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们三人来到格林之森的副本门口，这个副本五级准入，之前秋木苏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蹂躏小怪，估计就是在等沐雨橙风刷新手任务。木倚沉舟不知道是因为荣耀之神眷顾，得到了这位未来的荣耀之神的垂眼，还是看他呆站在溪水中COS了半天木桩而一时兴起，总之，连周泽楷也开始对这样的巧合感到迷茫。
这种一穿越就碰上熟人的感觉，比起巧合，更像是冥冥中某种因缘作祟。
“木舟，之前玩过吗？”
耳机里传来一个有些低哑的声音，周泽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只取头尾的名字是在叫自己。
陌生又略带熟悉的年轻声线。说话者好像不喜欢在说话上用太多力气，字和字之间都是粘黏的，随意的，听起来甚至有些柔软。
这是叶修前辈的声音吗，十年前的叶修前辈。
约莫花了五秒钟，一直好像在思考人生的木倚沉舟才说，“嗯。”
“过会我先走，你们跟在我后面，木舟想打就打打，不打可以划水。”
没等木倚沉舟再回答，秋木苏已经进本了。沐雨橙风向木倚沉舟发了个友好的“^_^”。
小小年纪，已经开始隐隐有女神范了。
玩着同职业，周泽楷对于秋木苏的操作自然多关注些，他知道叶修前辈是荣耀教科书，二十四职业精通，但还从未亲眼见他使用过神枪。
不过秋木苏没再打出押枪那样的高端技术，而是像打指导赛一样，打得相当朴实基础，边打边给沐雨橙风细细讲解技巧和副本内容，连哪里的山壁下面有三个台阶都要说一遍。
“知道啦，人物又不会被绊倒。”会感到烦才是十三四岁小女孩该有的反应。
秋木苏被噎了下，不说话了，过了两个拐弯，又开始不嫌麻烦地详细讲解起来。
在周泽楷的认知里，叶修不是话少的人，但是听他这么滔滔不绝一分不停地讲解也是第一次，而且还不是剑圣式的无意义攻击，叶修指导时的细致和耐心程度都令人叹为观止，你可以说他说得过于细致，但还真挑不出一句完全无用的话。
秋木苏一边碾怪，一边还要分心照顾经验不足的沐雨橙风，但是他很快发现他随便带进来的路人木倚沉舟相当有用，木倚沉舟一声不吭地杀着自己的怪，还能在沐雨橙风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补上几枪，有好几次秋木苏的枪都抬向这边，发现不需要自己解围后又转了回去。
是个老手，预判很准，也很有枪系经验。
因为副本过于简单，又有个满级号碾压，所以秋木苏也看不出木倚沉舟到底水平多高。
刷到第三遍副本的时候，秋木苏的话终于少了，并开始有计划地增多留给沐雨橙风的小怪数量，让她练手。
“木舟，别引那么多，留两只给沐雨橙风。”
木倚沉舟动作麻利的转向，准确地避开两只小怪的仇恨范围，跑到了秋木苏身侧。
“小木舟好乖。”秋木苏夸奖。
周泽楷不知回答嗯，还是回答哦合适点，犹豫间秋木苏又去对沐雨橙风说话了。
他们出副本准备再刷第四次的时候，见副本门口蹲着个人，一见他们出来就骂起来。
“尼玛，一叶之秋呢？为什么不上线？你赶快让他给老子滚上来。”
秋木苏咂嘴，“我们进副本。”
“秋木苏你敢走一步看看！”
听了秋木苏往副本门口走了三步，回头对着不远处的索克萨尔，我就走了，我还走了三步，怎么着。
“你有本事就走到老子身前三步，老子跟你单挑！”索克萨尔显然对秋木苏有所忌惮，并不敢轻易攻击。
“武器不在这个号身上，你揍倒了也爆不出来，更何况你又打不过。”
周泽楷听着少年叶修懒散又有些软的嗓音说出这样招人恨的话，明明是要把人气死，周泽楷却觉得亲切，甚至，还有点可爱。
索克萨尔的操作者魏琛终于知道刚刚听到秋木苏声音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靠，是你，你怎么开着秋木苏的号。”
“才听出来啊，上次就跟你说你该去好好挖挖耳朵了。”
“你先把你那脏心拿出来洗洗！快点还老子装备！”
“我说了不在这号上。”
“开你的一叶之秋上来。”
“没空。”
“让你兄弟开上来！秋木苏呢？”
“死了。”
“哈？什么死了，死哪了？”
“大街上。”
“什么对什么，一叶之秋我跟你说别跟老子拖延时间。”
叶修操作着秋木苏转头进了副本。
木倚沉舟默默的跟上。
之前魏琛找不到一叶之秋，已经给秋木苏发了不少信息骚扰威胁，叶修刷着副本一概无视过去。这回眼见着叶修三人进了副本，魏琛在外面站了一会，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呢，明明一叶之秋这家伙还是像平时一样欠扁。
“你刚才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秋木苏怎么了？”叶修留了沐雨橙风和木倚沉舟两人能处理的小怪，站在一边，看到魏琛发来的话，终于回了几句。
过了一会，叶修叹了口气。
沐雨橙风心电感应似的，问，“你们说什么啦？”虽然真正上机操作的时间不长，但是平时耳濡目染多了，这些天天和秋木苏、一叶之秋互殴的玩家沐雨橙风都熟悉得狠。
叶修说，“他自己天天诓人，也当别人和他一样胡说八道。”
苏沐橙笑，“你就从不诓人吗？”
“我这次说的可是真话，他说他不信。”
“什么话？”
“秋木苏死了。”叶修声音平淡地说。
三人清完怪，继续往里走，叶修走在最前头，木倚沉舟最后，将沐雨橙风夹在中间。
走过走廊时，周泽楷听到苏沐橙小声说，“我也不信……”
周泽楷隐隐地从这些对话中明白了一件事。有个人死了，他玩荣耀，他对叶修和苏沐橙来说很重要。
周泽楷不是对他人与自己的情绪很敏感的人，他容易害羞，讷于表达，轮回里一直流传着长着大众情人脸的队长其实情商成迷的说法。
但现在，在他不算敏锐的精神感触中，他似乎有些明白十七八岁的叶修为什么声音低哑，缺乏活力；为什么时而说个不停，不厌其烦地分析一个简单招式的每一个细节，时而又一言不发，呆呆站着，安静得有如失声。
在这个世界上，快乐可以分享，但是面对他人的悲痛，再多的怜悯同情都不过是看客。人永远无法对其他人的感觉感同身受。
“小木舟，这遍刷完我们要下了。”
苏沐橙诶了一声，“我们不可以去下个副本吗？”
“不，行。”斩钉截铁。
“十点半了，你明天还要上学。我们不是说好了？每天就晚上带你练三个小时。”说出这种正经话的叶修颇有几分负责任的好哥哥架势。
苏沐橙无聊地对着墙角的一个小怪猛射，“索克萨尔还在外面吗？”
“干嘛，你想看打架？”
“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打起来我们不会输的。”
周泽楷默默望向叶修的方向。叶修笑，避而不谈沐雨橙风与木倚沉舟的战斗力问题，“你以为索克萨尔是一个人来的？”
“只看到他一个啊。”
“一个人想被再暴一次啊，他怵秋木苏怵得很，肯定带了不少人，都在他身后林子里藏着。刚刚要是我和他打起来，树林里肯定窜出一帮人揍我。”
“那我们出去会被揍吗？”
“我都看出来怎么会给他机会，刚刚我跟气冲云水说了，我被索克萨尔蹲副本，让他多带点人来弄死，这时候我们出去应该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叶修说完，三人又一次通关。
出去的时候，木倚沉舟憋出几个字，“明天，练吗？”
叶修说，“练，不过我每天就带沐雨橙风练三个小时，你白天不升级？”
“不。”周泽楷很快答道。
叶修自然不知道，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安慰心情低落的叶修——陪着他和沐雨橙风练级，尽管这种含蓄至极的安慰意图连周泽楷自己也不大明白。
“那好。”叶修从善如流，让沐雨橙风加了木倚沉舟好友。
周泽楷关闭游戏，现实中的时间也是十点半。他又看了眼QQ群的，之前【团结 和谐 有爱】的讨论组名已经不在了，不知怎么被改成了【Q市野战小分队】，内容全是聊Q市有什么必去的景点，并且很快发展成用深夜报社美食图刷屏。
叶修已经好一会没说话了，不知道又去捣鼓什么。这个点，除了张新杰，还远远没到各位大神的睡觉时间。

7.
