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吧】黄昏里（转自己的文（华妹第一人称预警

第一次见到张仪，是帮王兄灌他的酒。
之前听过他不少的传言，说他是个如何牙尖嘴利翻云覆雨的小人。当时我并不在意，也就进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他，被一群人围着灌酒。拨开人群，举杯示意，说，张少卿，请了。
请。浅浅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现在想来，他那时当真是好看呢。双眉修长，眼眸清凉。足有十来个人灌他的酒，他却一概来者不拒。
看来传言有一点不错，他的酒量很好。
至少比起他那个师兄苏秦，是要好得多了。
但终于还是醉了。
软软的想倒下来的样子，看着居然让人有点心疼。
把他抬到榻上，王兄的嘴角似乎有一点笑意。华妹，他说，吃住他。
吃住他？让一个女人去吃住一个酒醉的男人，这意味着什么？
华妹，王兄的表情很诚恳，就靠你了。
并不是不懂王兄的愁闷的。
生生放跑了苏秦，结果还被反咬一口。
新诛商君就出现这样的纰漏，天下只怕都在看笑话呢。
所以他见了苏秦唯一的师弟，才会那样活跃的先发制人。
很好的理由啊。
只怕连王兄自己都不明白，他那样深沉内敛的人，怎么偏偏那次这样主动。
想必是命中注定了。
顺理成章地留下了他，而他也的确不负所望。
仅仅派一个使者去了趟韩国，耗去一千两，合纵的阵脚就已经松动。
王兄似乎也和他越来越亲密，常常留他在宫里，商讨这个那个。
连我都是要避开的。
依旧是浅浅的笑，却藏不住眉宇中的小心翼翼。
彻夜的手不释卷，青灯，孤影，一个人。
他总是一个人。
后来又一次喝醉，在国宴上。他轻轻拥着我，气息不稳，却带了汾酒的香醇：“华，商君……”
猛然住口。
我回身扶住他，他似已沉沉睡去。
我知道他没有。那因骤然清醒而略带紧张的眉角。
叹口气，也不去戳穿他。王兄他，竟让你提防至此么？
那一次去楚国时他已是丞相，万人之上，却依旧眼眸清凉。陈轸和屈原在，回来后他告诉王兄，有点麻烦，这次用了损招。
我忍着笑，想起他信誓旦旦许诺那六百里地的模样，还真是——够会演戏的。
楚国很快打发了人来要那商於六百里。他是早已躲起来了，见使者的只有我和王兄。
是么？这你得问丞相，我可不知道。
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却看见王兄的眼里，有一种温暖的得意。
莫名心悸了一下，当时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

收到他六里地俸邑的楚王显然是气晕了头，居然指明了要用黔中来换张仪。
告诉他时他就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去就去嘛，又没有什么的。
的确是没有什么，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三寸舌。
激动的却是王兄。
绝对不可以，他近乎咆哮地说，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就算有九成把握，就凭那剩下的一成，我也不会让他去。
当时一直不明白，王兄怎么就想不通呢。
还是他自己劝的王兄。
君上，他说，仪自己想做点事呢，就算不为了秦国。做事总得冒点风险吧，何况风险又不大。
王兄最后终于松口，说，让华妹带两百铁鹰剑士跟着你去。我会叫司马错带兵扎在楚境上，你三个月不会来，我就拔了郢都。
明显感到他震了一下，然后第一次露出一个深深的微笑。
原来他也可以笑的这样毫无芥蒂呢。
第一次觉察到不对劲，应该就是那一天吧。
他很快就办完了事，甚至还说服了楚王与秦国交好。
端了茶送进去，他们俩正在闲谈。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魏公子无忌会前途无量？王兄随意地说，语调里居然有一点宠溺。
当然啊，我看人有不准的吗。他笑意盈盈，带着恃宠的得意。
他终于真正的放下了啊。
我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高兴。
那一次去魏国，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魏王似乎殷勤的有些过分。
照例是很快地说服了他们，然后回国。
却不想他跟王兄说，要辞了相印，到魏国去，永久地断了合纵的可能。
看王兄的脸色说不上是高兴，却也还是答应了。
我讶然，私下里跟王兄说，丞相他可是魏人啊。
王兄一阵剧烈地咳嗽。
那是王兄的身体已经不好。少年时在军旅里落下的病根，到中年，一点不落的报回去了。
你不要管他，王兄一边咳嗽一边说，总之别管就是了。
我们在魏国呆了好几年。
魏王依旧是殷勤，但面对他冷淡的台面上的恭敬，也似乎无可奈何的很。
我的疑虑却越来越深。
分明有很多次，他可以暗中下手彻底瓦解了合纵，他却偏偏没有动作。
一如当初的小心翼翼，眼眸清空薄凉。
事实上他号称魏相，管的事却很少。和同僚的关系，也仅仅浮于客气。
总觉得他是经意，只为了安慰，那一只眼瞄在这里的王兄。
好在魏王什么也随他，哪怕左右的人说再多坏话。
后来终于周转好了，并相秦魏。
两国打来的东西，他往往是不吝，有时还偏私着魏国一点。
和王兄说过，秦国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也注意着点。
王兄只是笑，说你傻，以后就懂了。
那时王兄已经咯血。

