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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ω①=】阴阳师—梦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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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辽宁1楼2014-11-07 20:27回复
    第一卷 阴阳师
    一 有鬼盗走玄象琵琶
    (一)
    说个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随风飘荡,悬浮在夜阑虚空的云。
    我们看不出飘浮在黑暗中的云朵,瞬息间形状会有什么变化,但持续注视,却会发现云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形。明明是同一朵云,形状却无法分辨。
    这正是那样一个男子的故事。男子名为安倍晴明,是阴阳师。
    据说他生于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时代,不过,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没有任何直接关系。或许不去判明生卒年为何时,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总之,暂且不要在意这问题。
    我打算顺其自然,让故事随心所欲的发展。要叙述安倍晴明的故事,这种写法应是最恰当的。
    平安时代——是个暗昧(注:原文为此。)尚存的时代,当时有不少人对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这时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远山遥的森林或深山穷谷中,无论是人、鬼、或阴魂,都同时存在于京城暗处,有时甚至会屏气敛息地与人同居一个屋檐下。
    阴阳师……简单说来,大概可以说是占卜师吧。虽然也可说是幻术师或灵媒,但两者都不够确切。
    阴阳师懂得观星宿,通晓人相学。不但会看方位,也会占卜,更会画符念咒致人于死地,还会施行幻术。对于人们看不见的力量——例如命运、灵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并具有支配这些神工鬼力的技术。
    这是服事朝廷的官职之一,朝廷内甚至设有阴阳寮(在律令制中,隶属于中务省的机关)。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从四品下”的官位。
    从一品是内政大臣。
    从二品是左右内大臣。
    从三品是大纳言、中纳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应该有很大的发言权。
    有关安倍晴明的事迹,《今昔物语》中记载了几个很有趣的小故事。
    据说,安倍晴明自幼时便追随一倍名叫贺茂忠行的阴阳师习道。
    而且,从那时起,晴明就显示出其阴阳师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种天才。
    《今昔物语》中记载,晴明还是少年时,某夜,跟随师傅前往下京。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一行人乘车自皇宫出了朱雀门,再穿过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尽头的罗城门附近。
    从皇宫中心到罗城门,约有八里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车出发。
    《今昔物语》中没说明是什么车,或许是牛车吧。
    也没说明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会。在这个故事中,这种设定比较相称。
    晴明也在随从行列中。
    忠行独自坐在车内,随从徒步。
    包括晴明在内,随从应该只有二、三人。一人牵牛引路,一人提灯照明……另一人应是年少的晴明。书中虽未明记他当时的年龄,不过,可以想像那时的晴明大概不过十来岁。
    其他随从可能身着整洁体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陈旧的窄袖裤裙便服,还打赤脚。晴明所穿的,应是他人的旧衣。
    虽然身上穿的是旧衣,不过,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凛然鲜明地焕发与生俱来的才气,的确是煞有介事,架势十足。然而,事实上应该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显然很端正,但外观必定跟一般同龄孩童无异,乍看之下,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凡童。
    或许,晴明是个不时有些老成言行的奇异少年。
    偶尔,师傅忠行会在少年晴明的双眸中,发现他眼底蕴含着与众不同的才气。不过应该仅只于此,并未大惊小怪。
    忠行是经历了这天夜晚的事件后,才首次觉察晴明内蕴的天资。
    言归正传。
    牛车悠闲的前进,来到京城尽头附近。
    忠行正在车内呼呼大睡。
    走在牛车一旁的晴明,不经意地望向前方,发现前方有诡状异形的东西。
    迎面朝牛车方向走来的那一伙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恶鬼群辈吗?
    晴明转头望了一下其他随从,似乎没人看得见那批恶鬼。
    他赶忙打开牛车车窗,喊:“忠行师傅……”
    叫醒忠行后,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见的光景。
    醒来的忠行从窗口探头望向前方,果然看见一批恶鬼迎面而来。
    “停车!”忠行吩咐随从,“大家快躲到牛车背后,屏住气息不要乱动,绝对不能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说完,忠行施行法术,让恶鬼看不到牛车与一行人,与恶鬼擦身而过。这夜以后,忠行便时时刻刻让晴明跟随在自己身边。
    书上说,忠行将自己所知的阴阳道,悉数传授给晴明。
    《今昔物语》中描述:
    有如腾出瓶中水。
    意思是说,本来将在贺茂忠行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阴阳家之学,原封不动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这只瓶子中。
    忠行过世后,晴明宅邸修筑在土御门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东。
    自皇宫中心的紫宸殿看来,宅邸位居东北方——换句话说,正是艮位。
    艮,鬼门也。
    平安京东北方有比睿(原文这个睿字右边还有个又字偏旁,我打不出来)山延历寺,皇宫东北方有阴阳师安倍晴明宅邸,这种双重构造,当然并非偶然形成。
    早良亲王由于涉嫌藤原种继暗杀事件,遭受废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与构造,正是为了制止早良亲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报复而设计。
    因此,桓武天皇舍弃只住了十年的长冈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与这回的故事没有直接关系。
