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停止爬动了，换之是好像野兽悲嚎般的低吼声。
仿佛，她已经置身于一头庞然野兽的深喉里。她马上就要被它的唾液咽进胃袋，在食道里被腐蚀和消化。
“不……不……不……”
辛佳不禁往后退，就在这一瞬间她见到了一个女生出现在镜子里。是的，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异常恐怖的脸孔！
她的呼吸几乎停止，呆呆地凝视着那个流淌着鲜红血液的女生扭曲着的脸庞，裂开血淋淋的嘴巴。
“嘿嘿！”女生站在镜子里，在幽暗中异常邪恶地笑起来。
“不……不可能！”
人怎么可能生存在镜子里？！辛佳凝视着方才还映照着自己的镜子却在一瞬间换成了另一张恐怖的脸孔。是那个东西吗？在校园里流传已久的学号44的女鬼？它跟自己在素描本上画的女鬼几乎一模一样，独脚，拿着剪刀，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额头上赫然露出44两字……
“啊……啊啊……”女鬼举起沾满鲜血的剪刀，伸向辛佳。
咔嚓！咔嚓！剪刀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生生地撕裂了她的呼吸。
辛佳双脚无力地瘫坐到地板上。喉咙仿佛被那把剪刀割破了，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救命！谁来救救我！她在心底绝望地叫起来。
镜子里的女鬼阴毒地俯视着倒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少女，眼球浊白得吓人，黏腻的长发湿漉漉地缠绕着脖子，就像无数条毒蛇盘在它的头上。
“啊……啊啊……”它发出两声可怕的呜叫，竟突然幽幽地问道，“动物体内高尔基体数量最多的细胞是：A.神经细胞B.肌肉细胞C.腺细胞 D.红细胞。你选择什么？”
辛佳愕然一愣。这是什么呀？
差不多有那么短短几秒，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镜子里又抛出同样奇怪的问题，同样阴沉的声音。
是不是，答对问题了它就放过我？
绝境之中的辛佳突然又生起了一丝希望。她僵呆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动物体内高尔基体数量最多的细胞是什么呢？这关乎于自己生命的重要生物题，辛佳战战兢兢地思考着。
没错。应该是C。她掩不住心里的欢喜。她从未试过解开一道试题会有如此欣喜若狂的心情。
“是C。”
“错了。”
“怎么会错？明明就是……”
女鬼毫无表情地咔嚓了一下剪刀：“你将失去眼睛！”

“啊！”
辛佳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眼睛。好像，眼睛真的被谁挖去了似的。她这时已经意识到，回答这个问题已不仅仅关乎对或错了。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惊乍与张皇的眼神，在幽暗的空气中飘飘荡荡。
接下来会怎么样？还有怎么样？！
“你选择什么？”女鬼又重复着同样的问题，苍白的牙齿渲染出凛冽的鲜血。
它给了她再一次的机会。但这并不是出自善意。怀恨而死的冤魂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丝善念了。它恶毒的内心里只是盘算着如何将眼前的女生逐步地拉入毁灭的地狱里。它在心里发出冷冷的阴笑，而这些是辛佳不可能注意得到的。
而她再次猜错了。她选了A。
“你将失去鼻子！”女鬼冷冷地说道。
辛佳于是又觉得鼻子被割掉了似的，她拼命地大口喘气，就像要在失去鼻子之前把一辈子的空气都吸进肺叶里，好好儿地储存起来。这种行为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然后，女鬼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辛佳又答错了。
无论是B还是D。
都是错的。
“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辛佳冲镜子里的女鬼愤怒地吼道。她感到被愚弄了，同时更多涌上来的是沉重的恐惧。她会死的，因为学号44根本就不打算放过自己，所以才会问了一道没有答案的问题。

