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流水有意恋落花】
庭院的回廊里，泛黄的落叶时不时拂过屋檐，又飘然落入泥土。琅玉抬头，看着眼前的千钧，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黯淡与逃避。
“千钧，我一直以为你是明白人，没想到却也有糊涂的时候。”琅玉摇了摇头，伸手接住一片树叶，轻抚上面的脉络。
千钧几乎是本能地移开眼神，不愿意答言。
琅玉并不勉强他说话，瞥了一眼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们的事我本不应该插手，我也不清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原也是我说错了话，我不敢怨你们任何一个人，”她加重了语调，“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辰月她绝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如果有什么误会，那也是你的错，你不该疑心她。”
千钧无奈地耸肩，“误会？哼，我哪敢有什么误会。”
琅玉侧目：“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的神情，我一早说过，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再怎么藏也藏不住。”
千钧自知瞒她不过，只得据实相告：“既然她不愿意提起，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她不想听，我就只好不说。”
琅玉叹道，“你还是不肯信我的话。”
片刻的沉默，她望着凋零的残花落入水渠打着旋儿往下漂去，脱口而出：“流水有情恋落花，落花无意随流水……”她轻笑，“人不是落花，又怎知落花对流水没有意呢？”
千钧看着随流水逝去的花瓣，默默地听着。
琅玉摆弄着手里的落叶，提议道：“如果你愿意一试，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倘若你对她还抱有希望，我劝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时你再心灰意冷，也不算晚。”
千钧略一迟疑，还是点了头。
琅玉唇边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明知道他们是放不下的，这么做，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再次撮合他们而已。她管不住嘴，那就让他们自己眼见为实好了。
她俯身，在千钧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而后，两人一同离开，去找一个配合他们演上这出戏的人。

【三十三、不知祸起萧墙内】
正午时分，琅玉和千钧在食堂附近，果然碰到了他们想找的人。为了不再起争执，琅玉直接甩出一句话：“辰月不舒服，我帮她带饭，千钧，你自己看着办吧。”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食堂，留下那四个人。
千钧无奈地一对眼，看来这个大姐还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归海是个省事的，眼见这也不会有好事，找了个理由先走了。
剩下的三个人，就那么傻站着，谁也没说话。
碧婷是因为那天的事心有不快，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游不动自然是眼睛比嘴忙，也不说话。至于千钧……他还在犹豫，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半晌，他决定，还是不要急于一时。
正当他准备朝门口走去，碧婷忽然转身：“千钧……你……咱们一起走？”
千钧出乎意料地停住脚步。好熟悉的话。
他回眸，粲然一笑：“好。”
碧婷喜出望外，一双眼睛笑起来眯成新月状，连忙追了上去。游不动却愕然了。
琅玉在不远处看着，明白事情的发展如她所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就像心里有一只虫子爬过，缓缓的，凉凉的不安，想赶走它，却又摸不到准确的方向。
辰月独自呆在家里，坐立不安。琅玉推门而入，见她焦虑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进还是退。
辰月已经看见她，琅玉也不好偷偷溜走，只得硬着头皮把饭放在桌上，勉强笑着招呼辰月：“快来吃饭吧。”
一看见辰月的脸色不好，琅玉就不由自主的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大事。但愿不要事与愿违，她默默地想。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即便别人不说什么，她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更何况，他们两的身上，还寄托着她自己的未来呢。
千钧，你这小子，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琅玉收回失神的目光，忽然发现辰月一直注视自己的脸，瞬间觉得如芒刺在背，直冒冷汗。