周泽楷自然不知道十年前的叶修心里百转千回的考虑，一叶之秋打完招呼后半天没有下面的话，周泽楷也不急，操作着木倚沉舟开始跑一些奖励技能点的任务。过了约莫十五分钟，叶修问他，“你在哪呢？”
“千波湖。”
“我忙完了，带你刷本？”
“嗯。”周泽楷为了让自己更主动些，难得追问，“刚刚，忙什么？”
“蹲复活点。”
“没事？”
“我当然没事啊，不是我被蹲复活点，是我蹲别人。”叶修发了个戴墨镜的表情。
果然，只有别人吃前辈的亏。周泽楷默默将刚萌芽一点的关心担忧按回去，会想前辈需不需要解围的他还是太嫩了啊。
有人说，周泽楷在荣耀和现实中都是无解的存在——说这话的人必然是没有和周泽楷真的相处过而脑补过头了，周泽楷的难以交流并非是耍酷，不食人间烟火，真正和周泽楷相处久了，就会发现真实的周泽楷和同龄人差别不大，而且还要比年轻气盛的同辈们更温柔，认真些。
对周泽楷来说，无解的反而是叶修。这个从头看到脚，下限往下掉，从脚看到头，槽点往上走的前辈好像没有全身心地依赖过任何人事，他好像一直被依赖，从未倒下过。甚至，连外界所谓的低潮都能成为他证明自己能攀得更高的踏石。
如果说，周泽楷是荣耀世界的传说，那么叶修则是传奇。
只有传奇才会充满戏剧化的跌宕起伏，让人唏嘘，让人惊叹。
叶修这样的存在，有人惧怕，也有人喜欢。周泽楷就是后者，不过也不是粉丝式的喜欢，对柔韧而强势的存在的亲近感是发于周泽楷的本性的。这种情绪隐秘，又难以言说，更不要指望对感情不是很在行的周泽楷现在能说出个理所然来。
众生仰慕高高在上的强者，强者站在绝顶之上，也会忍不住眺望其他高峰之上的风景，好奇着，比较着，渴望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他的世界让他动容。
苏沐橙只有晚上会上线，周泽楷平时白天有按部就班的训练和一些突如其来的商业活动，基本也是晚上上机，倒是和苏沐橙的步调一致，这回白天上线倒是很难得。他和一叶之秋在副本门口碰头，进了本，这还是头一回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有一叶之秋这样的大神号带着，即便少了个人，副本还是推得顺畅无比，何况周泽楷本来就单刷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的配合也越来越流畅，一路下来周泽楷没说话，叶修竟然也一句话没说，每到BOSS面前，周泽楷自然地一枪打过去开怪，一叶之秋直冲上去狠揍。战斗素养都是极高的两人已经完全适应了对方的节奏，把一个小小的副本打得仿佛磨合练习了无数遍一样，战法技能的炫光和神枪手打出的炮弹交相辉映，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如同一场绚烂简洁的表演。
一遍刷完，两人出来，木倚沉舟转身准备再进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队伍被解散了。
一叶之秋飞快地旋转过身，矛尖上挑，天击。
周泽楷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先于头脑动作，猛地后缩，堪堪躲过了这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攻击。
副本门口正站着几个和木倚沉舟差不多等级的玩家，看样子是等人组队的，眼瞅着这出来的两人一下就杠上了，怎么回事？副本打出的材料分配起了纠纷吗？再定睛一看其中的一人正是一区名人，一叶之秋，登时纷纷给木倚沉舟点起了蜡烛。
周泽楷频道里打出一个问号。
叶修没说话，使劲揍。
神枪手这样的远程职业被近身攻击力惊人的战法靠得那么近，是相当不利的——但这并不能难住周泽楷。枪王之所以无解，就在于联盟中已经没有人能拍着胸脯说能找到枪王的弱点，打得枪王措手不及了。对于周泽楷来说，拉远了打和近战打的区别已经不大。
此时面对的有十几级等级压制装备闪瞎的满级号，面对一叶之秋的名字，周泽楷只有对不明情况的迷惑，却没有任何惊慌。
“不错啊，继续。”叶修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飘过来。
一叶之秋完全没给木倚沉舟拉开距离的机会，但是真的没有机会吗？机会是可以创造的。
木倚沉舟抓住机会连开数枪。
子弹打中一叶之秋，因为装备防御和等级压制，这种伤害小到只有个位，然而，周泽楷的目的并不是造成伤害。
飞泻而出的子弹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一叶之秋的高高飞起来，竟然直接掠过了围观几人的头顶，一直掉到后面的草地上。
身子飞在高空，一叶之秋却并不是毫无反击之力，反射性的攻击依然稳稳的砸向木倚沉舟。
同时，周泽楷听到叶修轻声的“诶”了一声。
落地的一瞬，一叶之秋便受身站了起来，没有再冲过来。
“不打了。”
“嗯。”
“你红血了。”
“……”
一叶之秋走过来，丢了些小药，木倚沉舟相当淡定地捡起来吃了。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感受到一叶之秋强大威压的围观的几人纷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高声呼朋引伴地进副本了。
清场了。木倚沉舟呆呆地站在那，周泽楷能绕地球两圈的反射弧开始消化刚刚叶修那样做的意思。
“来，说说，你到底是谁？”叶修果然问了周泽楷最头疼的问题，这还没完，叶修又问了句，“你押枪跟谁学的？”
攻略，而押枪的攻略是面前的人写的。周泽楷刚才反应过来的麻烦很快成长为加倍的麻烦，他完全想不起来那份久远的押枪攻略具体的写作时间是什么了。现在这个时候叶修有没有发出攻略？如果没有的话，周泽楷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周泽楷对着屏幕，相当苦恼地皱眉。
周泽楷没反应，叶修也没有着急。一叶之秋静静地站在木倚沉舟面前，过了一会，周泽楷听到那个没什么力气的声音问，“你认识秋木苏？”
这个可以回答，木倚沉舟说，“不。”
不知为何，叶修叹了口气，“我看过你打出四次押枪，刚刚那招最漂亮，我的押枪和你比起来真是生涩得可以啊。”
“不会……”周泽楷练押枪的时间比现在的叶修长的多得多，他不知该怎么给叶修解释，好吧，根本没法解释啊这时间轴乱的。
“除了秋木苏，你是我见到第二个打出押枪的，而且押枪这个名字都没什么人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枪穿云？”
叶修突然说出这个名字，周泽楷吓了一跳，随即听到叶修自问自答，“不，是一枪穿云的话，刚刚已经被揍趴了，不会有回手的机会。”
周泽楷意识到张益玮前辈不慎中了叶修一记圆舞棍。
“你说不说你谁？”
“……”
“你再不说我真要死了。”
“啊？”周泽楷茫然。
“我要被好奇心杀死了。”有气无力，少年的叶修还远远没有修炼出后来的耐性。
周泽楷默默地点点点。
叶修操作着一叶之秋围着木倚沉舟转了两圈，“说不说，不说我也不会再问了，下次见你上线，上一次杀一次。我数到十。”
周泽楷双手在键盘上握了起来，他自然不会心疼木已成舟这点点经验，他知道，这次若是不给叶修一个靠谱的解释，下次可能就没说上话的机会了。
偏生，老天好像还嫌给周泽楷的考验不够严峻一样——周泽楷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周，是我。”
这个世界的叶修正站在外面，等着周泽楷给他开门。
“十，九，八……”
游戏里的叶修已经开始倒数。
“……”说话能力在水平线下刨坑的周泽楷感受到重大危机，冷汗都要下来了。

11.
