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唐寒竹再醒来的时候萧芷已经不在身边了,窗外天光透亮,身子底下是铺着锦被的柔软床榻,依稀带着独属于女儿家的甜腻软香,染满血污的衣物被除去了,全身上下除了绷带不着寸缕。
她睁着眼看床榻顶,眼神空落落的,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萧芷的情景。彼时年少,她路过稻山野林,瞧见穿着红衫短裙的小萝莉被流氓追着打,手里的剑胡乱挥舞,一下也没打到身后的流氓,反倒扎进了她的身体里,而后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连连说着对不起。唐寒竹一言未发,反手将萧芷推倒在地,抬起弓弩抽死了后头三三两两的流氓,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臂面无表情的往回走。
从此唐寒竹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尾巴,从稻香村的村长刘洋家跟到童虎的山寨里,从村头的阳宝哥跟到天真可爱的小月,跟着她和李复学轻功,在她后头穷追不舍,无数次叫她停一停等一等,她从不理会。
直到她要离开稻香村奔赴唐家堡,含着两泡泪的小萝莉怯怯拽住她的衣角,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同她告别:“阿竹,我会去七秀坊,我以后要还要跟着你,为你疗伤,一直一直都陪着你,你、你别忘记我……”
那时候唐寒竹向来冷冰冰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她并不太费力便把袖子从那人手里拽回来,睨着眼露出厌弃的模样:“不要,很烦。”
那是唐寒竹对萧芷说的第一句话,她也曾以为是最后一句。她用了十年时间成了唐家堡的顶尖杀手,裹着一袭深蓝劲装,戴着一张银质面具,握着一把千机匣,站在阔气的扬州城门前,定定看着萧芷用面目全非的温软笑容一步步向她走来,红色衣衫在风里翻卷,和天际层层舒展的晚霞一样艳丽。
萧芷说:“阿竹,你可还记得我?”
唐寒竹很认真的想了想,很漫不经心地回答:“不。”
于是萧芷笑的更开心了:“我就知道。不过没关系,往后的日子你会一直记得我。”
然后她抽出了剑,领人追着唐寒竹杀了七天七夜。
直到最后唐寒竹带着一身伤口狼狈不堪的瘫倒在她脚下,萧芷才把剑收了回去,把唐寒竹搂进怀里,用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阿竹,我以前叫你你从来不肯停,不肯回头看我。现在你看,你就躺在我怀里,我便知道,我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但是唐寒竹若肯轻易认命便不是唐寒竹了。她无数次被萧芷带回来囚禁在这个华美的牢笼里,也无数次逃了出去,又无数次被抓了回来,循环往复了三年,萧芷依然那副动人微笑闲散恬淡,她却已经累了。
对此唐寒竹表示很疑惑,扬州这么雅致婉约的地方,七秀坊这么婉约柔情的门派,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萧芷这么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的?小时候那个温温软软的粉面团子是溺死在扬州的水里了么?说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事,在稻香村初见的时候就该把萧芷连同那群流氓一起抽死,省得这妖孽如此横行人间欺压‘良民’。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脸上传来温暖触感,萧芷素来含着三分笑意的脸在她眼前出现,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大抵是刚练功回来。
“想什么呢,竟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唐寒竹抿紧了唇不回答,萧芷也不恼,轻轻按在她脸上的指尖下移,扣住她的下巴,俯下身在淡色的唇上烙下一个热切的吻才又开口:“饿了么?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唐寒竹张着唇微微喘息,羞愤的瞪了她一眼,别过脸去还是不肯开口。萧芷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探进锦被,沿着她光luo的身体摩挲,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慰着她的头顶,细碎的吻从眉角一路蔓延到唇畔:“有个唐家堡的人来找你,说是叫唐小亚。”
令人窒息的沉默维持了半晌,唐寒竹终于叹了口气,回过眼来正视她:“我是他小姨。”
萧芷抵着她的额头,眸子里快速掠过一抹杀意,又恢复成深情款款的模样:“我晓得。”所以我才跟你说一声,过会儿再去杀了他。
唐寒竹清楚的捕捉到那份一闪即逝的杀气,斟酌了半晌又叹了口气:“你杀了他,我家里就没人,也就不能跟你拜堂成亲。”
这一次轮到萧芷说不出话来。唐寒竹发誓这时她第一次见到萧疯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眼尾泛起淡淡的红,嘴角却高高扬着,像是得了稀世珍宝的孩子,想紧紧地拢在手心却又怕是一场幻梦,徒留满手空寂。
作为一个出色的杀手,唐寒竹很清楚的知道如何抓住敌人的弱点,何况眼前这个人的弱点从十三年前就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她面前,所以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学者萧芷那不阴不阳的语气接下去说道:“我累了,不想打了。再说唐家堡的人,若被谁看了脸去,就要谁负责的。”
萧芷动了动春,没说话、
唐寒竹又说:“不过嫁给你是有条件的。”
萧芷终于反应过来,表示洗耳恭听。
“第一,你要有钱。”
“我手头有几张地契,黄金白银,明日都给你。”
“第二,你不准杀唐小亚。”
“只不杀这一个。”
“第三,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
“……”
“这个有点难。”
EndFrag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