辰月到底还是开口了：“他还是没有原谅，对吧。”
琅玉愣住了。她只顾着为千钧出谋划策，忘记回来该对辰月怎么解释。怎么办，怎么办？秋风吹过，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她呆滞的表情丝毫不差地映射在辰月眼中，晕染成一片琥珀色。

【三十四、一向南飞又北飞】
琅玉自觉事情不妙，但是事已至此，只好硬下心肠，让他们先苦后甜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这苦，辰月咽不咽的下。
她一咬牙，决定豁出去：“辰月，你也不要太难过，千钧只是性子倔强些，嗯……他会想明白的，我想……这个……”
辰月垂下眼眸，“不要说了。”
琅玉也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只好闭嘴，又监督辰月吃了饭，才默默地出去。
一出了辰月的家，琅玉立刻出发去找千钧，要不是顾及仅有的一点形象，她恨不得到处飞奔了。终于，在一处溪涧旁发现了千钧和正在逗弄海东青的碧婷。
琅玉闪到一旁，平息了呼吸之后，本想偷听他们说什么，想了一下还是不要做这种小人行径了。忆起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不由得嘲笑自己，正经事不干，倒为这些琐事忙得团团转，真是可笑。好不容易才能解封，破阵统领可不是让她出来当红娘的。
回到住处，琅玉换上平时的束袖装，决定前往钧天殿询问任务的事宜。
如她所料，弋痕夕也在。看见琅玉的到来，破阵统领转过身，并没有觉得奇怪，好像他早知道她回来，专程等着她似的。
琅玉眼珠一转，直奔主题：“炽天殿的人都已经闲着一个多月了，我此来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执行任务呢？”
弋痕夕微微皱眉，“这些事，回去我再跟你解释，你该好好在炽天殿等着消息，这些原也不是你该管的，你更不该擅自闯入钧天殿。”
琅玉毫不领教：“我本来就是从钧天殿出来的，怎么不能来？”
弋痕夕本想再说什么，看她这种态度，还是叹了口气，沉默了。
破阵统领平淡地眼神看向琅玉，语调语重心长：“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把任务交给炽天殿吗？”
琅玉难掩失望的神色，“难道又是因为我？”
破阵背对着她，“你一遇到仇人，就会失去理智，这么些年还是没有改。”
琅玉猛然触动前事，情绪激动的不能自制：“仇人在眼前，谁还能冷静啊！”
破阵耐心劝教：“琅玉，作为一个侠岚，不应该以个人的仇恨为目标。要知道零是你的仇人，也是所有人的仇人，玖宫岭的哪一个人没有一段往事，哪一个人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可是大家还是要冷静地面对，不能因为冲动就义愤填膺，那样只会白白牺牲更多无辜的人，你懂了吗？”
琅玉垂下头，青丝遮住的眼睫若隐若现，闪忽不定。

【三十五、非明非夜两朦胧】
破阵统领继续言道：“我知道这次是行踪目标的暴露不是你的错，面对比你强大的敌人，想要保护自己也没有错，但是我却听说，你情急之下爆发了上乘侠岚术，威力十分强大，并且因此几乎消耗了所有的元炁，”他转过身，“在任何时候都要懂得保留一定的实力以防万一，元炁耗尽之时如果敌人再次攻击，你又该怎么应对？像你那样一次迸发，在战斗中是十分危险的做法。看来还是你的性子太过急躁，需要静心啊。”
琅玉抬眸，隐隐有些落寞：“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破阵的语气没有质疑的余地：“你留下，其他人可以继续执行任务了。”
琅玉一急，“为什么我要留下？难不成又要把我冰封起来？”
破阵答言：“当然不是。我有其它任务要单独交给你。”
听了这话，琅玉才稍稍放心，破阵统领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琅玉偷偷觑了一眼弋痕夕，正对上他的眼神，又赶快转了眸子溜开了。不过是让她不要遇事冲动，怎么又联想到这些。她意识到自己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然后做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荒唐事，不仅是关乎她自己的，也是关乎千钧和辰月的。
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琅玉走下钧天殿外的台阶，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西面的天空一片绯红的落霞，她举首望去，霞光映照在脸上越发显得面如桃花，朱唇皓齿，眸似墨玉。弋痕夕远远地望着，心里想着若是她脾气能和顺些，那真算得上十全十美了。
探寻到身侧的目光，琅玉回身，意味深长地报以微微一笑，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回到住处的路上，居然遇见了这样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碧婷自石阶上回头，笑容灿烂，“千钧，我到了，再见啊。“
千钧一改往日对碧婷的冷淡，柔柔地语调似羽毛一般轻拭耳畔：“明天见。”