毕竟已经过了四年，叶修已经慢慢从失恋中走了过来，现在的周泽楷对叶修来说，已经和其他人无异——这是种很符合逻辑的想法，周泽楷近一两年就是这样认为的。老实说，这样的状况让他松了口气，虽然没有与异性谈过恋爱，周泽楷也不觉得自己是会对同性产生兴趣的体质。
无论怎么说，这段情感波折潜意识里给叶修刷了亲近感，两人这样对面坐着，叶修说着闲话，周围喧嚣着各种人声，周泽楷觉得他俩就像拥有同一个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秘密，彼此嘴上不提，心里却是门清。
在这种两人恢复正常朋友关系，达成微妙平衡的时候，叶修下午那个没心没肺的整人告白，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至少在周泽楷的原则里，拿那种事开玩笑，对他有点轻薄。
你明明已经不喜欢我了……
叶修付完帐，两人出了粥店，往酒店走。这一段繁华街市临着海，夜空下，微波荡漾的海黑得像玉一般，被霓虹漆成各种颜色，向着两人走过的木板游廊下蔓延。H市是内陆城市，平时看不到海，这时走在海边，连叶修这样对烟与荣耀之外的东西都兴趣缺缺的人，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忽然叶修转过头，周泽楷沉静地望着他，“小周啊，会不会游泳？”
周泽楷茫然地看了眼旁边黑乎乎的海潮，点头。
“是只能在游泳池里游游的那种，还是能下海游的那种？”叶修居然问的很详细。
“可以……下海。”
在游泳池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可有点差别，海水是动的，还有潮，水性差一点的人能在游泳池里游得不错，但是下了海就得抓瞎了。
叶修叼着烟，拍拍周泽楷的肩，“好，明天去海滨玩，那帮没人性的家伙肯定要把我往海里扔，到时候你要负责及时把我救上来。”
周泽楷汗了，“……不会。”多大仇这是！
叶修笑着眯了眼，“你是说他们不会这样干啊，还是你不会救我啊？”
周泽楷呆呆看着他，“……救。”
“乖啊，”这种说什么后辈就干什么的感觉，叶修还是很享受的，“小周你就是不爱说话，但人是好人，以后也别被带坏了啊。”
“……”周泽楷默默地跟在叶修身后往前走。
这一段的沿海回廊都是木板相连半架在海面上的，靠海的一边是造型雅致的围栏，弄得颇有小资情调，另一边是绿化带，郁郁葱葱的树木下，每隔一段距离都摆着休闲长椅。现在这个时候，长椅基本都被热恋中的小情侣占领了，不是抱着亲嘴，就是女的坐在男的身上窃窃私语，要是有死死团看了，大概很有牵头驴挨个踢过去的冲动。
周泽楷非礼勿视，走得目不斜视，脚步很快。
然后他就发现叶修笑嘻嘻地瞅着他。
周泽楷的脸上有点烧。
真正坦荡的人不是不看，而是看了就像没看见一样，比如叶修这样。而明显回避的态度，反而证明了周泽楷的在意。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心动了。
叶修慨叹着，“小周也是该谈恋爱的时候了。”
这话要是用赵忠祥老师的语调念出来，听起来应该和“雨季是动物们交配的季节”差不多。
我们能不提“谈恋爱”这事么！刚刚有点将自己的情绪调节过来的周泽楷又有点怨念。
“听小江说，方明华他老婆给你们队里的人都介绍过对象，怎么样，有没有成了的？”叶修难得八卦次。
“没。”周泽楷又补上句，“都没。”
江波涛说是介绍对象还是说得太浅了，他们根本就是被方明华他老婆带去和女生联谊，集体相亲，结果一对看对眼的都没有，弄得方明华他老婆相当挫败。要知道，做媒人这事也是需要成功率鼓励的，屡战屡败，这可太打击人信心了。
就拿那次联谊来说吧，其实也不是那帮姑娘瞧不上他们这群打游戏的，而是那帮姑娘纷纷入了周泽楷的股，齐齐看上周泽楷，弄得完全没法收拾，只能不了了之——这背后原因周泽楷是不知道，江波涛和叶修偶尔闲扯，却对叶修苦笑着提过。
叶修是什么情商，他一向对周泽楷这个心好人善的后辈颇为温柔照顾，垃圾话都没怎么对他说过，自然知道这原因不能跟周泽楷讲了，讲了这孩子说不定还会自责不安。
叶修面上不露声色，依然是淡淡笑着，“都没成？我听说杜明后来还见了个？”
“呃……”这下周泽楷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次集体联谊失败后，方明华老婆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才重振旗鼓，奋勇杀了回来。轮回个个闻风缩头，愣是将杜明推了出来挡枪眼。杜明因为暗恋唐柔，彻底沦为轮回全队的娱乐对象，天天被捅刀捅得快成筛子了，这回干脆牺牲自己帮队友们免灾，换一个清静。
杜明和那姑娘互换了企鹅号，本打算冷处理了，队友们却不放过他，纷纷起哄要他向姑娘要照片，说是说不定能找到人生新航路。杜明被搞得没办法，反正要张照片来也不是证明他对唐柔女神不忠了，就要了照片。
姑娘发了张照片过来，全队在训练后进行了围观。照片是女孩的脸部特写，脸小又尖，肤白貌美，眼睛贼大，嘟着嘴作可爱状，看起来像是日本漫画似的。吴启说不错啊，看着不比唐柔差，去见见！
于是杜明又被踢去见面了。
见面回来杜明脸都绿了，那姑娘真人和照片上完全不是一个人，杜明不好意思说人家难看，直接拿了他和姑娘在咖啡厅的合影。一帮人看了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这帮不怎么接触女生的游戏男哪里能理解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将照片毁图秀秀成脸白眼大的潮流，吐着血表示现在的女生真是难以理喻，弄得方明华连连咳嗽。
围观了全程的周泽楷表示……他没什么表示，他默默地转过了身，不看这帮家伙。
周泽楷将那次乌龙的记忆压下去，对走在身边的叶修说，“前辈呢？”
“啊？”
“……恋爱。”周泽楷很缓慢地吐出那两个字。
“我每天都在热恋中啊，”叶修吐出个烟圈，瞬间就被海风打碎了，“和荣耀女神。”
周泽楷沉默了下，说，“和人类……”
叶修转过脸看他，路灯淡黄色的光勾勒出他脸部分明的线条，笑意坦然，“这个啊……哥现在比较喜欢荣耀，等哥什么时候喜欢人类再说吧。”
周泽楷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从绿化带间的小路穿过去，路灯变得越发昏暗，连带着天上的月亮都显得更亮了点。他俩安静地并排走着，都没有说话。忽然，周泽楷忽然感觉腰侧被叶修拍了拍，他一惊，猛的看向叶修。
叶修却看向另一边，走了过去，“哎，小周等等，有卖甘蔗汁的，我买杯给沐橙，你喝不喝？”
“……”周泽楷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有点尴尬，尽管叶修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不用。”
叶修给了钱，小贩将几段甘蔗削了皮，放进绞汁机里，塑料杯里慢慢淌满了汁水。叶修买了三杯，两杯放在小塑料袋里提着，一杯插了管子喝了一口。
“好甜。”叶修皱皱眉，自然地抬起手，“要不要尝尝？有点太甜了。”
周泽楷鬼使神差地就着叶修的手，含住叶修喝过的管子吸了一口，确实很甜。周泽楷记不得上一次喝甘蔗汁是什么时候，好像并没有那么甜，甜得喝进胃里，都像没化开的糖。
是这里的甘蔗就特别甜吗？
周泽楷点点头，表示赞同叶修的看法。
“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喜欢喝这东西。”叶修皱着眉头将杯里的甘蔗汁几口吸完了，扔到绿化带旁边的垃圾箱里。
两人溜达回酒店，各自分头走。吃饭的时候叶修就知道楚云秀晚上会到，果然敲开苏沐橙的门，两人正趴在床上用ipad看电视剧，周围摆了一圈零食。
叶修将两杯甘蔗汁贡上，楚云秀看也不看他，摇摇手，“好了，小修子，退下吧。”
叶修“喳”了一声，门就在面前被关上了。叶修摸摸鼻子，觉得嘴里那股甜味还没化开，回屋里开了电脑，又倒了一大杯水。
周泽楷登上了旧电脑的荣耀，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好友列表里的一叶之秋在不在线，结果刚点开好友列表，就收到一条信息，还是一叶之秋发的。
“竞技场房号3571，速度来！”
周泽楷一头雾水，他还以为要被声讨他下午溜号的事，没想到上来就被十年前的叶修揪到竞技场。
不会是要和我竞技场了断吧……
周泽楷点进竞技场，却是被一叶之秋弄进了己方的参战整容。竞技场里已经呆了不少围观群众，只听对面的索克萨尔叫道：“一叶之秋你们人到齐没？”
