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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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喰种镇楼!


1楼2014-11-03 00:26回复
    ·一·
    不出意外的话,向左走上六步,那朵石刻莲花下,就藏着打开这道墓门的机关。
    小宛轻轻拧动石莲。果然,一枚小小的红色珠子凸了出来,她刚拨动它,沉重墓门就“喀喀”地打开了。
    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一座陵墓里的机关构造,但巧合之下她却发现,这座传闻中天子亲自设计的陵墓,与十年前她盗的那座皇陵一模一样。
    小宛是一个盗墓贼。今年年节方过,举国便知天子驾崩。她方一听闻,便立刻策马奔至皇陵附近,要进入这天子的墓里。但她并非为了传闻中那些丰厚的陪葬,她要在这座墓里,等一个十年未见的故人。
    那故人与她初遇,也是在皇陵之前。
    彼时亦是先皇刚入葬。她一身素衣扮作宫女绕过守卫,摸到先皇的陵墓门前,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只手就陡然被人紧紧抓住。
    回头,蓦地对上一双沉寂的眼。
    “你在做什么?”
    抓住她的少年面容清俊,但眼底一片寒意,逼得她生生后退了一步:“我……”心念急转,她低声道:“奴婢曾受先皇大恩,今日偷偷来拜祭,不想……”她故意不把话说完,目光明显地落在少年抓住她的那只手上。
    她想话已及此,少年好歹该放开她了。谁知手腕一紧,少年眸色更沉:“大恩?什么大恩?”目光在她全身一逡巡:“还有,拜祭所需的东西呢?”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她咬了咬下唇:“那些东西……奴婢贴身藏着的。”她忽然狡黠一笑,向少年凑近:“若不信,你搜一搜?”
    少年蓦地一怔。她以为拿捏到他的软处,正得意地想再向他凑近些许,少年闲着的另一只手却出乎意料地抬了起来,且,是向她怀里探去的趋势:“也行。”
    此时再做戏真就要死了。她惊叫一声,急急拨开他伸来的手,挣扎着想逃。孰料少年看着清瘦,力气却大,死死拽着她,她半分撼动不得。
    薄汗渐出。竖起耳朵,她能听到守卫赶来的脚步声。
    心上大急,她狠命一挣——却没想到,她未能挣开少年的手,却拖着他向前趔趄了一步。而好巧不巧,偏她恰也没站稳,少年跌来时她退避不及,两人便这么一齐扑滚在地。
    脊背似是抵上了一方石块。她刚觉得疼,一阵“咔啦咔啦”,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皇陵的墓门,缓缓打开。
    等墓门完全大开,守卫的身影依稀可辨。来不及多想,她一下扑倒方要起身的少年,就地一滚,挟着他一起滚入了墓里。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她捂着少年的嘴,听到落下的墓门外那些守卫来了又去后,终于长舒一口气,放开了手。
    这厢一松懈,那厢少年的声音乍然响起:“这些就是,你拜祭用的东西?”
    她大脑一空,看着滚进来时掉落一地的刀铲镐绳,再看看少年清俊的脸,默然。
    少年却好像早已明了她身份的样子,伸手拨弄一截粗麻绳,问:“我有点好奇,你是怎样把这么多东西藏在身上的?”
    ·二·
    她当然不会傻到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
    寒光一闪,一柄短小匕首蓦然架到少年脖颈之上!
    她把靠近少年的工具一件件踢远,恶声恶气地威胁:“你能接近陵墓,是这里的守墓人吧?你别乱否认,若乖乖听话,我就不杀你。”
    少年背对着她,没有出声。
    “我听说守墓人要入陵为长明灯添油。那,你一定知道陵墓里的情况。”她凶恶道,“你走前面,替我打开墓里的机关。”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眼风一厉,他真就转过头温驯地替她引路。
    一盏烛灯后,有一个机括能打开这一道墓门;自下而上第八块砖头推下去,可以找到这条路的出口;向左走上六步,那朵石刻莲花下,就藏着打开最后一道墓门的红色珠子。
    清冷墓室里,一具棺椁静静安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惊愕得咬舌:“陪、陪葬呢?”
    少年没有回答。
    匕首仍贴着他的脖颈,她绕到他身旁,发现他右手轻轻放到那具棺椁上,目光沉寂,复杂莫辨。
    原来所有的陪葬都是放在棺材里的啊!
