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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叁千 (重贴……这种想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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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9-12 22:46回复
    错别字依然没有改完,欢迎喜欢本文的朋友帮忙找错别字和不通顺的地方。由于全文已近三十万字,请找到错漏的朋友标清几楼哪段的那句。
    然后,还要感谢这么多吧友的支持。
    目录在日后更新时肯定还有变化,这里仅供参考。


    2楼2014-09-12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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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了半个花园,伏婴他们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建国初期所建的小型凉亭喷泉,标准的那个世纪的风格。虽然每次翻修皇宫时都会整理这里,但是因为一直没什么人来,所以喷泉边上已经长出了青苔地衣,廊柱上已经盘上了不起眼的爬山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比起别处的一尘不染、一本正经的样子,此地也显得特别有人情味。或者真有情人会在此幽会,也不失为一件美妙的事情。谁知道呢?老的东西多少会有点故事。
      伏婴领着身后的两个人摸到了凉亭的背面,那里有扇不起眼的小门,没有锁,只是虚虚地掩着。他于是轻轻一推。照理说,要是很久没有人开,他这么一推八成是要淋到一身灰的。可事实是什么也没有。于是一行人鱼贯而入。
      往东走过一段青石板路,终于到了群殿环抱中的小别院。不同于其他的魔国宫殿建筑,这里是中原辖属时期的建筑,保留着中原建筑的风格,也不曾仔细翻修,加上黑漆漆的也不像别处有那么多灯火,远看有些破败。此地的看门人也是叫人一惊,都是些全副武装的禁卫军。
      伏婴上了台阶,两侧的守卫立即颔首行礼。
      “今日有何情况?”
      “魔皇方才离开。”
      伏婴一顿,嘴角浮出一个浅笑,像湖面掠过一只蜻蜓,一晃眼又不见了。
      “好。”他转过身来对两个侍从道:“东西给我吧,今天你们候在外面吧。”
      “是……”
      伏婴一手提着锦盒,一手提着灯笼,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当然事实上里面确实也没什么伺候的宫人。
      虎拜稽首,天子万年。
      正堂的对联上如此写着,于是这大概就是万年殿的得名吧。
      到了正厢房,伏婴把灯往门旁挂钩上一撂,象征性地扣了扣房门,走了进去。
      一如既往地,这里没有灯火。
      摸着黑才走了一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拾起来一看,却是一件裂了袖子的紫砂袍。这料子他认得,因为魔国少见这种既不保暖也不结实的衣料,大约是前天瞧见了内务府的人从宫外弄了几匹来,看来这会儿他们又白忙活了。
      还不止这一件,仔细看看,地上散落了许多衣物还有摆设的残骸。这情景倒是能叫人想见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果然来过了。
      他努了努嘴,一一拾起来,继续往前走。
      屋子不大,但走在黑暗中,总给人一种茫茫不着边际的感觉。走着走着,伏婴停了下来,他闻到了意料之中的血腥味。摸到了圆形的矮桌,伏婴伸手一探,终于烛台和火折子还是在的。
      屋里亮了。围绕着圆形的矮桌,火光映照出房中凌乱的样子,以及落在床帐边的一大团染了血的纱布。
      “陛下这次终于受不了,连这个都扯了么?”
      伏婴一勾手就拾了起来,一扬手,纱布和前面七零八落的衣服一道飞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看来他这次心情不太好。”他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抱着手臂环视四周。
      床脚一小摊深色的液体吸引了他的视线。往上看去,床沿赫然挂着一道血痕,血水还在慢慢地往下滴。
      “哈!伏婴师由衷地佩服你,封住你的功体,封住你的喉舌,你还是有能耐令陛下气到如此地步。”
      落下的床帐,突然动了一动。然后又没有了动静。
      伏婴挑了挑眉毛。一步走过去撩开了床帘。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叫他一阵恶心。
      又要从头来过。当他看到床上仰躺人腹部冒着血的那道熟悉的伤口,不禁一阵郁闷。他比伤者更急切的希望早点摆脱那个狞笑一样的伤口,早日摆脱日日无用功的重复劳动。
      伏婴把床帐扣起来,揭了自己的外套,往已经不见了花盆的花架上一扔,打开盒子开始捣鼓些棉花纱布什么的。
      “能坐起来么?”
