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开了，春光大好，御花园里的那片景，我有多久不曾见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在御花园应了赫舍里皇后那荒诞而又合理的要求时？还是，奉业元年从南三所迁到寿安宫的路上匆匆瞥了一眼？我不记得了，日子实在太久，以至于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我最爱的桂花香，忘记了丁香的模样，但我却始终没有忘记坤宁宫的那片牡丹，那么高贵，那么鲜艳，那么夺目）
（赫舍里死后，我越发开始想念那片牡丹，要是寿安宫里能也能种上一大片，那该多好。我不知道我原来那么喜欢牡丹，甚至愿意为了拥有它，开始放弃我原本坚持了许久的东西。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赫舍里的死，她死了，慈宁宫的那片牡丹没人赏了，多么可惜）
（小九或许已经习惯了我以沉默不语代替了装疯卖傻，或许她更愿意看到我这样。但其实，我宁愿疯着，人有时候清醒着，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儿，比如我知道我牺牲了自己才给他换来皇位的儿子并不愿意认我这个额娘，比如我知道我朝思暮想的人心里在也没有了我，比如我知道这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几个人，是因为人们通常会选择对一个疯子避而远之）
（不过，这样也好，我本就不希望被人打扰。）

【年前春寒露霜，连着几日的埋头处理吏部事宜，等发觉不妥时，已经有些力竭，被人送入王府时尚有几分清醒，却在夜间突发高热，这一昏睡也是数天，朝堂之上也是顾不上了，自己的年岁渐渐上去，也知晓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可那番突如其来的病症也是折磨了自己数月，等了四月开春，这才好了很多，慢慢恢复了光明殿的事宜，也是提醒自己别太劳累了。】
【这日宫中设宴，也是提了精神头去招呼一下。照例先面圣，论了些日常政务也是唠嗑了片刻，这才回了自己的席位，这身子骨没有好利索，酒水菜色也是索然无味，用了片刻，就觉得胀腻，告了声罪，乘着五月的暖风，步出了花厅，找了个无人的小亭子里，坐下先歇歇。】

（牡丹开了，春光大好，御花园里的那片景，我有多久不曾见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在御花园应了赫舍里皇后那荒诞而又合理的要求时？还是，奉业元年从南三所迁到寿安宫的路上匆匆瞥了一眼？我不记得了，日子实在太久，以至于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我最爱的桂花香，忘记了丁香的模样，但我却始终没有忘记坤宁宫的那片牡丹，那么高贵，那么鲜艳，那么夺目）
（赫舍里死后，我越发开始想念那片牡丹，要是寿安宫里能也能种上一大片，那该多好。我不知道我原来那么喜欢牡丹，甚至愿意为了拥有它，开始放弃我原本坚持了许久的东西。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赫舍里的死，她死了，慈宁宫的那片牡丹没人赏了，多么可惜）
（小九或许已经习惯了我以沉默不语代替了装疯卖傻，或许她更愿意看到我这样。但其实，我宁愿疯着，人有时候清醒着，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儿，比如我知道我牺牲了自己才给他换来皇位的儿子并不愿意认我这个额娘，比如我知道我朝思暮想的人心里在也没有了我，比如我知道宫宴素来热闹可自我出了宴席大厅一路往拐角的长廊而来并没有见到几个人，是因为人们通常会选择对一个疯子避而远之）
（不过，这样也好，我本就不希望被人打扰。）

【宫阙之内莺歌燕舞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喜欢这样的场景，把酒言欢醉生梦死般的，可如今早已失去了那份心思，大抵是年岁上去，那些闹腾的事情也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底下的侄子们摩拳擦掌的，该是他们的天下了。】
【这深思飞散开去，一时也是收不回来，还好这里背着风，加之太监宫女们都伺候在宫里，也没人来注意我这个想远远躲着人群的闲人，不觉有些好笑，待坐了会儿，才想起身回去时，那头倒是没有如我所愿的清净，有个人影依稀走来，眼神昏花加之背光，也不知是谁，只不自觉的咳了几声，才蹙眉发现，那人影居然是临江！避无可避，也怕惹人嫌疑，干脆就朝着她走去，这话一时也堵在口中，只道一句。】
臣有礼，太妃安好。

（我总是做梦，无论是当年的南山所，还是如今的寿安宫，我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比如梦到傅丞跪在我面前对我说“孩儿不孝”，比如廷铮抚着我的脸说他想我。后来，我梦着梦着，傅丞就真的来叫我额娘，所以，当我眼前再次出现廷铮的身影时，我开始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
（幸好，小九是知道的，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的心事。在我错愕之际，她已福身对廷铮行了礼，一声“奴婢给端王爷请安”打破了我的思绪）
“太妃娘娘需要清净，都去前头守着，别让人靠近了。若是娘娘病发，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回过神来，已见小九支开了身旁所有的奴才，好不容易元太妃有了好转，不再疯疯癫癫，自然没有人敢再招惹我。夜色下的回廊，如今只有我们三人）廷……（“铮”字卡在喉咙，却再也开不了口，那种安静和尴尬，如同二十多年前神武门的那场诀别，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无声落下。）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么多年来，我早已学会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怎样才可以让眼泪不落下）
“娘娘的帕子落在宴席上了，奴婢这就去拿，劳王爷先陪太妃娘娘说说话。”
（仍是小九的声音。她是个聪明人，看出了倪端，就知道寻机离开）