    她恍然大悟,却又头疼。下一步怎么做?难道她真要撬开棺椁吗?
    不等她多做思虑,墓室里突然一阵摇晃!
    她吓得将匕首一丢,死死抱住身旁的少年。头埋在他心口,她不停念叨:“显灵了显灵了!”
    她还想往他身上再蹭,却听到他的声音响在头顶,没有起伏:“不过地动罢了。若先帝当真有灵,怎忍江山社稷如此。”
    再不顾她,他趁她怔忪,将她从他身上推开,转身向外而去。
    她愣了愣,瞥见他颈中似有血迹,记起那是刚才她一吓,失手将他划伤。他这样子,是在气她真用匕首伤了他吗?
    呆愣时,莫名的寒气浸了过来。
    她如梦初醒:“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喂——”
    她有没有跟他说过,她其实是第一次盗墓,她还很怕死人的啊。
    ·三·
    “我已经替你打开了机关,你还缠着我做什么?”
    她好不容易追了上来,抬头看少年微拧起的眉头,忽然有些胆怯:“那个……我记得现在外面还有守卫,我们不如趁他们换班的空当出去吧。”
    “我们?”少年漠然,“我进墓添灯油,没什么好怕的。”他举足,一径向外走去。
    她一时心急,实话脱口而出:“你别走,我怕鬼怕死人啊!”
    陵墓里没有谁答话,只余一声笑,若有若无。
    她颓然抱膝坐下。
    她真的很想出去。这么阴冷幽暗的地方,还有她一贯最害怕的东西,她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进来呢?
    寒气似乎越来越重,她打个冷颤,抱膝团成一团,把头埋到膝间。
    “嗒。”
    “嗒。”
    是人的跫音。谁过来了?会不会是不久前才被她惊醒的、先帝的魂魄?
    她把头埋得更深,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差点就忍不住要哭。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被扔到她身上。
    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她害怕得陡然一声抽泣。
    压抑的低声哭泣里,有个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又有点无奈地响起:“你哭什么?”
    哎?!
    她飞快地抬起头来,眼泪还没来得及擦,一双眼就捕捉到那个清俊少年。他仅着里衣,抱臂倚着对面的墓壁,眉目间一点无可奈何的褶皱。
    “披上。”他叹了口气,“扔给你的外衫。”
    寒气浸人。她披着他的外衫,和他各自靠着墓壁,相对而坐。她偷偷打量一番,见他合着双目,半句话也不说,自己便先讪讪开口:“你怎么又回来了。”
    “天黑了。”他一双眼仍闭着。
    她一时没听懂,想再问,他却突然道:“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安静点。”
    她立马闭了嘴,学他合目而眠,可心里总是不安。缄口了半晌,她试探着咳了一声,没有听到他回应。她便悄悄起身,挪到他身侧,凑近到他颈畔。
    颈上那道伤已不再流血。她从怀里摸索一番,还好,贴身带的伤药还没弄丢,她小心地替他敷上。
    专心敷药时,似有一道目光落了下来。但她抬头,他还是安稳地合着眼,似乎睡得很沉。
    她仰着头,偷偷地看了他很久。而后一矮身,靠着他闭目入眠。
    一觉醒来,大片阳光涌到眼底,晃得她眼前一阵发白。
    她霍地从地上爬起。这里分明不是墓中,而是皇陵旁的一片树林,只是她什么时候从墓里出来了?她茫然地看向一旁披好外衫的少年,他只淡淡道:“不要再去盗皇陵了。”
    “那怎么行!”她断然拒绝,“不盗陵的话……”
    “不盗陵的话?”
    她垂头:“……还有人等着我把盗来的宝物带回去,给他们一条生路。”不然,为什么她这么怕鬼怕死人,还偏要来盗墓。
    他无言地看着她,终别过头去:“随你。”


    6楼2014-11-03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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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9 07: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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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完,明天贴!晚安!