    再度言归正传,回到《今昔物语》。
    话说……某天,一位老法师前来造访晴明那栋位于鬼门方位的宅邸,身边跟着两个十来岁童子。
    “请问有何贵事?”晴明问。
    “在下来自播磨国。”法师回道,“名为智德。”
    老法师报出自己的名字后,说明来意。
    在下早就极想学习阴阳道。素闻此方面,您是出类拔萃的首席阴阳师。能不能请您教授在下一斑半点阴阳学……
    智德老法师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啊哈。听了老法师的来意,晴明心里有数。
    此法师必然熟谙此道,故欲考验吾来也……
    这法师一定擅于阴阳道法术,因而刻意来试探自己——晴明察觉了老法师的真面目。
    ……伴随老法师的那两名童子,大概是识神吧。
    识神,亦是式神。发音是“しきしん”(shikishin),也可念成“しきがみ”
    (shikigami)。四国现存的阴阳道流派之一“いざなぎ(izanagi)流”,则称之为“式王子”。
    是一种平素看不到的精灵。
    谈不上是上等精灵,算是杂灵。阴阳师能够施法使这些杂灵化为识神,并操纵他们,只不过操纵的杂灵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决于阴阳师能力。


    IP属地:辽宁2楼2014-11-07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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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水无月初,源博雅朝臣来到安倍晴明宅邸。
      水无月是太阴历六月。相当于现代七月十日又过几天。
      梅雨期还没结束。连续下了几天雨,今天罕得放晴。
      不过,倒也不是阳光灿烂的晴天,只是天空泛白的像贴了一张薄纸。
      清晨时分。
      湿润的树叶和花草光鲜动人,空气沁凉如水。
      源博雅边走边观看右方晴明宅邸围墙。
      那是大唐建筑式围墙。
      胸至脸部高之处有雕饰,上面是唐破风式装饰屋瓦。令人联想起寺院围墙。
      博雅身上是圆领公卿便服,脚下是皮靴,由鹿皮制成。
      空气中飘浮着无数比雾气还细微的水滴。光是走在其中,衣服便会吸进水气而变重。
      源博雅朝臣——身分是武士,左腰佩带长刀。
      看来年约三十六、七岁,行步和举止虽流露出武士特有的粗枝大叶,容貌却不粗犷。
      长得一副老实样,表情却无精打采。
      脸上显得闷闷不乐,脸中似乎怀有忧虑。
      博雅立在大门前。
      大门没关,门户大敞。往里头探望,可以看见庭院。
      满院子的应时花草青翠繁茂,还残留着昨晚的雨滴。
      简直像一座破庙——博雅的表情如是说。
      庭院虽还不到荒野的地步,却看得出几乎从未修整。
      这时,一阵甘美香味飘进博雅鼻腔。
      博雅立刻明白个中道理。
      原来,草丛中有一株高大的老藤树,茎上有一串迟开的紫藤。
      “不知晴明真的回来了没有……”博雅喃喃自语。
      虽然深知晴明那任由花草树木自由从生的作风,但这庭院似乎也太不像话了。
      博雅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一个女人从正房走出来。
      明明是女人,身上竟然穿着狩衣。
      女人来到博雅面前,微微颔首请安:“恭候光临。”
      是个二十出头、鹅蛋脸的漂亮女人。
      “你在等我?”
      “吾家主人说博雅大人大概快驾临了,吩咐我出来迎客带路……”
      怎么知道我会来?博雅不明所以地就在女人身后。
      木板房间上铺着榻榻米,晴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博雅。
      “来了?”晴明开口。
      “怎么知道我会来?”博雅问道,同时坐到榻榻米上。
      “我叫人去买酒,那人回来告诉我,说你正往这边走。”
      “酒?”
      “前些日子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很想喝点京城酒。你呢?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有人通知我,说晴明宅邸昨晚点灯了……”
      “原来如此。”
      “最近一个月你到底去哪儿了?”
      “高野。”
      “高野?”
      “嗯。”
      “为什么突然去高野?”
      “有件事我想不通。”
      “想不通?”
      “也不是想不通,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去高野找和尚聊了一下。”
      “什么事?”博雅问。
      “说出来也无妨,可是……”
      这两人年龄相仿,但晴明看起来比较年轻。
      不仅年轻,五官也很端正。鼻梁高挺,嘴唇红的犹如浅浅含着胭脂。
      “可是什么?”
      “你是个老实人,可能会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吧。”
      “别说废话了,到底是哪方面的事?”
      “咒啦。”晴明回说。
      “咒?”
      “我去跟和尚聊了一些有关咒的事情。”
      “聊了些什么?”
      “比如说,‘何谓咒’这类的问题。”
      “咒不就是咒吗?”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突然想到有关这问题的答案。”
      “想到什么?”博雅追问。
      “嗯……例如,咒的意义很可能是名。”
      “什么名?”
      “喂,博雅,别急。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来一杯如何?”晴明微笑着问博雅。
      “虽然不是请我来喝酒,不过人家请喝酒我不会拒绝。”
      “别这么说,陪我喝吧。”
      房外马上传来布帛磨擦地板的声音,旋即出现一位双手捧着盘子的女人。
      盘子上有酒瓶和酒杯,酒瓶内似乎已经盛好酒。
      女人先将盘子搁在博雅面前,退出房后,捧出另一盘子搁在晴明面前。
      然后,女人在博雅酒杯内斟酒。
      女人斟酒时,博雅一直凝视着她。
      这女人也身着狩衣,但与方才出来迎客的不是同一人。年龄也是二十出头,丰满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颈,散发撩人的魅力。
      “怎么了?”晴明问,博雅正目不转睛望着女人。
      “她不是刚刚那女人。”
      听博雅如此说,女人微笑着行了个礼,接着为晴明斟酒。
      “是人吗?”博雅问道。
      博雅的意思是,这女人是晴明操纵的识神,或是其它东西。
      “想试试看吗?”晴明说。
      “试什么?”
      “今晚让她们潜到你房间……”
      “别开玩笑了,无聊!”博雅回说。
      “干杯吧!”
      “干!”
      两人饮尽杯中酒。
      女人再度斟酒于空杯子里。
      博雅注视着女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每次来,每次都搞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
      “搞不清楚这栋房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每次来都看到新面孔。”
      “何必想那么多。”
      晴明说毕,伸手向盘子上的烤鱼下箸。
      “是香鱼吗?”
