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歌声喑哑
给白叔
你在林径尽头敛了敛沾了晨露的袖口，稍稍仰着头看他。烟青的外袍不随风动，你的笑也不随风动。
我等你的花轿来接。
花轿大抵是在初春来——或是夏末？你有些记不得。但是你记得鲜衣怒马少年儿郎，记得红绸覆面，记得你的那时候。
你在那一个时候，想想后半生就什么都不怕。什么你都不怕。
他知道你向来是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知道这以后是什么样子。
愿现世安稳，永结同心。
他说要走的时候你捏着衣袍的边角对着透窗进来的光，是在补。细细密密的针脚，补过之后看不出痕迹。闻言你看向他，看向他然而手上给针脚收了尾。你起身，轻捧着衣袍捏着边角一下子抖开。腕子那么白皙温柔，不很明亮的、只是一线光的这一片空间就有了猎猎的风。金戈铁马和征杀的声音骤然响起来。
那时候阴着天。他接了衣袍掌心映了那一片质地柔滑的色，殷殷的红。
我等着你。
自然是没有等得到的。
自然是等不到的。你都知道。你不用收飞鸽传来的素笺，不用抬头望着南飞的雁。你离开故土的时候一步一步走的淡、自如，像你当年走在林径，像你被牵着步入高堂，像你起身抖开艳的像血的衣衫。
战火蔓延了，兵败了，甚而国破了。你却只想起你乱了规矩出门去望，望见他对你远远的笑，甚而以后你不太记得那笑的意味——总归是纵容喜悦的——你却想起了他鲜衣怒马。衣襟翻飞像战旗一样。
羌人的乐一天一天的在响，在别离。你却想起了折骨做笛。
还是战乱，还是战乱。你还是轻握了那一纸艳笺。还是烙进体温的隽永浓烈的红。
你怀揣了细颈的瓷瓶，一步一步地、瘦削净挺而不凄惶的走在你的路上。
你通往故土的路。
你通往战场的路。
因而连绵蔓延成片的残破躯体就都看到你。你绕着他们，凝视了每一双惊惧着的，奄奄一息的，挣扎的，甚而至死未瞑的眼。你一身红衣。
你一身红衣。
你走了多远才走到只有血而没有太多尸体的地方，你也记不得了。你只大概记得与空气里血气猛然撞在一起几乎要发出金属声响的酒，映着红衣与盛大的、浓烈的、将要死去而猛然自爆以发出光来的暮色。
你现今也老了。
你在很少很少的几个夜里，梦到过他。
他一身红衣，笑着，还年少。
End.
江虫
2014.9.12
给白叔
你在林径尽头敛了敛沾了晨露的袖口，稍稍仰着头看他。烟青的外袍不随风动，你的笑也不随风动。
我等你的花轿来接。
花轿大抵是在初春来——或是夏末？你有些记不得。但是你记得鲜衣怒马少年儿郎，记得红绸覆面，记得你的那时候。
你在那一个时候，想想后半生就什么都不怕。什么你都不怕。
他知道你向来是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知道这以后是什么样子。
愿现世安稳，永结同心。
他说要走的时候你捏着衣袍的边角对着透窗进来的光，是在补。细细密密的针脚，补过之后看不出痕迹。闻言你看向他，看向他然而手上给针脚收了尾。你起身，轻捧着衣袍捏着边角一下子抖开。腕子那么白皙温柔，不很明亮的、只是一线光的这一片空间就有了猎猎的风。金戈铁马和征杀的声音骤然响起来。
那时候阴着天。他接了衣袍掌心映了那一片质地柔滑的色，殷殷的红。
我等着你。
自然是没有等得到的。
自然是等不到的。你都知道。你不用收飞鸽传来的素笺，不用抬头望着南飞的雁。你离开故土的时候一步一步走的淡、自如，像你当年走在林径，像你被牵着步入高堂，像你起身抖开艳的像血的衣衫。
战火蔓延了，兵败了，甚而国破了。你却只想起你乱了规矩出门去望，望见他对你远远的笑，甚而以后你不太记得那笑的意味——总归是纵容喜悦的——你却想起了他鲜衣怒马。衣襟翻飞像战旗一样。
羌人的乐一天一天的在响，在别离。你却想起了折骨做笛。
还是战乱，还是战乱。你还是轻握了那一纸艳笺。还是烙进体温的隽永浓烈的红。
你怀揣了细颈的瓷瓶，一步一步地、瘦削净挺而不凄惶的走在你的路上。
你通往故土的路。
你通往战场的路。
因而连绵蔓延成片的残破躯体就都看到你。你绕着他们，凝视了每一双惊惧着的，奄奄一息的，挣扎的，甚而至死未瞑的眼。你一身红衣。
你一身红衣。
你走了多远才走到只有血而没有太多尸体的地方，你也记不得了。你只大概记得与空气里血气猛然撞在一起几乎要发出金属声响的酒，映着红衣与盛大的、浓烈的、将要死去而猛然自爆以发出光来的暮色。
你现今也老了。
你在很少很少的几个夜里，梦到过他。
他一身红衣，笑着，还年少。
End.
江虫
2014.9.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