的。害了好几条性命。后来官民合力围山，将半个县的猎户召集到一起来，用数百杆鸟铳将那僵尸打成了筛子。后来那山建成了林场，上山下乡的知青在那里种树，种的都是国外松。听说有好几个知青莫名其妙不见了。但消息被上面压着，没有放出去。九几年的时候，国外松都挖走，换种了桃树，听说是镇里要做成大规模的果园。我带头去反对，说那里本来就有养尸地，桃树又是聚风水的，怕以后闹出大事。”
　　“我没听说过三合镇有种桃子的果园啊。”晚霞插嘴道。
　　风水先生说：“是。镇里不听我的意见，风风火火搞了两年突然又放下不搞了。桃树没精心照料，桃子就长不好，虫也吃，小孩也偷。所以果园没搞成气候。”
　　“怎么又放下了？难道真的出了大事？”晚霞问道。
　　“估计是吧。但是跟知青那时候一样，上面肯定封锁消息，怕引起恐慌。大家也比较忌讳那个地方，很少去那座山，除非不懂事的偷桃子的小孩子。后来没有人用那里做坟地，僵尸的事情就渐渐淡忘了。”
　　爷爷一边听一边点头。
　　此时晚霞终于明白爷爷为何要找风水先生了，他试探地问道：“能不能辛苦您带我们去养尸地看一看？”
　　“当然可以。只是你们去的话要多加一两件衣服，那里比其他地方冷得多。”风水先生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叫爷爷和晚霞加上，然后领着他们出门。刚走到门口，风水先生又折返回来，从柜顶拿了一个小铃铛，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风水先生回头看去，看见桃树后果然站着一具僵尸，僵尸头顶戴着一个清朝官员才戴的官帽，帽顶插着一根代表官职大小的花翎。僵尸身上穿着清朝朝服，因为被桃树遮挡，看得不甚清楚。
　　风水先生虽然知道养尸地出过僵尸，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僵尸。此时突然见了这种情景，难免惊慌失措。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掏出事先准备的小铃铛拼命摇晃。
　　“叮铃铃，叮铃铃……”小铃铛响起，给原本阴冷非常的氛围添加了怪异的气氛。
　　那僵尸听到铃铛声，立即返身朝树林深处逃跑，跑着跑着怪异地蹦一下。虽然地面崎岖，且松针易滑，但那僵尸跑得飞快，如履平地。
　　爷爷忙喊道：“快追！”
　　晚霞害怕道：“还要追？”
　　风水先生得意洋洋：“你没看见它怕我的铃铛吗？再不追它就跑了。”
　　三人急忙追上去。
　　风水先生将手一招，说道：“跟着我来，我们抄近道。”
　　近道也不好走，但至少比在杂乱的树中绕来绕去要快。眼看着离那僵尸距离越来越近，突然，风水先生停住脚步，伸出双手拦住爷爷和晚霞。
　　“怎么了？”晚霞气喘吁吁道。
　　“你们没看见它背后还挂了一把枪吗？”风水先生有些恐惧道。铃铛也不摇了。
　　“是鸟铳。”爷爷眯着眼看了看。最近几年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在下降。
　　“是当年打它的鸟铳？”晚霞惊讶道。
　　鸟铳跟一般的枪区别甚大。一般的枪是一枪打一颗子弹，呈直线发射；鸟铳一枪则打出一把小子弹，如伞状发射，威力巨大。由于这种优势，如果瞄准同一个目标，特别是移动的目标，鸟铳的命中几率要比一般枪大得多。这也是缺少专业枪击训练的猎户们选择鸟铳来打猎物的原因。
　　“嗯。所以别追了。如果把它逼急了，给我们来一枪就惨了。”风水先生道。
　　“僵尸还会开枪？”晚霞不敢相信。
　　风水先生道：“上山下乡时，每当有知青突然消失，都有人反映说当晚听到了鸟铳打响的声音。镇上弄果园暂停后，好像还下令收缴过猎户的鸟铳。”
　　“你怀疑僵尸会用鸟铳？”晚霞有点犹豫不定了。
　　“可能在五十年前围捕僵尸的时候，它见识到了鸟铳的威力，并且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次围捕没有将它完全杀死吗？”晚霞开始倾向于风水先生的说法。
　　“谁知道呢？”风水先生道。他将小铃铛放回兜里。
　　“胡成会不会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僵尸，才想要变成僵尸的？胡成肯定也见过它，是吧？”晚霞问道。
　　爷爷和风水先生都没有回答。在没有找到胡成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晚霞不甘就此放弃，发脾气道：“就这么放它跑了？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吗？费了这么多劲儿，算是白来一趟？”
　　爷爷道：“现在天色不好，时间也有点晚了。我们选个阳光很好的日子，多叫些人，早点来这里找出它藏身的地方。”

风水先生表示赞同。
　　晚霞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从青牛山回来后，风水先生和晚霞瘫坐在椅子上，身上直冒虚汗。爷爷则找何园要了一本老黄历翻看。爷爷查了近几日的星宿，然后对晚霞说道：“最近几天有绵绵小雨，要等太阳出来，恐怕要等到第七天。你在这边多找几个人，等我来了一起去青牛山。”
　　爷爷家里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在外长住。回去之前，爷爷叫晚霞借来烧火用的火叉，在孩子的竹摇篮周围画了一些符文，然后叫晚霞和何园抱孩子的时候不要跑远，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将地上的符文踩踏。那是最简单的护身符，勉强可以对付几天。
