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夕】(二)
桂英的独白——
静静地与宗保相拥在窗边,抬头迎视着他深情,饱含着期盼的目光,此时此刻,我早已理不清心中对他是爱多还是恨多一些。
回忆,总是沉痛的——
当我亲耳听到他那句冷冰冰的「从今以后,我们夫妻情分已尽」时,我整个人顿时懵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纸休书,我的心里突然燃起了一股熊熊烈火,没有哭闹,没有哀求,我走了,带着我仅存的自尊和傲气毫不眷恋地离开了。
那一刻,我已经抱定了此生不复再相见的决心。
回到穆柯寨的当晚,我一怒之下,拿起剪子狠狠地把手中的红绳子剪成了几条,然后把头埋在了交叠的手肘间,啐泣起来,我庆幸我当时并没有在那个忘情负义的男人面前展露我脆弱的一面。
埋怨和恼恨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地,我又开始怀念起宗保对我种种种种的好,怀念他和我在树林里的山盟海誓,怀念他为了我不惜调转马头,舍身救我离开辽国,怀念当初我误中了耶律皓南的奸计,唯独他始终站在我这边的岁月。
曾经,他是我头顶上的一片天,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我无数遍地问过自己,我后悔吗,不,我并不后悔,当年选择嫁给他,我不后悔,如今因为文广和百花的事情,选择离开他,我也不后悔。
夫妻之间,倘若失去了最起码的信任,即便有爱,又有何继续下去的意义呢?
这么多天过去了,宗保还是没有来,他大概已经决定彻彻底底地放弃我了吧,否则,他就不会毅然决然地写下休书。
然而,就在我快要放弃的那一刻,他来了,终于找上门来了,苦求我的原谅,不停地解释着当日那不得已的苦衷。
在某个瞬间,心中仿佛有两个我在作一番激烈的唇舌交战,曾经我是那么地渴望再见他一面,那么地希望他低头认错,收回成命,我由衷地渴望着,只要他还在乎我,还要我。
当他真的来了,我的反应却跟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示弱,于是,我迅速地武装了自己,心已被伤透的我选择不闻不问,将他拒之门外,不惜对他冷言冷语,一心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够煽动文广出面游说,甚至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戳中我的软肋?夫妻多年,他早就对我了若指掌了。
最终,我不得不屈服在宗保不懈努力和文广的卖力游说之下,我跟着这对父子俩回到了天波府。
接下来的这些天,他还是对我一如既往地好,甚至比以往更好,更小心翼翼,他的无微不至和细心周到,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我的心里,早就冲淡了对他的恨意。
只是我没有把握,今后能否承受再一次被他离弃的痛苦?!
唉,曾几何时,坚强如我,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几日前,刻意的自我武装在骤闻公公和宗保即将远赴西夏战场的那一瞬间土崩瓦解,我的心绪已然乱成一团。
离别前夕,我还是和从前一样为他打点行装,走到他的身边为他披上了斗篷。我知道他从未放弃过,我知道他的心里,一直等着我开口说那五个字。是的,我已经不怪他了,已经可以体谅他的苦处了,只是话到嘴边始终无法吐露半句。
宗保,一句‘谢谢你’,一个温情脉脉的拥抱,我知道你已经读懂了我尚未说出口的话。
依偎在你温暖的胸膛,倾听着你强有力的心跳,我突然有些释然了,也恢复了属于穆桂英的自信。
宗保,
我和你的僵局在今晚终于有了小小的突破。
短暂的分别过后,或许可以让我毫无芥蒂地对你开口说原谅。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的心里默念着——我等着你凯旋归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