      “早上有人挑来卖,就买下了。是鸭川香鱼。”
      香鱼长得相当肥,也相当大。
      用筷子戳取热腾腾的鱼身时,戳开处还冒出一股热气。
      敞开的房门外,庭院尽入眼帘。
      女人起身退席。


      IP属地:辽宁4楼2014-11-07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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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晴明,那女人挪开手后,你猜后来怎样了?”博雅问晴明。“猜不出来。结果怎样,快说。”晴明不假思索地回应。“啐!”博雅啐了一声,再望向晴明。“那女人啊……”博雅放低声调。“唔。”“那女人,没有嘴巴!”板鸭得意洋洋地望着晴明。“然后呢?”晴明淡然的追问。“你不觉得惊讶吗?”“很惊讶啊!所以叫你继续讲啊!”“然后,那女人就消失了。”“就这样完了?”
        “不,还没完,还有下文。”
        “喔。”
        “她又出现了。”
        “那女人?”
        “第二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寿水又于半夜醒来。
        他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半夜醒来,皎洁的月光同样照在纸窗上。
        寿水想起昨晚的事,起身王走廊探看。
        “结果,那女人又出现了。”
        “之后呢?”
        “跟前一晚一样。那女人用袖口遮住嘴,再挪开袖口让寿水看,最后又消失了。”
        “真有趣。”
        “而且每晚都来。”
        “哦。”
        “总之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寿水每晚都在半夜醒来,而且一走到走廊,就会看见那女人。”
        “那就不要去走廊啊。”
        “可是他还是会醒来啊。”
        “据说寿水醒来之后,就算不到走廊那儿,那女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坐到寿水枕头边,用袖口遮住嘴巴,俯视寿水。”
        “别的和尚知道这件事情吗?”
        “好象还没人知道,寿水似乎还没向任何人提过。”
        “明白了。也就是说,那女人连续出现了七天?”
        “不,搞不好昨晚也出现了,那就连续八天了。”
        “你什么时候听寿水说的?”
        “昨天中午。”
        “哦。”
        “他知道我和你的交情,所以希望趁人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请你帮他。”
        “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帮得上忙。”
        “胡说!这世上有晴明办不到的事情吗?”
        “好吧,那就去一趟看看。”
        “你肯帮忙啦?太好了。”
        “我想看看那女人。”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晴明问。
        “第七天晚上,和其他几晚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你等等,”博雅右手伸进怀中,取出一张纸片,说:“你看这个。”然后将纸片递给晴明。
        纸片上写着一些字。
        “这不是和歌吗?”晴明看了纸片上的字后,再问博雅。
        纸片上的字是:
        耳成山之花祈盼摘得栀子花解我心中事
        染出黄底添红蓝得我意中颜与色
        “大概是《古今集》的和歌。”晴明轻描淡写的说。
        “太厉害了!晴明,正是《古今集》的和歌,你怎么知道?”博雅大声喊道。
        “只要曾经吟颂过一、二首和歌的人,大概都知道吧。”
        “可是我就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这才像你。”
        “什么嘛,你又在戏弄我了!”博雅边说,边把剩下的酒全倒进喉咙里。
        “接下来呢?这首和歌与那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恩,第七晚,寿水那家伙在枕头边搁盏灯火,阅读《古今集》,读着读着就睡着了。他打算能撑着不睡就尽量撑,真撑不过去时再睡,以为这样做就不会在半夜醒来。”
        “原来如此。”
        “结果还是没用。他在半夜还是醒来了。醒来后一看,发现那女人坐在枕头边,而《古今集》正翻到有这首和歌的地方。”
        “唔。”
        “然后那女人用左手指着这首和歌。”
        “之后呢?”
        “故事到此结束。寿水望向书中那首和歌时,女人便静悄悄地消失了。”
        “真有趣。”晴明低声道。
        “你觉得有趣是很好,可是你应付得了吗?”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应付?我不是说过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总之,先来看这首和歌,那女人为什么会指着这首和歌?”
        “我完全看不出来。”
        博雅望向晴明手中的纸片:
        我想到到耳成山的栀子花。用栀子花染成布后,便会成为无耳无口。别人既听不到我内心的恋情,也无法流传我内心的恋情……
        和歌的大意如此。
        博雅也懂得这首和歌的意思,但虽然懂得意思却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指着这首和歌。
        这是一首作者佚名的和歌。
        “那女人没有嘴巴一事,应该与和歌中的栀子花有关……”博雅说道,却也只猜得出这点而已,其他完全猜不出来。
        “怎样,你猜的出来吗?晴明。”
        “我只是联想起一、二个暗示而已。”
        “是吗?”
        “总之,我们到妙安寺去看看好了。”
        “喔!什么时候去?”
        “今晚就去吧。”
        “今天晚上?”
