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后巷的相遇
1
我病了。
所以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黑猫抓住了老鼠。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我只来得及看见一条黑影一跃而起,然后在反应过来之前,面前已经站着一只嘴里叼着老
鼠的黑猫。
老鼠甚至没有挣扎——可能黑猫击中了它的要害。
仿佛感应到我的视线,黑猫转向我的方向
她睁大了那双巨大的、金色的眼睛。
少顷,那只猫就从小巷里消失了。
我长叹了口气。
它是那么的美丽。
黑猫的影像深深地映入了我的眼。
如此敏捷的身体。
目圆如满月。
同我一般,金色的双目。
但我不如它那般生着毒牙。
也没有自由。
我从肮脏的床上爬起,凝视窗外。
每日可做的事情,只剩下透过窗户望向后巷。
你问我,为何如此?
因为,这就是我生存的方式。
也是我的工作。
行色匆匆的行人并没注意到我。
就算注意到,他们也会装作没有看到那个瞪着他们的,面色苍白的女孩。
更诚实的反应是皱起眉头,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迅速离开。
再自然不过了。
这些贫民。
只为自己而活,无暇他顾。
“艾琳?”
母亲温柔地唤着我的名字,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看到什么了么?”她问道,将一桶水放到地上。
她或许已经注意到,我望向窗外时眼里隐隐发着光。
我轻轻点头,开口道:“一只猫……”
比预想更憔悴疲倦的声音。
我缓缓咳嗽着,继续道:”我看到这只黑猫抓住了一只老鼠。”
“呵。“她微笑着,蓬松的浅棕色发尾轻扫在锁骨之上。
她将一件衣服泡入那桶水里,然后拧干它。
她熟练地叠好,一只手抚在桶沿上。
”我来帮你换绷带吧。“
我点点头,她将水桶置于我膝间。
我的小腿缠满了绷带,上面晕开着红色的斑点。
每次她解开绷带时,里面都会露出正渐渐褪去可怖红色的开裂的肌肤。
母亲开始熟练地擦拭它。
我试着告诉她那只猫是如何迅捷而又优雅地捉老鼠,但那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的事,我很快
就无话可说了。
我沉默的时候,母亲结束了包扎绷带的工作,将水桶放回地面。
她看向我的脑袋,好似才发现一般道:”噢,你的缎带歪了。“
她伸手过去。
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歪了。
她微笑着,示意我看向另一边。
我服从了,身子转向窗户的方向。
她解下我的红色缎带,缓慢地梳理我那那长长的,淡紫色的长发。
那么的小心翼翼,这样就不会碰到我脸上的绷带。
我知道不能乱动。
我等着她用梳子,顺着我那及腰的长发,从头到脚梳下。
就好似,在摆弄一个,精致的娃娃。
每次,她手臂移动的时候,甜腻的气味总会擦过我的鼻子。
母亲身上总带着蜜饯的香味。
我这么猜测是因为,她的工作就是制造这样的东西。
她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替我换绷带,这几乎就是她回家的时间。
我喜欢日落之际,带来的她身上甜蜜的香气和微寒的空气的混合。
时间缓缓流逝。
我舒服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母亲低声耳语道:”抱歉,我不能让你在外面玩耍。”
我睁开眼。
头顶一阵微小的电流穿过。
那是信号,警示着我危险的到来。
这让我几乎无法动弹。
我得选择合适的词汇,大脑的齿轮飞速运转着。
一瞬的功夫。
我努力让声音显得轻快愉悦:“没事儿。我喜欢在屋里玩,您不知道吗?”
我说着,看向我的母亲。
她微笑着,继续梳着我的头发,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
我确认她是在笑,唇边也勉强地绽开一丝微笑。
我自小体弱多病。
但这并不代表我自出生起就被束缚在这阴暗的房内。
从这扇窗户望出去,我看不到天空,但我知道天空的蔚蓝和草地的芬芳。
年幼的时候,我是在外面玩耍的。
自出生起,我脸上和腿上的肌肤就如火烧般灼痛。
我的关节也有问题,所以连走路都会痛。
没人知道为什么。
更不用说如何治疗。
这里没有像样的医生,我们也没钱治疗。
我忆起算命师说的话:”这女孩的病痛是先祖过错的报应。她会永世承受这份痛苦。“
我的母亲喊了些什么,拉着我的手从算命师那里离开。
我们穿过巷子,她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一般。
最后,母亲所能做的,也只是用绷带保护我的皮肤,让我不停地吃药。
我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我只是个孩子。
只想要能在外面尽情的玩耍。
我的腿很痛,但尚未到无法行走的地步。
母亲允许我出去,如我所愿一般玩耍。
我可以用裙子遮掩腿上的绷带,但无法遮住脸上的绷带。
每次我转动或抓扯到脸颊,透过绷带的缝隙都能看到我那腐烂的皮肤如同碾碎的蚯蚓一般。
同龄的孩子觉得我很令人讨厌。
那并不是传染病,但父母们都很怕我,不让他们的孩子接近我。
有些则在远处看着我,窃窃私语。
我装作对此一无所知,一个人独自玩耍,轻轻地啜泣。
但这比呆在那个阴暗的房间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