眼见碧婷进了门，琅玉从暗处蹿出来，一把揪住千钧的胳膊小声训斥：“喂，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啊，把辰月晾在一边，跟别人说说笑笑去了，你对得起她吗？”
千钧侧目扬眉：“她？你指谁？”

【三十六、等闲变却故人心】
琅玉一掌拍在他后背：“还能有谁，当然是辰月了！”
千钧满不在乎地冷言：“你拿别人当棋子又能对得起谁，再说了，不是你叫我演的这么一出戏，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琅玉语塞，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方言道：“你别太入戏了。”
千钧随手转了转指环，自顾自地往前行去，“主意是你出的，后果自然是你负责了。”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站住……”
几天之后，琅玉对千钧渐渐有些假戏真做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是她发现，很明显这小子并不甘于被她完全控制。没有办法，她在尽力安慰辰月之余，也只能找些理由骗骗自己，希望千钧只是想在众人心中稍稍改变冷漠的形象。幸亏有辗迟时常陪着辰月解闷，总还不至于让她到伤心欲绝的地步。
很快炽天殿有任务下来，众人皆恢复了往常的精神状态，琅玉冷眼看着他们斗志昂扬的气势，自己却愈加颓废。到底破阵给她的单独任务是什么呢？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又推翻了各种离奇的猜想。
一日，破阵统领把琅玉召去钧天殿之后，带她来到溪边。琅玉满腹狐疑地望着流动的溪水，不明白统领让她做什么。
统领发话：“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在水面上写字。”
琅玉吃惊地张大嘴，写字？一潭死水了尚且不能，更何况这是流动的活水。
统领背过手去：“以你的聪明，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诀窍，我的目的就是让你学会忍耐。遇事处变不惊，才能应付自如。”言毕在琅玉面前消失，只留下她一人。
琅玉捡起树枝，试着在水面划出形状，但是根本无济于事。她把树枝朝水里狠狠一丢，气鼓鼓地坐在石头上，“什么水上写字，分明是难为人吗。”
“看见树枝溅起的水花了吗？”
琅玉听得一句清泠泠的女声，回头一看，是一位陌生女子。
“你……是谁？”

【三十七、谁家女儿名莫愁】
女子并不回答琅玉的疑问，略扬了扬修长的眉毛，继续言道：“其实能不能写出字是次要的，如果你能从中体会到一个‘忍’字，那比写出多少字都值得。”
转身离去之前，她丢下一句话：“能聚炁成形，在水上写字也就不难了。”
琅玉看着她高挑的背影，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连名字都不愿意说。”
她复又坐下，纤纤细指无意识地在水面上画着圈，眼神和心思早不知道飘荡到何处。半晌，她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划来划去，写的竟是个“夕”字。
她猛然回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她的举动，方稍稍舒缓了心跳，捂住有些发烫的脸颊，偷偷地笑了。
聚炁成形对琅玉来说并不难，她试着用元炁在水面上聚成轮廓，渐渐地初具字形。熟练之后，她开始随心所欲地在水上写下她的心事，反正水流立刻就会把秘密带走，谁也不会知道，除了她自己。
接下来的任务一个比一个艰巨，十几天之内，琅玉每天要做的，都不过是写细微的小事，但正是这些小事，让她伤透了脑筋。她本就不是十分细心稳重的女孩子，可偏偏让她做的都是她不擅长甚至是没尝试过的事，甚至连刺绣都被搬了出来，就为了让她能安安静静地坐上一整天——这可真不是容易的活儿，因为丝线全都是从中间断开，绣不上几针又得重新穿针引线，费神费心。
不过，这些天的特殊任务，效果的确非同凡响。等到弋痕夕带着三个学生回到玖宫岭的时候，他们看见的，几乎是另外一个人了。
辗迟正走在石阶上，看见高处的琅玉婷婷地站着，故意振臂高呼：“大姐，没能出任务，是不是很悠闲啊？还是没能表现自己，所以很失望啊？”
辰月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随意挑衅琅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让四人没想到的是，琅玉的语调平静的像没有起丝毫波澜的湖面：“破阵统领命我在此迎接你们归来，恭候多时了，请。”
辗迟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他揉了揉眼睛，掏了一下耳朵：“我我没看错没听错吧？我还想跟她拌几句嘴呢，她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啊？”
千钧淡然地从他旁边路过，“她要是真发脾气，你能招架吗？”
弋痕夕浮起一丝笑意。看来，他和破阵统领之前的计划果真见效了。

【三十八、良辰美景奈何天】