        “恩。”晴明点头。
        “走吧。”
        “走。”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IP属地:辽宁14楼2014-11-07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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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第二天早上,晴明、博雅、寿水三人聚集在抄经的房里。房间正面置着一张书桌,其上搁着一册《般若经》……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可以看看吗?”晴明问寿水。
          “当然可以。”寿水点头。
          晴明拿起经文,一页一页迅速地翻阅,而后,手和视线停在其中一页上。
          “原来是这个——。”晴明道。
          “什么?”博雅隔着晴明的肩膀,探头看着经文。
          经文里面有很多字,其中有个字被大块污渍给弄脏了。
          “这就是女人的原形吧。”晴明自言自语。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接下来的文字是:
          受想行识亦复女是
          文中有个“女”字,这“女”字的右边,被墨汁给脏污了。原文应为“亦复如是”才正确。
          “为什么这就是那女人的原形?”寿水不解。
          “正是这个,《般若经》里的一个字化为妖物跑出来了。”晴明解释。
          “这是你弄脏的吗?”晴明再问寿水,指着“女”字旁的污点。
          “是的。我在抄经时,不小心滴了一滴墨而弄脏的。”
          “那就好办了。请你准备毛笔、墨汁、纸和糨糊好吗?”晴明吩咐。
          寿水马上去准备了东西出来。
          晴明裁下一小张纸片,用糨糊黏在“女”字旁的墨渍上,再拿起毛笔沾满墨汁,在刚黏上去的纸片上写下“口”。
          这样一来,“女”就变成了“如”。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晴明。”博雅啪地拍了一下手掌,“难怪那女人没有嘴巴。”
          博雅佩服万分地望着晴明。
          “如此一来,以后那女人便不会再出现了。”晴明回道。
          “你说过任何东西都有灵的存在,果然没错。”博雅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
          晴明转过头,在博雅的肚子上顶了一肘:“怎样?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
          “梅雨开始下了”。晴明道。
          博雅往外一看,只见比针还细、比丝绸还柔软的毛毛雨,降落在绿意盎然的庭院,无声无息地打湿了草丛。
          之后,女人再也没出现过了。
          - 完 -


          IP属地:辽宁16楼2014-11-07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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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原来如此。”晴明先开口,兴致勃勃地眯眼望着博雅,道出感想,“听起来满有趣的。”
            “你别幸灾乐祸,晴明,当事者可不知如何是好呢。”
            博雅正经八百地回望着面带微笑的晴明。
            “再说下去呀,博雅。”
            “恩。”
            博雅说毕,又往前探出上半身。
            “第二天早上,绫子对于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完全不记得。”
            “然后呢……”
            “故事从这儿才要开始的。那时侯,忠辅才发觉一件事。”
            “什么事?”
            “绫子的腹中好象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喔。”
            “看上去似乎怀孕了,肚子也要挺出来了。”
            “唔。”
            “绫子母亲往昔也是这样,如果绫子也跟她母亲一般,因与男人偷期暗会而怀了孩子,忠辅肯定会很伤心。这也难怪,忠辅已经六十二岁了,也不知能照顾绫子多久。所以,忠辅暗想,如果是良缘,尽可能让绫子嫁给那男人,万一环境不允许,当个金屋藏娇的宠妾也可以……”
            “唔。”
            “结果啊,晴明……”
            “噢。”
            “对方似乎不是普通人。”
            “有可能。”
            “忠辅猜测那可能是妖物化身。”
            “喔。”
            “所以忠辅想了个点子。”
            “什么点子?”
            “反正问绫子大概也得不出答案,于是忠辅便想直接揭穿那男人的真面目。”
            “很有意思。”
            “你别幸灾乐祸!晴明!结果,忠辅决定伏击那男人,似乎每次都先到绫子房间,之后再带绫子到外面,让她吃沟渠中的鱼。”
            “唔。”
            “忠辅每晚都守夜不睡,打算等男人来的时候逮个正着;就算逮不着,也打算问清他目的何在。”
            “恩,恩。”
            “等呀等着,当晚那男人没来,第二天晚上男人也没出现。”
            “不过,最后还是来了吧。”
            “来了。”博雅回道。


            IP属地:辽宁20楼2014-11-07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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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这故事真骇人。”晴明向博雅说。
              “就是呀。”博雅压抑住兴奋之情。
              “那方士后来怎么样了?”晴明问。
              “他总算保住一条命了,可是听说好一阵子都不能起床走动。”
              “那姑娘呢?”
              “还是昏睡不醒。听说只在夜里黑川主去找她时才会醒来,两人亲热过后又会熟睡不醒。”
              “哦。”
              “所以,晴明啊,以你的能力,能不能帮他们这个忙?”
              “能不能帮得上忙,不亲自去看看不知道哩……”
              “恩。”
              “可是刚刚又吃掉了人家送的香鱼……”
              晴明望向庭院暗处,几只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
              “你肯去一趟吗?”
              “去。”晴明回答。
              “我也来学学那方士大人的方法,把妖物绑来看看吧……”
              望着萤火虫,晴明嘴角浮现微笑。


              IP属地:辽宁23楼2014-11-07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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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可以给我水吗?”
                太阳将要升到中天时,黑川主开口了。
                晴明将黑川主捆绑在上次那棵树干下。
                太阳刚上升不久,黑川主便伸出舌头气喘吁吁。
                由于晴明逮住他时,他还没脱下衣服,所以身上仍穿着那套黑色狩衣。
                炎夏阳光正照射在黑色狩衣上。
                本来就已经热得要命,身上穿着黑衣服,又捆绑在树干下,更令黑川主吃不消。
                旁观者一眼便可以黑川主的肌肤已经干巴巴的。
                “你要水吗?”晴明问。
                “正是,可以给我水吗?”
                “如果给你水,你肯说出叫醒绫子的方法吗?”