      9楼2014-11-03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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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等宝儿更新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4-11-03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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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贴


          IP属地:辽宁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4-11-03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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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等贴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4-11-03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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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类短篇文笔都好好,这些作者是哪些网站的啊


              来自iPad14楼2014-11-03 17:38
              收起回复
                坐等更新呐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4-11-03 23:47
                回复
                  2025-06-29 07: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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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等更新呐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4-11-03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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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这座小庙供奉的本是山神,蛇首人身,衣冠俨然。
                      可随着黑雾不断涌入,本就破败的神像开始崩塌,但见座下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有相似的黑雾自内渗透出来。
                      她惊诧地感应到了疫魔的气息。
                      “告诉你也无妨,天帝封印的不过是疫魔的影身,它的真身则因伤势而蛰伏于此百年,如今该是重现人世的时候……你看,连我的魂魄也是它为我聚敛的。”青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你究竟要做什么?”
                      “很简单,求一席之地罢了。”青炎笑了笑,“天宫圣境既不能容我,我只好与疫魔共享这人间,但它有条件,要我杀了你才肯与我合作。刚好这个宋宁轩疫虬缠身而死,你又到了画梁城,我便藏匿在他的肉身里,诱你来此……”
                      怪不得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将那条疫虬自宋宁轩体内赶出来,原来其人早已死了,而青炎定是故意让疫虬牢牢附身。
                      “你——”
                      “我真是让你失望是吧?”他抢先道,看着她,目光森然。
                      “这话,我已听过太多次了。”
                      昔时,天宫圣境,药仙谷中百草丰茂,那一年断崖绝壁上开了满满的紫藤花。
                      其中有一串是异样的青紫色,她将之折下,感觉到了其中蕴涵的灵气。
                      也是心念微动间,一口仙气助他成形,取名青炎。
                      幼而少,少而及长,藤花幻化的孩童很快长成俊朗青年,终日伴她左右,陪她研医治药,寻花弄草……
                      是从什么时候起,青炎看她的目光有了异样?
                      她毫无记忆。
                      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喜欢,得到的是她声色俱厉的一顿训斥。
                      你真是让我失望!最后她恨恨地这么说,拂袖而去。
                      次日青炎来道歉,道是自己一时迷惑,唐突了她。
                      她接受了,日子便又回归平静。
                      直到他打破封印,放出疫魔的那一天……
                      “为什么这么做?!”天帝与疫魔正面交锋的战场上,她厉声质问站在疫魔身边的青炎。
                      “我只是想要你。”青年面无表情地说,“可你说仙者无情,还说这是天条,是三界的规矩。那我只好覆了这天,捣乱这三界,让所有的规矩统统去见鬼!”
                      那是癫狂到令人战栗的话语。
                      而面对那样的青炎,她最终只能说——
                      你真是令我失望……
                      尖锐的呼喊打破了昔日的回忆,桑云回过神来,却见那蜂拥而入的黑雾与地缝中渗出的黑雾此刻已然融为一体,浓重的黑雾在地缝的上方凝成了一张黑色隐约的面孔。
                      你把她带来了?
                      面孔发出了毫无起伏的声音,倏尔掠到她身前,对着她左看右看。
                      你的元灵乃百草之精所化,只要杀了你,人间便会百草不生,无药可用……
                      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令她不由得皱眉。
                      “人我已经带来,如何处置请随便,要我亲手杀了她也成,只是你我的交易是否先行达成?反正她也跑不了。”这时青炎开口了。
                      嗬,你真是心急……那就随你吧,稍后你我可以一起杀了她……
                      黑色的面孔说完,猛然散开,重又化成了一片黑雾。
                      桑云顿觉手臂上的寒气消失了,那条疫虬也融入了黑雾之中。
                      但她依旧动弹不得。
                      “可知为何它要我亲手杀你?”却见青炎慢慢走到地缝边,忽然回头向她嫣然一笑。
                      那是令人心生不祥的笑容。
                      “因为它知道,直到今日,你依旧是我的……”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一室的黑雾带着尖啸钻入他的体内。
                      可她还是看懂了他的唇语。
                      挚爱之人。
                      直到今日,你依旧是我的挚爱之人。
                      (七)
                      “不要!”
                      黑雾全然进入青炎体内的同时,她看到了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那朵莹然灿烂的无忧花。
                      他将此花藏在体内……
                      瞬间种种细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令她尖叫的结论。
                      可是太晚了,只见青炎猛地用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双膝跪倒,剧烈地干咳着,仿佛要阻止什么东西从体内出来。
                      与此同时无忧花的光芒越发强烈,那些青白的光自青炎的胸口透出,桑云能看到他体内黑色的雾气在碰触到无忧花的光芒后便冻结碎化的情景。   忽然她的行动又恢复了自由。
                      “青炎!”