其实琅玉并非没有听到辗迟的挑衅，她只是懒得计较，跟一个小孩子拌嘴，他多大，自己多大，不至于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但是要在以前她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果然是心态变了，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但是，她仍然十分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千钧和辰月有没有重归于好。
暮色四合，琅玉推开了辰月的房门。辰月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来，神色有些慌乱。此刻她正靠在床头，琅玉走到床沿坐下，还未开口，辰月却先低了头。
琅玉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事情并非像她期望的那样，不过还是细细地询问了，好寻思下一步该怎么办。
辰月颓然的神色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凄清：“姐，你不要为**心了，他……我也不敢再指望了。”
琅玉握住她软弱无力的手，语调坚定：“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若是你自己都放弃，那岂不是辜负了姐姐的一番苦心，也辜负了千钧待你的情分呢？”
情分？他可还能记得一丝丝情分吗？辰月从来没见过他看她的眼神如此冷漠，比对待一个路人还要令人心凉。须臾，两行清泪顺着腮边滑过，滴落在丝质的睡袍上，晕开朵朵暗色小花。
琅玉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跟千钧的假戏真做相比，辰月的心灰意冷更令她觉得无所适从。心要是死了，再怎么撮合，都是没用的。
她轻轻地帮辰月拭去泪水，柔声细语地安慰：“你也不要多想了，千钧越是待你冷漠，就说明他心里还惦记着你说的那些话，只是这心结没有解开而已。若是他待你一如往常，那才说明他根本不在乎，真要有那一天，姐姐也不会饶了他。你先好好休息吧，这些天想必你都没有睡好，憔悴了许多，那样可就不美了啊。”
好不容易辰月的情绪才稍稍恢复，琅玉蹑手蹑脚带上门，舒了口气。
虽已是深秋，夜空仍旧似夏天那样璀璨，颗颗银辉因着月光的皎洁稍稍失色，然而众星拱月之态依旧不逊风采。此刻良辰美景，又有几人能赏心乐事呢。
回神环顾四周，才发现她已快到扶桑树旁。
神树扶桑永远是枝繁叶茂，岁月匆匆流过，时移世易人事不同，唯有这棵扶桑，年年岁岁见证过玖宫岭的春夏秋冬，见证过一代代的成长衰亡，见证过人世的悲欢离合，依旧庄严肃穆地屹立。对于琅玉而言，这棵树下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夙愿，只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罢了。
时隔六年，她抚过扶桑的躯干，再次站立在同样的位置，目光向下首探去，终究只有空荡的黑暗，连月光都被浮云遮掩，不愿施舍仅有的一点明朗。此刻的黯然神伤，只怕他永远都不会懂得有多痛。
她阖上双目，神思回到六年前，她记忆中初遇弋痕夕的情景。

【三十九、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一袭艳红对襟窄袖束腰锦衣衬得她容光焕发，年仅十三岁的琅玉骄傲地立在破阵统领身侧，居高临下地望着树下的人。两仪侠岚？太极侠岚？她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而且她一直相信，这个日子已经不远了。
一名身着玖宫岭统一服制的侠岚在训示什么，琅玉嫌他絮烦，躁动地跺了跺靴子，眼见破阵统领微微侧目，复又安安稳稳地站立不动，两只手在背后不停地绞着。她不明白为什么统领一定让她跟着观看，不过是比她厉害一点的侠岚而已，总有一天自己会超过他们，有什么可看的。她参不透有什么玄机，而且这些侠岚个个模样古怪，看着就让人满心不愉快。
琅玉再度扫视一圈，终于，在后排她发现了一个看似比其他人顺眼的侠岚。
她凝神，准备细细地观察，正巧这时那人注意到穿着艳丽的琅玉，两人目光碰到一处，瞬间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似曾相识。
待到琅玉回过神时，才发现刚才看得时间久了些，这对她来说很不寻常。
琅玉自己没有意识到，自从惊鸿一瞥之后，她就一直呆立在原地，再没有因不安分而令统领侧目而视。仪式何时结束，自己是怎么回去，她统统不记得，脑海中只有一个人的眼神。
从那之后，她就更加努力，希望能早日和他并列太极侠岚，这样就可以经常见到他。刻苦修炼之余，她就会偷偷跑到扶桑树下，回忆那天的情景。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年后正当她欣喜万分地准备两仪侠岚的选拔之时，破阵统领却决定取消她的资格。
她不是没有争过闹过，可是话却是她自己说的——对于她之前突然的刻苦，总会让人产生疑问，可是她只说是想早日下山为父母报仇，不敢把她心底的小心思告诉其他人。这才让别人都误以为她是被仇恨蒙蔽了心，也促成了统领这个残忍的决定。
她一咬牙，决定将这份心思埋藏。如果注定有缘，何惧冰火两重天的分离？
五年了，她已经五年不曾重复当年的傻事。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在责怪自己，最傻的事，莫过于那天晚上拦下弋痕夕。
只怕他早已不记得，或者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她看见弋痕夕表情的那一刻，便是如死灰一般的绝望。