叶修喊，“到了到了，齐了，打吧！”
他们打的是三场单挑，魏琛看到他们第三个人的名字，木倚沉舟，完全没见过，立刻嘀咕上了，“这谁啊？”
今天这一战牵涉到稀有材料的归属，两边都是精锐下场。荣耀这游戏开了还不长时间，现在最厉害的、闯出声名的一批高手都集中在第一区，彼此间都多少了解，但这个木倚沉舟，谁啊，完全没听说过。当下不止魏琛，围观的不少人都疑惑起来。
魏琛点开木倚沉舟的信息一看，立刻骂上了，“我说刚刚你干嘛一个劲要开修正场，还扬言不想拿你那比我好了一点点点点点的装备欺负人，合着根本是你的人都没满级啊！一叶之秋你的脸呢！”
叶修哪里管他喷什么，“爱打不打，不打材料给我们走人！”
魏琛连呸三声，“秋木苏，是不是秋木苏开的小号！”
叶修叫，“怎么可能！”
“一叶之秋你别诓我，老子不是被诓大的！”
周泽楷看见赌注那一栏里列了的一排稀有材料，55级地图BOSS掉的，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稀有中的稀有。一叶之秋这边上场的除了自己，还有气冲云水，都顶着嘉王朝的公会名，而对方那边，包括索科萨尔在内的三个人都是不同公会的……周泽楷有点明白过来，这是分赃不均闹到竞技场了啊。
别说魏琛了，吴雪峰也是头一次见木倚沉舟，私下发了信息问叶修：“这是谁？”
叶修回过去，“其实我也不大熟。”
吴雪峰问，“实力靠谱吗？”
叶修笃定地说，“靠谱，你还不信我？”说完转头给木倚沉舟发了条话，“好好打啊，输了弄死你。”
周泽楷正盯着对方上场名单上第三个名字“一枪穿云”发呆，接到叶修的信息，默默地回了个省略号回去，“……”

14
朱承事先定下了会议室，提前进去一看，竟不是想象中的椭圆桌式的，而是类似于学校教室，前面摆着讲台投影仪，下面排了木质的长桌，一排就可以坐八个人，大概有七八排。这回倒是不用担心不够坐的。
朱承和几个联盟工作人员整理材料，摆弄投影仪的时候，选手们就三三两两地进来了，进来后都自觉从最前面的桌子上领了份材料——然后十分自然地往后排走去。
没到十分钟，倒数一二排竟已经被坐满了，与此相对的是最前面的两排，半个人影都没有。后来的人只能勉为其难地开始填充倒数三四排。
朱承卷着导演本敲着前排桌子，“都往前坐往前坐，又不用你们举手发言，都坐离我这么远干什么？过会还要录像呢，拍出来都是什么风气什么态度！”
又是一阵挪桌子碰椅子的声音，选手们慢吞吞的地往前移了几排，可惜他们都没怎么见过现今的大学生上课，不然一定能找到共鸣。后进来的叶修和周泽楷站在门口张望半天，又被严肃警告后面不许坐，只能在第一排的两个空位坐下了。
这次集体活动，用代表联盟的朱承的话是以玩为主，顺便拍点小片子——说是小片子，其实是长达五集的荣耀联盟纪录片，每集四十分钟。
叶修听完这句就抓住了重点，“这么长？那这些天不都得拍这个？说好的以玩为主呢？”
“都印在台本上了啊，你能不能看完再发言。”朱承说。
“台本？哪呢？”叶修东张西望，不一会，喻文州从另一头传过来两份台本，叶修递给周泽楷一份，自己也翻开来看。
朱承咳了一声，“因为是记录片，所以主要是过去的影像记录和各位选手的自述；影像记录这方面大概占了五分之三，都是联盟资料库里有的，剪辑工作在夏修期之前就开始了，所以呢，大家要做的只是录一下自述。还有一点生活镜头联盟也已经向各位战队的宣传部门要了，所以也不用麻烦各位。”
话音刚落，黄少天的声音就补上来了，“等等啊，那这位摄像小哥拍什么呢？早说有拍摄我还能做点准备，你看他镜头又扫过来了，几个意思啊？是不是……”
朱承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拍几个转接镜头，要是都是老资料老镜头会显得不够诚意。”
黄少天抬起头对着摄影镜头隔着王杰希扯了扯叶修，“哎，那真好，做第一排的都是冠军队，这位小哥你多拍点，后面那帮人你可以稍微带着点。老叶你能不能坐直点，这一排的音容笑貌都给你破坏了。”
叶修被扯得一巴掌拍在王杰希背上，差点没把王杰希拍得印到桌上，周泽楷在另一边拉了下他身子，拯救了叶修，也拯救了王杰希，叶修边坐正边叫，“扯什么扯什么，还有，不要乱用成语，回去让蓝雨给你报销本字典，好好学习学习。”
黄少天立刻叨叨了一长串话，忽然哎呦一声，被不知从哪飞来的纸团砸了后脑，“我靠谁扔我！”他连忙转过头，只见后面的家伙们，眼神一个比一个真诚无辜，手都规规矩矩地收着，都在那喊“不是我”“不知道谁”，乱哄哄的嬉笑成一片。
韩文清烦躁了，“都闭嘴！”
会议室里声音立刻低下去八度。
黄少天低声抱怨，“叶修你说，刚刚那个纸团是不是你丢的！快承认！”
叶修用“你无理取闹”的目光瞅了他一下，“我和你坐一排，这个角度又不是技能怎么从后面扔你东西，别闹。”
喻文州叹了口气，“刚刚那段，不会被放到片子里，会掐掉的吧？”
“那必须的……”朱承默了。
五集的纪录片，依次为“荣耀创 世”、“黄金一代”、“王朝崛起”、“风起云涌”、“荣耀永恒”五个部分。第一部分就不说了，几眼扫过去，都是叶秋的名字，而后面的“黄金一代”虽然只有一年，但是所出的主力强手却有将近十个，被单列一集一点也没水分；“王朝崛起”则细数了嘉世三连冠之后崛起的几大豪门战队；“风起云涌”是讲联盟硝烟混战，你方唱罢我登场，小队也可能产生大威胁，突出了联赛的诡谲难以预测；最后一个就主要是展望未来了，从立体投影技术的应用一直说到了受众的不断扩大。
这段介绍大家都是扫了一眼就过去了，也没太纠结对自己、对自己战队的历史地位评价合不合理的问题，毕竟是联盟做事，会力求可观。剧情中穿插的选手自述都是被写好的，已经是被写好剧本的纪录片，选手们要说的话，就是要用来证明前后剧情的，哪能由着他们瞎说呢？特别是还有几个老大难家伙，话太多的黄少天，话太少的周泽楷，还有说起来话来就无差别嘲讽的叶修，联盟就是脑子进水了也不会放任他们本色演出。
于是，翻到后面给各人安排的“自述”部分，各位选手的表情立刻变得五花八门的，有的已经忍不住高声朗诵起来：第一个放弃治疗的就是叶修。
“‘第二名，离冠军只有一步，第二名，看上去很美，但是对于我来说还远远不够。是的，我曾经放弃过，是人都有软弱的一面。但我还是回来了，我对冠军的渴望、对荣耀精神的坚持让我战胜了自己，我不再是第二名，我已经是自己的冠军。’我靠这台词真的不是百花粉丝写的吗？张佳乐，这对你是多大的仇才一直冠军冠军二啊二啊的让你说个不停。”
张佳乐早就跑过来掐叶修脖子了，但还是没能阻止他念下去，这当众被念“自述”的感觉简直像是羞耻PLAY。
很快大家又发现了无数亮点，“快数数，周泽楷说话的字数绝对超过三百！”
“我看看！”
“黄少的话怎么可能那么简洁，这绝对是被魂穿了！”
“写这个的人是女生吧？这也太煽情了，想象下韩队盯着镜头深情款款，‘我离不开霸图，霸图也离不开我，我们是一体的。’”
“不行这谁给我写的台词，耻度太大了，我肯定念不出来。”
一片群嘲OOC中，朱承只能抬高声音，“我就知道会出现这种问题，才提前把台本给大家的，大家将自己部分的台词用平时的语气修改修改，遣词造句可以改，大体意思不能变啊！今晚各位回去弄，弄完明天给我审下，审过就拍！谁拍完谁解放！”
叶修正笑呢，指着纸上对身边的周泽楷说，“那你这段，这段，还有这，都得改成语气词，要不太假了。”
周泽楷先看完自己的部分，就鸵鸟态度地翻了过去，这时正看到叶修的部分，是在最后一集“荣耀永恒”的结尾部分。
【天刚刚亮，叶修走在海滩上，身后的一排脚印被海浪冲刷（镜头给出叶修走路的动作，给他的手部一个特写），侧脸画面。
叶修自述（表情放松，但不失郑重）
（叶修）：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我会像大海的泡沫一样，成为荣耀的一部分。】

蚁穴（周叶）22
22
“没有喜欢过……”周泽楷喃喃。
“对啊，”叶修蹲在床边，从行李箱里翻出换洗衣服，“我推测是因为你提前和十年前的我说过这事，阴差阳错，蝴蝶效应，这样那样，总之，后来我喜欢你的那件事没有发生。我说了，我在被你穿越到十年前的行为不停更新着。就好像游戏一样，隔几天游戏公司出补丁包，就会被修改更新。”
浸泡在叶修的话语中，周泽楷感到难受，仿佛是自然生长下的花朵被岩浆淹没，让他难以呼吸。他没有想过伤害叶修，混杂着穿越的新奇感，他单纯是想瞧瞧十年前的叶修是什么样的。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不会做的比他更少。他思虑着一切可能改变未来的因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种心意没有任何杂质，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恶意。