                      “别过来!”
                      正欲上前,却听他低吼,声音竟似两个人在同时说话。随后青炎便痛苦地倒在地上,紧紧蜷缩着,体内的光芒越来越强,最终笼罩了他的全身。
                      下一刻他猛地站了起来。
                      “啊——”一声惨呼,青炎倏地被抛出数丈,重重地摔到地上。
                      而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依然站着一个人。
                      有着宋宁轩的样貌,却不是宋宁轩。
                      “你竟敢骗我!”俊俏的青年开口,无起伏的声音却是属于疫魔的。而无忧花还在其胸口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起初黑雾从青年的七窍涌出,但很快又缩回他的体内。
                      青炎踉跄着站了起来,嘴角噙笑,非常得意。
                      疫魔没有实体所以很难捕捉,但将它封入人身后便有可能,再加上无忧花……
                      “你——”疫魔一手指向了青炎,显然暴怒至极,而下一刻寒冰便从他的指尖开始凝结迅速覆盖了他的整条手臂。
                      然后是脚、腿、腰间——
                      直到将这具身躯完全封入冰中。
                      凝结成一整块寒冰向后倒去,再度坠入了地缝。
                      当桑云上前查看的时候,寒冰已将地缝完全填满封印,不留一丝缝隙。无忧花遇到疫气便会生出寒气将之逼退,而疫魔的原身乃疫气所聚,当它与无忧花被禁锢在人身之内的时候,无忧花在瞬间释放的极寒会令疫气全然凝结,最终化为万年不融的玄冰。
                      这是封印疫魔最好,亦是最惨烈方法。
                      代价是原来住于人身之内的魂魄,亦将永远消亡。
                      她转过身,默默地看着前方的青炎。
                      不,是青炎的魂魄……
                      走过去,伸出手,手指却穿过他的形体。
                      “你——”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擅自就做了决定?!为什么……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了,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却是青炎先开口,笑着,说:“我又让你失望了吗?”
                      “是!”她忽然恼怒起来,“你依然如此,我行我素不知进退!”
                      青炎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起来:“桑云,昔日是我一念之差酿成大祸,今日自然也该由我亲手弥补。”
                      “你!”她怒喝,正要破口大骂。
                      却见青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别浪费力气做出这薄情的样子来了,你为我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
                      她的颈后忽然又是一记剧痛,但瞬间就消失了,一抬头,只见一片紫色的花瓣落入了青炎手中,瞬间湮灭无踪。
                      “在解开封印之前我便想过了可能的结果,我怕你有什么不妥,便留了一魄在你的身上。”
                      而当他以宋宁轩的身份与她初见时,她颈后的疼痛便是魂魄共振的结果。
                      所以——
                      她做过什么,他都知晓。
                      她做过什么?
                      她曾跪在天帝的座前三日三夜,只求自罚入凡捕杀疫虬——本来天帝说青炎惹的祸不该延及于她,而疫虬入凡也是人间该有的劫数,却是她自告奋勇要将功折罪。
                      以济世之功,折青炎之罪。
                      杀尽那千条疫虬,天帝便会为青炎再聚魂魄。
                      她就能让他再回来,她……
                      就算不愿承认,就算不能承认,她也多想能和他一起,长长久久地在药仙谷中相伴相随。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一切都已经晚了。
                      青炎的魂魄,自双脚开始消散,如尘入土,如烟随风。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但见他微笑着伸出手来,似乎想再摸一摸她的头发:“你待我这样好,我很欢喜,桑云……你知道的,六道三界,我想要的只有你。”
                      忽然心念微动,她猛地侧身避过。
                      青炎的手心,印着云烟诀的咒符。
                      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为什么不肯忘?”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怜惜,“痴人,为何不悟……”
                      为何,还不肯悟?