【她的身影慢慢靠近，也不知是我眼神起了薄雾还是她久居深宫那被岁月遗忘的容颜，在我面前的女子放佛还是当初的模样，我几乎是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面容，可这手被我紧紧的握在两边努力的控制着它们的蠢蠢欲动，面上却还是微微变了颜色，大概也是失去了一贯的冷漠而换做了一些我无法言语的悸动。我只好假装低下了头，把那股子情绪牢牢的克制住，虽然她已经疯了，可我也不能叫人抓了什么把柄来毁了她。】
【可我在那么一瞬间，好似看到了她的泪，她疯了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阖宫，可一个疯子还会有着七情六欲亦或是我在她的面前？我愕然的抬起头，真的看见了她眼眶中的盈盈热泪，无声的沿着她的脸颊滑下，落进泥土的尘埃里，却遗留在我的心中。我忘乎所以的抬起手来，伸手去拂那泪，热烫的珠泪在我的指尖凝固，烫的我一下子缩回了手。】
你···别哭，别哭。

（我的一生几乎都是在等待，哪怕傅丞登基，我依旧在等，等待我以为会到来的苦尽甘来，等待我眼前的廷铮如我记忆中一样，抚摸我的脸，替我拭去流下的眼泪。可我没有等到，也是，若是等到了，是不是我的人生就没有了意义？）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廷铮在触碰到我脸的那一刻，又迅速把手缩回，他的眼神里，分明透露着惊慌）
你怕我？怕我这个疯子？
（他的举动，反而让我的眼泪流得更猖獗了，仿佛积累了二十年的相思，都有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一涌而出。因为我不知道，要是错过了今天，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或许，我有生之年，也不会再有这一天）
（“你好吗”这样的话总觉得太过煽情，我不想自己的眼泪都在这一天流尽，于是张了张嘴，靠近他一步，却是这般问道）
廷铮，我疯了，我不记得我们有多久没见，你能不能告诉我？

（与其说是宫宴，倒不如说是一场戏，从来我都是以一个看客的身份自居，百花争艳，尔虞我诈，人世变迁……看多了，无非尔尔。紫禁城里唱来唱去都不过是这几出戏，没有我想看到的情与爱，让人毫无兴致。）
尔卉，这戏唱得不好听，随本宫出去透透气儿。
（出了大厅，穿过花园，寻了回廊的一角，刚想敛裙入座，就见元太妃身旁的九姑姑领着一行下人匆匆从回廊那头出去，忆起方才确实没有在宴席上见到元太妃，原来是在回廊里。可是……为什么九姑姑的神色匆匆，并且，元太妃疯了，九姑姑又怎会让她一人在回廊里？）
（出于好奇，便往里头走了几步，好在身旁只跟着尔卉一人，动静倒也不大。蹑手蹑脚往里走，果然看到拐角处的廊柱后站着两个人影------果真是元太妃，她一点都不像旁人口里疯了的样子，而另一个站在她对面的人，竟然是端王爷！！）
（诧异地险些惊呼出来，可我知道我不能，忙与尔卉一同躲在了树丛后面，好奇心释然，悄悄偷窥着这一切。）
（这回廊里的戏，定会比宴席上的莺歌燕舞要精彩得多）

【她的眼泪如泉涌般滴落，那滚落的泪珠沿着她略显消瘦的脸颊滑下，我心知这样的日子与她来说皆是煎熬，就像我从来不会相信她会疯，我还记得那日湖边的话语，她说她想做个人人知晓的人中之凤，她说不甘心于那样的日子，我知道她能做到，一个汉家的女子，如今拥有了这般荣耀的地位，对她来说，该是满足了吧，我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因为她的那句话，我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我怎么会怕她，我踟蹰不前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怕这样的场合会害了她。】
你身子不好，这里风大，过来坐下吧。
【我引着她朝着小亭走去，比起在这里站着引人注目，也许是我有太多的话想和她说，我看着她的，仿佛过了那些年的失去的日子又重新被提起，快乐的、悲伤的各种各样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那半截话也是被不成调的低声所替代。】
都那些年了，只要你过得好，何必在乎彼此有多久不见呢？你我各自天涯，如今想来，倒是我大清的福气了。