                晴明身上穿着凉爽的白色狩衣,坐在树阴下,津津有味地喝着手中的凉水,望着黑川主。
                “当然说。”黑川主回道。
                “好,给你水。”
                晴明说毕,忠辅便端着一碗水出来。
                “不行,不行,要装在更大的东西里。”
                “呵呵。”
                晴明微微一笑,低声吩咐:“那给你木桶好了。”
                听晴明这样说,忠辅再度抱着大木桶出来,搁在黑川主面前。
                忠辅用水桶自沟渠中汲水,再一一倒入木桶中。
                不一会儿,木桶便盛满了水。
                “喝水之前我教你方法,你过来一下。”黑川主道。
                “不必了,我在这儿也听得到。”
                “我不想让别人听到。”
                “就算别人听到了,我也不在乎。”
                晴明不干己事地回答,继续津津有味、咕噜咕噜喝着盛在竹筒里的凉水。
                “你不过来我就不说。”
                “你就在那边说吧。”晴明自始至终都很冷静。
                黑川主看着近在眼前的水,双眼炯炯发光。眼神中甚至露出疯狂神色。
                “啊……水……水……真想快点跳进水中……”黑川主喃喃自语。
                “你不用客气啊。”晴明回道。
                黑川主最后终于死心。“我本来想好心撕碎你的喉咙,算了。”黑川主张开血盆大口,遗憾地笑着。接着,冷不防一个倒栽葱就跳进水中。四周水花四溅。木桶上只浮荡着黑川主的黑衣和绳索。
                “怎么回事?”博雅飞奔至木桶旁,伸手捞起水面上的绳索和湿淋淋的黑色狩衣。
                “不见了!”
                “他还在,只是改变了外形。”晴明来到博雅身边。
                “他还在水中。”晴明解释。
                “水中?”
                “我用头发结了结界,改变了气,防止他遁迹潜形,所以他还在水中。”晴明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呆若木鸡地注视着两人的忠辅。
                “给我一些香鱼好吗?”晴明短促吩咐忠辅,“还有一些线。”忠辅照办,拿来吩咐的东西。
                香鱼在水桶中还活蹦乱跳着。
                晴明在木桶的树枝上绑了线,线端又绑了鲜活香鱼。
                香鱼正下方是黑川主销声匿迹的木桶。
                “你打算怎么办?晴明。”博雅问。
                “等。”晴明说毕,坐在地上盘起腿来。
                “能不能给我更多香鱼?”晴明再度吩咐忠辅。
                忠辅提来装着数十尾香鱼的水桶。
                博雅和晴明隔着黑川主消失的木桶,相对而坐。
                悬挂在木桶上的香鱼逐渐静止不动,晒干了。
                “再来一尾。”
                晴明解下绑在线上的香鱼,换上另一尾鲜活香鱼。刚换上的鲜活香鱼,在木桶上空翻飞跳跃。
                晴明用手指剥开刚解下的香鱼鱼腹,让香鱼鲜血滴落到木桶水中。瞬间,水面激起无数水花,但马上又静止了。
                “喂,晴明,你看到了吗?”博雅问道。
                “当然看到了。”晴明微笑着回应。
                “快了,他不可能忍耐很久。”又喃喃补上一句。
                时刻逐渐推移,太阳已行过中天,将要西下。
                博雅有点烦腻地盯视着木桶。
                晴明站起身,悬挂上第七尾香鱼。
                香鱼顶着阳光,在水面上放光闪闪跳跃。
                就在这时。
                水桶中的水开始晃动起来。水面缓慢地转着旋涡。
                “你看!”博雅说道。
                通常旋涡中心是凹陷的,但木桶中的旋涡却是凸状。
                不一会儿,凸起的水面便浑浊不堪。
                “来了。”晴明悄声道。
                转瞬间,那黑色浑浊的水愈来愈浓,然后,突然跳出一只黑色动物。
                正当那动物将要咬住悬挂在半空的香鱼,晴明伸出右手。使劲地抓住动物脖子。


                IP属地:辽宁25楼2014-11-07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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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
                  吱!
                  那动物口中咬着香鱼叫起来。
                  原来是一只老迈的水獭。
                  “这正是黑川主的原形。”晴明说。
                  “噢!”忠辅惊叫起来。
                  水獭看见忠辅,张开嘴丢下香鱼。
                  吱!
                  水獭恸哭起来。
                  吱!
                  吱!
                  “你见过这只水獭吗?”晴明问忠辅。
                  “见过。”忠辅点头。
                  “跟它有过什么瓜葛呢?”
                  “老实说,以前曾有一家子水獭时常来偷吃沟渠内的鱼,令我很伤脑筋。大约两个月前,我在河里偶然发现水獭的巢穴,便杀了当时在巢内的母水獭和两只小水獭。”
                  “原来如此。”
                  “这只大概正是当时幸存的水獭。”忠辅喃喃自语。
                  “果然发生过这种事。”晴明回道。
                  “接下来的问题是昏迷不醒的绫子姑娘……”
                  晴明高举水獭,让水獭的脸面对自己。
                  “那姑娘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晴明问水獭。
                  水獭往前垂下头。
                  “既然是自己的孩子,你应该会心疼吧?”
                  水獭再度点头。
                  “要怎么做才能让绫子姑娘清醒过来?”
                  晴明望着水獭。
                  水獭的嘴巴在晴明面前不停地开合,似乎述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是那女娃。”晴明回应。
                  那女娃指的是昨晚跟随在黑川主身边的小女孩。
                  “女娃怎么了?”博雅问。
                  “他说,只要让绫子姑娘吃下女娃的肝胆,就可以醒来。”
                  “肝胆?”
                  “博雅,你去带那女娃过来……”
                  昨晚逮住黑川主的同时,一起逮住的女娃仍在屋里。
                  博雅从屋里带女娃出来。
                  “把女娃放进水中看看。”晴明吩咐。
                  博雅抱起女娃,让女娃从脚底浸入水中。女娃的脚踝全部浸入水中后,不一会儿,女娃便整个溶入水中了。
                  水中出现一尾游涞游去的杜父鱼。
                  “现在开始有的忙了。”
                  “忙什么?晴明,只要让她吃下这杜父鱼的肝胆不就行了?”
                  “我说的不是肝胆,是腹中的孩子。”晴明回应。
                  “什么?”
