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01
一个冬天。
他提前毕业的时候单膝跪在校门口吊起嗓子喊万能的神你在天有灵balabala…
之后没听清是因为校团委书记，一把抓起他衣领跟逮鸡仔似的，压低了嗓子狠训一通，不要打扰同学云云。
脑袋点得跟筛子差不离，兴奋还在脑袋充着血，脱了校服外套丢在门口垃圾桶边，零下九度就一件薄毛衣一路跑回家。七八条街的路咬牙闯了七八个红灯，手里举着重点的红纸扬啊扬，身后一队司机骂娘。
没人知道他这是为什么。
他自个儿也不清楚。
对了，目的地是家。他抖着手，因为激动因为冷，整张脸几乎给风刀子刮出豁口子，红里透紫。
扶着院里的大铁门，才算是醒了些，胃里一阵倒腾，寒气儿直往骨头里钻，简单吐了早饭和几口没色酸水，这才慢慢恢复一点实劲儿，舌头冻得直抽抽。
“考上了！”
他一路扶着东西倒进家门，有累成碎骨头的程度，手里的红纸还是紧紧攥着，底角起了皱。
不知道这是叫给谁听，他很大声。
很大声。
“考上了！！”
半爬坐起来，地板温度低得吓人。
“考上了！！！”
一声比一声大，最后这声实实使了牛劲儿，脖子上给冻缩回去的青筋忿忿撑在脖颈上，整个院的旧玻璃窗都一震。
“臭小子瞎嚷嚷啥！我家宝儿刚睡着，吼个什么劲儿呐！”
东院的刘家姆妈挥起大勺站在门口，身后还背着被惊醒的宝儿，啜泣连连哭声不止。
他把门一锁，想像姆妈在自家门口挥铁勺的样子，她训人可是出了名的，大小子就是被她训出了家门，一个年都没回家过。
不想跟一个半泼妇见识，但他在此时是有些可怜她的。
————TBC————

-Story 2.
表弟是个很乖的孩子。
在六岁半的时候他的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因为丧妻之痛整日闷闷喝酒，最后在同年抑郁而终。
表弟肩上勾着黑布，整天在黄昏时跑到街边公园。因为那时候小朋友们都回家吃饭了。
“不想给他们带去不好的运气。”
表弟坐在秋千上荡着，也提不起笑，很认真地这样讲。
我只比他大三岁，也不是很理解他被亲戚推来推去的时候脸上很懂事的那种笑是怎么浮现的。只知道当叔叔伯伯们商量着送他去孤儿院的时候，拉着站在和室门口偷听的他就跑。然后在河边听着他哭，帮他擦眼泪。
“姐姐，你能陪我过三五七节吗？”
年末的时候我趁大人们不注意跑到孤儿院。隔着铁栅栏，表弟这样问我。
“嗯！一定！”
那年他正好七岁，我们在半夜三更分别偷偷溜出来，隔着生锈的栅栏，放着我攒起来的焰火，一起轻轻唱一首又一首儿歌民谣。声音太响的时候互相提醒，连笑都不敢张嘴。
真后悔，如果那年我选择留在淡路岛读中学的话。
后来在图书馆看书时接到了短信，表弟因为偷东西被抓到警局关起来教育了三天。因为金额不是很大，而且表弟尚未成年。
他每一年都等不到我再去栅栏那里看他，巴望着我会经过的那条路的时候，我正在教室里吹着空调昏昏欲睡。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清楚记得我说过：
“下次一定还来！在这里等我！”
我穿着妈妈买的新凉鞋，边招手边跑开，他一定也笑得很开心。
笑容就这样在他脸上消失无踪。
闭上眼是一片黑暗，睁眼依旧是。刀片似的风划刻在我脸上，心里却不怎么觉得冷。
也是坐在这里之后我才明白。
自己并不是病态地对这个男孩有什么情愫，只是觉得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我总能看见表弟的影子，看见他一个人恍惚在孤儿院里，恍惚在街道上的日子。
眼里一定也是发虚的空洞，心里有一大块被生生挖走，却堵不住伤口只能任血汩流。
他给我的原来是这种让我产生欣喜和愧疚的感觉。
我记得这是一个谎言，我自己要承担所有责任，于是我怕了，因为不知道是谁编织出来的。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拆穿。
当海洋翻腾来潮水的时候，没有灯光，几乎只是因为声音的走向不对我们才发觉。
但是我们都没有动。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也许有什么不对劲了，可能是海啸，也可能是地震。总之声音大得吓人，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我们坐在里海岸很远的地方，潮水已经涌过来，几乎没到了我们的脚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