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将船彻彻底底翻了一遍,小糖鼓鼓气,那煞星就这么平白消失了。
两岸芦苇荡漾,船只略过引来轻轻沙响,周尧在船舱中静静坐着,眉头紧皱似在思考什么。
若是周尧此时能站在船外看看风景,若是周尧能分出一丝精神去感受周遭的环境,他便一定会发现。
一滴,两滴,三滴。。。。
点点鲜红自唇边滚落,瞬间又晕染开在浩荡的太河水中,再无踪迹。
李元芳面色惨白,大半个身子全然浸泡在河水之中,捂着胃部死死攀在周尧的船外,努力控制着呼吸随船只上下起伏,尽量不去引起船舱内周尧的注意。
李元芳向来相信自己敏锐的知觉和天生的果断,自刚刚听得周尧与小糖的对话,李元芳便断定周尧非寻常之人,必与太河政变之事有所牵连,这便一个果断纵下船身,攀上了周尧的船只。
一切都进展的如此之好,只是他未能想到他的胃会骤然紧缩引得一阵强烈的呕吐感,竟然会在那种关键时刻咳出声来,幸好身手敏捷,否则必会被发现。
船行险道,时值夜晚,河水冰凉彻骨,李元芳嘴唇发紫,已是在河水中浸泡了六个时辰,终于,船只靠岸,李元芳一个深呼吸,猛扎进河水之中,待船上之人下岸,确认安全之后,李元芳方才浮出水面,手中摸了一把淤泥敷在脸上,趁着夜色踏进了眼前这片黑暗的土地。
前方泛着点点的星火,不远处一个人影靠在树旁,似是在行着方便之事,李元芳悄声靠近,只见月光之下,那人穿着灰色的短袄,腰间吊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刻着“二十三”的字样。
那人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猛的回头,正要发问,忽而一只冰凉的手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问,你答。否则,你死。”
那人明显被李元芳吓着了,惊慌的点了点头。
“这是哪?”李元芳问道。
那人浑身禁不住的打颤,眼前这人全身尽湿,发丝犹在向下滴水,那手更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犹如河中的水鬼。咽了咽口水,那人道,“这是玄武营,我叫张秋,是二十三帐的战士。下三营赵器将军带我过来,让,让我来这历练。”
李元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张秋知道身手不如自己,便放出了下三营赵器将军的名号,想将自己吓住,只是,在李元芳面前,他还是太嫩了。
见李元芳全然不为赵器将军的名号所动,张秋一愣,心思来回前转,完全摸不透李元芳的心思,眼前这人满脸淤泥,全然看不清楚样子,在他来这里的时候他便听赵器说过,这玄武营里彪悍凶徒若干,经常为了地位和排名而私下进行杀戮,营中的士兵既是战友,也是敌人,通常会在你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下一刻便会丧命。
而营主对此事却充耳不闻,反倒大兴此举,以便保留最有战力的士兵,张秋的身手着实是差,而他之所以能来这里,全是因为为人机警伶俐,又有赵器将军的举荐,这才得以来到这太河最神秘、最有权利的玄武营里。
本想着靠着自己的聪明,在这玄武营里混的一官半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哪知道现在便碰上了这等厮杀之事。
见李元芳不为所动,张秋讨好道,“这位大哥,我下三营向来颇有威名,我张秋也是一号人物,赵器将军向来与撒济营长交好,让撒济副营长对我多多关照,等我面见了撒济副营长之后,我必定在副营长面前对兄台多多美言,多多照顾,让兄台每天过好日子,不再为了排名而继续厮杀。兄台啊,自古恩恩怨怨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打打杀杀太寂寥,及时行乐在明宵,今日你放我,他日定当美酒从中卧啊!”
说到这里,张秋还冲着李元芳真诚的眨眨眼睛,可是看着李元芳的表情,张秋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李元芳摇摇头,手上的力度不减,道,“还不够。”
李元芳身经大小战役不下百次,所遇奸诈狡猾之徒何止千人,这张秋如此大方,必定还有后招。
张秋心里狠狠将李元芳骂了无数次,眼前这人他完全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恨自己还未来的及见到撒济,否则自己又怎会受如此的亏!