伤害却确确实实造成了。
薛定谔的猫装在百分之五十可能产生毒气的箱子里，只要没打开盒子，猫永远都处于不生不死、又生又死的状态。然后只要打开盒子看一眼，所有人就会知道猫是活着，还是死了——猫被那一眼判定了生死。
这一眼的威力何其之大。尽管对于看的人来说，看一眼，是那么稀松平常，无分善恶。
叶修不可能在盒子里坐以待毙。
他知道自己处在绝对不利的位置上，这种单方向的影响必须结束。
周泽楷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但叶修还是选择了最直截了当、最冷酷的方式点醒他，直接告诉他最糟糕的结果，让他意识到严重性。这是叶修的手段。
——包括那一个吻，是警示，是惩罚，是故意施加在周泽楷身上的惊吓。
做到这种程度应该就可以了，小周已经得到教训。
叶修洗完澡，草草擦干身体，套上了汗衫和短裤。屋里空调开得很足，叶修走出浴室不禁颤了下，还挂着水珠的胳膊腿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一瞅，昏暗的光线中个站着个身影，动也不动，像是地毯上长出的一根柱子。叶修以为事情已经结束，自己去洗澡，周泽楷也早该走了，没想到他还没走。看他站的姿势位置，竟和叶修进浴室前没有两样。他就一直这么傻站着？
怎么回事，打击那么大？被我玩出事了？叶修皱皱眉，走过去拍了拍周泽楷。周泽楷身上是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在空调风口下直吹。
“小周，太晚了，回去睡觉了。”
周泽楷眼睫毛颤了颤，望过来，还魂一般，叶修刚要放下的心又吊上来几分：周泽楷没有哭，但眼眶分明是红了，不知道已经红了多久。偏偏，没有泪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叶修无语，手掌贴到周泽楷眼睛上，像是要帮他揉揉，搁了一会才放下，“明天排了你的时间录像，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能看吗？”
周泽楷依旧只是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真跟兔子一样，光动，没有声音。
叶修轻轻拍打着周泽楷的肩膀，后背，周泽楷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难得反省了下之前那个吻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好吧好吧，哥大人大量，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我都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像是乌龟被一秒翻过了壳子，天变成地，地跳成天，叶修被前面巨大的力量压得后退，后退，腿磕在床边上，拖鞋飞了，飞到几米外。叶修躺在床上，周泽楷紧紧抱着他，趴在他身上喘气，似乎要把这几十分钟没喘的气都喘完。隔着骨头和血肉，叶修能感觉到周泽楷的肺叶在凶猛地扩展和收缩。
周泽楷哭了。泪水从他眼中滚下来，碾进叶修肩颈的衣服上。
叶修懒懒地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他在等周泽楷自己好过来。话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这反应，是不是也太迟钝了点？
“对、对不起……”周泽楷的胳膊勒得很紧很紧，好像稍微松开些，叶修就会化作泡沫，被床单吸收。
“‘对不起’这话你今晚说了好几遍了，我已经听腻了，再听已经没有被道歉的感觉了。”叶修平淡地说。
周泽楷哽了下，仍然没有放手，“……抱歉……前辈……”
“……”这还真是换了句啊！
两人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躺在床上，被周泽楷压着，叶修觉得像是盖了十床被子，暖和过头，又重得翻不了身。不能怪叶修，常年上床睡觉、下床游戏的生活让叶修养成了良好的条件反射，后背一沾到床，就会立马进入睡眠模式，用火柴棍撑眼皮都没用。
空调被调在断断续续的低风档，当屋里安静下来，空调的声音被放大得无比明显。浴室的灯没关，可以清楚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不烦人，只让人觉得安静，平和。
叶修猛然睁开眼，我去，还真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不太长，最多半个小时。周泽楷已经平静下来，但他俩的姿势没有变化，周泽楷的脸就在叶修的脸旁边，叶修张嘴就能吃到他的头发。
周泽楷比叶修高一点，这样头在一个水平线上躺着，叶修的脚能踢到周泽楷的小腿。
“小周。”叶修出声。
周泽楷应了声。
“我刚才就想说的，给睡过去了——你是不是没脱鞋？”
“……”
周泽楷僵了下，爬起身，亡羊补牢，坐在床边将鞋脱了，回过头，却手足无措起来。刚才脑子里跟煮浆糊似的，光冒泡，不工作，现在让他再恢复刚才抱着叶修的动作，他下不去手。
愣了一会，周泽楷这时候才觉得哭了之后，眼里不舒服，他抬手正要揉，被叶修抓住了两只手。叶修半坐起身，“别揉！哭过之后不能揉，揉了明天肯定会红肿起来，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被人欺负了，还被欺负哭了。”
周泽楷听话的没有再动，“不是……前辈……”他想说叶修没有欺负他。
叶修笑，“你还想告诉他们‘不是叶修干的’啊？”
周泽楷摇头，也咧嘴，努力笑了笑。
刚才周泽楷哭，叶修没有安慰他，现在周泽楷平静下来，叶修才安慰意味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不是会溺爱别人的类型，但是只要入了他的眼，他自有一套宠人的方式。
叶修拉着周泽楷躺下来，没介意周泽楷没洗澡，穿的也是白天的衣服，“累了吧，睡吧。”他拉了一些被子盖在周泽楷身上。
躺了一会，叶修闭着眼睛，用快要睡着的声音说，“你要真那么愧疚，非得做点什么才好受，披马甲来帮我们兴欣抢几个地图BOSS怎么样？不多，十个就行。”
过了一会才听到周泽楷的声音，“……三个。”
果然还是做队长的人啊，叶修想到刚才压在他身上哭得他无可奈何的家伙，对比了一下，有点想笑，“你也太会砍价了，直接照三成给我砍，不行，最起码七个，不能少了。”
周泽楷侧躺着，眼睛里是叶修睡觉似的脸，“……五个。”
“那我就吃点亏，五个就五个。”叶修一锤定音，这是之前想过的底价。
叶修不再说话，没多会，呼吸就均匀起来。周泽楷又看了一会，才闭上眼，安沉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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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穴（周叶）36
36
叶修将T恤往头上套，转头见王杰希站起来往外走，“哎，大眼。”T恤还堆在肩上。
王杰希回过身，叶修一脸“要不要谈谈”的表情，王杰希却是异常冷淡，道，“走了。”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想说就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王杰希的目光缓慢地将叶修从头剔到脚，“你先把裤子穿上。”
叶修低头转着找裤子，等提好裤子，理好裤腰，再抬头，哪还有王杰希人。
啧，这家伙，脸上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好了。
周泽楷出去便被联盟的工作人员拉住说事情，在体育馆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头发都干透了，听工作人员讲话中，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头顶，确认没有头发翘起来。手指落下来时擦到耳垂，耳根下细微的热感仍然没有散去，被唇舌舔舐吸食的感觉如同挂在耳上，持续不去。