它是这么的狡猾可恶。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不是一开始就把你置于绝望的洪流之中，而是给予你一丝虚假的希望，再将它慢慢地破灭。
这些希望在身体里破灭时，你也就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然后，全身的神经，血液，骨节一起坠向灭亡。
一瞬间，便只剩下黑暗，像一首黑色的葬曲在轻轻奏响。
绝望的辛佳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不，她不要死！心头回响着这个声音。对人间的留恋仍微弱地在心中亮着一簇幽微的火光。只是，镜子里的学号44却狰狞地阴笑起来了。下巴咯咯地抖动起来，似乎在说，你逃不掉的！你死定了！
这些饱含毒液的声音包围着她。憎恨着她。吞噬着她。
辛佳弯下腰，捡起地上被谁遗弃了的早已生锈的一块铁锁。她疯狂地扔过去，黑暗中玻璃的碎裂声在压抑的心里舒畅地遨游起来。镜子碎了，碎片撒满一地。而那个女鬼呢，也因此消失了吗？
黑暗之中一一
“啊……啊啊……”
一道低低的孱弱却异常哀绝的呜叫仍在细菌与灰尘中燎烈地跳动着。恐惧迅速包裹了辛佳的身体。辛佳再次全身无力地瘫在地上，惊悚地瞪大双眼，在她的面前，在被她打碎的镜子里一一

满身是血的女鬼拖动着残缺的身躯，慢慢地从镜框里爬了出来。
就像从狭小的洞穴里爬出，它沾满鲜血的手臂伸向辛佳。
“不要……别过来……不要啊！”
辛佳发出凄厉的惨叫，持续往后退。她退到铁门边，已经是绝路。
“老师……救救我！……我再也不敢顶撞你了！”
班主任，你听到了吗？
辛佳在心里发出绝望的呼叫。一只血淋淋的手终于抓住了她的白球鞋，学号44已经爬到了跟前，对她露出扭曲的邪笑。空气中，血腥味和辛佳吓至失禁的尿骚味混合在一起。
被剪刀割破喉咙的女生，再也无法大声尖叫。只能无声地，在血泊中被女鬼慢慢地拖向镜子里黑暗而潮湿的世界。
辛佳消失了。
如同城市上空消逝在阳光背后的阴霾，如同从身边落下的一片叶子，如同某个已经不再追捧甚至觉得像欧吉桑的明星偶像……在大家的心里轻轻掠过，便流进某个空洞的方向里。
那些曾经我们认识的人，就这样在我们冷僻的内心世界消失。我们保持着青春的笑容，不懂得悲伤，只欢喜地迎接将来进驻心里的人物，又冷漠地看着那些人物又在我们的心中消失。
于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在香云中学里引起多大的轰动。

脑子里只剩下发奋学习这个概念的学生，根本没时间去担心另一个人的生死。只关心尖子生的老师也只是冷冷地在课堂上，指挥谁和谁，把那个从此空着的桌子搬离教室。
七七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一小块地方，心头涌起无限的悲凉。
老师又开始讲课，同学们又开始拼命地做习题，在一个同班同学失踪以后，她们冷漠又繁忙地做着这一切。十八岁的青春，停泊在空旷得像场疾病的阳光下。
七七突然想到，为了高考，我们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们也失去了许多东西。
下课后，经过那间小黑屋时，七七有意无意地停了下来。她望进里面，氤氲着潮湿灰尘和气味的空间，光线昏暗，狭小的房子里盛满粗糙和荒芜的凄凉感。
那块镜子一一那块被辛佳打破的镜子竟又完整地竖在墙壁上。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那件骇人的事件。
除了一个无人关注的女生，被人们以“成绩太差，无颜来校”这样随意定论的理由从生活中剔除掉。
七七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小黑屋里传出来谁在按键的声音。好像房间里有个透明人，在拨打着手机。可是，一目了然的房间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
七七站在小窗口仔细地倾听着在房间里轻微地响动着的声音，开始觉得小腹发凉，头皮发麻。好像谁刚写完短信，并发了出去……

