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按照十一月的光景，今年的天冷的有些不寻常。
拥紧了身上的被子，透过半开半阖的门，沉闷的咳嗽声已经完全压制不住，和着暗红色的血，就这么又一次显露在冲田总司的面前。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将染血的帕子收拾好，似乎已然麻木到了极致。
他仰头看天上炽热的太阳，光芒有些刺眼，忍不住地伸手去挡，冰冷的手却在阳光的阴影中多了一圈轮廓，变得有些虚幻。
他……也快了吧。
他的身体已经衰竭到了一个地步，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具痨病加上变若水摧残过的身体破败不堪，如今他最后能够做的，就是在新选组众人来探望的时候，努力装出冲田总司应有的模样。
这样很累，但是他却每天都在期待这样的时刻，因为，也许只有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够短暂地欺骗自己——我还在新选组内，我还能够将加贺清光舞出好看的绝杀。
其实梦境散去之后那种灰白，如同堕入深渊，痛苦异常，特别是在夜半咳醒的时候，虚软无力，却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心中顿生想要自尽的痛苦悲伤。可他偏偏就是迷恋那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如同瘾君子一般地，知道不该沉迷，却越是日日不可自拔。
他并不后悔喝下变若水，尽管医生都说是变若水让他几乎透支了为数不多的体力，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对新选组最后的交代。
只是……他对那个人，还能够有交代吗？
他果真是生气了吧？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隐瞒肺痨这件事情，他是最生气的那一个。
可是他已经连刀都握不住了……不，甚至他都不能起身，只能够每日仰躺，以此揠过最后寥寥无几的时光。
他还能够做什么呢？
“吱——”
蓦然地，门被完全推开，他的心一紧，下意识地去看来人，是土方先生和千鹤。
“总司，好点了吗？不准起来……躺下。”
带着一如既往副长应有的音色，土方岁三放下手中的补品看着努力支起身体的他，眸色一黯，却没有点破，不过是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装作严厉地呵斥，实则已经软了语气，怔怔地看他挤出笑容，映着苍白脸上的祖母绿眸子，声音调侃，却带着气喘，断断续续，“呐，魔鬼副长的语气……软了呢……这样可没办法好好教导新人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可以不用这么笑着的……”
“呵，那魔鬼副长告诉我……要怎样的表情呢……”
“……”
知道总司的逞强，尽管还想多留一会儿，但土方岁三不忍心看他强装出的笑容，终究还是很快地告辞了。
只是走出门外的时候，他淡淡对着阴影里的某处开口，“既然来了，斋藤真的不进去吗？”
那边的人影随着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不了，副长。”
“那么走吧。”
斋藤一回头看看那扇被阖上的门，随后迈出了脚步。
不是不想见，只是怕见面，就失去了再离开的勇气。
总司……这一次我打定了主意要和会津共进退……但是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我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想着那个人祖母绿的眸子和时常调侃到他无言以对的犀利，他突然感到有某种温热的东西，缓缓模糊了眼眶。
呵……其实，是下雨了，对不对？
记得……要等我啊……
【贰】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血腥的味道激地人作呕。
渐渐平静下来的荒野中，有双深蓝的眼眸渐渐地睁开，微微一愣之后，他下意识地伸手到左胸口血模糊的地方扯出一块块碎裂的玉玦，突然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其实从拦住新政府军的时候，他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甚至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拿着刀，只想着一路拼杀过去，即便只是多延缓一分会津陷落的时间……都心满意足。
与会津共存亡，这是他向副长和荣保公立下的誓言。
他不怕死……从来都不怕，如今更是无所畏惧。
因为他知道……他和总司长久相守这样痴人说梦般的想法，大概真的只有到地狱才能够实现的。
他只怕，即便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是内心纯粹如总司，是不是也会和他不同，进入天堂，从此再也不会相见呢？
偶尔这么想的时候，他便会握住那块玉玦……然后就好像总司还在他面前，健康而有生气地笑。
他便会渐渐安下心来。
如今这玉玦……竟然救了他的命，可是自己说要共存亡的那个城，却已经不在了。