      床上的人,虽然一声不响地闭着眼睛,但是伏婴知道他醒着。废话,这么疼,怎么睡得着?
      但是伏婴问了之后还是后悔,跟个哑巴说什么话呢?而且看他那情况也不像能自己坐起来的样子。
      叹了口气,他走过去,一手架住已经面无血色的人双臂,把他的上半身往上抬,顺手拉过来两个枕头垫在那人后腰的位置。
      一片昏暗中,埋头缠纱布的他没有看到伤者坐起来一瞬间贝齿紧咬、眉头紧锁的表情,苍白的脸色让额上的朱砂印红得透心。
      伤口在肋下两寸出,其实是个贯穿性的剑伤,从前面穿入,背后穿出。随便给哪个医生看看,都会说:此人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伤者的下身盖着丝被,薄薄的覆盖着,勾勒出隐隐约约的修长的双腿。近乎本能地,整个上药包扎的过程中,他都紧紧地抓着丝被,抓到手背青筋突起,抓到指甲渗出殷红。
      这么暗,伏婴师眼睛都要看斗鸡了,好几次把纱布缠到自己的手上。于是他想,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是女人来做的么?然后又想,弃天帝大概不会让女人靠近这里的……但是他又想,怎见得男人就比女人安全呢?于是他终于明白,不是男人女人的问题,是他是伏婴师而别人不是的问题。
      纱布下了场,换上了毛巾;脏了的被单下了场,又换上了新被单……五年前伏婴师绝不会想到自己能这么贤惠。
      于是,最后一步是该吃药了。
      连喂药都要他亲自出马,作为享受最高津贴的四相之一他伏婴师能不能小小腹诽一下?于是心中刚刚平复的不满又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单手叉着腰狠狠地拍桌子:我干嘛要做到这个地步?
      不情愿地拿出瓶子,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送到伤患眼前。
      后者难得地睁眼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别过头去。
      伏婴抬起头,笑了笑,反手把药扣在那人因为消瘦而骨节分明的手上。
      “随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吃疼死你。”
      其实那人如果死了,于国于民也许都是好事。伏婴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但是魔皇说有别的用处,所以他也只好稍稍让步……当然,只是稍稍……所以他才会给他喂这种虽然镇痛效果奇佳但也严重腐蚀精神的禁药——虽然目前为止都是失败的。
      但是谁知道呢?这种东西,一碰就不能回头了。
      只要有无法愈合的伤,疼痛就不会停止。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伏婴师重新扶那人躺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像个主人一样巡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定自己对这满目的狼藉已经仁至义尽的时候,他走到桌边,从盒子最底下抽出两件衣裳,一手勾起自己的外套,一手把新衣服放在床头花架上。
      “我先放在这里了,虽然我也不认为你有力气坐起来穿衣服。”
      扔下这句话,他抬脚便走。
      桌上的灯没有熄,颤巍巍地燃烧着。忽然两颗黑黝黝的小丸子从床边滚落,滚过光里,又滚进黑暗,找不到了。


      4楼2014-09-12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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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2.惊梦
        四处飞扬着的黑色的羽毛,随着混乱的气流,遗失在黑色的空间里。
        ——“胸骨寸断的滋味怎么样?”
        ——“呵……”
        半跪在地上的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以剑撑地,用一个音节回应了迎面而来的杀机。
        黑色的巨大的翅膀,包裹着另一个人影。
        ——“那么我就用这把剑送你上路吧……”
        逼近,迫近。
        扬手一送,剑光凛凛,血花荼蘼。抹不去的定格在眼底的决绝,剑身直没入身体。
        那人的嘴角淌着血,素白的五指曲张着。
        忽然,胸口一阵沉痛。
        ……
        睡着的人一下被惊醒。
        扑入眼帘的镂花吊顶,夜间依然长明的油灯在床帐上投下自己的影子,一切都安然入睡,只有滴漏在断断续续地吟哦。
        寅时未至,上朝还早。
        床帐间伸出一只手,在一团黑暗中徐徐摸索,然后拽着一件黑色的外袍钻回了帐子里。
        帐子后面的影子捉着光晕恍惚飘荡,让人看不真切。
        不一会儿,床前垂下了一双莹白的足,探索了一下,伸进了绣花缎面的软底鞋里。
        起身转了一下,黑暗中他没有找到映象中应该被抛在屏风上的狐裘大衣。大约是侍从收起来了,他想。顺手拿起灯台,准备去衣柜里仔细寻找一番。
        “陛下?”