                      这最后的一句话青炎未及吐出口,他便化作了一堆烟尘。
                      于是又剩下她一人,想要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很多年以后,当散落人世的疫虬终于被她捕杀殆尽,桑云又回到了天宫圣境,天帝见了她说了许多褒奖的话,又道青炎能以身补过,也不枉她之前顾念旧义不放弃他,还舍身下凡积累功德……
                      群仙也都附和着夸赞她。
                      他们都不知道真相。
                      她很清楚,对青炎的情意,要埋在心里,烂在心里。
                      只是后来每年暮春的时候,她还是避免不了会痛如刀绞。
                      因为每年此时便是紫藤的花期,绝壁上藤花开了满崖,就像是紫色的瀑布美丽得叫人无法忽略,而她看了便要想起青炎,想起他最终连留给她的一魄也一并取走灰飞烟灭,他真的没有留一点东西给她。
                      眼前繁花成海百草欣欣,却再也没有一朵花,是为她盛开,亦为她凋零。
                    (终)


                    18楼2014-11-04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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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世》
                      作者:九鹭非香
                      楔子
                      血色嫁衣随风而舞,她立于祈天台上,目光透过额前的金丝珠帘淡看百官俯首,眸光流转,定定落在天台右侧一名侍卫身上。那侍卫身着与别人不一样的银甲黑靴,腰间佩戴着特属公主府的青玉吊坠。
                        那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是她……爱的人。
                        身边的侍婢为她奉上三杯圣酒,她不动,只是轻仰下颌,神色倨傲的盯着那人,这样的场合无人敢催促她,只是祭天一直没有开始,台下百官不由嘈杂起来。
                        这些声音终是惊动了木头一般的侍卫长,他转过头,目光与公主相接。凤冠霞帔,他的公主比世上任何女子都要美,但他的公主,他永远也不能触碰,连看,也是逾矩。
                        云晟手紧握成拳,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生硬的割断相接的视线,只垂首静看脚下这一方天地。
                        珠帘下的唇弯出了一抹弧度,似苦似痛,又似认命一般无奈。红袖拂过龙纹托盘,她举起第一杯酒,身后的国师高声唤道:“祭天!”她将酒杯高举过头,一杯酒向天洒尽,她声色沉稳,带着男子也鲜有的豪气道:“与国相别。”
                        “祭地!”
                        “与民相别。”
                        “祭祖!”
                        “与家相别。”
                        仪式完成,大齐的永明公主将坐上远嫁往南方越国的花轿,从此大齐的倾世公主再难回大齐。
                        身边的婢女要来扶她,倾世却一挥衣袖,让婢女退至一旁,她取下头上的金丝凤冠随手一掷,径直扔在云晟跟前。云晟骇然,猛的抬起头来,却见倾世自发上抽出一把如钗细的刀刃,那时他在倾世十五岁及笄时自己打磨好送她的,让她遇到危险时可以自救,一直以来,她都宝贝似的藏着,没想到第一次用,竟是在这样的场合……
                        云晟只道她要做傻事,吓得肝胆俱裂,还未行至她身边,却见倾世将披散下来的长发一抓,以细刃割断如瀑长发,随手一挥,乌发如丝漫天飞舞。
                        百官惊骇,一旁观礼的皇帝也站起身来,天台上的奴仆侍卫跪了一地,只有云晟呆怔的站着,目光痴痴的望进倾世眼里,怎么也逃不出来,他听见她的声音微弱的响起:“祭倾世公主,与君……相别。”
                        这话就像道枷锁,锁住了云晟这一生,一世。
                        倾世决绝的转身,面对皇帝,俯首而拜:“倾世此去再无归期,愿以发代身,残留大齐!祝社稷长存,愿吾国,长安!”三叩首,仿似让大齐三千里国土震颤憾动。
                        百官肃静,国君默然。
                        倾世起身,挺直背脊,目光不再犹豫,决绝的向祈天台下的花轿走去。再未有半分留恋。
                        嫁衣因叩拜而沾上尘埃,她发丝凌乱,额前甚至泛出血丝,但在云晟眼里这样的倾世才真正的倾国倾世。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女子如她,再不会有……
                        第一章
                        夜,护国将军府。宾客们觥筹交错间,红衣舞女翩然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主位的那人在看见舞女的这一刻浑身一僵。
                        舞女知道今天是护国大将军五十大寿,这样的场合,她不能踏错……一步踏下,身子一歪,她倏地摔倒在地,耳边纷杂的声音微微一静。
                        “把她扶起。”浑厚而带着些许沧桑的男声说完,立即有两人扶起她,她向上一看,说话的人竟是大将军云晟,虽已是知命之年,但护国将军的面容并不显衰老,眼眸中被岁月沉淀下来沧桑更能震人心魄,他问,“你唤何名?”
