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 郑绪岚

【我叫甄玉，21世纪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念书，高中没读完就辍了学，偏生我那女朋友是个最喜欢看这些个文赳赳的东西的，尤其是那本，叫啥《红楼梦》的，据说读了不下百次，连里边的诗都全能背诵，整天在我面前感叹着什么林黛玉贾宝玉的，你还不能不陪着她一起感慨，不然她就会说你铁石心肠这么感人的爱情都不动容，我呸，压根看都没看过的东西要我怎么感动啊，何况感动有屁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奈何这话是怎么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被逼得从书店里买回一套完整的《红楼梦》来，还什么精装版，去了我大半个月的工资，想着不能浪费了这钱，就趁着几天休假闷在屋子里把书给看完了。】
【几天功夫，那么厚的基本书，看完之后是眼皮子直打架，一觉睡醒，自己就成了这贾府里的二公子，人称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弄明白这个事实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和女朋友一说她绝对爱死我，后来才想到，我要怎么回去啊？】

【 二舅母笑言“你不知道缘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他两个小幺儿出去，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 自己自是一一答应着，不多时，一个丫鬟来回说外祖母那里传晚饭了，二舅母便忙与我一同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途中经过凤姐姐的屋子，再穿过一个穿堂，便到了外祖母的后院。见我与舅母进来，凤姐姐拉过我便让我坐在外祖母左边第一张椅子上，我自然不肯，奈何外祖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才入了座。用完了饭，漱过口吃过茶，便与外祖母同姊妹们闲聊。】

【想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之后，我这心思灰了不是一星半点啊，21世纪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的，好歹那是我呆了二十几年的地方，这突然之间换到个完全陌生的地儿，还是本书里，尤其自己还知道这故事的发展情节，就活像那什么COSPLAY一样，不要说我为啥知道这个词，我那妹子就是这个的发烧友，天天折腾那些头发衣服人物角色的，要让她知道她哥哥我现在活生生的成了书本角色还不定兴奋成啥样呢。打住打住，我怎么又想起这些没用的问题来了，这些最关键的问题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那个女朋友和我妹子了，唉——】
【以上，就是在我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地往寺庙去的路上所想到的，这身体还保留着之前的记忆和意识，这样也好，不会被人当做妖怪给上火场一把火点了。虽然，在我早上起来后那副惊讶的样子还是把那个据说是我贴身丫头叫什么袭人的给弄吓着了，还好我反应的快解释是梦迷着了，按书里看来的，这个公子哥本身也就有政戏奇奇怪怪的毛病，所以她们也就不见怪了。】
【到了寺庙，书上是没说宝玉——如今是我了，去寺庙干嘛，不过想来也就是拜拜菩萨添点香油钱的事，以前我是最不信什么神仙鬼怪的，经过这么一遭，不信也不行了。认认真真跪在蒲团上拜了拜，菩萨啊菩萨，你要真有灵的话就赶紧让我回去吧。上了香，加了丰厚的香油钱，又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我那个小厮叫茗烟的还奇怪我怎么不骑马去外边转悠两圈，被我以晚上没睡好的理由给打发下去了，啧，书上写的还真不错，这贾宝玉就是个好吃懒做混喝等死的富贵公子哥儿，难怪后头出家去了，经不起打击啊。】

【 外面一阵脚步响动，丫鬟进来道宝玉回来了，心内疑惑，不知这个宝玉是个怎样惫懒的顽童，这样的人物，不见也罢了。一抬眼，却瞧见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穿着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着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生的很是眉清目秀，项上璎珞以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只一瞧，便吃了一惊，只觉得好生奇怪，这人倒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外祖母一见他，便叫他先去见二舅母，待他回来，已换了冠带，看其外貌倒是极好，却不知底细如何。】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什么有用来，罢，还是过一天是一天且看着吧。正感慨着自己连思维都慢慢变得古人起来时，马车停了。小厮打起帘子，没用他搀扶自个儿跳下了车，回头看见他们惊诧眼神，得，又忘了自己如今是个干啥都得人帮着的公子哥儿了，咳嗽两声当做没看见般进了府。】
【先往贾母那请安，再去王夫人那，这是个疼孩子的母亲，没说两句先让换衣服去，说是怕在外头沾了灰不干净，虽然不知道不是在庙里就是在马车里能沾上什么灰，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为免惹人怀疑还是回屋换了套衣裳。再往贾母这来时，虽然挨了句说道，不过看她笑的那脸上褶子都快堆成了一块的样子也是不以为然的。顺着她的话去一旁的那个姑娘，啧啧，真是个美人，活脱脱跟那仕女画上走出来的一样，现代那些不是垫了就是割了的哪能和这比啊。】
【等等——我妹妹？】