你……都知道，对不对？
（夜太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却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廷铮他对我此时此刻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差异。他一定知道，或者说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在坚信我没有疯，如同我坚定不移地相信我终有朝一日能重见天下一样）
（黑暗中，我点了点头，犹豫了良久，然后，在他转身欲引着我去凉亭的那一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如同多年前在湖边相知时一样。可我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廷铮被我抓着的手在颤抖，甚至想挣脱开来，可我好不容易握着的，又怎么愿意轻易松开？）
你若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开口，果然让他停止了动作，我便趁着这个机会接着道）你就应当知道，什么太妃，哪怕是太后，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进宫前一刻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我与廷铮面对面站在神武门前，我哭着问他，愿不愿意许我一世一双人。但他不愿，我总是往好处想，想他只是不敢而不是不爱我，可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无论是那一种，都只能证明他不够爱我）
（刚被他拭去的眼泪又开始无声落下）你也应当知道，亭子里躲不了风，你的怀抱才是最温暖的地方。廷铮，这里没有别人，你……抱抱我，好不好？

【要是没有她，何来的傅丞，又哪来的奉业，我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感叹，这世间的俗世太过无常。回想起那段与傅丞一同倭国的岁月，还有对他的保护，现在想想，是不是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夜太黑，可总有那么亮的繁星来点缀，虽说天幕如漆，可我和她的身影还是被无情的明星所笼罩着，不偏不倚，恰似那些眼睛，盯着看着议论着是非着。】
【我使劲了去甩开她的手，在所有眼中她是疯子，她的行为举止也许会碍着皇帝的颜面而被历史所掩去，可我呢？我还有一家大小的性命，她激动的神情我看在眼里，可我不能，不能和她一般的不知轻重，她的手是那么有力，好似要抓住我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我狠了狠心，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却累得她踉跄倒地。】
不是你想要的，却已经是你现在拥有的了，太妃，你我都已经不能回头，何苦再说些徒增感伤？
【我忍不住蹲下，指尖替她抹去泪痕，我做不到遗忘，可我能做到清醒，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当初的神武门，也不是那会儿的军营前栈，她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而我更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贝勒爷了，我推开她扬起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告诉她。】
这里是皇宫，那里头有你的儿子，有你的儿媳，还有你的孙子女们，那不是别人，是你的亲人！

（他重重地甩开了我紧抓着他的手，如同多年前在神武门的那场诀别一样冷酷无情，我的身子因着惯性的缘故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重心不稳，重重跌落在地，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而我干脆就那么坐在地上，失望且诧异地看着廷铮）
普天之下均是我儿子的子民，他们都是！（苦苦一笑，看着他撩袍蹲下，一如既往再一次抹去脸颊上的泪）端王，你是不是还觉得哀家坐拥天下？
（一声端王，那么生硬，那么苦涩。他的手根本无法替我抹去眼泪，它只能流得愈发猖獗。他不再是廷铮，廷铮不会狠心把我摔倒在地；可他依旧是当你神武门前弃我而去的廷铮，我在他的面前远不及他的前途安危重要）
哪怕全天下都是我的，你都不是。
（是我太傻，当年他既然选择放弃我，如今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将我抱在怀里？）

【我自然是狠心的，因为我已经不是弘显朝的阿哥，而是这奉业年间的亲王，我不知傅丞会如何看待我和他额娘的这一切，可我心知肚明，他心中有间隙，有介意，应该还有恨意吧，所以现在我能怎么样？眼前的女人是我这辈子的最爱，可时间早已磨去我的棱角，变成了一潭死水，我如何来泛起涟漪，如何来回答她的话。】
这整个天下都是你们母子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坐拥天下不就是你的梦想吗？
【我发了狠话，我也知道她这些年的付出，南三所的日出日落没有摧毁她的意志，反而使当初的那个小女子历练成了如今的地位，我感慨她的不易，却无法释怀这些年的遗忘。可还是在一声叹息后对着她伸出了手掌，我不能改变什么，只是不想再看见她流泪的摸样。】
起来吧，地上凉。

（我忍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我以为柳暗花明之后，我的脚下会是一条光明大道，可没想到，当我推开门，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堵厚实的墙。我的世界放佛在一瞬间塌陷，若不是怕引了旁人来，我想这个时候我一定会疯狂而笑，犹如当年在南三所一样随心所欲且撕心裂肺）
（没错，笑地撕心裂肺）
是，哀家终于如愿以偿了，我要谢谢你，端王。若不是你当年执意要让我进宫，又怎么会有奉业皇帝？指不定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是你，爱新觉罗廷铮！
（说到这儿突然自己一愣，该不是因为傅丞登基，让他迁怒于我？有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哭泣，带着几分怀疑和猜测看向廷铮，却看到他把手伸向我，试图拉我从地上起来。我只睁大眼睛看着他，犹豫了良久，然后，咬着牙别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阖目道）
哀家是疯子，即便坐在地上也没有人会感到奇怪，可要是让人看到端王你跟我在一起，那就奇怪了。
（我没有问他有没有爱过我，尽管这句话在心里倒腾了千万便。最后一句话，用我仅剩的那点尊严说出）你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