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 苍穹之痕
第二章 世界的里面
(一)真实
无边无际的荒野,黑色雪花缓缓飘落,像是天神卷落的黑帘,直到地的尽头。
是梦吗?应该……是梦吧……
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叶思晨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景象他只在梦中见过,除此之外,他没有印象。
明明是黑雪铺天盖地的场景,但是黑暗之中,一切仿佛又都是那么清晰。梦境中的小女孩站在漆黑的风雪之中,一头银发在夜风中肆意飘扬。
喂!
叶思晨张口大喊,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梦中只有风声呼啸。
那女孩在风雪中缓缓转身,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加速流淌,她的娇躯变得修长,从花蕾般的女孩成长为娇艳欲滴的少女,及腰的银色长发被一条天蓝色发带束起。
叶思晨心神震动,那宛若冰雪雕琢而成的脸庞,不再模糊,而是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可是……总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
……
“嗯……呃……”
叶思晨的意识从睡梦中回归,来不及对这一次睡眠作何感想,全身的酸痛就如潮水般在身体中汹涌。
他强行振作,让眼皮裂开一丝缝隙,能看到清晨的微光穿过透明的窗,洒在窗前一道模糊的人影身上。
“醒了?”
少女清冽冷泉般的声音响起,让人不由联想到初春的河流冰冰凉凉,仍漂着几块浮冰。
“……”
终于意识到身边有人存在的叶思晨,猛地从床上弹身坐起,像是鲤鱼打挺般迅捷,眼神警惕的打量自己的处境。
首先,房间的摆设和自己记忆中的“家”重叠,毫无疑问,这里正是自己的房间。问题是,这个一直孤单的房间中,竟然会多出一道身影。
银发的少女坐在书桌前,丝绢般柔顺的长发扎成飒爽的马尾,透着冷意的脸庞宛若冰雪,没有温度的眸子仿佛镶嵌了两枚冰晶,仿佛一朵落在山之巅的雪花。
“你是什么时候拥有心武的?”
她冷冰冰的开口,视线却只落在手心的挂坠上,那抹红莲般的绯色仿佛世间的瑰宝,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
“你是?昨晚的……”
“白雪,我的名字。”名为白雪的少女报上自己的名字。
叶思晨虽然交友不广,但是也知道基本的礼仪,可当他正准备作一份简短的自我介绍时,白雪却自顾自的继续开口。
“叶思晨,今年十八岁,就读初中后申请独立,离开孤儿院依靠政府补助金生活,在外围住宿区L栋404室居住五年以上。现就读第三高中三年八班,成绩中等,爱好与特长是绘画……”
这算什么啊?叶思晨的内心泛起波澜,看着白雪如数家珍般的报出他的人生。
“这里的宿舍仍然采用老式的机械锁,我从你身上找到了这个。”说着,白雪将一枚钥匙轻轻放在桌面上,直接将“为什么能进我房间”这种小问题堵掉。
叶思晨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昨晚的衣服裤子都没有换下,身上倒是有别人好心帮忙盖上的被子。
白雪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小刀型挂坠抛给叶思晨,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得到它的?”
叶思晨能够感受到少女身上的凛冽气质,面对她寒霜般的视线,仿佛全身血液的流速都降低了一般。
“十二岁那年。”
他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回应,语气中没有丝毫起伏或波动,双眼也是无神而空洞,脸颊如同扑克般僵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眼前的少女属于同类,心中的感情不会轻易浮现在脸上,光是普普通通的进行对话就能让房间中的空气紧绷几分。
“时间很早,算是管理上的失误吧。”白雪微微颔首,手扶下巴低吟了一句。
她刚来到这座庭院不久,长达六年未发现叶思晨的过失,也不知该追究何人。不过既然能和这位少年邂逅,她自认有义务给予他引导。
叶思晨仔细审视思考中的白雪,发现她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肌肤白皙胜雪,有一股冰清玉洁的出尘气。眼眸中蕴有冷意却很清澈,与其说是散发寒意的千年之冰,不如说是冰凉清爽的小溪。而那头如银河般吸引人眼球的长发,更是勾起了叶思晨的无限遐想。
“那个……我们曾经见过吗?例如,小时候。”
他从小到大,脑海中总有一道挥之不去的身影,那是一直在梦中陪伴他的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以及能够治愈人心的纯真可爱的笑容。
白雪看着他,很认真的在脑海中思索,甚至把童年大致回忆了一番。
“抱歉,我们昨天应该是初次见面。”
虽然白雪在四天前医院的大厅见到过躺在地板上的叶思晨,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在意,叶思晨也处于昏迷,所以真正的初次见面确实应该归在昨天夜晚。
“是这样啊。”叶思晨失望的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喃喃。