        这灯光的明灭高低,已经惊醒了守夜的侍卫。
        他的行动被察觉了,有些沮丧,兀自挥了挥手,对门外的人说:“更衣备车。”
        “……是。”
        整个皇城都在沉睡,却有人已经出发了。
        强忍着哈欠和死扛着眼皮的马夫是刚刚从被窝里被拖出来的,因为他们的皇帝夜里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叫他再也睡不着了。
        七天内宫城的道路都很平整,所有的地砖都是一样的规格,一样的成色。每一块地砖的背面都刻着烧制的窑炉、窑主和窑匠的名字。每一块都是一片化不开的心血,都是三颗人头的担保。也因此,皇宫的道路能够几近镜面地平整,叫每一个走过这里的外人都惊叹不已。
        御用的马车在两边的灯光中前行,轻巧得几乎听不到轱辘转动的声音。
        漫无目的地从无天宫的宽阔道路上游荡到这个狭窄幽暗的角落里,车夫不得不在前面的喷泉边上勒住了马嚼子。已经没有路了,前面不过一处有些荒废的凉亭。但是他和其他随从都不敢吱声,只好等着尊贵的乘客自己下达下一步命令。
        初秋的清晨还是叫人经不住颤抖。随车而行的人们,因为停下了脚步,渐渐感受到了风中的寒意。马匹则已经忍不住要抖咯抖咯鬃毛,懒散地跺跺蹄子,鼻子里时不时喷出一口热气,变成一团团白雾飘散开来。
        好像是过了很久,车上的乘客一直都没有更多的指示。于是所有的人都不禁默默猜想,里面的皇帝,是不是又睡着了?
        车夫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动静,然后决定微微地眯上那么一会儿。毕竟,接下去还有得忙呢。
        “去肃天阁。”
        就当大家都要放松下来,回味凌晨那来不及做完的梦时,车上的人发话了。
        去肃天阁?
        车夫答了句:”是。”
        心里头却在想:搞什么?这里和肃天阁根本是南辕北辙嘛!早知要去那里,来这里绕一圈又是什么道理?
        腹诽归腹诽,手上确是没敢丝毫耽搁,旋即扬起缰绳,往肃天阁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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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2014-09-12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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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昏脑胀中,他忽然睁眼看到摇晃的床顶雕花,心中莫名想到,昨夜伏婴师没有为他换上新衣,是否也是某种君臣的不谋而合?
          一声自嘲的冷哼消失在发不出声音的喉咙里。
          弃天帝此刻已经环抱着他的腰臀,将他托起。后背让床头雕栏的刻花硌得生疼,胸口一片火烧火燎,头脑也越发地沉重了。而这一切,都不如下身的疼痛来的鲜明、清晰。仿佛每一条神经都在呼号,每一寸血肉都在嘶叫……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终至于是一片黑灰色的雾。忽然又一阵巨浪般的疼痛,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将什么都吞没。
          苍看不见自己,不知道黑暗中,自己的嘴角已经溢出鲜血。他只是在迷迷糊糊间,听到耳畔有人低声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下个月初一,又是魔国庆典了。你……又能见到你故乡战俘的血了。”
          血顺着精致的下颌淌下来,凝聚在那里,摇摇欲坠。弃天帝慢慢俯身过去,顺着骨骼的形状轻轻地舔舐。舌尖的味蕾阵阵骚动,为那微甜的迷人的血。
          忽然,苍的一个动作打扰到了他。他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却看到苍向他背后的虚空中伸出一只手。他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
          再看苍。后者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随即瞳孔一散,素手垂了下来,整个身子向秋风中的叶子一样坠落下去。
          弃天帝伸出手,指尖滑过抓不住的屡屡发丝。


          7楼2014-09-12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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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明暗交界的屋檐下,苍的侧脸有种恬淡却深邃的美,轮廓清晰,线条明朗。缓步走进黑漆漆的屋子里,苍还是觉得有些头晕,便自己扶了个椅子坐下。伏婴师四下看了看,让人点起了灯。
            虽然大白天的,可这屋里当真是黑得像个地洞一般。
            对下人吩咐了两句,屏退了左右,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伏婴伸手去搭苍的脉象。苍亦不避让,任他把着手,倒是有几分等着揭晓答案的样子。
            才三日的静养,能养好旧伤,那是在痴人说梦。心脉仍是虚,好在还算平稳。
            一会儿,伏婴师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背过手:“开的药又没吃吧?”