周泽楷克制自己不要去回忆那些细节，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人员的话上，他按照工作人员的话，填写几张登记表，工作人员道了谢，抱着文件走了。
咖啡厅里三三两两坐着些个职业选手，都是不打球了来这边休息的，工作人员一走，周泽楷这桌就只剩他一人。周泽楷有点想回去找叶修，还没站起身，一个人就坐在了他对面。
王杰希前辈……周泽楷愣了下。
王杰希端了一杯冰咖啡，坐下来喝了一口，才出声，“周队，有些话想说下。”
周泽楷看着面色平静的王杰希，一开始还有些莫名，随即想到之前在更衣室见过王杰希，当时王杰希也是这样平静的样子……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王杰希下一句已经接了上来，“之前在浴室，你和叶修的事，我知道了。”
“……”还真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啊。王杰希直接进入主题的谈话让周泽楷有些措手不及，他尴尬了一会，回视王杰希的目光愈发认真严肃起来。
被这样毫不躲闪的目光注视，王杰希反而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他偏过头，看着远处窗台上的盆栽，“这应该算是你们的私事，我不该置喙，不过，我想你们也应该清楚这种事如果爆出去，会对联盟有什么糟糕的影响。”
“……”
“原子弹级别的影响，这会是联盟史上最大的丑闻。”
周泽楷站了起来。
他和王杰希不算熟，他知晓王杰希的打法和战术倾向，但是对王杰希这个人，只停留在肤浅层面的了解。如果是叶修，就算王杰希对他说明天是世界末日地球爆炸联盟倒闭网线被老鼠啃坏，叶修也会先掂量掂量王杰希说这话，是不是有意为之，不会表现得像现在的周泽楷一样，将对方说的每句话都认真对待。
面对情绪外露的周泽楷，王杰希反而显得更加从容了些，“联盟成立至今，还从未出过会冲击全联盟形象的负面新闻，没有爆出过打假赛，没有爆出过地下交易，也没有哪位著名职业选手爆出过严重的私生活问题……如果第一件惊天丑闻会是你和叶修的事，还真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
王杰希说话的时候，周泽楷的唇紧紧抿着，身子也绷紧了，“……不是。”
“你说什么？”
“不是丑闻。”周泽楷重复。
“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但是对主流舆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会发挥想象力，不断从你的私人关系、叶修的私人关系衍生出更多不好的猜想，直到臆断你们的整个私生活。到最后，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众看到的只会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王杰希顿了下，续道，“特别是叶修。他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那么久，你是第五赛季才进入联盟的，如果大家知道叶修是同性恋，绝对不会认为他只跟你有私密关系，事情会变得非常……乱。”
周泽楷不发一言地听着王杰希说完，人依然没有坐下，“他……不是……”
王杰希并没有寄望于能和周泽楷流畅交流，事实上，他觉得他需要做的是将事情的严重性都说出来，无论周泽楷，还是叶修，都不是笨人，知道怎样趋利避害。
“所以，站在整个荣耀联盟的角度，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考虑下。”
周泽楷没有说话。
王杰希轻叹了一声，“其实，我本来想问问你们是认真的，还是一时玩玩。看你的反应，这个问题我不准备问你了。”
“我现在只想问问：叶修，是认真的？”
“……”
回答王杰希的，竟是让周泽楷自己都难以忍受的沉默。
上午的活动结束，为了让选手们休息好，下午没有安排自述的拍摄任务，所有人都是自由行动。叶修把从笑笑和小云那拿来的荣耀全明星画册夹在胳肢窝下，走门串户地挨个要了签名，到王杰希那屋是下午四点，正是夏日暑气渐散的时候，王杰希正要出门，被叶修截住了。
“什么事？”
“帮签个名。”
“笔呢？”
“没带啊，你屋里不会连只笔都没有吧？”
王杰希只好带着叶修进了房间。
叶修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腿，王杰希将签好的画册丢给叶修，叶修拿着，却没有站起来走人。
“王大眼，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你不是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现在村和店都向你走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王杰希挑眉。
叶修懒懒地道，“你上午，是知道了吧？”
王杰希也拉了个椅子坐下，“周泽楷跟你说我找他谈话的事了？”
“……卧槽，你找他说过了？你别吓着他！”叶修吃惊。
“……原来他没和你讲过。”王杰希意识到自己说多话了，“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你知道了，我还知道你多半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你知道了。”
“……说人话。”
“我从浴室出来，你以为你一脸镇静装得人模人样，其实内心一片草泥马刷屏，我会看不出来？”
王杰希双手抱在胸前，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我听到点声音，感觉有一点好奇就留下来了一会——毕竟当时体育馆里基本都是我们的人。”
然后，他就看着周泽楷出来了，王杰希在心里“卧槽”了三下。
接着叶修也出来了，王杰希在心里“卧槽”了三十下。
叶修靠在椅背上，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还好知道的人是你，你向来知道轻重。对了，当时浴室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啊，”王杰希语气突然变得特别高冷，“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韩文清出去。”
叶修瞬间的表情让王杰希后悔没有拍下来群发：他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都瞪大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随后，他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瘫回沙发上，手摸着胸口顺气，“还好还好，没事没事……老韩肯定什么都没听到，要不然当场就冲进来把我俩揍趴下了。他这人眼里不揉沙子。”
王杰希简直不想看叶修此时“死里逃生”的神情，“你好不好意思，怕被人发现还打野战找刺激？”
“野战我就搞过这一次！是第一次！”叶修强调。
“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
“你这话就拿去唬虚空阵鬼吧！”
“卧槽我说的是真的！小周应该也是第一次！”
“你说周泽楷我相信，你，你就编吧。”
叶修放弃了，摸摸自己脑门，“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个形象啊。”
“不管以前是什么形象，现在还要加上‘打野战的同性恋”这条。叶修，这件事要是曝光出去，大方面不说，往小了说，你也算是‘晚节不保’了。”
叶修才不拿王杰希这些话当回事，反而抱怨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谈，去找小周干什么，你肯定劝他和我散了。”
王杰希面色沉稳，“你知道为什么我找周泽楷说，不找你？”
“为什么？”