白雪看到他这幅样子,心想自己或许打碎了他心中的某种希冀,对此身为外人的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另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传达给叶思晨,没有看他消极的空闲。
“既然你已经觉醒心武,那就证明你和我一样是一名觉醒者。所以,你也有资格掌握这个世界的真相。”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神情给人感觉不是僵硬也不是冰冷,而是端庄和肃穆,仿佛有着强烈的使命感。
“心武?觉醒者?世界的真相?”叶思晨咀嚼着这几个词汇,好像有一扇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站在门前帮自己拉开一道门缝的正是眼前的银发少女。
“那么,就从持续的末日开始说起吧……”白雪理了理思路,然后缓缓道出不为常人所知的真相。
一向面无表情的叶思晨,也在白雪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直白叙述中,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按照白雪所说,末日一直在持续,庭院外依旧被永夜笼罩。叶思晨两度遭遇的怪物,是由人类堕化而成的名为堕者的生物;而他和白雪这样拥有心武和能力的人类,则被称为觉醒者。至于心武,便是昨晚见到的那柄能够释放雷霆的巨斧,以及陪伴了自己六年时间的这枚小刀型挂坠。
而说到堕者和觉醒者,又和叶思晨认知中的黑雪病毒有关。这一点他有深刻体会,毕竟昨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堕化,那浮现黑色纹路的姿态与黑雪病毒爆发时的病症如出一辙。不过,黑雪病毒在白雪的口中,被替换为黑日能量,她表明病毒只不过是方便民众理解而公布的假称。
“……觉醒者们结成联盟,统一管理社会的同时,也在庭院外和数之不尽的堕者交战,保护普通民众的安宁,守护着人类的现在与未来。”
白雪好不容易将自己编织了好久的话语说出口,但因为语气问题,貌似不容易激起听众的热血。
叶思晨也确实没有展现出热血澎湃的激动,不知是因为白雪诉说的不够激昂,还是因为他本就不属于容易热血冲脑的类型。只见他坐在床沿,低垂着脑袋,紧抿着嘴唇,置于膝上的双手十指相扣,从泛白的骨节能看出他并不平静。
“昨夜的堕者,他和我素不相识,”叶思晨低着头,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嘶哑,“医院大厅的那只堕者,我连它原本的容貌都不知道……”
他不禁摇起头,像是在说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一样,但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们……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白雪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她之前特意大谈守护人类的大义,可看着现在洋溢着悲伤的他,她突然明白自己没有了解他的内心。比起遥不可及的大义,他只是怀着一颗质朴的悲悯之心。
“和堕者战斗会伴随着鲜血与死亡,如果你倾向于安逸和平的生活,没有人会责怪你的选择。”白雪例行公事般的说着,但却感觉自己是在侮辱眼前的少年,她觉得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觉醒者,哪怕这只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她也对此深信不疑。
“我有考虑的时间,是吗?”
“嗯,你可以不必着急。但是,你不可以泄露任何我们交谈的内容,从现在开始直到你做出抉择为止,对你的监察等级,将会提升到黄色级别。当然,我们的人会定时联络你,这一点也不必担心。”白雪从椅子上站起,金色的晨光打在她的身上,为银白的她添上了一层金辉。
“另外,不要再试图调查我们,在你愿意踏进里世界之前,这是一项危险的行为。”她想起叶思晨在深夜前往无人区的事情,在最后给出这个告诫。
将该传达的内容都传达完毕,只需等待少年表露决意之后,白雪转身准备离开。
“白雪,”叶思晨站起身来,喊住准备离开的少女,“昨晚,谢谢你救了我。”
白雪顿了顿脚步,转过头看着向自己低头道谢的少年。对她来说,和堕者死战然后取胜,早就已经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正义之名下的杀戮会让心麻木,同时令残酷的战斗变得如呼吸般自然。
可是,她的战斗从没换来一句感谢。帮助他人拯救他人,然后得到感谢,明明也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被她忘记了很久很久。孤身一人在地狱徘徊三年时光的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词感到陌生的呢?明明在遥远的记忆中,那道温柔的身影总会因为小事而向她道谢……
或许是因为回想起过去,她的内心泛起一丝喜悦,但是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依旧如同冰雪般冷冽。
“没什么,这只是我的工作。”她转身离开,银色发尾在半空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上学了。”
叶思晨目送她离开之后,将视线投向窗外,远山彼端旭日东升,温暖的晨曦扫去夜的阴霾,金色的光芒有些许晃眼。
这是庭院的早晨,而庭院外,依然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