            苍只看着他,微微笑着,说不出是得意还是淡定。
            伏婴师其实心里明白。他配给苍的药里,加了一味镇痛的草药,对恢复伤口也有些帮助。但是经常使用会引起慢性中毒,产生依赖性,也会致幻。
            苍是道门出身,对药理也精通,自然晓得其中用意。
            伏婴师并不用其他镇痛药物,目的其实很明显了。他早年就视玄宗之人为魔国的大患,包括当年玄宗卷入战乱,他也是推波助澜之人。
            当年,他深入月华城,为魔国刺探情报。无意间得知玄宗十道子生辰非常,各应一位天干。而魔国则善用天地邪魔瘴气,辅助战阵。倘若是人有意将此十人集合一处,极可能是早有打算。后来他设计陷害赭杉军,以图打破十天干的局,虽然最终还是未能排除此患,但是玄宗就此分崩离析难成气候。
            苍是幸存的玄宗门人,若不是弃天帝有言在先,伏婴师一定不会留情。
            算盘是这么打着的,可实际情况却未见得总能尽如人意。
            “我劝你还是少逞强,陛下可是为你精心计划了明天的行程。”伏婴师一方面是在劝诱,一方面也是真的在提醒。
            苍垂着眼睛看着桌面,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这般的不领情,倒是叫一向热心的伏大人也觉得无趣了。将庆典所需的礼服冠冕一一让苍试过,并将明日的行程交代完毕,交酉时分,他便离了万年殿往无天宫汇报工作去了。
            正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看公文,车子却忽然又停了,正掀开帘子要问怎么回事,却见走在前面的人跪了一地。
            “拜见亲王殿下。”
            前方经过的,正是亲王府的车驾。只见那车窗里探出一只手,向上一抬。地上的人才呼啦啦地站了起来。车上的人却不急着走,露出半张脸来,深深地看了同样露出半个脸的伏婴师一眼,才慢慢放下帘子,往前方驶去。
            车里坐得乃是弃天帝之子,闻亲王朱武。朱武其人,弃天帝唯一的血亲,住在太子所在的承天宫里,实际上却没有太子的封号。关于此事,朝堂内外议论甚多。总有人要为将来打算,这也是人之常情,也因此各种势力的暗中较量勾结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这些事情,亲王本人倒似乎不太看重。亲王心性不羁,总是时不时地微服出巡,巡一次就好几天甚至数十天不回。肃天阁会议厅里空着的亲王席,官员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任何随性妄为,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承天宫的主殿今天难得地亮起了灯。
            一头红发的亲王匆匆步入殿中,边上的侍从未曾想他会回来,一时都措手不及地伏地行礼。他也不看,直奔亲王妃九祸所在的后殿。
            推开了门,却见小儿子赦生也在他母妃房里坐着,正聊着些什么,闻得动静,也停了下来。
            “父王。”赦生站了起来。
            身为父亲的亲王见到他反倒不甚自然,有些生分地问:“赦生也还没休息么?”
            赦生看了看九祸,低头答道:“这便去了。”又转身:“母妃也请早些安寝。”
            九祸点了头,他方才动身,走过父亲身边,恭敬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虽然赦生已经退出去了,闻亲王却良久没动,似乎若有所思。
            “朱武……”
            九祸张口叫了他,他才缓了过来。
            “父皇找你谈了?”九祸一边除下白天带的金钗玉珠,一边从梳妆镜里望着丈夫。
            朱武叹了口气,挨在九祸身边坐下。
            “谈了,还是那么几句。何时布阵,何时决战,我如何不堪大任,如何令他失望。”
            “你怎么答呢?”
