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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看见雪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父总是反复叨念着这句话。
从那天起,师父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我从垃圾堆中找来废旧的轮椅,修整之后将师父安置在上面。
我不知道师父的从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浑身伤痕失去双腿回到木屋。这种问题就如同我自己的来历或者我为什么要活着一样乏味到让人无力探究。
只是我现在每天要做的事除了看云,寻找食物之外,还多了推着师父散步这一项。
师傅本来是很寡言的人。到那时在每个夕阳西下的时间里,看着嫣红的余晖在波光荡漾的湖面上折射出整个世界迷离的光晕时,师父总是很高兴地对我重复着:
“等到下雪的时候,这里,那里,还有那边的树,全都会变成白皑皑的一片。脚踩到积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是其他的声音却什么都听不见。像是被厚厚的积雪吸收了一样。偶尔会有树枝不堪负重扫下一篷雪来,那突然发出的声响能让人吓一跳。”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把小木屋的外面全部漆成像血一样鲜红的颜色。远远看过去,就只有它在一片寒冷中燃烧。。”
“我们可以早早地窝在小木屋里,燃上一堆火,捧着茶静静地看窗外。那感觉一定像是我们自己也从身体内部燃烧了起来一样。就像……”
“活着的感觉。”
……
师父一定不知道此刻他在说着什么矛盾的事。
但他所想象的洁白与鲜红,寒冷与热烈,冰冻与燃烧,包裹与分裂,听上去却比此刻他在夕阳中的侧脸要来得真实。
我看着他纤细欲折的身体,苍白脆弱的下颌,轻轻翕动的嘴唇以及晶亮的黑眸中旋转闪烁的光芒,简直要停止呼吸——
我觉得我一定是爱上他了。
我并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这酸胀的,甜蜜的,会随着心脏的跳动由血液传递到四肢百骸的,会随着呼吸的节奏由气体上升到空气中的感情,我觉得就是【爱】——
我开始不那么每时每刻都想着绵羊了。我觉得我愿意永远看着师父苍白清秀的侧脸,永远推着他行走在夕阳之中,听他关于积雪的种种幻想。
那一定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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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冬天的渐渐到来,师父的身体似乎也衰弱下去。
“好想看见雪啊。”
像是在坚持着什么预言一样的东西似的,师父开始更加频繁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沉默地收集着红色的颜料,在树林里捡取干枯的树枝,推着师父行走在越来越短暂的夕阳之下。
他纤瘦的侧脸白得透明,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化成点点荧光,四散在流动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