                  “据说水獭只要怀胎六十天就会生出来。”
                  这时,屋里传来女人的呻吟。
                  “糟了!”忠辅冲进屋里,不久又回到了两人面前。“绫子好象快临盆了。”
                  “肝胆等一下再剖,趁她昏睡时先解决孩子的事。”
                  晴明松开抓住水獭脖子的手。
                  水獭虽然落地,却待在原地,没有逃离的举动。
                  晴明往屋内大踏步走去,途中回头望向博雅。
                  “博雅,你要进来吗?”晴明问。
                  “有我可以帮忙的事吗?“
                  “没有。不过你想看的话可以进来。“
                  “算了。”博雅回道。
                  “好吧。”晴明说毕,单独跨进屋内。
                  水獭也跟在晴明身后进入屋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晴明回到博雅面前。
                  “结束了。”晴明只短短说了一句。
                  “结束了?”
                  “我把生下来的孩子放进屋后的河里了。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活下来。”
                  “黑川主呢?”
                  “跟孩子一起随着河水流走了。”
                  “可是,人怎么可以生下水獭的孩子?”
                  “应该有可能吧。”
                  “为什么?”
                  “昨晚我不是跟你说过咒的道理吗?是人还是水獭,基本上都一样……”
                  “……”
                  “人的因果和兽的因果,根本是一样的。只是加诸于人和兽的咒各不相关,所以一般来奖,人和兽的因果是不会交合的。”
                  “唔。”
                  “但是,如果双方的因果施了同一种咒,或许也有可能发生人兽交合的结果。”
                  “真是太让人吃惊了!”博雅似乎有点肃然起敬地点头。
                  “话说回来,博雅,幸亏你没看。”晴明说。
                  “看什么?”
                  “看那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
                  “人的因果和兽的因果交合后所生下的孩子。”晴明微微皱了下眉头,回道。
                  “恩。”博雅老实地点头。
                  - 完 -


                  IP属地:辽宁26楼2014-11-07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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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晴明,太厉害了!”博雅说。
                    “什么厉害?”
                    “我照你说的去做,对方真的走了。”
                    “当然啦。”
                    “那老翁是土精?”
                    “是一种类似土精的神。”
                    “可是,晴明,你真的太厉害了。”
                    “别高兴得太早,还有回程呢。”
                    “回程啊……”博雅回道。
                    语毕,博雅嘴巴还留在那个“啊”的形状上,却突然竖直耳朵倾听,因为牛车碾过泥土石子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再度回响在座位下。
                    “喂,晴明——”博雅唤道。
                    “你也察觉到了?”晴明问。
                    “当然啦。”博雅回道。
                    如此一问一答之间,牛车继续前进,最后停止不动。
                    “看来好象抵达目的地了。”晴明开口。
                    “到了?”
                    “这儿是六条大路西边尽头那一带。”
                    “那是说,我们回到人间了?”
                    “不,还没回去,我们还在阴态之内。”
                    “什么是阴态?”
                    “你只要想成是非人剧住的世界便行了。”
                    “到底在哪里?”
                    “尾张义孝的宅邸前。”
                    “尾张义笑?”
                    “是那娃儿妖物的父亲……”
                    “什么?”
                    “博雅,你听好,我们现在要下车,一出车外,你绝不能开口说话。万一不小心说话了,很可能会丧失性命。如果你办不到,就待在牛车内等我回来。”
                    “好不容易跟到这里了,怎么可以让我待在牛车内?晴明,既然你叫我别开口,就算野狗把我的肠子啃光光,我也不吭一声。”博雅表情人心后,一副即使让野狗啃光肠子也不出声的模样。
                    “好。”
                    “走。”
                    与是博雅和晴明一起下了牛车。
                    下车一看,眼前是一栋大宅邸,中天挂着一轮上弦月,穿着十二单衣的女人恬静地站在黑牛前望着两人。
                    “我们走了,绫女——”
                    晴明向女人打了招呼,名为绫女的女人文静地行了礼。


                    IP属地:辽宁30楼2014-11-07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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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两天前就接到通报了。有人通报说,一个长得很像犬麻吕的田舍,手中握着一把沾有血迹的长刀在街上游荡。大家起初都不相信,后来才知道是事实,昨天早上才真的逮捕到犬麻吕。”
                      “那不是很好吗?”
                      “很好是很好,不过犬麻吕好象遭鬼附身了。”
                      “鬼?”
                      “听说他自从闯入油商那晚以来,便不吃不喝,在竺上徘徊游荡。官方派人去捉拿他时,他甚至不加抵抗就束手就缚。”
                      “是吗?遭鬼附身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牢中不断呓语,说的都是跟你说的咒一样莫名其妙的梦话。将他的梦话拼凑起来,才知道他从油商那儿逃走的途中,似乎在朱雀大路撞鬼了。”
                      “鬼?”
                      “是乘牛车的鬼。”
                      博雅向晴明说明了拼凑犬麻吕的梦话后,所得知的大致内容。
                      “那女鬼真的说要到皇宫去?”
                      “听说是这样。”
                      “结果呢?来了没有?”
                      “不来。我在皇宫没听人提起过这事。”
                      “有趣。”
                      “还有,那牛车听说最后消失了。”
                      “消失了?”
                      “那牛车经过犬麻吕身边,行进到八条大路时就消失了。”
                      “犬麻吕看到了?”
                      “好象是,他在后方一直看着牛车行走,牛车走到朱雀大路和八条大路的十字路口时,突然消失了。”
                      “犬麻吕呢?”
                      “死了。”
                      “死了?”
                      “嗯,昨晚死了。”
                      “被捕当天晚上就死了?”