“你这个人，确实在很多方面上可以交流，也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但是大方向上，一旦是你自己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叶修没有否认。

蚁穴（周叶）41
41
这场抢BOSS在轰轰烈烈红尘作伴中开始，又在轰轰烈烈人仰马翻中结束。
得益于前期工作，兴欣公会有惊无险地牵走了BOSS。不过，BOSS倒了，在场的玩家，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今晚的水月潭，实在有太多精彩瞬间可以回味了啊！
大神们各自下线，叶修问周泽楷，“还玩吗？”
“玩。”
“玩什么？”
周泽楷从裤兜里摸出张账号卡，叶修接过一看，卡的右下角写着角色名：木倚沉舟。
叶修惊了下，“这卡可以用吗？”看了下卡上的编号，“十一区的？”
周泽楷点头，“想……练起来。”
叶修笑，“练满级了做定情信物啊？”
叶修是随口玩笑，周泽楷倒是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下，郑重地答应了，“嗯。”
因为要留下打游戏的空间不被干扰，两人坐得不算近。叶修从椅子上歪过上半身，几乎像是要从椅子上栽下来，周泽楷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叶修抬头，亲了下周泽楷脸，“啵”的一声。
“它见过十年前的斗神，又是枪王周泽楷亲自练起来，木倚沉舟这辈子，算是值了。”
或许恋爱就是能让琐碎小事都让人脸红心跳，心醉神迷。给账号卡练级，不管是叶修还是周泽楷，都绝对不会认为是有趣的事。可此时，两人心里都完全没有厌烦，反而觉得非常放松，就像两个人并肩走在海边，忍不住会多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叶修要去十一区带周泽楷练级，就得找十一区的卡，叶修在他那一叠卡里摸了半天，居然弄出一张也没满级的卡，职业是战法。这种号多半是用来到别家公会做卧底的，在没满级的时候就加入公会，装成新人一点点混熟，然后慢慢爬到上层。现在叶修三只指头将它拿出来，瞬间扭转了它被上过就扔的悲剧命运。
QQ好友申请的敲门声提示响起，叶修看了眼，验证信息是笑笑，过了一会，又一个好友申请跳出来，是小云，叶修顺手都加上了。
笑笑：叶神好O(∩_∩)O
叶修：你好。
木倚沉舟登陆上游戏，也收到一条好友申请：牛逼先生 请求与你加为好友。
这个名字可真……牛逼啊，周泽楷转过头，“你？”
牛逼先生在地图上大步狂奔，叶修道，“是我。”
牛逼先生与木倚沉舟在一个欧式小城堡的喷水池边有了历史性的回面，周围树木葱茏，鲜花绚丽，能听到小鸟清脆的啼鸣。两个角色，脸对脸站在一起，文艺的更显文艺，牛逼的……也还是这么牛逼。
叶修微笑，“你怎么裸奔啊？”
木倚沉舟现在就穿着个系统小裤衩站在牛逼先生面前，别说衣服了，连武器都没有。
周泽楷无可奈何，“消失了。”
“钱呢，还有钱吗？”
“没有。”
木倚沉舟穿的装备、手里的武器，都是十年前那个时空的产品，只有木倚沉舟是现在的产物。空荡荡一身来去，可不就只剩小裤衩了。
笑笑：叶神在干嘛呢？忙吗？
叶修：在带小周练级。
叶修回完QQ，在牛逼先生的小钱袋里翻了翻，可真干净啊，这几个铜板，可是连一把枪都买不起。裸奔不是问题，问题是好歹是神枪手，连把抢都没有算什么事。
“我们得先给你弄把枪，好下副本，任务装备可以慢慢刷。我身上没钱，你等下我去杀点小怪，我记得升级任务一般都会给点钱奖励的。”牛逼先生说着，转身往城堡里面跑。
裸奔的木倚沉舟跟在后面跑，叶修自己穷得叮当响，还在努力考虑怎么给周泽楷弄武器装备，这种自然地把他划作自己人的感觉让周泽楷非常舒服。
笑笑：=口=练级？你们在练级，在哪个区啊？
叶修：十一区。
笑笑：我们也在十一区！
叶修和周泽楷正一路杀着小怪做升级任务，主要是牛逼先生在出力，连把枪都没有的神枪手木倚沉舟在路人看神经病的眼神中对着小怪踢踢打打。
叶修头上的小灯泡亮了：那正好，能借我们点钱吗？
笑笑：啊？
叶修：不用多，30金就好，我给小周买把枪。
笑笑：……买枪？
叶修：小周没装备和武器。我们在德赛城堡，这样，如果你方便的话，过来的时候直接在市场买一把带来，55级的，什么颜色都行，以后还你。
本来怀着小心翼翼的激动心情来与大神搭讪的笑笑，怎么都没想到叶修大神开口就是提钱，然后还提出那么无厘头的要求，这么神奇的大神到底是哪个天界漏雨掉下来的。小云的口味还真是不容小觑。
笑笑回了句“马上来”，转头对着沙发上贴着面膜看杂志的小云喊了声，“55级神枪手用的枪一般多少钱？”
小云翻着杂志，“蓝武大概60金出头能拿下，紫武便宜的不超过200。”
“这么贵！我只有35金6银！”
“你刚满级没多久，当然没钱了。你问这个干嘛？”
笑笑摊手，“还不是你家那位椰子汁大神，他俩在练级，他要给周泽楷大神买枪，没钱，向我借的。”
“你不会遇上骗子了吧？”小云走过来，看着屏幕，一边用手指按着脸上的面膜，“还有，说了多少遍，那个诡异的叫法不要再提了，还能不能做朋友了啊？”
“不说就不说。要不是那位大神上来就心有灵犀地帮你倒了你最喜欢的椰汁，之后又那么能说会道，来之前还在那数念叶修有多可恶呢，结果就一顿饭，好感度负值都刷成正的了。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这么暗搓搓地帮你要QQ号吗？”
“多管闲事。”小云冷哼。
“那位大神……哎，我想到了个新的叫法！”
“起外号上瘾了？”
“the man，the man，怎么样？”笑笑用标准的伦敦音演绎了两遍。
小云转身就走。
“真生气啦？”笑笑欢快地喊。
小云头也没回，“我去把面膜撕了，上游戏给你钱。”
小云和笑笑两人操作着角色跑到德赛城堡，叶修和周泽楷已经清完了这里的任务。木倚沉舟刷到了一个任务装，是件白色的法式绸衫，木倚沉舟拿到就穿上了，小云和笑笑见到他们的时候，木倚沉舟腿还是光着的。
小云上前，将两把55级可用的蓝武枪交给木倚沉舟。很快，木倚沉舟就多了两把不错的装备，挂在他连腰带都没有的腰上，枪管戳到光溜溜的大腿。
“这造型，真……厉害啊。”笑笑喜欢拍照，手敲了敲就给木倚沉舟来了好几张。可惜，这要是标着周泽楷的大名晒出去，绝对不会有人信呢。
“早知道我就再带点装备过来。”小云道。
叶修也没想到他只要了一把枪，这两姑娘不仅亲自送来了，还一送就是两把，虽然都是蓝武，但在55级这个阶段，也算不错了，牛逼先生自己都没有蓝武，随便用着任务装备。
“谢啦。”叶修道。
“谢谢。”周泽楷道。
笑笑打量着牛逼先生的名字，笑道，“你们怎么来玩网游？”
叶修说，“放假没事，随便玩玩。”
小云忽然出声，“要不要我们带？”
果然还是小云气势十足，面对两位荣耀圈的顶级大神，用这么轻描淡写又不显得讨好的语气问“要不要带”，实在是帅呆了，笑笑默默地在心里给好友点了个赞。

44章有肉发不出来，麻烦大家移步lofter或者十区看吧

蚁穴（周叶）54
54
周泽楷回避了叶修的目光。他很想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好了。叶修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周泽楷的回避，他们搭乘电梯，直接坐到了叶修所住的那一层。
叶修看了眼电梯显示的数字，周泽楷进了电梯就站在他后面，也没有去按自己那楼层的数字。叶修偏偏头，问，“去我那？”
周泽楷不安地抬起头。他们站在钢铁的小盒子中，暗金色的镜子包裹了所有的墙壁，模模糊糊地映出他晦暗不明的脸。叶修站在他的前面，比他矮一点，没怎么打理过的头发并不成型，每一根发丝他都可以看得很清楚，软软的，细细的，遮住了一半圆润的耳朵。
门要开了，他就要走出去了。
然后我呢，我要跟着他吗？他会和我说什么？或许该回自己那边比较好？明天还有事，他有事情要做，叶修也有事情要做……很忙的话，也许会想不起来提这件事……他是怎么想的？
快到了，他要离开了。
皮肤上似乎有针扎一般细密的疼痛感，周泽楷发现那是因为自己一直绷紧了身体，他全身都在紧张，如同枪膛里快要爆炸的子弹，在密闭的空间里膨胀，混乱，疯狂地拆解自己，又为了理智在拼命地压抑压抑压抑，安静安静安静。心脏在狂跳，他怀疑叶修都能听到他吓人的心跳声。
门开了，外面没有人，走廊上悬着一盏橙色的灯。叶修站在橙色的光晕中，懒懒地问他，“走啊？”
周泽楷从铁皮盒子里出来。叶修的房间他去过很多次，有时会碰见苏沐橙，苏沐橙给叶修送东西，或者单纯是闲聊，她看向周泽楷的眼神也那么平常，周泽楷没有怎么留意。更多时间，没有人知道他来过叶修的房间，在叶修的床上过夜。
