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的梦。梦的结局,是罗亚躺在床上安静的死亡。
像是把一块冰块放在烧红的铁板上,冰块因为高温快速融化,再从水变成水蒸气整个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个过程很快,并不痛苦,也不悲伤。只是觉得莫名的空虚。
那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罗亚醒来后还浑浑噩噩好一段时间。
罗亚并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朋友。关系比较好的也只有住在隔壁房子里总是在捣鼓各式各样枪械的狂暴者。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这样的自己消失了,也许真的不会有人发现。罗亚想。
曾经不知道是谁说过一句话,“孤独是成为枪神的必修课。”罗亚看着告示栏前抱着狂暴者的手炮要去找凯莉的枪神时,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是扯淡。
他认识那个枪神。那是他隔壁狂暴者的小情人,傲娇又容易炸毛,偏偏那个脾气暴躁得跟大部分狂战士有的一拼的狂暴者很宠着他。
都能忍着起床气没直接砸了厨房做早餐给他这也是真爱了。罗亚酸酸的想。
作为一个从出生开始从未脱过团的单身狗,罗亚每次看到自己隔壁的这对儿都想给自己的子弹加上爆炎弹。
等大枪和漫游的组合离开告示栏走远之后,罗亚才灰溜溜的走到告示栏前面。
各式各样的任务贴满了告示栏,让罗亚想到自己上学时跟学校斜对门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店长把对着玻璃窗的那面墙稍微装饰一下做成许愿墙。据说把自己的愿望贴在许愿墙上就一定能实现。
于是学校里的小女生总是喜欢跑到那里,把写着自己心愿的小纸条贴在上面。当然,也有不少男生会偷偷的在上面贴一些小愿望。
并不是指望那面墙实现自己的愿望,只是一个心灵的寄托。
罗亚记得自己也曾经偷偷在那里贴过纸条,一共有两张。
一张是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管辖着装备重机甲军队的大将军。
另一张……时间太久远,忘了。
不过这两个愿望都没有实现。罗亚到现在都还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打满了补丁的风衣,带着一个老旧弹药匣的弹药专家。
同他一起毕业全年纪倒数的邻家大枪都已经成为了狂暴者,罗亚越发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罗亚随手选了一个捕捉银毛卷发夜叉的任务,转身就看到一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少年正瞪着红色的眸子盯着自己。
少年长得很清秀,红色的瞳孔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精致的五官更像是一个精心雕刻出来的人偶。但少年暗紫色的右臂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森的气息证明了这个少年其实是一个鬼泣。
罗亚承认自己被惊艳到了。他有些呆呆的晃了晃自己手中写着任务详情的纸条。
“这个是你的?”
明显罗亚猜错了。少年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
“汝,为何不说?”少年突然开口了。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喜欢,为何不说?”
罗亚朝自己两边看了一下,确定少年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少年说的,罗亚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弟弟,你再说什么喜欢啊,我有点儿不明白。”
“……汝,会死的。”少年皱着眉头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转身不等罗亚再发问就快步离开。罗亚看着少年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无奈的耸耸肩。
这些鬼泣们真是莫名奇妙。前两天也有一个临时组队的鬼泣盯着他的脸看半天说他命不久矣。
罗亚不会相信这些东西。虽然亲眼见过鬼泣们召唤鬼神他却依旧不相信有鬼魂之类的东西存在。
罗亚觉得,鬼泣所召唤出的那些鬼神只不过是他们力量凝结出来的虚影,并不是真的从地狱里召唤出来的。这很类似于幻术,或者是魔法。是有一定的理论的。他不是鬼泣,不知道鬼泣的修炼方式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实际上那些鬼神是不存在的。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预言。
罗亚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相信。他对大多数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没有兴趣爱好,所以日子总是过的平淡无聊。
也许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会比较好。罗亚心想。
夜叉总是在天维巨兽的身上出没。巨兽背上的森林里最常见。罗亚花了一天的时间试图从那些土黄色皮肤四肢着地的凶猛怪物里找出一只有着银色卷毛,但是未果。
说起来就算是变异成银色的夜叉卷毛这个条件也太不好找了吧!话说原来夜叉也有头发么?!
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找错物种的罗亚最后是空手而归。天色已经很晚了。太阳已经完全落山的时候,罗亚终于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懒得吃饭,虽然肚子饿的咕咕作响。
罗亚把风衣脱了裹着弹药匣和步枪一起丢到沙发上,扑倒在床上。
并不算柔软的床铺被罗亚砸的发出“嘎吱”的悲鸣,罗亚抱住被子把自己裹进去。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最好能梦到一顿大餐。
然而天不遂人愿,罗亚刚躺下不久就听到有人在用力地砸门。
伴随着熟悉的嗓音。
“开门!在不开我拿炮轰了!”
