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公开的采访－ 番外短篇之三

九月上旬的一个下午。
韩国首尔郊区某居民区一间闲置空房内。屋里简单地摆了几件家具，还有几张背景板，看起来像个临时投影棚。
阳光照进屋里，在沙发前的地上投下一方明亮。窗外的大树上，树叶在风中摇曳不停，已经开始泛着淡黄与浅红。偶尔，有几片叶子随着风一路盘旋着飘下来，落在地上的尘埃之中。让人想起那句话：一叶知秋。
正是夏末初秋的天气。树上的蝉还在弹唱着最后的夏日之曲。只是没有了昔日的欢畅，听起来有种秋日萧索的苍桑。
屋里几个人正在收拾照明灯，摄像机，照相机，服装，有一点儿闹哄哄的。
一个年青女人坐在椅子上，正低头忙着向膝上的电脑里敲着字，嘴里嘟囔着：“。。。让我与喜欢的女人相遇相知相恋，但不以分手为前提。。。我那么喜欢她爱她，可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那是多么令人伤心的事情呀。。。”敲完最后一个字，她抬起头，望向对面。
沙发上一个年青男人正半躺半坐，两条腿伸得长长的，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放在唇边，食指轻点下唇，正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他的头发有些蓬乱，有一络滑下来搭在眉梢，略略遮住右眼角的那颗痣。半闭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他随便穿着一件白衬衫，前胸的扣子开着，露出骨感但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整个人看起来庸懒，颓废而又透着些性感。女人心里一跳。怎么可以这么好看？作为一名记者兼粉丝，她也不由自主地被眼前这个男人深深迷住了。
只是，他的脸上又有种疲惫而忧伤的东西，让人心里隐隐生出一种疼痛。
“对不起呀，采访有点长。累了吧？”女人关切地问。是啊，他是累了。一下午不停在户外室内摆姿势拍照，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还亲笔写了卡片上的祝词。女人有些心疼。为了纪念创刊二十周年和他的生日，社里企划了这次特刊，希望给广大粉丝们一份特别的礼物。
“哦？。。。没有没有，还好啦。”男人抬起眼，从梦里醒来一般忙着收回腿坐正，歉然地笑笑。“倒是我应该说对不起，不知不觉地就走了神。不过，姐姐我们很熟了，我知道你一定疼我，不会介意的，对吧？”他一歪头，刚才那种疲乏与忧郁不见了，脸上满是纯真与爱娇的笑。
天下还有哪个男人撒起娇来能比他更让人心动？女人按捺住摇曳的心神，继续问道：“采访做完了准备干什么？不会又是回家看电视吧？”
男人站起身，双手插进裤袋，晃着两条长腿踱到窗口。已经是下午了，阳光还是这么亮，刺得他眼睛不得不眯起来。他的脸在阳光里显得有些苍白。
“除了看电视，我还能做什么呢？”他自言自语着。
“出去找朋友喝喝咖啡，随便到哪逛逛吧。别总闷在屋子里。”女人望着他的背影说。
“朋友？我好像还真找不出能随时和我一起喝咖啡聊天的朋友。手机里就那么几个名字，差不多都是这个圈子里的，都忙。再说。。。我也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能说什么。我们的这个身份，只要一踏出门，说不定就会被盯上了。有只言片语飞到隔壁的耳朵里，第二天可能就会变成一篇想象力爆发的故事。我宁愿躲在家里看看电视，或者，广告也好。。。”他脑海里出现一个美丽的女人，微卷的长发，白色的无袖收身小礼裙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她袅袅婷婷走到床边，半卧在床上，略带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温水床垫，温暖你的梦。然后俯下身去将脸枕在双臂上，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轻轻一笑。。。他的心顿时软得没了力气。
“或者，也可以在家看看书。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书籍？”
看书？他好像一直不太喜欢看书。不过去年夏天，他很认真地看了一本书，《艾克托寻找幸福之旅》。主人公一直在寻找幸福，走遍世界，总结了二十三条幸福法则。那的确是一本好书。
“你总是这样孤独忧郁的样子。。。粉丝们都很心疼。。。还有，她。。。”
他心里一颤，并没有回头。“她？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他竭力控制着，冲出喉咙的声音却抖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唉。。。”女人在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傻孩子！全世界都知道。。。你到现在还这么。。。这篇报道一出，恐怕又会很多人浮想连篇了吧？她。。。也会看到，会难过的。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他自言自语着。“是呀，何苦呢？我只知道这就是我心里一直都在想的。可能，我永远也学不会把心事藏起来吧。。。虽然，她也。。。嘱咐过我很多次，不让我做傻事。可我就是。。。说不出口不对心的话。我知道，她很为难，我也好报歉所做的一切。只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真的不行。”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更抖了。
“别这样总是折磨自己了。。。要不要说说？或许，说出来会好些？整天闷在心里胡思乱想，你迟早会崩溃的。”女人建议着。
崩溃？每天晚上我都会崩溃，碎成一片一片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因着怜惜来到我的梦里，给我片刻的温存。“别哭啊，我不是来了吗？真是个爱哭鬼。”她总是带着淡淡的无奈与伤感，那样温柔地搂着我，慢慢吻我的眼睛，鼻子，嘴唇。。。每天早上我睁开眼她离开了，我再把自己一片片拼凑起来，完整、美好地展示给大众。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比崩溃本身更让人崩溃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过身走到茶几边，眼睛并没有去看女人，而是从茶几上拿起一包香烟和一只打火机。抽出一只烟点燃，他一边走向窗边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要把那口烟吸到肺里一样。然后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淡远的秋日天空，慢慢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他双臂环抱，指间夹着香烟，映着午后的秋阳，如一幅黑白剪影，充满着颓废的气息。
“为什么一定要抽烟呢？太伤身体了。不能试着戒戒？”女人心疼地说。
戒？她也这样劝过。不过，没有这么温柔。他想起她扬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儿，一边踮起脚从他高举的手里抢过香烟，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喂，你这个家伙，我有没有说过最讨厌烟味儿？！早就跟你说过抽了烟别碰我。。。”他笑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一个热烈的吻堵上了那张叽叽喳喳的小嘴。她挣扎着想推开她，用拳头砸着他的肩膀。可他越发用力地搂住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那只敲打着肩膀的手越来越无力，渐渐停下来，最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松开了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地捏了捏她粉扑扑的脸蛋儿，笑着说：你其实喜欢我的烟味儿，对吧？很男人，是不是？我知道，你偷偷藏起了我的味道。她的脸越发地红了，抬起眼睛，温柔而无奈地望着他：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这个不听话的傻孩子！
他那么爱她，怎么可能不听她的话呢？他真的努力试着戒过，虽然很辛苦，但一想到她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挥舞着小拳头说FIGHTING！他伸向烟盒的手就硬生生地收回来了。
可是，她到底还是离开他了。所以，他又开始抽烟了，而且抽得比以前更凶。不为别的，只是心里有点儿小赌气：这都是因为你。还有，想让她心疼：舍不得我受苦？那就赶快回来吧。
他缓缓又吐出一个烟圈，慢慢开了口：“想听听我和她的故事？好吧，就说说吧。也许你是对的，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本来，我打算再不开口讲任何有关于她的事，我不想再让她难做。可是，每天每天，我在心里把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细节反复咀嚼了无数遍，她说的每句话，脸上的表情，手势，还有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所有的所有，都清晰得像几分钟前才发生的。有时候我自己都有点害怕了。真的是我记性太好？还是我的幻想太逼真？我已经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我的想象了。这是不是也很让人崩溃？所以，说说也好。或许你能告诉我，哈，我知道，事情其实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