噩耗传来的时候，他正在出使齐国。
拣词拣句地告诉他，他只是声色不动。
却从他身上感到了深深的消沉倦怠。
如同一个对着静默散去的观众的演员，有什么轰然倒塌，无以为继的样子。
当天晚上他醉倒。
华，他说，我很累，真的很累。
匆匆赶回去，来得及见王兄最后一面。
断七还未过，就出了问题。
太子荡，或者叫现在的秦王，看着他时，眼中是不容错认的杀气。
太子向来不喜欢他，但也没有这样必欲除之而后快呀。
辗转打听，终于知道了原因。
王兄走之前说，愿以举国付丞相。
想起先君叔父，也是在最后对商君说，君如有意，君自取之。
王兄说过，若不是忌惮这句话，他也不见得，一定要杀了商君。
可他终于还是和叔父犯了同样的错误。
最后一刻的懈怠，以至于害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果然历史总是相似的么。
他却依旧不在意，最后被我吵得烦了，终于去见了那个秦王。
齐、赵、燕三国有过盟誓，臣所在处，三国必派兵攻打。臣请舍躯至魏，三国必倾城而出。王引兵攻其后，大事可定。
他说这话时非常平静，好像说着什么毫不相干的人和事。我在旁边，却彻底地松了口气。
终于明白他当时的假痴作癫，和王兄的不管不顾。
记得曾经傻乎乎地问过王兄，丞相功大，何不封地。王兄当时说，你以为封地很好么，不要忘了，商君有的，就是最好的一块封地。
原来王兄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保护他。
甚至不惜把整个国家的命脉，交到一个魏人身上。
去了魏国，魏国依然是殷勤。
之前的小恩小惠显然栓住了很多人，特别是魏王自己。
三国大军果然来了，却没有人敢说把他交出去。
他只淡淡地笑，说，魏王，臣自有办法。
随便找了个人，当做使者混过去，喝得醉醺醺，然后一脸神秘地告诉子之，说你们这群二百五，这是秦王和张仪的诡计，等着抄你们后方呢。
三国军队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却开始沉默。
再没了那嬉笑怒骂的风采，再没了那指天画地的气魄。
他分明才三十余岁，眉眼亦是好看的。然而彼时他的安然，却仿佛来自永恒。
才知道他也是在意的。
他走时很平静，一如这之前的一整年。
秦王和魏王的仪仗交错着，热闹非凡。
我远远地看着，却是笑了。
只怕再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个泱泱大国，只是王兄和他的……掩饰而已。
而离开于他正是解脱。
那一天是很大的雪。一片片落下来，划然寂寞。
这样大的雪，印象里，二十年前也有过一次。当日车裂商君，雪下地近乎疯狂。
现在却是安静下来了。
静的让人想起，浮着灰尘的黄昏里，阳光照进有蛛网的角落，会心微笑的样子。

End
当年的文。。。真的好嫩啊。。。而且故作老成。。。不忍直视

只怕再不会有人想到，这两个泱泱大国，只是王兄和他的……掩饰而已。
被这种保护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