八 、 庄眠。救救我一一
手机接收到这样的短信：“Don*t be afraid of asking for help＿it is needed. A. unless B . since C . although D . when.你将有四次机会作答。”
发信人一一蔡远禾。
正在食堂吃午饭的庄眠，看到这样的短信脸色顿时煞白。
怎么会？蔡远禾应该死了呀！随即，她马上想到了那个东西。没错，只能是那个东西。庄眠吓得手机都握不住，掉在油腻的长方形餐桌上。同桌的同寝室女生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喝着自己的骨头汤。
阳光投洒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散发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幸福。
而庄眠的脸色更加铁青了。安静的手机在桌面上安静地向她展示着一个高考英语题。如果答错了？会怎么样？庄眠不是没听说过，当她还在香云中学就读是就听说无数次，游荡在校园里的冤魂学号44一旦缠上你，就会问你一个问题……
怎么办？
怎么办？
庄眠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在答与不答间举棋不定。相邻的桌子边三三两两的大学生，或在打情骂俏或在听MP3，通通与自己无关。这个阳光高照的世界，与恐惧的心情无关。

喧闹的声音，厌恶的体味，浓烈的菜香肉香，全在自己的身边错乱地编织在一起。
“发什么呆呢？”端着盛满饭菜的餐盘，萧唯从排队打饭的队伍里做过来时，拍着庄眠的肩膀问道。当看到庄眠的神色异常凝重时，萧唯隐隐有种不安。
“怎么了？”
“蔡远禾来短信了。”
“开玩笑呢，他不是死……失踪了好久了吗？”萧唯心里连连叫苦。为什么蔡远禾那家伙就不能好好儿消失呢？诶，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可……

“这次发过来的又是照片吗？”萧唯语气里有点无奈。
“什么照片呀？唯唯，谁发照片来了？”
坐在旁边已被她们的谈话吸引了休息的室友八卦地抬起脸问萧唯。萧唯摆了摆手，大概是出于不想把别人拖下水的心理，她说：“没什么啦！就是我的艺术照嘛，我打算寄过去参加’羊城之花’大赛呀。”

“啧啧啧！臭美！”室友嘻嘻笑起来，“进决赛可要请我们吃饭啊！”
“一定啦一定啦！”萧唯装得好像真的要去参加选美比赛似的，对着室友们猛拉票，“到时候可要动员你们的祖宗十八代来支持我哦！”
室友们爆发出一阵嘘声。吃完饭后室友端着餐盘走向了水龙头。餐桌边只剩下庄眠和萧唯。萧唯方才还在开玩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口，就把餐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地看起来。
是一道英语题目呢。萧唯纳闷儿地皱起了黛眉。蔡远禾无端端地发来一道英语选择题干嘛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应该是死掉了呀，怎么还能发来短信……可能是他的手机被一个高中生捡到了，而那个高中生成绩一定很差，不懂的问题就拿来问人……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萧唯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问题最后居然还说——你将有四次机会作答。
这算什么呀？
萧唯想了想，竟按了回复键。答案是A吧。这种小儿科的英语难不倒已过英语六级的她。但在她几乎把短信发送出去时，庄眠发出一声尖叫，从她手中夺回了手机。
迅速地按下取消键，庄眠如逃过大劫似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萧唯看着庄眠，一脸的不解，“答案不是A吗？”
“不是因为这个……总之，这条短信千万不能回复！”
“为什么呀？”
“因为……因为这是学号44发过来的问题。”
庄眠看到，萧唯听到学号44时，脸色顿时败如死灰。
就像它已站在身后似的。