“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我……没有。”
周泽楷摇头。
叶修脱掉了鞋袜，赤着脚在房间里走动。周泽楷觉得自己想在等一个判决，可是判决迟迟没有下来，悬在他脖子上的刀贴着他的肉，不离开，也不切下。
他不能克制自己去推测叶修的想法，是愤怒，还是嘲笑？如果叶修要分手，说这一切都是个错误，说这一切都不该发生，怎么办？周泽楷的心里很闷，这种难以倾诉的烦闷感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他不要分手，就算叶修提出来了，他也不会答应。
其他、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只有这件事！
他的手指能动了，接着是手臂，腿，身体，全身都被调动起来，一眨眼就到了门边，像被夹断了尾巴惊慌失措的兔子。
他从叶修的房间逃跑了。
“小周，把我行李旁边的洗衣皂拿给我，我新买的。”叶修裸着上本身，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短裤，正搓洗着盆里的衣服，水哗哗地淌着。他从浴室探出头，看了看，“小周？……诶人呢？”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叶修以为周泽楷回来了，便拍拍手上的水去开门。
门开了，苏沐橙站在外面。
“你做什么呢？”
“洗衣服。”叶修向走廊外看看，“小周呢，有没有看到小周？”
“没啊，他要来找你？”
叶修自言自语，“他像是有心事。”
苏沐橙进到屋里，顺手将叶修丢在门边台子上的外套拾起来，挂好了，“我也有心事。”
“有心事多正常啊。”叶修回去洗衣服。
“他有心事你就关心，我有心事你就这样？”苏沐橙在叶修的桌上翻着，叶修不吃零食，但因为她来的多，边边角角总有些瓜子话梅之类的东西。
“你是女的，女生有点心事不就是很正常，楚云秀赶不上看电视剧更新也会心事重重，电视剧看完了还要纠结好几天。”叶修边洗边说，“小周，你什么时候看过他有心事了。”
苏沐橙将话梅的小包装打开，“我看不出来啊，他本来就不说话。”
叶修没说话，也不知在考虑什么。
苏沐橙凑过去，拉了拉叶修的胳膊，“叶修。”
“嗯？”叶修将湿淋淋的衣服拿起来，拧干。
“今天下午的事……周泽楷是认真的。”
“是啊。”
苏沐橙仔细看着叶修平淡的表情，突然叫了一声，“……太突兀了！”
“突兀吗？还好吧，我和小周认识也好几年了。”
“好几年……”苏沐橙一时语塞，“认识好几年，以前你和他也不是这种关系。”
叶修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向苏沐橙，“你不高兴？”
苏沐橙道，“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只是觉得你们这样……以后可能会比较难，会辛苦。”
叶修笑了笑，“我做过的事，比这个难，辛苦的多了。”忽然转了话题，责问道，“你居然不问我喜欢周泽楷什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知道又怎样，别说是周泽楷了，就算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只要叶修喜欢，叶修认真了，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苏沐橙兴趣缺缺，“喜欢他什么？”
“我想想。”叶修将湿衣服抖了抖，晾起来，将湿漉漉的手在裤子边上擦了擦，沉吟半晌，“……还真是，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问我。”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
一个小时后，叶修坐在周泽楷房间的椅子上，玩着周泽楷的电脑，用着周泽楷的茶杯，一推鼠标，“你在纠结这个啊，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周泽楷正站在他后面，断断续续的谈话中，他一直看不见叶修的表情。叶修来的时候洗过澡，这时头发已经干了，周泽楷靠的近，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洗发精的味道，普通的人工香精，平淡而又好闻。
“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这事了，原来那天是你生日。”叶修转过椅子，抬头望向呆站的周泽楷，“所以你误会我喜欢你，误会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才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周泽楷的身体颤了下，仿佛要后退，但还是站住了，没有一点动静。
叶修翘着腿，点燃了一根烟，白净的手划过嘴角，吐出一口浓浓的烟气，“我看着像对刚成年的孩子出手的人吗？”
周泽楷忽然倾下身，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叶修呼出的烟气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周泽楷听到自己喉头滚动的声音，“都是误会，误会……我的错。”
叶修夹着烟的手落在一边，他直视着周泽楷的眼睛，“十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也是出于这个误会？”
“是误会。”周泽楷艰难地重复着叶修的话。他应该羞愧，应该无地自容，但是他却像是想要困住叶修一样，紧紧地压迫着叶修的空间，他甚至伸出手去按住叶修的身体，好像他不这样做，叶修就会变成冰冷的空气，从他的世界消失。
周泽楷的动作不安得有些失常，叶修没有挣扎，怕烟头烫到周泽楷，也没有再吸烟，任由拿着烟的手垂在一边，“小周，”他露出了微笑，“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周泽楷一怔。
“既然你那么喜欢哥，就原谅你好了。下不为例。”叶修往旁边侧了些，抽了口烟。
周泽楷的表情变成了茫然，他在做梦吗，“为……什么？”
“不管过程怎么样，现在我就是喜欢你了啊，你的想法也没有错。已经不是误会了。”
“叶修……”周泽楷的头俯下来，沉沉地压在叶修的肩头，“过程……是我害的。”
叶修抬起空着的手，抚摸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周泽楷的头发，“过程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周泽楷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过程重要，还是哥比较重要？”叶修拍了下周泽楷的头。
“……你。”周泽楷闷闷地说。
“那不就解决了。”叶修轻轻地推开周泽楷，“你等下，我找你有事的。”
叶修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个黑塑料袋，常用来装垃圾的那种，也不知他提来做什么的。他走过去，边从黑塑料袋里把东西拿出来，边说，“上次我和王大眼说我们俩的事，突然想起来我们俩交往，还有件事没做，就准备了下。”
等叶修回过身，周泽楷看见叶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像脑袋磕到了墙，傻了。
叶修的手里拿着一束黑色的玫瑰花。
我们还没有告白过啊，小周。
黑玫瑰并不是纯黑的，而是透着淡淡的血红，只用淡色的纸包住了花茎，朴素而简单。相比之下，叶修握住花束的手，比花束上的缎带还要精致漂亮几分。
叶修走到周泽楷面前，单膝跪下了。
周泽楷的驱动器早就停止工作了，他看见叶修跪下了，也跟着跪下了。
“别闹，你站着。”叶修笑出来。
周泽楷只好站起来。
想了几秒，也没想出要特别说点什么，叶修也就顺其自然，笑着举起手里的花。
“给我的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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