【 开始只觉他看起来眼熟，到后来却是感觉愈发的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他，像他这样的人物，如果真个儿见过，定不会忘得如此干净的。可细想想，自己打小儿起就从未离开过父母，亦是从未出过扬州，至于他么，从小被万千疼宠，离家稍远一些外祖母都不肯的，大抵也未曾离开过金陵，我和他如何会见过呢？这定是自己魔怔了，白生出些如此荒诞的念头来。自羞愧间，见他看向自己，目光相对之时，更是有些羞赧的垂了头。】

【一开始听贾母说“去见你妹妹”时我只顾着看美人去了，这会子反应过来就想撞墙，这不是我那女朋友感慨过千万遍的宝黛初遇嘛，自己看书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稀奇，一点没有她说的什么“若人生只如初见”的感觉，如今真身临其境了，呃，还是没什么感觉。】
【等冷静下来了，知道别说撞墙，就是这盯着美人看半天也是不合理的，忍耐住想扶额的感觉，身子按着原本的意识行了礼，然后动动嘴角，说出原书里著名的那句】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看书的时候觉得这句好笑所以就记住了，想着这两块玉隔的那么远，古时又不想现代有什么照片啊视频的，这两人居然还都有见过的感觉，难不成还真是什么命中注定啊。可有了自己穿越的经历，嘿，别说还真是什么神啊仙啊的让他们在梦里见过了呢，这贾宝玉不还做梦上了天宫了么，神仙都见着了，这黛玉再漂亮也是个凡人嘛，哦，貌似也是神仙来着，不过是棵仙草，咳，那也没什么啦。】

【 他作揖，我自当还礼。见过礼后各自归座，他目光仍是投在自己身上，又笑语一句曾见过我。心下讶然，难道我俩真的见过不成，如何我瞧他眼熟，他却也瞧我眼熟呢？心下纷乱，却也还注意到外祖母嗔他胡说，他也只笑回道只因看我面善而已，心里算作了旧相识罢了。听他这样答，心下些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下却也没有时间以待深究。他又问了自己一句可曾读过书，思虑了片刻，回道。】
不曾读过，只上了一年学，稍稍认得几个字罢了。

【贾母高兴地不行，看过书了自然知道她一直有意撮合这两兄妹，话说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这两明明是表兄妹啊亲，放现代算乱伦啊亲，直系三代不能通婚的有木有？！好吧，古时候还真木有。都讲究的什么亲上加亲，尤其那皇宫里，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回过神来，贾母的神情自不必看，倒是有心思打量起了其他人的反应，唔，面上都笑眯眯的，就是我这个身子的母亲脸色突然变了下，不过也没啥好想的，后面她侄女儿马上就要来了嘛，唔，我倒挺期待看看那个能和黛玉相提并论的美人儿。】
【然后，然后是啥来着？本来就是粗粗看过一遍，除了比较有趣的或者故事发展相关的我稍微注意了点，这普普通通地见面我就记得个摔玉了来着，当时还觉得这贾宝玉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时不时抽两下的，这会子轮到自己了，自然不去做这般发神经的举动。】
【见场面安静下来了，探春适时和林妹妹聊起天来，问了名，又问字，哦，我想起来了，这里的我还给林妹妹取了个小字的，只是叫什么我忘了。正在脑子里回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虚空，迷迷糊糊地我就听见自己开口问】
可有玉没有？