                        “奴婢……卿时。”
                        云晟一怔,唇中来来回回只轻念着舞女的名字,半晌后他忽然开口:“可愿入我护国将军府?”
                        场面一静,宾客们皆奇怪的打量这个舞女,只为护国将军一生未娶妻纳妾,这种要求还是头一遭。卿时心头一凉,认命的跪地叩首,眸光黯淡:“谢将军。”
                        奴仆为她洗漱之后让她身着薄纱,送去了将军房中。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宴席终于结束,卿时双手紧握成拳,身子已凉得发抖。
                        房门推开,云晟迈步而入,刚一走进里榻,看见不停颤抖的卿时,他一怔,随即摇头失笑:“这些自作主张的奴才!”他退出门外高声喊道,“来人,把她那件红衣裳拿来。”
                        云晟在屏风外静待卿时换衣,外间的烛火把他仍旧挺拔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卿时心头满是疑惑,她从坊间听闻过传奇一般的云晟,从一个侍卫到护国将军,他一生峥嵘,历经三朝帝王而不衰,与他功名相反的是他的家庭,没有子嗣,没有妻子,他像打定注意要孤独终老一般,而今天,为什么会看上她?
                        卿时穿好衣裳,慢慢走出,云晟的目光在她身上留恋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嗯,你就站在这儿。”言罢,他绕至书桌之后,竟提起了笔,蘸了墨,笔尖在纸上停留了许久,直至墨点滴落在宣纸上,火星轻响,仿似将他唤回神来,云晟又看了卿时一会儿,才在纸上落了一笔,只是半天也没在勾勒出下一笔。
                        他微皱眉头,神色有些许呆滞,而眼中更是有难掩的疼痛之色。
                        肩,腰,裙摆,云晟艰难的勾画出女子的形态,可他抬头望了一眼卿时,又垂头看画,怎么也画不出脸,到底是什么模样呢?记忆中的身影那般模糊,他闭眼细思,却更加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搁下笔,云晟惘然,望着宣纸上女子的身形,另无数人胆寒的黑眸中流露出三分无奈,七分无助。
                        为什么……就想不起来呢?
                        第二章
                        他沉入睡梦之中,红衣女子的身影舞出的弧度仿似与当年那袭鲜红嫁衣相接,他看见庭院中梨花如雪纷纷而下,婢女伺候她穿上繁复的嫁衣……这是在做嫁裳最后的整改,把她装扮得完美,只为送她去嫁一个连面也没见过的异国国君。
                        窗未落,倾世目光越过铜镜落在院外男人的背影上。也不管身后的侍女还在缝改着什么,她站起身来,婢女们一惊:“公主?”
                        “都出去吧。”她淡淡吩咐,婢女们虽不解,但却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婢女路过男人身边惊动了他,他回过头,眸光穿过庭院与她相接。院中梨花簌簌而下,微风拂动倾世未束的发,她缓步走出屋子,站在庭院中,唤道:“云晟。”
                        院外男人走进院子,单膝跪地:“卑职在。”
                        “明光十年,父皇欲封你为禁军卫长,你为何不去?”倾世这突然一问让云晟呆怔,他还未答话,云晟又道:“光宝元年,骠骑将军欲招你为将,你为何拒绝?”
                        为何……云晟心中苦笑,还能为何。他默然垂头,静待倾世下文。
                        静默之后,倾世毫不避讳的直言道:“你喜欢我罢。”
                        这份感情深藏于心,他从未说出也不敢正视,恍然听见倾世将他这卑微的情绪挑明,云晟呆怔着抬头望她,也忘了所谓的礼仪尊卑。
                        倾世垂头看他,而后蹲了下来,直视他的黑眸,就像小时候她与他一起在草丛里抓蝈蝈,两人都是脏兮兮的脸,一抬头就能触碰到对方的额头,然后傻兮兮的望着对方笑,他们明明那么靠近。
                        “你喜欢我吧。”若说刚才的话还有些疑问,这话便是肯定了,倾世直勾勾的看着他,就等他点头承认。
                        然后目光留恋了半晌,云晟终是又垂下了头:“公主,你明日便要……远嫁。还请多歇息。”
                        接触不到他的眼神,说不失落是假的,倾世目光也落在地上,看着他从小因练武而显得粗糙的手,就是这双手一直护着她,陪着她,从未远离:“我只问一次。”倾世恍惚的开口,“如果我想走,你愿带我走吗?”