但即便是死灰，也会有复燃的希望。她在听到那一句“你第一次见我”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多年的苦心并非没有得到回应。
他终究还是记得的。琅玉在树底坐下，托腮冥想，终究还是笑了。
“你是在等我吗？”黑暗中，沉稳熟悉的男音。
【未完待续】

【四十、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琅玉直起身。这时，月光透云而出，一片清辉倾泻下来，顿时眼前黑夜中的迷雾散去，豁然开朗。
一样的深蓝色短发，一样的淡眉星眼，一样的对视距离。一切都与那时没什么不同，只是两人经过岁月的历练，都越发成熟持重，气度不凡。
琅玉已觉得有些不安，好像自己的秘密忽然被人发现一样。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砖石，犹自辩白道：“我何曾等谁了，不过是贪看月色，小坐片刻。”
“是吗？”弋痕夕径直踱步而来，“可是方才并没有月光。”
琅玉柔柔一笑：“我可以等，直到它穿云而出，自然就见得到明月。”
弋痕夕回首望去，此刻清月皎皎，美不甚收。他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是啊，不管云层有多厚，明月只在那里，只要有心等下去，总会见到。”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琅玉，希望她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琅玉难掩微微黯然的神色，“可惜人有心，明月无情，再等下去终究是徒增伤感吧。”
“你变了。”弋痕夕叹道。
“何以见得？”琅玉略有些吃惊。
弋痕夕并不答言，而是走到扶桑树下，仰头望着枫红的树叶，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忘记言语。琅玉恍然大悟，他此刻所站立的地方，不仅仅是六年前的，也是不久前那个晚上的同一位置。
想到这件事，琅玉慌忙敛了神色，转身望月，不敢正对着弋痕夕。
“几年了，我印象中你一直都没有变，”弋痕夕的声音自身后直直追来，“我一直记得，你就是当年扶桑树下，如火焰一般艳丽的红衣女孩。”
琅玉呆住了，她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弋痕夕走近她，“可是现在的你变了许多，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你也会怨天尤人了？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以前的琅玉，敢作敢当，张扬不拘，那才是你的本性。”
琅玉猛然转身，黑夜的暗影掩饰了她悲愤的神色：“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能一如既往地坚持他最初的想法，尤其是在被人活生生的断了念想的时候！”她自悔有些失言，复又平静了神色，回头抬眸收起眼中的盈盈波澜。“没有明月……呵，其实我更喜欢烈日呢。”
弋痕夕并不会被她的掩饰所迷惑，他字字句句逼问的琅玉无法再度辩驳：“若你真心不喜明月，又何必在此苦等穿云度月的美景；若你记恨明月无情，又何必告诉我你要继续等下去！”他扳过琅玉的肩膀，“我依旧记得你问我的每一句话，可是你却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我们都不是六年前，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真的希望我一句话就决定你的一生吗？”
琅玉渐渐不再挣扎，垂下一向高傲的头颅，银质箍发上的朝阳丹凤在月光下泛着柔美的光亮，丝毫没了平日霸道的气势。弋痕夕松开双手，凝视她隐藏在阴影下的落寞表情。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我决不后悔能听到那样一句话。”她抬起头，幽幽地一笑，所有心事尽藏眼底，只有懂她的人才看的明白。“可惜天不遂人愿，你终是不肯说，我也只好自认没这福气了。”
“这就是你近来伤春悲秋的原因么？”弋痕夕兀自觉得好笑，看来她到底是年轻，小女儿家的心思罢了。
琅玉有些恼：“我说正经的，你……你竟敢笑我？”她握拳，似打非打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自己也撑不住破涕为笑。
弋痕夕拉过琅玉握拳的手，颇为神秘地在她的掌心里放了一个物件。琅玉细看时，却是一支玲珑剔透的发簪，顶端镶着一颗圆润的侠岚玉，煞是好看。
弋痕夕故作正经地言道：“你好歹做过我半天学生，做老师的不送礼，那就不合规矩了。这可是我费了好些时辰才制出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根本不用问，因为琅玉的惊喜已经溢于言表。她又何尝不晓得，长发绾君心，这簪子可不仅仅是老师送学生的礼物。
一缕青丝心可可，相逢早种因和果。
对镜幽香开一朵，为君巧把相思锁。
琅玉难得嫣然一笑，明艳无方。总算没辜负一片痴心苦等这些年，到底还是让她尝到丝丝蜜意，之前的种种哀情，皆付之清烟散去云端，不复萦绕树下有情人。

【四十一、晓来谁染霜林醉】
琅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有一天，辰月面色羞赧地硬拉着她一同出去，说是千钧约她未时相见。