想都不用想,罗亚纠结着去给邻居开门。不过去的话,那个狂暴者真的做得出把他的家炸掉的事。
“怎么了?”罗亚揉着眼睛,他觉得他此时真的很需要睡眠。但是打开门之后看到的却不是脾气暴躁的狂暴者。
白天遇到的少年鬼泣站在门外盯着罗亚,没有表情的脸被屋内略显微弱的光线照的有些阴森。
“额……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有事么?”
“还剩三天。”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罗亚揉着自己的一头乱发,不解的望着少年,希望他能给自己解释一下,最起码告诉自己他是怎么模仿出狂暴者的声音的。
但少年似乎并不打算跟罗亚继续聊下去,他转身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罗亚快步上前想追过去,却撞到了一个结实温热的物体。罗亚脚下不稳向后倒去,一双有力的手及时的拦住罗亚的腰,把罗亚拽住。罗亚借助房间里微弱的灯光看到自己撞上了什么。
狂暴者一只手臂搂着罗亚的腰,另一只手扳着罗亚的肩膀,浅绿色的眼被浅金色的护目镜遮住,温热的鼻息直接喷在罗亚的脸上。
“你没事吧。”狂暴者看着罗亚,语气里有淡淡的关心。
“啊,谢谢。”罗亚忙自己稳住身子,尴尬的挠了挠头发。
“才回来?”
“恩……你要出去?”
“恩,出去吃点儿东西。”罗亚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快步走掉。混黑的夜色隐藏了罗亚脸上可疑的红晕。罗亚快步走到楼梯的拐角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真是没出息!
不过既然出来了,就吃点儿东西再回去睡吧。
罗亚去附近的夜市要了几瓶啤酒,还有两个小菜。
自己一个人喝酒总觉得寂寞,但也实在没有什么朋友来一起喝。
罗亚并没有钻牛角尖去想那个奇怪的鬼泣说的话。反正也想不明白。
更何况他也不相信。
喝着酒,罗亚开始想另一些东西。
曾经的罗亚在学校里的成绩名列前茅,是同学的偶像,老师的宠儿。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前途无限光明的弹药专家会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退缩,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罗亚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退缩。他只觉得恐惧。
也许是看到了同伴的尸体,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但是罗亚觉得并不是这些。他并不是一个脆弱胆小的人。这一点他可以肯定。他惧怕的是一种更为隐晦的东西,说不清是什么,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罗亚几乎是逃回了城镇。明明之前在学校里进行实训面对再可怕的怪物都没有问题的……
那份本能的恐惧扎根进罗亚的内心深处,紧紧把心脏缠绕起来。从此他便再也没能踏足森林的深处,只在森林边缘的地带做一些简单的任务,当然报酬也没有多少。
但是这样就够了。
因为退缩,罗亚失去了成为将军的可能性。
不过,说起来他的另一个愿望是什么呢?
好像是……曾经很喜欢同班的一个人。
那个人曾经帮他痛揍过几个围堵他的小痞子。
很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只不过那时的罗亚身为老师的骄傲,自己也傲慢的不可一世。
面对自己心动的人也只是高傲的哼了一声。
“虽然不用你出手我就能解决他们不过,姑且还是谢谢你了。”
罗亚还记得他嘿嘿傻笑一下,扛着自己的重火器慢慢的走远。
他总是坐在第一排靠门的位置,就在罗亚的斜前方。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拿着镜子偷偷摸摸的玩自己的头发指甲,罗亚有好几次都从镜子里看到那双浅绿色的眸子,看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裂开嘴傻笑。
然后心里小鹿乱撞。
然而自从那次的“英雄救美”之后,他们两个就在没有多余的交集。连句话都没有多说。
一直到最后毕业,罗亚也只是偷偷的在心愿墙上贴过一张小纸条。
啧,傲娇真是活该单身一辈子。
后来,毕业了,罗亚搬家来了现在住的公寓。因为恐惧不敢做任务,梦想破碎的失落让罗亚在家里宅了近半年的时间。
半年后,当罗亚调整好心态决定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暗恋了许久的人就住在自己隔壁,罗亚先是惊喜,然后是羞愧紧张。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脸面对那个总是笑的傻乎乎的人。
每次见到都是尴尬的说不出话。每次都是罗亚逃似的……
不久之后,罗亚发现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漫游枪手。
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别扭。但是比自己坦率。
罗亚在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第一次喝的烂醉。
一夜无眠。
第二天,罗亚决定不再被过去束缚,从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从新开始,只为自己活着。
但是看到狂暴者跟枪神恩爱的身影,还是会觉得心酸。
“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啊……”罗亚迷迷糊糊的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鼻子里闻到有些熟悉的味道,但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最终,罗亚陷入了沉睡。
罗亚做了一个梦。熟悉的梦境,绵延漫长,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梦的结束是死亡。
安详,寂静,孤独。
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醒来后,罗亚只感觉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