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赶在夏天来临之前,我搬出了姨母家.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是Y镇至A城的距离.我一路南下,几乎习惯了这样辗转两
地的奔波.只不过这次,身边多出一个人--父亲他们去大马旅游之前交代我
好好照顾他.
老实说,期待过我们重逢的场面,却不曾料想到,再次相遇的我跟他,彼此身
份竟变得这般千奇百怪.金基范,是我名义是的弟弟.
他一 路都没怎么说话.
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下来,盖住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
偶尔睁开眼,时常把帽檐拉到后面,那似乎是他的小动作.不得不承认的是,
那样反戴着,其实也很好看.
应该是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的男孩子.
似乎有着某种默契,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以前的事.
房子租在偏远的郊区,低低矮矮的平顶房.基范跟我住在二楼,住在一楼的房
客叫李特,和我们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四四方方的空间,中间隔出一条狭长的
走廊.基范的房间在我隔壁.爬上三楼的阳台,可以俯身看见马路对面一望无
际的田野.
这座城市的最东边临海,我们在这住了三个月,却从没去过那里.后来基范常
常跟我抱怨,那个时候没有带他去海边走走.
哥难道没听过吗.....海边的日出最美了
我只是不予置评地笑笑,却没有告诉过他,最美的日出,其实十七岁那年已经
看过了.
CALINE是这里的房东,她丈夫是英国人,全家很快就要迁往西班牙.我们和李
特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批房客.在CALINE走之前得到应允,只要不拆房子,我
们干什么都可以.一个星期后,客厅里那堵墙被我跟基范一起粉成了花脸.
这里的天气比镇上好很多,几乎晴朗了整个初夏.
我们住的二楼侧身直通三楼的阳台,李特一天要上我们这蹿七八次.
是个让人烦的人.一副跟谁都很熟的样子,死气白赖地进入了我和基范的生
活.
他说他是来这里探望亲戚的,我啐他,鬼才会信,来了大半月,连他亲戚的影
子都没看着.
阳光很好的时候,三个人挤在一起站阳台.基范一副随遇而安,什么都没所谓
的样子,似乎对这样的生活适应的很快.不过一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平时淡
定从容的人,也有很不可爱的时候.比如偶尔两个人之间观点不一致,若我坚
持,就会产生争执,然后冷战.我是指每次争执之后,无论对错,首先低头道歉
的人永远是我.奇怪的是,我似乎也很乐于对他这样宠溺.
一个月之后李特搬了出去,走之前嬉皮笑脸地伸出手,作势要和我们来个告
别的拥抱,我一脸凶神恶煞打开他的手
“你离我远点”
把基范拉到身后,又补充了一句
“离我们基范也远点”
李特装得很委屈拍上我的肩,“喂,你也太无情了吧.实在是让人伤心啊”
我瞪他一眼,基范一脸从容,仿佛已经乐于见我们斗嘴,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后来李特和我再次相遇的时候,总不忘拿这件事笑我,说我冷血无情,没心没
肺.
返回Y镇的行程一拖再拖,我跟基范在那里整整住了一个夏天,直到父亲他们
亲自接走我们.临走的那天晚上,我去基范房间和他一起收拾行李,背对着他
忙碌的侧脸,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我们谁都不想再回去,回去面对那
个家.
返程的路上,基范转过脸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大片的田野快速向身后退
去.望着他侧脸的弧线,闭上眼睛,头靠在后座的高背椅上,突然明白了一件
事--我喜欢他,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喜欢上他.
喜欢上自己的弟弟.
这就是我在十八岁时遭遇的一场爱恋,身份不对,性向不对,所以注定无望而
悲伤,苦涩到甜蜜.而我却只能无法控制不能选择地走下去,走在当时不可预
知的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