                      “对,遭到官方逮捕时,他就在发高烧了,全身烧得好象一团火。到了晚上,病情更加严重,最后听说他一边连连喊冷、一边不停发抖而死掉的。”
                      “太可怕了。”
                      “还有啊,晴明……”
                      “还有什么?”
                      “听说有关那牛车的事,犬麻吕好象没有说谎。”
                      “为什么?”
                      “老实说,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也看到了那牛车。”
                      “谁看到了?”
                      “我有个朋友叫藤原成平,是位公卿,这家伙贪逐女色,到处金屋藏娇,时常到女人的居所过夜。正是这家伙看到了那牛车。”博雅低声说明。
                      “是吗?”
                      “他在三天前的夜晚看到了。”
                      “三天前,那不正是犬麻吕闯入油商家的第二天晚上吗?”
                      “嗯。”
                      “然后呢?”
                      “成平有个女人住在西京极,那晚他打算前往女人居所,结果在途中看到了牛车。”
                      “唔。”
                      “时刻大约在亥时左右。地点是朱雀大路与七条大路的十字路口。”博雅的身子微微前倾。
                      “亥时啊,那已经相当晚了。”
                      “他为了写和歌给另一个女人,而耽误了时间。”
                      “另一个女人?”
                      “那天他不小心同时送出两封信给两面三刀个女人,说他当晚要过去,只好再写一封信及和歌给其中一个女人,告诉对方要取消约会。”
                      “真辛苦。”
                      “那天晚上,成平驱车在朱雀大路上赶路,经过七条大路时,就看到了那辆没有牛牵引的牛车。”博雅开始详细述说。
                      据说,起初是牛车旁的三名随从发现到那牛车。
                      那天刚好是雨季开始的第一晚,大气中烟雨霏霏。月亮躲在云端里,看不到月光,黑得象是被人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四周。
                      随从手中各自举着灯火,一行人正在赶路时,突然发现前方罗城门方向有一亮光,逐渐挨近。
                      那亮光朦胧昏暗。
                      嘎吱……
                      嘎吱……
                      牛车车轴的咿轧声传了过来。
                      明明不见有人举着灯火,为什么会发出那种亮光?
                      逐渐挨近的是一辆牛车,但衡轭前没有牛。虽然没有牛牵引,牛车却步步挨近。
                      牛车左右各有个身穿黑色布衣的男人,和身穿白色单衣、头上披着白色罩褂的女人。两人与牛车同时朝着成平的方向走来。
                      “太诡异了……”
                      听了随从的报告,成平掀开垂帘往外探看后自言自语。
                      牛车终于近在咫尺。
                      “成平大人,这可能是妖魔鬼怪,请尽快逃离!”随从刚说毕,牵引着成平牛车的牛突然暴跳起来。牛头猛劲拨甩,想避开前方逃往一旁。
                      力量其大的牛摇晃着整辆牛车,折断了一要衡轭,牛车于是翻倒在地上。结果,牛挣脱了衡轭的束缚,飞奔而逃。
                      随从三人中,有两面三刀人哇哇大叫地跟在年后,一起逃之夭夭了。
                      成平从翻倒在地上的牛车中爬了出来。地面因雨水而泥泞不堪,成平也全身沾满了淤泥。
                      随从之一在逃跑之际抛出手中火把,火把落在牛车上,点燃了垂帘,成平的牛车冒出火舌,开始燃烧起来。
                      慢条斯理前进到成平眼前的那牛车,停了下来。接着牛车内传出女人的声音。
                      “麻烦请你让路好吗?”女人的声音清澈响亮。
                      然而,成平却动弹不得,原来早已吓得手麻脚软。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要去哪里?”成平无法逃开,鼓起勇气问。
                      语毕,有人掀开牛车垂帘,垂帘后出现一张女人的脸,肌肤皎洁得令人目不转睛。女人文静地张开双唇。
                      “我想到皇宫去。”女人那丰满的嘴唇如此说道。
                      一阵甘美香味飘到成平鼻尖。
                      女人身上穿着华丽的十二单衣。
                      可是,成平依然动弹不得。因为,就在成平想移动身躯时,突然看到了绑在牛车衡轭上的东西。
                      那是一束既黑又长的女人长发,长发绑在牛车衡轭上。
                      成平看到了那束长发,再度吓得手脚不能动弹。
                      “那……那是……”
                      成平口中虽然发出了声音,却因为过于恐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女人说话时的文静态度和明艳动人的外貌,更令成平胆战心惊。
                      “我要花七天参谒皇宫,现在正在途中。”女人说话时,牛车两的男女均默不作声。
                      这时,在一旁静观的成平随从之一,从腰间拔出长刀。
                      “啊呀!”随从闭上眼睛,全身颤抖地挥舞长刀,砍向牛车。
                      垂帘裂开,长刀切进牛车内。
                      “喀嚓!”牛车内传出声响。
                      原来是女人用牙齿咬住切进垂帘内的刀刃。不,这时的女人,已经不再是普通女人了。
                      女人身上依然是十二单衣,但她已化为赤目獠牙的厉鬼。
                      吼!一旁身穿白色单衣、头上披着罩褂的女人发出一声狂嗥。眨眼间,女人四肢趴在地上,头上的罩褂脱落。女人的脸变成一只白狗。
                      另一旁穿着黑色布服的男人,容貌也变成一只黑狗。
                      两只狗当下就扑到挥舞长刀的随从身上,不但咬断随从的头颅,也肢解了手脚。
                      之后,两只狗将随从的躯体连皮带骨吃个净光。
                      成平趁这时候,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屁股后传来喀哩喀哩、咕嚓咕嚓的声音,是那两只狗正啃咬随从躯体的骨头少肉块。成平觉得汗毛直竖。过一会儿,两只狗又恢复原本的男女样貌,并列在牛车两旁。
                      嘎吱……
                      牛车又开始行进。
                      当牛车越过在地面匍匐的成平,跨进就在成平鼻尖前的七条大路十字路口时,牛车和两个男女都在成平眼前全部消失了。


                      35楼2014-11-08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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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白比丘尼
                        (一)
                        下雪了。
                        轻柔的雪。