庄眠很多次想着去拨打那个号码。
虽然已从联系人列表中删除，但只要稍微努力就能想起来的——男朋友蔡远禾的号码。但也有很多次，她没有勇气把那个号码完整地按下来。
拨通一个死人的电话，怎么说也怪荒谬的吧。
拨通了，就如同推开了一扇通往阴曹地府的大门。这种恐怖的直觉时刻折磨着庄眠忐忑不安的心脏。这天晚上，寝室里的人似乎都串通好了，跑得精光说是去泡KTV了。
寝室里少有的安静，柔和的灯光像从打破的鸡蛋壳流出来的蛋黄，液体般的在头顶晕染开，夜色蜷在阳台的一角。外面夜色弥漫的校道上，街灯划出或长或短的身影，横尸在黑夜的幕布下。
庄眠独自躺在床上看安妮宝贝的旧作。她显得不是很安分，总是变换着姿势。最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合起书放到了书桌上。她脑海里依然反复想着一件尝试了许多次也没有成功的事情——拨打那个在心中念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第一个号码是1，第二个号码是3……庄眠按下最后一个号码4时，反射性地绷紧了神经。会听到什么呢？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待着手机是否会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对方手机等待接听时播放着孙燕姿的《天黑黑》。这的确是蔡远禾最喜欢的手机铃声。混着刺刺杂音的铃声回荡在死寂的寝室里，庄眠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她霍地从床上跳起来，惊恐地环视室内。
耳边仍响着《天黑黑》……
这不仅仅是从她的手机里发出来的。庄眠听得出来，寝室里哪个地方也传出同样的声音。
那手机就在这间寝室里！
怎么可能？不会吧！
庄眠战栗地检查着床底，阳台，别人的枕头……她猛烈鼓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全身也不断地渗出冷汗。它就在这里！学号44就在这里！这个想法将她的理智摧毁得七零八落，她多么想冲出这间寝室，但是，她却像被某种难以言语的感觉牵引着，继续留在这个气氛越发诡异的寝室里。
那个铃声来自卫生间。
庄眠朝里面挪动着剧烈颤抖的脚步。当她走进卫生间，她便十分确定蔡远禾的手机留在这里。整个空间里充斥着诡异的铃声，卫生间里惨白的光照得她的眼睛发涩生痛。
到底在哪呢？

在一个整洁的小空间内要找出声源并不困难。庄眠在洗脸盆边心惊肉跳地弯下腰，竖起耳朵倾听着。那个手机铃声正是从黑糊糊的下水道管道里传出来的。同时释放出来的还有难闻的腥臭味，让人联想到堆如小山的尸体、腐烂的内脏，庄眠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恐惧在心底澎湃着无法平静的浪花。
“救救我——”
从管道里蹦出来的声音，吓得庄眠顿时连连后退，后脑勺硬硬地撞在瓷砖上而起了个大包。可是他根本顾不上后脑的疼痛，靠着冰冷的瓷砖，她紧紧屏住呼吸凝视着那个狭窄的黑糊糊的管口。
是她听错了吧？她怎么好像听到了蔡远禾的呼救声？
神经过度紧张是有可能产生幻觉的。
然而，这不是幻觉。因为那个声音又聪下水管道里蹦了出来。
“救救我，庄眠！”
他竟然连她的名字也叫了出来。庄眠觉得多么不可思议，蔡远禾竟通过管道向自己求救。也许，他还没死！庄眠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焦急地冲到洗脸盆边，弯下腰问道：“蔡远禾，是你吗？你在哪里？”
管道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回答她：“是我，庄眠同学。我们都在这里！”

是谁？庄眠顿时陷入了疑惑中，难道蔡远禾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不过，那个女生好像认识自己的样子。
“你，你是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视线直勾勾地盯住黑黢黢的管口。从那么小而黑的管口里，她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是觉得那管口俨如怪物深邃的独眼在瞪视着自己。
“你忘记我了吗？”管道里的声音试图跳动她尘封的记忆，“是我呀，高三跟你同一班的沈燕飞，还有田恬，刘雪梅……她们都在我的旁边，我们生活在一起，你也来吧。我们欢迎你！”
多么邪恶的声音。管道里突然像有许多人一起嘿嘿地阴笑起来。庄眠哇地大声惨叫，又从洗脸盆前弹开，背贴着墙壁，像疯婆子似的拼命地用手抓着瓷砖。
“啊——啊哇——”
庄眠处在极度的恐惧中。她想起来了，高三那年，她的同班同学有个叫沈燕飞的，被人在树林里发现她遭受肢解的尸体；田恬，被关进小黑屋后就失踪了；刘雪梅，在学校里画黑板报一直到深夜，从此没有人再见过她……还有许多离奇失踪，离奇死亡的同学。这些不应该再出现的人，偏偏今夜又出现在管道里，并招呼着她加入她们。
管道里又换上了蔡远禾的声音。
“来吧，小眠。我们不是曾经一起海誓山盟过吗？我们曾经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呀！既然这样，就开吧。来到我们的世界。”
“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