            “他这个人,无法沟通。你看狼叔不就放弃了么?干脆辞了官回家去。”
            “没想到,相父的退休筵会来得这么早。不过,若不是为他今天中午的告别宴,你大概还舍不得回来。”
            朱武目光落在烛火上,神色有些黯淡。
            “连狼叔都走了,往后就更没人能劝得动他了。”
            九祸卸下了珠钗,秀发垂了下来。
            “你还是这样,总喜欢指望别人能为你两肋插刀。”
            “你要笑便笑吧,反正眼下就是小人得志……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伏婴师了。”
            “哦?”
            “听说他已经着手开始清理军机处了,可能想将其整个肢解掉,重新划归六部。”
            “你还真是天真。划归六部是不可能的,权力下放对他又没好处。撤销军机处只是个过渡,为了消化朝中狼叔的人马……或者说,你的人马。”
            朱武抬头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心想,说的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螣儿这次是被利用了,借他的嘴,明里是指兵部和军机处,暗里其实就是说相父,最后矛头其实对的还是你。”
            提起儿子,朱武有些憋闷,没有答话。
            九祸站起身,绕到屏风后面,开始更衣。
            “今天,吞佛找赦生谈了。”
            朱武顿了顿,然后疑惑的声音从屏风那头飘过来。
            “关于什么?”
            “关于赦生的去向。”
            朱武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军机处见习。
            “吞佛……这是在帮赦生张罗么?”
            “赦生说,他是私下和他说的。算是提前放给他消息吧……”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赦生还小,哪里都能锻炼,没必要呆在相父的一脉里。”
            九祸停了下来,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赦生说了,他不想离开军机处这些人,尤其不想离开吞佛。”
            朱武有点惊讶。
            “为什么?”
            “因为有些崇拜吧……吞佛经历过那么多事,的确也是个人物。这年头,风云变幻的,能守住既有的就已经是强者了。”
            朱武皱了皱眉。
            “这种人,背景太复杂。以前和中原有瓜葛,他师傅的死都叫人疑窦丛生……赦生和他呆在一起……回头我找他谈谈。”
            想到和中原过去的种种纠葛,朱武的眉头越发地紧了。
            “呵……”,九祸换好了休息的便衣出来,看着自己拧着眉毛的夫君摇了摇头:“若是父皇这般告诫你,你可会听得进去?”
            朱武一怔,随即扭过头去。
            “他哪有闲心思管我?他管万年殿里的囚徒还勤快点。”
            九祸看着他一脸忿然,又似小孩撒娇的表情,有些无奈地笑了。
            “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出席大典呢。”
            七天城的一天又过去了。紫烟待破晓,太白望天明。


            13楼2014-09-12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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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6.国颂
              这一章 我自己起名叫萌章(你够了 = =)好吧,其实是萌章的铺垫,还是没写到萌的地方,orz拖沓是我拖沓的本性决定的,但是我还是要努力把这个故事从伏婴师升职日记的励志故事变成正常的弃苍少女同人(啥?) = = )
              四更天的时候,万年殿门口已然排上了一溜的车马,看得值班的卫兵头头是一愣一愣的。再定神一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王驾。心里一盘算,这比预定的时间整整早了一个时辰。连忙叫了里面伺候的人,让赶紧把苍带出来。
              等到下人们急急忙忙端着脸盆、茶水、衣物、饰品冲进的时候,却见苍已经洗漱完毕,端正地坐在那里。
              苍比他们醒得都早。因为腹痛不止,上半夜勉强眯了会儿眼,到了三更天就再没睡着过。伏婴师算得是一点不错,不吃止痛药,其实是熬不了多久。
              苍捂着伤口侧卧了一会儿,实在是睡不下了,也不知现在是几时,想了想还是披了衣服爬起来。
              他虽不是样样讲究的人,却也是很爱干净,尤其不能扫中原人的脸面。这种看上去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他虽在此地囚禁多年,却一直很执着。但凡能动得了,他都会将自己和自己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
              身体不便,梳头这种要牵动伤处的动作就特别的艰难,到底不似从前灵便。有时候就想,不如将头发剪了的好,但是每每到了要剪的时候,摸摸缕缕落在肩上的烦恼丝,过去的种种便会涌向心头。