琅玉一面好笑一面跟着被辰月拖着出了门，“他约你，你拉上我干什么呀，你们两个单独见面不是更好？”
辰月脸色一红，声音微弱的几尽听不清：“……你陪我去就是了。”
琅玉嗤笑，故意止了步子，把头一歪：“我可不去碍手碍脚的。”
辰月急的微一跺脚，不由分说把琅玉从台阶上拽了下来。
“哎哟，慢点，你急什么，你看你……”
天色有些昏暗下来，琅玉感觉到辰月拉着她的手冰凉无力，便反握住她的手，替她暖着。辰月略有些慌乱的眼神看向琅玉，希冀从中得到一点鼓励和安慰。
琅玉又怎会不晓得，她轻拍辰月的手背，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发觉这里异常的熟悉，诧异道：“就是这里？”
辰月没有觉察她的表情，“他说让我在这里等着。”
琅玉忽觉苗头不对，本能地把辰月挡在背后，躲在一块大石头的阴暗处，自己略一探头，果然看见自己预想的一幕。
只是她真不知道，千钧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恰当，当初她给他的建议是不是帮了倒忙。
辰月终于觉察到琅玉异样的表情，趁着她呆住的那一刻，推开拦着自己的手臂，闪出琅玉身后。
她该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后悔。
千钧面带微笑地站着，面前是一位身着红衣扎着歪发辫的女孩，掌心停着一只海东青。两人离得那么近，似乎把辰月狠狠地推到千里之外的距离。
琅玉没料到辰月的速度这么快，一时措手不及，想遮掩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千钧发现不远处的两人，并未有任何惊慌的表情，好像是意料之中，又好象已经习以为常。
辰月犹自不死心地呆立着，面容渐渐染上一层哀戚。琅玉见她咬紧的下唇已然快要沁出血来，却不知此刻该做什么说什么。
等到红衣少女转身的那一刻，辰月的忍耐终于奔溃，一把推开琅玉准备拉住她的手，步履不稳地奔进无边际的灰暗中。
“辰月！”琅玉生怕再出什么乱子，紧跟着就要去追辰月，离开前蹬着千钧甩下一句话，“小子，你给我等着！”

【四十二、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了，说不定他们只是偶然遇到，说几句话而已，你又何必多心？”琅玉抚着辰月的后背，尽力抚平她急促不安的呼吸和心跳。
辰月扶着木质的栏杆，微颤的语调如死灰一般的冷寂：“不，这绝不是偶然，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琅玉无言，她在想，要不要和盘托出，因为她再不忍心看着着两人一种心思却两处辛苦。但是说出去，辰月又会不会原谅她，会不会原谅千钧呢？
辰月扶着柱子坐下，斜倚栏杆头，仰首望辰星。今天那一幕实在是太大的打击，她实实承受不住。
琅玉眯起双目，眼神透着一股决绝。幸而辰月没有看见，如若不然，只怕她此刻的所有情绪，统统都会被吓回去。
“辰月，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明白。”她低头，盯着颓然的辰月。
辰月静静地望了她一眼，没有答言，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琅玉颇为生气，语调也不似往常对辰月的那般柔和：“你既然知道他是故意，那你都不想想他是为什么要故意吗？”
辰月略微吃惊，又兼被她的语调惊吓，睁大了眸子。
琅玉狠下心，一口应了下来：“这件事，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辰月站直了身子，这一切实在令她难以置信：“什么？”
事已至此，再无他话，琅玉犹豫片刻，终究把前因说了一遍。
看着辰月逐渐平静的眼神，琅玉明白事情已有七成把握，她补上一句：“所以你就该明白，他越是这么对你，就越是希望从你身上看到他期待看到的，既然你们都已各取所需，那也该我这个中间人抽身退步了。”
安顿好了辰月，琅玉踏出院门，皱了皱眉。忽而，她邪魅一笑，现在是时候，去教训千钧那小子了。
第二日清早，琅玉携了辰月坐在亭子里，摆弄着案上的一束绿菊。一盏茶的功夫，千钧已经立在亭外，止了步子。
辰月背对着他，尚且没有发觉；琅玉抬头唤道：“你来了，过来坐下吧。”
气氛如她预料的尴尬，辰月发觉千钧的到来之后，起身就要离开；琅玉一把按住她的手，面上不动声色。
千钧深吸口气：“既然你们在忙，那我就先走了。”
未等他转过身去，琅玉厉声道：“谁都不许走！”

【四十三、细思量、那时携手】
声音不大，却震慑得两人如定了身一般，不敢动弹。琅玉起身，疾言厉色：“看来昨晚我和你们说过的话，你们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件事终究与我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有什么话什么事得罪了你们，我可以在此向你们两位赔罪，但是，如果你们再互相埋怨互不搭理，我决不轻饶！”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千钧和辰月明显受惊的面容，缓和了语调：“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言毕头也不回地离开，只剩下仍旧呆在原地的两人。