咬咬牙,张秋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扑腾一声跪在李元芳深浅,道,“英雄,我知道你不信我,我怀里有赵器将军的荐书!”
说完张秋从怀中取出一个保存完整的信封,外面写着五个大字,“撒济亲启。”
李元芳笑了笑,扫了一眼荐书,将荐书放入怀中。
张秋心中一凉,这是什么意思?
长期的潜伏,李元芳探听道,李贞秘密组织了一股死士队伍,名叫“玄武营”,只是这兵营实在太过神秘,若非亲信嫡系,武艺高强,心思细腻之辈,旁人无法参加,哪知今日竟让他撞上。
李元芳看着眼前的张秋,忽而觉得顺眼起来。
张秋见李元芳一笑,心里更是惊恐,他现在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是玄武营的人,他这半天将自己的话全然套了出来,现在分明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
张秋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几乎带着哭腔,道,“英雄,我上有八十老母,上上有九十阿爹,我白活三十有三,我连个儿子都没有,我当兵就为了攒钱娶媳妇啊”
“英雄,你饶我一条狗命吧。只要你饶我一条狗命,我马上滚回老家,从此再不出来,安安静静在家乡随便娶个老婆,对英雄的事情绝对不会透露一句。”
“英雄啊,常言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盖得浮屠千万层,难逃断人烟火千年罪啊。”
“我就是想娶个媳妇啊!”
说到最后,张秋眼泪纵横,说不出的凄惨。
李元芳看着张秋,明知对方真假掺半,却仍然笑了出来,他虽手染血腥,可是却从不乱杀无辜。
蹲下身,李元芳静静的看着张秋,道,“把衣服脱了。”
张秋一愣,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想,可为了活命,仍然抽泣着脱下了衣服,脸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光溜溜的站在李元芳面前,张秋闭上眼,等着半天,却不见李元芳对自己有丝毫举动,好奇的睁开眼睛,却见李元芳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这。。。这是?”
“换上我的衣服离开太河,从今开始,你不再叫张秋,今日之事若说出半句,杀无赦。”李元芳道。
张秋见逃脱一名,马上慌张的穿好衣服,怕李元芳反悔般,快速的跳进了太河水中,消失在夜色。
“这里的人既然是秘密,那么便不会与外界有丝毫接触,也定不会有我的通缉令,反倒是对我最安全的地方。”擦干了脸,李元芳捂着胃部,一步步向玄武营走去。
此时的玄武营二十三帐灯火通明,帐内无床无榻,只有一张张兽皮铺成的垫子,此时,其中一个垫子上浸透了鲜血。
垫子上的尸体尚在温热,眼睛犹自不甘的瞪着屋中一个手握尖刃的胖子,那胖子身若肉山,裸着上身坐在屋中唯一的虎皮垫子之上,双眼仍然泛着刚刚杀完人之后兴奋的光芒,周遭的四十八人,有跃跃欲试者,也有目露恐惧者。
两个粗犷大汉将那垫子上尸体扔出账外,胖子一只大脚踩在虎头之上。舌头舔了舔尚在淌血的刀剑,眼睛一一扫过面前众人。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整个二十三帐,每个人都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胖子猎杀的对象。
“孙哥,听说一个叫张秋的新人今日会来报道。”一个声音小声对胖子说道。
“是啊,那张秋是一个油嘴滑舌之人,平日最爱拍马屁,极为恼人。”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孙褚狂笑了笑,眼中露出一丝冷酷,笑道,“爷最讨厌那些娘们儿唧唧的人,不过,那些人死前求饶的声音,却也最为动听。”
账外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在靠近二十三帐。
“那个瘦子以前没见过,应该就是张秋。”有人透过账外的缝隙,小声道。
声音越来越近,孙褚狂目中狰狞之色越重,杀气越盛。
“爷是应该拧断他的脖子,还是割断他的喉咙?”
“或者砍断他的手脚。”
孙褚狂一想到温热的鲜血就要溅到自己身上,整个人都兴奋的发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只手掀开帐帘。
“张秋拜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