              很早以前,他的一个好友也抱怨过头发难打理,整天散着没半天就有灰落上去,况且他的头发是白色的,就格外地要干净。整天吵吵着要剪头发的人,后来真的有一天跟他说要剪头发了。要学着寺院里的长老那样把头发都剪光,清清爽爽。苍说,你终于堪破了?他说:没。那比剪头发难多了。
              后来,他还是没来得及剪头发。他那时说自己出个任务,回来就剪。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头发还在,命却不在了。
              那时苍还在中原的刑部当差,入殓的时候,他和仵作都在场。他问仵作,能否给他这个朋友剪个头发,仵作说,上面下了死命令,他的尸首由大理寺来打理,不叫别的人插手。
              接下来的事情,是苍的秘密。
              那天夜里,苍去了刑部,去找他的好友,他想他生前的愿望,总要替他实现。打开棺木的时候,却是一惊,里面是空的。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一晃而过,要是别人,恐要吓得以为见了鬼了,但是苍眼力非凡,他知道那人不是他好友,因为他长了一头业火般的红发。
              后来的事情,实在是长得有点说不清。就像疏齿间纠缠的发丝,原本是彼此界限分明的一根一根,不知怎么就会绕在一起,解不开,理还乱。
              摸黑把长发打理好,却没有镜子可以照看,也不知是不是梳顺了,正琢磨着,却闻得一群人的脚步声。
              门甫一开,外面天还是黑洞洞的一片呢,这里却里里外外都亮起了灯。
              “陛下已经来了。”
              苍都不用询问,答案便会跃然眼前,且言简意赅,为什么、干什么、怎么干都已经清晰明了。
              苍看着他们托盘里昨日伏婴师送来的胡服,点了点头。
              换衣服的时候,侍从看到他腰腹处白色的纱布又透出了血色,但是为了赶时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出来,站在前面的侍从匆匆忙忙看着,却不知眼前这许多队伍里,苍该站哪里。
              魔国开国典其实苍已经参加了三次,刚刚被俘的时候就赶上了一次,算上这次是第四次了。不过因为今年以前都没有别国使臣来贺,所以也不怎么盛大。其实庆典的种种程序苍没多大印象,以前弃天帝只是带他看处决俘虏,其目的也不外乎精神上打击他。至于围猎和晚宴,弃天帝一般不会留他。因此他总是半中间被招来,半中间又被支走。而这回如此正儿八经地请他去,大约又是盘算出什么新花样了。
              在台阶上站了半晌,终于有个管事儿的走了过来。一看,却是军机处的吞佛童子。他和他们那一组人是负责落实王驾安全的。伏婴师也交代了苍的安置,见里面人出来了,他便上前接应。
              “弦首,陛下邀您同车而行。”
              苍闻言,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一会儿。再转头,却见周围人不知为什么脸色都苍白一片。
              弦首,居然还有人记得这个称呼。
              吞佛见他未动,于是催促道:“请吧……”
              马车队浩浩荡荡出发的时候,天空开始变成一种动人的宝蓝,像传世皇冠上镶嵌的剔透宝石一般,叫人忍不住竟有些敬畏起来。马车金色的顶饰和绛红色带金色流苏的帷幕,在一片清明的破晓的水汽中,明亮的扎眼。两旁的红色围墙间来回重复着车马奔行的隆隆声,这庄严隆重的出行,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开拔。
              最前面的,依旧是护卫骑兵和仪仗步兵,往后面,是开道的引车,只有车夫,不设车厢座席。过了这一队人,才是真正的王驾。独王驾能够用金色和黑色作为主色,余下的马车都用红色的车厢。最大的王驾过了之后,就是闻亲王和亲王妃的车舆,三世子赦生因未及弱冠,尚同他们一处。大世子螣邪郎和二世子黥武各骑一匹马,一左一右走在两侧。
              再后面就是两位辅相的马车。本来该是四辆的,不过法相袭灭天来五年前离奇身故,辅相补剑缺告老还乡,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外相伏婴师和内相断风尘。即使是这两辆车,依然是空车。因为两位大人,此刻已经赶往普天殿,总领庆典事宜。
              这些都是皇宫出发的车队,是早上到达普天殿的。其他参与人员的车马一部分在肃天阁广场上,另一部分在集中了各国使臣的秋山会馆,中午之后才开始入席。三路人马皆是沿着皇城中轴行进,最后在普天殿会合。
              已经计划了很久,但这依旧是一段相当复杂而漫长的道路。
              走在前面的王驾里的乘客,此时已经感到有些无聊了。
              本来车厢就大,两个人就坐得比较开些。苍贴着边坐,看着窗口外一成不变的红墙,不经意间却和弃天帝拉开了距离。
              作为邀请者而言,这无异于一个冷淡的答复。弃天帝自然是不悦的,但是他又找不到发作的突破口,于是只能愤愤地盯着苍看。大约是早上起早了,车上摇着摇着,弃天帝突然觉得愤愤得有点累,愤愤不动了。然而他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于是他一手撑着脸,眯着眼睛继续锲而不舍地看着伸手便能触及的苍。
              他恍惚间有点纳闷,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看到他了,今天怎么觉得穿着修饰过的胡人礼服的苍,看起来格外地好呢?