那么，该何去何从呢？
新选组的三番队长斋藤一已死……活着的，只有藤田五郎。
他毕生第一次感谢他的洋服是纯正的黑色，除了白色的内衬染满了鲜血以外，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还在浴血拼杀的人。只是他的唇紧紧抿成一线，甚至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便以最快的速度牵了在乱战中失散的马，疾驰而去。
方才，他的心口一阵钝痛，心神也开始不安。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他不知道是怎样夜以继日地赶到总司养病的地方，只是屏息在门口嗅到某些熟悉的不对劲的气味，再不顾什么敢不敢相见，终于破门而入……
总司……千万不要有事！
“你总算是回来了……阿一。”
靠着门边微弱喘息的总司似乎分辨出突兀闯入的人是谁，尽全力握在手中的刀微微一松，眼睛都无法睁开，唇边的笑容异常脆弱，“看啊……这些人以为我快要死了……想要报仇……可是鬼之子……终究还是鬼之子……对吧……阿一。”
“嗯。”
“阿一……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是……总是在犹豫……”
斋藤一就在冲田总司的身边坐下，略微在意了一下身上的血迹，终于微微叹息，伸手将对方的身体揽入怀里，“你说。”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嗯。”
斋藤一努力地抬头，却怎么也止不住突然决堤的眼泪盈满眼眶，只得模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还有……我喜欢你。”
“嗯。”
这是他第一次说喜欢，不过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总司，没关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然后想念的时候再抽调出来听听，我不会寂寞的，真的，不必担心。
“呐，阿一，我有一点累了，你不要走，让我休息一下，再和你说话，好不好？”
“睡吧，我在。”
看着对方满意放松地睡颜，斋藤一不再说话，只是一刻都不敢移开目光，薄唇紧抿，生怕怀里已经虚弱到不可思议的总司刹那间就会消失。
胸口的伤还没有包扎，钝钝地抽痛着，可他却不在意，反倒是有些自虐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心痛呢？
蓝的深沉的眸子微微合拢，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终于深深划过了脸颊。
按照十一月的光景，今年的天冷的有些不寻常。
拥紧了身上的被子，透过半开半阖的门，沉闷的咳嗽声已经完全压制不住，和着暗红色的血，就这么又一次显露在冲田总司的面前。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将染血的帕子收拾好，似乎已然麻木到了极致。
他仰头看天上炽热的太阳，光芒有些刺眼，忍不住地伸手去挡，冰冷的手却在阳光的阴影中多了一圈轮廓，变得有些虚幻。
他……也快了吧。
他的身体已经衰竭到了一个地步，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具痨病加上变若水摧残过的身体破败不堪，如今他最后能够做的，就是在新选组众人来探望的时候，努力装出冲田总司应有的模样。
这样很累，但是他却每天都在期待这样的时刻，因为，也许只有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够短暂地欺骗自己——我还在新选组内，我还能够将加贺清光舞出好看的绝杀。
其实梦境散去之后那种灰白，如同堕入深渊，痛苦异常，特别是在夜半咳醒的时候，虚软无力，却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心中顿生想要自尽的痛苦悲伤。可他偏偏就是迷恋那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如同瘾君子一般地，知道不该沉迷，却越是日日不可自拔。
他并不后悔喝下变若水，尽管医生都说是变若水让他几乎透支了为数不多的体力，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对新选组最后的交代。
只是……他对那个人，还能够有交代吗？
他果真是生气了吧？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隐瞒肺痨这件事情，他是最生气的那一个。
可是他已经连刀都握不住了……不，甚至他都不能起身，只能够每日仰躺，以此揠过最后寥寥无几的时光。
他还能够做什么呢？
“吱——”
蓦然地，门被完全推开，他的心一紧，下意识地去看来人，是土方先生和千鹤。
“总司，好点了吗？不准起来……躺下。”
带着一如既往副长应有的音色，土方岁三放下手中的补品看着努力支起身体的他，眸色一黯，却没有点破，不过是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装作严厉地呵斥，实则已经软了语气，怔怔地看他挤出笑容，映着苍白脸上的祖母绿眸子，声音调侃，却带着气喘，断断续续，“呐，魔鬼副长的语气……软了呢……这样可没办法好好教导新人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可以不用这么笑着的……”