                        没有风,只是雪花自天空不停飘落。
                        门户大开的彼方,可以看见夜色中的庭院。
                        未惊修整的庭院内,满地白雪。
                        唯一可见的亮光,是房内燃烧的烛火。黑暗中,烛光隐约浮托出雪夜中的庭院。
                        银白色的黑暗。
                        积雪似乎连这仅有的光亮也吸收了,再转换成冰冷的白色阴影,于长夜深处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微光。
                        枯萎的芒草、败酱草、罗汉柏、绣球花、胡枝子上头,都积满了雪。曾在不同季节各自花团锦簇、根深叶茂的花草和树木,如今都埋在积雪底下,浑然一体。
                        时值霜月中旬。
                        为阴历十一月——阳历大约十二月。
                        这天早上本来下着冰雹,到了中午便雨雪交加,在傍晚又变成了雪,入夜后益发森森自天上降落。
                        点着烛光的房间内,榻榻米上搁着火盆,火盆里烧红的木炭正发出细细暴烈声。
                        火盆两旁坐着两个男人。
                        两人皆盘腿而坐。
                        左侧靠庭院的男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名武士。
                        身上穿着冬季公卿便服,里面是裤脚缚在脚踝上的灯笼裤。年龄大约三十六、七岁,外表看来憨厚老实,又讨人喜欢。
                        他是源博雅朝臣。
                        坐在博雅对面的男人不是武士。
                        那人即便坐着,也能看出是个身材高挑的男子。
                        他有着一对略带青色的茶褐色眸子,头发乌黑、皮肤白皙。
                        唇色红得令人误以为看见的是流动在唇里的血液,挺直的鼻梁给人一种异国人的印象。
                        他是阴阳师,名为安倍晴明。
                        明明是在冬天,晴明却跟夏天一样,只随意穿着一件白色狩衣。
                        虽然是在室内,但门户敞开,室内应该几乎跟室外一样冷。
                        两人正在对酌。
                        火盆旁有一托盘,托盘上已横摆着几瓶空酒瓶。只有一瓶还竖立着。
                        托盘上另有一素陶盘子,上面盛着鱼干。
                        两人自斟自饮,在火盆上烤着鱼干当下酒菜。
                        虽然没有风,但门户敞开。
                        室内的温度和室外差不多。
                        两人相对寡言,有时举杯含酒在嘴里浅尝,要不就是注视着无声无息、愈积愈深的皑皑白雪。
                        万籁俱静,连柔软的片片白雪降落在地面积雪上的时候,都仿佛可听见雪片与雪片间接触的细声。
                        一片看似干枯凋零的庭院中,有一株迟开的紫花。
                        是桔梗。那株桔梗花未被积雪全部掩埋,隐约露出一抹紫色。
                        鲜艳的紫色,大概不久也会埋没在纷纷扬扬的积雪中吧。
                        “好安静的雪啊……”博雅喃喃自语,视线依然望向庭院。
                        他似乎不是说给晴明或任何人听,只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罢了。
                        “的确是场幽寂的雪。”晴明回应。
                        晴明也仍望着庭院。
                        “那边那个是什么东西?”
                        博雅从刚才便一直注视着积雪中那抹紫色,便开口问晴明。晴明当下就理解博雅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桔梗?”
                        “是啊。”
                        “怎么在这种季节,桔梗还会开花呢……”
                        “在众多已开过的桔梗花中,也有这种比较迟开的花吧。”晴明喃喃说道。
                        “是吗?”博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本来就是这样。”
                        “唔。”
                        “唔。”
                        两人颔首各应了一声,复又缄口沉默。
                        雪花继续无声无息地垛积于地。
                        晴明伸手挑出鱼干在火盆上烘烤。
                        那是博雅带来的鱼干。
                        博雅跨进晴明宅邸的大门时,已是傍晚时分。
                        “你果然来了。”出来迎客的晴明向博雅这样说。
                        “是你叫我来的呀!”博雅回应。
                        “喔,对了,是我叫你来的。”晴明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回答。
                        事情发生在今天早晨。博雅当时在自己房内酣睡,突然耳边响起叫唤声。
                        “喂,博雅!”
                        就是这声音吵醒了博雅。
                        然而,睁开眼睛后,博雅全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
                        耳边传来轻柔的雨声。
                        下雨了……
                        心中才这么想,那声音马上回答:“的确下雨了。”宛如可以看穿博雅的心声。
                        声音来自枕头边。
                        博雅转头望向枕边,赫然发现一只猫端坐在枕边,注视着博雅。
                        是一只黑猫。
                        “傍晚会变成雪哟。”黑猫的嘴里所发出的人声和安倍晴明非常相似。
                        “今天晚上,一边赏雪、一边喝酒,也是挺不错的。”黑猫说。
                        黑猫用那对晶莹剔透的绿色眼珠凝视着博雅。
                        “酒我来准备,下酒菜就让你包办了。”黑猫又开口说。
                        “恩。”博雅不由自主地回应。
                        “下酒菜嘛……鱼干比较好吧。”
                        “好。”
                        “还有,顺便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带把长刀来。长短皆可,也不必管是什么长刀。最好是曾经砍杀过五、六个人的长刀。”
                        “什么?”
                        “你家有这种长刀吗?”


                        IP属地:辽宁41楼2014-11-08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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