半晌，辰月默默起身，准备从相反的方向离开。她在台阶处站定，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回头望去。
就在此刻，千钧已经走到她面前。
辰月一个不稳，险些从台阶上跌落，幸好千钧伸手扶住她，二人就这么站着，瞬间思绪飞回到辰月养伤的那段时间。
细思量、那时携手，画楼高、帘幕黄昏。
月不长圆，云多轻散，天应偏妒有情人。
合该是上天给他们的考验么？
两人默然，如果能早知道有今日，他们情愿时光永远停留在那时，淡淡的，甜甜的，朦胧而美好的岁月。
千钧一如那时宛若天籁的声音：“你……没什么话想问我吗？”
辰月挣脱他的手：“有什么好问的，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和琅玉姐姐，计划的事。”
“那你知道原因吗？”
辰月骤然情绪激动起来：“原因？你不是最清楚，何苦要来问我？”
“我不过是想听你亲口说而已。”
“别逼我。”
“我怎么逼你了？”
辰月无法忍受这种既无趣又无止尽的话题，瞥了千钧淡然的表情，转身离去，却被千钧拉住手腕，挣脱不得。
“别走。”
辰月不好意思回过头去，只垂了眼眸，叹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说的，只是想听你说。”
“我无话可说。”
忽而千钧也沉默了，他没有料想到辰月对他，也会有这么冷淡的时候。

【四十四、一生一代一双人】
千钧松开手，“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不勉强你了。”
辰月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她此刻最希望的就是他能不顾一切地挽留她，而不是这样宽容大度的放手。哪怕是强迫她也心甘情愿，至少给一个理由能让她留下，给她勇气让她把话说完。
这样关键的时刻，终究还是琅玉昨晚上的话起了作用。
似琅玉这般深谋远虑，绝不会一怒之下把两人关在一块，任由他们怎么闹去。如果不是昨晚上分别对两个人进行深刻的“教育”，她是不会这么有把握能一举赢得完美结局的。对千钧，她暗示他要在适当的机会给辰月一个台阶下；对辰月，则是逮着合适的机会，顺水推舟，水到渠成。当然，能不能把握最适当的机会，就得看他们两人的悟性了。
而这一刻，正是这样的一个机会。千钧心里很明白辰月所想，他是不愿意错过这个绝好的瞬间的。
辰月此时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距离，忽而听得一声唤道：“辰月！”
没有错，这的确是他的声音。辰月心头一暖，却止不住眼中的泪珠滚落。
千钧追上辰月，面对面地站着，尽管她尽力低着头，不想让千钧看见她情绪的波折，可是如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美景，任是再冰冷的人也会动情。
“你又哭了。”
辰月别过脸去，“要你管。”
千钧微微一笑，“我是觉得难得，之前见你为辗迟哭过，还以为我没这福气呢。”
辰月敛了神色，声音略有些硬咽：“那是你没见到而已。”话一出口就觉得似出卖了自己一般，连忙收住，自捂了嘴。
千钧早已听进耳朵，心念一转已经明白过来，看来这几天，自己明里暗里只怕给了辰月不少的罪受。幸亏这事就这么打住了，不然真不知道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他略微迟疑，终究开口：“如果你无话可说，那……我说。”
辰月忽然抬头制止：“你不要说了。”
千钧诧异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即将受挫，心里一紧。
辰月赧然一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她见千钧扬眉，一副惊讶又无辜的样子，一壁笑一壁转过身去，掩饰自己实在忍不住的哭笑不得的表情。
千钧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拉了辰月的手，从她肩头探过脸去：“没事了吧？”
越是温柔缱绻，越是惹人伤感。不听犹可，一听耳畔似水的语调，辰月更是止不住心中牵动百般情长放肆汹涌，仿佛这么多天的委屈与难过，都得一并倾诉了来，方才解了心头的气闷。
身旁既有依靠，此时不诉，更待何时？
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七年了。
据他们相识已经过去整整七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玖宫岭的天空还是如以往那般湛蓝无云，风和日丽。时不时有身着玖宫岭制服的人淡然地路过，互不相扰，各司其职。这其中，有好些是七年前那些年轻的面孔，如今都已学成，不再是懵不知事的少年，而是可以指导年轻四象侠岚的师辈了。
那场可怕的灾难历时长久，死伤无数。多少侠岚用生命和苦痛铺就今日玖宫岭的闲适安泰，从那以后，玖宫岭的一草一木都被笼罩在没有血腥却愁云惨淡的浓雾之中，似乎无端端地增添了些许沉重，然而经过这么多年时间的淘澄，那些黑暗的回忆早已淡忘了许多，也许是没有人愿意想起。就像一阵青烟，风吹过，散了就散了，没有人会刻意挽留。
明天，将是侠岚选拔的好日子。
清早，晨曦刚刚透过微薄的云层，擦过山石壁照映在扶桑树颠，光洁的树叶反射柔柔的光芒，隐隐地显出背面神色的脉络。仙姿、青螺、苍梧和江城子几乎同时推开房门，互相对视一眼，聚到一起赶往鸾天殿。这几年一起修炼的时光早已让他们练就非比寻常的默契，无需多言就能猜到彼此的心意，正如他们能准确地猜到老师的心意一样。