“呵，那魔鬼副长告诉我……要怎样的表情呢……”
“……”
知道总司的逞强，尽管还想多留一会儿，但土方岁三不忍心看他强装出的笑容，终究还是很快地告辞了。
只是走出门外的时候，他淡淡对着阴影里的某处开口，“既然来了，斋藤真的不进去吗？”
那边的人影随着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不了，副长。”
“那么走吧。”
斋藤一回头看看那扇被阖上的门，随后迈出了脚步。
不是不想见，只是怕见面，就失去了再离开的勇气。
总司……这一次我打定了主意要和会津共进退……但是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我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想着那个人祖母绿的眸子和时常调侃到他无言以对的犀利，他突然感到有某种温热的东西，缓缓模糊了眼眶。
呵……其实，是下雨了，对不对？
记得……要等我啊……
【贰】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血腥的味道激地人作呕。
渐渐平静下来的荒野中，有双深蓝的眼眸渐渐地睁开，微微一愣之后，他下意识地伸手到左胸口血模糊的地方扯出一块块碎裂的玉玦，突然唇边逸出一丝苦笑——
其实从拦住新政府军的时候，他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甚至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拿着刀，只想着一路拼杀过去，即便只是多延缓一分会津陷落的时间……都心满意足。
与会津共存亡，这是他向副长和荣保公立下的誓言。
他不怕死……从来都不怕，如今更是无所畏惧。
因为他知道……他和总司长久相守这样痴人说梦般的想法，大概真的只有到地狱才能够实现的。
他只怕，即便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是内心纯粹如总司，是不是也会和他不同，进入天堂，从此再也不会相见呢？
偶尔这么想的时候，他便会握住那块玉玦……然后就好像总司还在他面前，健康而有生气地笑。
他便会渐渐安下心来。
如今这玉玦……竟然救了他的命，可是自己说要共存亡的那个城，却已经不在了。
那么，该何去何从呢？
新选组的三番队长斋藤一已死……活着的，只有藤田五郎。
他毕生第一次感谢他的洋服是纯正的黑色，除了白色的内衬染满了鲜血以外，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还在浴血拼杀的人。只是他的唇紧紧抿成一线，甚至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便以最快的速度牵了在乱战中失散的马，疾驰而去。
方才，他的心口一阵钝痛，心神也开始不安。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他不知道是怎样夜以继日地赶到总司养病的地方，只是屏息在门口嗅到某些熟悉的不对劲的气味，再不顾什么敢不敢相见，终于破门而入……
总司……千万不要有事！
“你总算是回来了……阿一。”
靠着门边微弱喘息的总司似乎分辨出突兀闯入的人是谁，尽全力握在手中的刀微微一松，眼睛都无法睁开，唇边的笑容异常脆弱，“看啊……这些人以为我快要死了……想要报仇……可是鬼之子……终究还是鬼之子……对吧……阿一。”
“嗯。”
“阿一……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但是……总是在犹豫……”
斋藤一就在冲田总司的身边坐下，略微在意了一下身上的血迹，终于微微叹息，伸手将对方的身体揽入怀里，“你说。”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嗯。”
斋藤一努力地抬头，却怎么也止不住突然决堤的眼泪盈满眼眶，只得模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还有……我喜欢你。”
“嗯。”
这是他第一次说喜欢，不过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总司，没关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然后想念的时候再抽调出来听听，我不会寂寞的，真的，不必担心。
“呐，阿一，我有一点累了，你不要走，让我休息一下，再和你说话，好不好？”
“睡吧，我在。”
看着对方满意放松地睡颜，斋藤一不再说话，只是一刻都不敢移开目光，薄唇紧抿，生怕怀里已经虚弱到不可思议的总司刹那间就会消失。
胸口的伤还没有包扎，钝钝地抽痛着，可他却不在意，反倒是有些自虐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心痛呢？
蓝的深沉的眸子微微合拢，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终于深深划过了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