【 自问了读什么书后，场面有片刻的安静，大抵探春怕我尴尬，便来问我闺名为何，答了黛玉，而后又问表字，自己自小未拟小字，自是答了没有。后探春又与外祖母笑话几句，又有凤姐姐在一旁妙语连珠，不觉有些感伤。我虽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儿，可到底不是姓贾，瞧着他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可怜我年幼失了至亲，又没个兄弟姊妹的……正笑谈间，只听那宝玉痴痴怔怔的问了句，可有玉没有？一愣，却又释然，大抵因着他有玉，故而也问我有没有，便答道。】
我没有玉，想来这玉是一件稀罕物件儿，也不能人人都有的。

【滴汗，我怎么还是问起那块破石头来了，回来的路上我就抓着那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都仔细看了，玉是好玉，不过这贾府里头好东西够多的了，还是因为它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所以这么稀奇吧，虽然我是没看出稀奇在哪。】
【可眼下，问出那句话后，我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到了一个四处朦朦胧胧的地方，看着有光，却又被厚厚的雾给笼罩着。没等我打量完，不知从哪里就钻出，不对，是飘出个人来，近前了看，哇，是个不下于那林妹妹的大美人诶，啧啧啧啧，这贾宝玉的福气还真是好，到哪都是一群美女围着，偏他还能一心喜欢着那黛玉，尤其是在这完全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确实难得。】
【感慨一番，那美女开口了，自称是什么警幻仙子，说什么由于穿越者太多结局各异原著系统就快崩溃了，我到这里来是来帮她们修复系统的，说我要按着原著发展来，不能偏离剧情，完成后会给我多少奖励巴拉巴拉。我嘞个去的，就为着这个她们把我从21世纪那个高科技社会弄到这啥电器都没有的原始社会来？？还是强迫中奖，心头火起就想冲那仙子大骂一通，她倒好，像能明白我在想什么般直接给我消音了，然后又说了通她们也是没办法，要找八字命格相符的，我不过就当是做场梦，梦醒还有好多好多好处，看我神色变动，她就换了脸色，说我要是不同意或者不按原著来，就把我永远困在这里。】
【我去！这什么仙子啊，一手鞭子一手糖果的手段使的这么好，需不需要五星好评啊？！无奈之余，我也只能点头答应了先，反正是本书嘛，她也说紧要关头会给我提示我只需按照着走就是了，应下条件，我从混沌中出来，同情地看了眼那林妹妹，然后照着记忆里的扯下玉来就要摔。】
【闹哄哄一场折腾完，再看一眼神情变的小心翼翼的黛玉，唉，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尔后由着贾母安排了住宿，累了一天，心里头存着事也很快歇下了。】

——————————第一幕，结——————————

“为什么呢，就是为我们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
“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因为我们老爷要起身，说就赶着往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罢。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
“赶着办了，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
【 心内五味杂陈，甜咸酸苦尽在一处，说不出心里现在是怎样的感觉。恍恍惚惚间，只想着要回潇湘馆去，可身子却似有千百斤重，而双脚软绵绵的，竟似踩着棉花似的。迷迷怔怔，沿着沁芳桥畔，东转西绕，不知要去往何处。紫鹃取了绢子来，问我要往哪里去。模模糊糊间，我也听不大明白她说的什么，只痴痴惘惘的答了句。】
我问问宝玉去！
【 往外祖母这儿来，走得愈发近，心里却愈发明晰，回头瞧见紫鹃搀着自己，只问她做什么来的，紫鹃只赔笑道是找了绢子来了。瞧了瞧前头，只笑道。】
你定是来瞧宝二爷来的，不然怎的往这儿走呢。
【 自己掀起帘子，屋内却是寂然无声，袭人打了帘子出来，便道让我往屋里坐，进得屋内，见着宝玉，他笑着，我也笑着，二人既不问好，也不说话。紫鹃和袭人便打量着送我回去，站起身，迷蒙间只管点头儿，紫鹃又催到该回家去了。】
可不是，我这就是回去的时候儿了。
【 言罢，脚下生风似的往潇湘馆去，到了门口，紫鹃只一句“阿弥陀佛，可到了家了！”一句未完，一口鲜血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