                        她放开齐国公主的身份,抛下责任,背弃君王子民,怀揣着可怜的期冀,近乎没有尊严的问他——
                        愿意带她走吗?
                        他愕然抬首,震惊的望着倾世,不敢相信她会问出这话来。但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色,云晟握紧拳头,忽然双膝跪地,俯首而拜,声色难掩沙哑:“卑职……不能。”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只是不能。云晟……他永远活得这么诚实。
                        倾世浅浅的勾起唇角,在云晟看不见的角度,杏眸中的终于泛出湿意,数不尽绝望,却也有意料之中的了然:“我知道的,我知道……可是,我喜欢你。”
                        她回了房,坐在窗前,静静摆弄着梳妆夹中的首饰,窗仍旧未落,云晟仍旧守在院外,还是那个角度,倾世一眼便能看见他的背影,她唤道:“云晟。”男子回过头,倾世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在云晟看来,她就像是在闭眼歇息,院中梨花纷飞,仿似王母的钗,在他们之间划下跃不过的距离,“明日你不用随我离京。”
                        云晟一惊,脑子空白了一瞬。
                        “我离开京城后,你便不再是我的侍卫。”
                        也就是说,她……不要他了吗。再也不想相见了吗……
                        拳头握紧,云晟点头,低声应是。
                      第三章
                        彼时心间的刺痛与怅然犹在,只是清醒之后浑浊的眼珠中却有几分可悲的惊喜,他立即摸到书桌旁的笔,刚要画下,却发现笔端墨已干,砚中也早已无墨。
                        脑中的身影稍纵即逝,片刻之后,他便再次忘记所有。
                        苍老的眉宇间难掩失落,令天下敬畏的护国将军此时露出的表情却像孩子一样无助。
                        一声叹息,他无力的倚在太师椅上。昨晚竟这样不知不觉的趴在书桌上就睡了,云晟苦笑,真是越老越不知事了。一抬眼,不经意间,阳光穿透眼眸,书桌前的女子仍旧静立,她垂着头,眼眸微闭,一袭红衣,宛如梦中倾世垂眸的脸,云晟便在这一瞬恍了神。
                        不知怎么行至女子身前,他伸出苍老的手,仿佛穿越了时间,再次触碰到那个鲜活的脸庞,美得让他不敢多看:“倾世。”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却让他忍不住眼眸微润,记忆中的女子抬眼看他:“云晟,你喜欢我罢。”
                        嗯,我喜欢你。
                        可是这话,他永远说不出口,她也不可能再听见了。
                        卿时眉头一皱,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苍老的脸将她狠狠惊住,她倒抽冷气,挥手打开云晟的手,用力推了他一把,云晟毫无防备,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径直撞在书桌上,卿时也腿一软摔坐在地,她惊骇的望着云晟,只见护国将军扶着腰,嘶嘶抽着冷气。惊骇之后,卿时苍白了脸色,她……伤了护国将军?
                        外面的奴仆听见房间异动慌忙的推门进来,看见房中场景,有人呵斥:“大胆……”
                        “行了。”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晟打断,“把她安置好。”没有多余的话,却以让所有人明白了将军的态度。
                        卿时留在了将军府,云晟却从不碰她,他只喜欢她穿红衣,只喜欢看她静坐,但他却比任何人都对她要好,坊间传闻护国将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卿时虽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总是难掩窃窃自喜。
                        又是一日阳光明媚,云晟仿似心情极好,他与她坐在一起用膳,可今日午膳的菜肴却比平时简单许多:“虽然简陋,但都是我做的,吃得惯吗?”