琅玉随后赶到，在四人面前站定：“明天，就是侠岚选拔的日子，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是最强的鸾天殿精英，好好表现吧，不要妄自菲薄，你们一定都能通过选拔的。”
四人先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忽然，各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与戏谑。
琅玉已知事情不妙，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恒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在一棵树后面躲躲闪闪，听见琅玉叫他，才有些羞怯怯地挪动步子走过来。
“妈妈说过要教我纳炁的，说话不算数。”他两手绞着，低声嘟哝。
琅玉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跟你说了多少次，妈妈正忙的时候不许打扰，快自己去玩吧，以后再教你。”
男孩忽然变了神色，猛一跺脚，鼻子“哼”的一声，望着琅玉的背影仰头大声道：“你偏心！”
琅玉忽然站住了。她不是头一次遇到被打扰的情况，但是敢对着她出言不逊的，现在还真没有几个。
就像那一年吧，鸾天殿的镇殿使申屠因旧伤发作，需要长期休养，玖宫岭一时又缺了人手，上面临时决定让琅玉代理，鸾天殿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小子哪受得了这个安排。
九方把头一偏，嘴里“嗤”的一声，分不清是笑还是气，“她？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两仪侠岚，凭什么让我们听她的？”
琅玉也不发作，冷冷地甩出一句：“不管我是谁，既然在我的名下，就得听我的，谁也不能有异议。”
九方斜眼觑着琅玉，“我们不服！”
琅玉轻描淡写地一笑，很不以为然：“你们总会服气的。”
话音刚落，九方的元炁已逼至眼前，她轻盈一闪，不动声色地发动烈焰，冷眼看着。
九方再次攻击，结果却硬生生地在琅玉面前倒下，无声无息，像是狠狠地撞在一面墙壁上又被弹回来，可是他和琅玉之间，却什么也看不见。
三人仍旧心有不甘，如此不止一次地挑衅，最终的结果，到底是那三个小子拜服，从此安安分分，不敢再对她有任何微词，直到他们各自成为两仪，琅玉升为太极侠岚，鸾天殿又进了新人，才就此别过，不再朝夕相处。

话说回来，现在的玖宫岭，还有谁不知道她琅玉的大名，哪怕她的身世已经被多少人茶余饭后嚼遍了，也丝毫不能影响她在玖宫岭的地位和威信。除了她的亲生儿子，任谁也没这个胆这么放肆。
小男孩看不见琅玉的表情，依旧絮絮叨叨：“每次都说以后，你永远只管别人都不管我，还说什么言而有信，说话不算话，妈妈根本就不喜欢我……”
仙姿他们拼命地向男孩使眼色，可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晓得是什么意思，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直到琅玉回头恶狠狠地蹬着他，才讪讪地闭了口，眼睛却没有丝毫退缩地盯着琅玉愠怒的脸色。
琅玉握紧拳头，“你这小子……！”
一拳出去，男孩吓到一缩，却没觉疼，定睛看时，欣喜异常地欢呼：“爸爸！”
弋痕夕活动着刚才挡拳的手腕，淡淡的眼神看向气愤的琅玉：“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他的，怪不得脾气越来越像你了。”
琅玉飞了一个白眼，“还不都是你惯的他，处处跟我顶嘴，这才多大，翅膀还没长硬就敢跟我叫板，不教训他以后怎么得了？”
弋痕夕挟起围着他活蹦乱跳的恒儿，“翅膀没硬你就该护着他，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何必跟他较真。”他抵着儿子的额头，“是不是啊，小子？”
琅玉一脸阴沉地看着她儿子故意做的鬼脸，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调节了情绪，转过身去嘱咐四个学生，“你们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状态迎战，明白吗？”
四人应声而去。弋痕夕站起身，放稳了恒儿，回头笑道：“你当老师可比当母亲称职多了。”
琅玉掸去肩上的浮尘，边走边道：“谁让你们当初把鸾天殿交给我，这玖宫岭最强的历史可不能到我这就结束了，那我多没面子。”
弋痕夕和她并肩走着回去的路，“起点是高了，不过事实证明你完全能胜任，所以当初的决定也没什么错。”
琅玉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恒儿，小声叹道：“只可惜了咱们的儿子，我是没时间没精力好好教他了。到底分身乏术啊。”
弋痕夕瞅了一眼她可惜的神色，“生在玖宫岭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侠岚，让他有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琅玉无奈一笑，“你说得对，我们是不该把自己的责任都压在他身上。让他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