　　爷爷走后，接连下了六天雨，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像一条条蚕吐出的细丝。
　　第六天下午，雨终于停了。晚霞当晚回到了洪家段，准备第二天早上去画眉村接爷爷了一起去三合镇。
　　晚霞的爸妈询问孙子的状况，晚霞专选好的说。到了睡觉的时候，晚霞的妻子将她晚上碰到父亲挑水的事情说给他听。由于晚霞当晚心里挂念着捉僵尸的事情，没有认真听，加上他妻子也只是觉得蹊跷，讲的时候并不是很上心，晚霞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晚霞喊了一辆车去画眉村接爷爷，然后一起去了三合镇。
　　风水先生也做了一番准备。他弃下了小铃铛，找镇上的老木匠借了画墨线用的墨斗。墨斗是老一辈木匠干活儿时离不开的工具。其结构是后部有一个手摇转动的轮，用来缠墨线，前端有一个圆斗状的墨仓，里边放有棉纱或海绵，可倒入墨汁。墨线由木轮经墨仓细孔牵出，固定于一端，像弹琴弦一样将木线提起弹在要划线的地方，用后转动线轮将墨线缠回。
　　他将墨仓里的棉纱取出来，放入新的棉纱，然后倒入朱砂。
　　晚霞早就听说过朱砂墨斗线可以用来对付僵尸，但还是颇为好奇地蹲在一旁看，问这问那，也不怕风水先生嫌烦。
　　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还有六个壮汉。其中三个是老猎户的后代，他们的爷爷在五十年前参与过围捕僵尸。他们听各自的爷爷说起过那些诡异的陈年往事。在风水先生和晚霞找到他们后，他们愿意不收取任何报酬参与进来。其中一位名叫周维的人带来一杆他爷爷生前用过的鸟铳，说是他爷爷原来有好几杆鸟铳，镇上收缴的时候偷偷留了一杆。
　　另外三个人则曾经得到过风水先生的帮助，算是还人情。
　　知道那僵尸也背着一杆鸟铳后，周维安慰大家，说他的枪法比他爷爷还准还快，他可以保证在僵尸之前开枪。
　　风水先生说：“到时候看你的枪管用，还是我的墨斗管用。”他一边说一边将墨斗线全部扯出，然后转动手柄，将墨斗线缠回来。这样，墨斗线全部染成了朱红色。为了放心，他又将墨斗线扯出来缠回去，重复了三次，确保不留下任何死角。
　　周维讥笑道：“你还能用这个将僵尸绑起来不成？”

风水先生假装没听见。
　　周维见他不搭理，自讨没趣。他将一个猎户专用的马甲穿起来。马甲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口袋。鸟铳的子弹就装在腰部最大的一个口袋里，腰侧挂着一个铁罐，里面装着火药。他先将火药从鸟铳的枪口倒入，然后从马甲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棍，将铁棍从枪口捅入，将枪膛里的火药压紧，再掏出一把子弹从枪口倒入，又用铁棍压实，最后装上门药，再次压紧。这样鸟铳就上好子弹了。
　　正是由于鸟铳装子弹的程序复杂，猎户出门打猎一般会带两支鸟铳。一弹未中，再开一枪。也正是因为猎户不止一杆鸟铳，周维的爷爷才得以偷偷保存一杆。
　　“要是你一枪没有打中怎么办？你只有一杆枪，再装子弹恐怕来不及。”另一位猎户的后人忧心忡忡。
　　周维自信满满，做了个鬼脸道：“我向来一枪命中。除非两个僵尸。”
　　各人收拾好自己准备的东西，一起走向青牛山。
　　到了山脚下后，那六个人分散走开，只有爷爷，晚霞和风水先生去养尸地。这么做是之前商量好的，周维担心一次出现的人太多，僵尸不敢出来。等发现僵尸行踪之后，他们六个人再集中到一起来。一则扩大了搜索僵尸的范围，二则可以相互呼应。
　　分开时，周维对晚霞说：“不要担心。一旦发现僵尸，你先追过去，边跑边喊。我们听到你的声音就会立即围过来。马师傅和那位弄朱砂墨斗的先生年纪大，可能跑不了这么快。你不要等。”说完，他拍拍晚霞的肩膀。
　　可就这么轻轻一拍却让晚霞跳了起来。
　　“痛死我了！”晚霞呲牙咧嘴道。
　　周维茫然不知所措。
　　“像针扎了一样。”晚霞嘴里嘶嘶地吸气，摸了摸被拍的地方。“哎呀，我肩膀上怎么长了一个包？都肿这么高了，之前怎么没有发觉呢？”
　　他将衣领扯下，露出一个又红又肿的脓包。
　　“是不是被什么有毒的东西扎过？”一个懂点医术的人问道。叫这个人来，就是考虑到可能有人受伤，需要一个会急救的人。
　　晚霞一听，急了，惊恐地问道：“有毒？”
　　那人靠近前看了一番，点头道：“应该是有毒的。”
　　风水先生也凑上去看了看，嘟囔道：“你是不是碰上刀劳鬼了？要是让它扎了一针，普通的医生恐怕难治好。”
　　晚霞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上次来这山上被什么毒刺扎了。”
　　爷爷暗暗一惊，想起跟着胡又去找他哥哥时在草垛旁边说的话。
　　那个懂医术的人在旁边一丛野草里找了半天，从中扯了一些细长锯齿状的叶子，用手搓烂，然后敷在伤口，说道：“这是翻白草，有清热解毒的作用。暂时对付一下，等回去了我给你仔细看看。”
　　晚霞只好将此事放在一边，先跟着爷爷和风水先生去养尸地。
　　原以为那僵尸会非常谨慎小心，爷爷他们做好了要等几个小时的心理准备。谁料他们刚到养尸地就听到背后响起松针被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