                        卿时一怔,护国将军为她下厨……她脸红着微微点头。
                        “今日是你生辰,我也不知送你什么,只好做了些你喜欢的菜。”云晟有些紧张的说着像一个想要讨好别人的孩子,“不好吃可以骂我。”
                        卿时呆怔了一瞬,今日不是她生辰……这句话在喉头滚了一下,然后咽进肚里,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很多也不是她喜欢吃的。仿似恍然明白了什么,卿时愣愣的望向云晟,却见他温和的望着她,但目光却没落进她眼里。他像是……
                        在寻找着什么人,而那人不是她。


                      19楼2014-11-04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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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越国叛军首领细数越国皇帝的罪行,附带列出大齐的过错,他们将倾世吊在刑架上,让她的狼狈被所有人观看,他们想告诉民众,高贵如齐国公主越国皇后也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倾世只双目失神的望着远方,像是没了灵魂的玩偶,只是她眼神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目光好似穿过了重重人群,厚厚高墙,飘到千里外的大齐京城,那里有她熟悉的大街小巷,有公主府,有站在院外的云晟和满园的梨花。
                          有个男子会用最温柔的目光望进她的眼里。她跃过千山万水,只为停留在了他身边。
                          他们抽打着她,于他们而言,他们打的是大齐,鞭笞的是越国皇家的脸面,可云晟知道,倾世最喜欢的事是在夏天的夜里捉虫子,最珍视的东西是他送的那支破钗,最常说的话是……
                          “云晟。”
                          她只是那样一个女子。
                          刑架下的民众高声欢呼,刑架上的人只遥遥望着那个不明的方向,直到她再也抬不起头,再也说不出话,轻轻阖上眼,她吐出最后一口叹息:“云晟……”
                          他说,他会一直护着她的。
                          可到最后,她也没等得来。
                          鞭笞而死……
                          恶梦惊醒,云晟满头冷汗,他捂住紧缩的心脏,疼得蜷起身子,在战场上受过再重的伤也从没有过软弱,但此时的云晟却模糊了浑浊的眼。倾世倾世,她真是让他倾尽了这一生一世。
                          在床榻上挣扎了一宿,第二天他的精神却极好,他说要去祈天台走走。没人敢拦他,三朝元老,护国大将,他闲庭散步似的走上了祈天台。这是当初于他而言神圣得不可侵犯的地方。
                          他站在祈天台中央,仰望苍穹,细思当初倾世站在这里是,看见的是不是这同一片天,她的心境,是不是也与他现在有几许相同。痛与无奈,爱而遗憾。
                          他佝偻着背在祈天台上缓缓看了一圈,而后俯首跪下,三叩首:“愿社稷长存,愿吾国,长安。”他声音虚弱沙哑,额头贴着地,好半晌也站不起来。
                          祈天台上微风刮过,云晟颤抖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一片空无。云晟笑了笑,觉得如今的自己是有些老得糊涂了,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像是能把倾世的魂招回来似的。
                          他摇了摇头,往祈天台下走去,路经他当年做侍卫站的那个位置,他顿下脚步,身后暖风徐徐,他不经意的回首一望,仿佛是阳光错了位,他看见漫天梨花簌簌而下,那个红衣广袖的倾世公主站在祈天台中央,目带三分挑衅,三分苍凉,还有更多的情意定定的望着他。
                          时光仿佛流转了数十年,这仍旧是当年的祭天礼,君王与百官都在观礼。
                          他瞳孔微缩,身着他那身公主府的旧甲衣,他缓步上前,伸出手,忘却了一切:“倾世,我带你走。”
                          “我们……回家。”
                          公主冷漠的眼神便在这一瞬微微一软,她勾起嘴角,弯了眉眼:“嗯。”
                          后记
                          护国将军云晟殁。
                          卿时在云晟床榻的枕头下拿出木盒,仔细打量才看见木盒盖的边沿处轻轻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她呢喃出声,然后恍然了悟。她静静扣上木盒转身出门,将这盒子扔进了庭院中燃烧着的巨大火盆之中。
                          那里的东西是烧给云晟的。
                          她用这一束发祭奠了云晟,而在那之前,那个男人却用了一生去祭奠了她。
                        (终)


                        21楼2014-11-04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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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还贴小短篇,就在这个帖子里更新了,不另外开贴了!记得来看哦!晚安!


                          28楼2014-11-04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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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喜欢,谢谢楼主。


                            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14-11-05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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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29 07: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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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4-11-08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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