              对了,是衣服不同了。想到这里他又得意地笑了:看来还是适合呆在魔国。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弃天帝的种种都没有入苍的法眼,他依旧看着窗外。看着不断扑面而来,又不断远去的红墙,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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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14-09-12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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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7.猎物
                围场入口,马匹、武器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两边是护卫的禁卫军,全副武装地立在旁边,将通路留给皇家的车队。
                东西两厅的官员和使节也是站在两侧,探着头,想争看魔皇出猎的伟岸身姿。当然,也有像伯藏主这样的人,对弃天帝先前的一番话极度不满,托病呆在休息室里不来了。
                弃天帝的马是专属的,比一般的马儿要高大些,自然脚力也好些,这会儿正在一旁整理鬃毛。九祸此刻也下了马车,帮着三个儿子打理着马鞍和一身行头,一一查看他们的装备。朱武也是托词不舒服,告假站在一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伏婴师和断风尘早已准备停当,只等着命令便能出发。
                正当大家各忙各的时候,突然后面来了一群人。原来是一队人马押来了今天的猎物:七个带着手铐、脚镣的死囚。
                朱武原本是打着哈欠的,见得这一幕是吃惊不小。再一看,那走在前头的似乎是中原的叶小钗啊!
                “怎么回事?他们来做什么?” 他走上前去询问带队的人。
                “回亲王的话,这是今天围猎的……目标。”
                此言一出,现场具是哗然。
                “岂有此理!”
                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澄清,朱武还是比较开化的魔族人,野蛮人的趣味他历来很反对。
                他的一声怒喝,引得在场的士兵跪了一地。
                却听见弃天帝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是我的安排。”
                朱武猛地回过头,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当着各国来使的面处决别国俘虏……弃天帝,你真是做得出,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
                “你……你怎么能……!”
                弃天帝翻身上了马,冷眼看着他,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让所有人听到:
                “因为我是王。”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人群,对着九祸说:“我准备了七个人,朱武既然不适,那就劳烦亲王妃代替他出猎吧。”
                说完,缰绳一甩,往前走到出发的标旗处。
                九祸看了看朱武,后者也盯着她看。犹豫了一下,命人取来骑马装,换了外套。
                另一边,禁卫军已将七个人往密林中赶。
                弃天帝见状,自己一马当先,却是要去追那叶小钗。马儿正要抬步,却受了惊,一声长嘶,前蹄高高轮空一阵乱踢。
                旁边的人看得脸色都变了。
                好在弃天帝马上功夫了得,缰绳一松一紧,再一松一紧,马匹居然被他安抚了下来。待到他定睛一看,却见马前站了一人,正是此人方才惊了马。
                “苍?”
                “苍是谁?”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从前中原的兵部右侍郎不是叫‘苍’么?天荒山大战的那个?”
                “他不是死了很久了么?”
                “是同一个人么?”
                “不知道呀……”
                两人完全没有理会旁边的议论,只是沉默地对峙着。
                “你要做什么?”
                弃天帝这么问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苍眼中的冷怒。他知道苍在愤怒什么,甚至这种愤怒正是他刻意以人为狩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占了上风的喜悦。
                而苍的眼睛里,则已经是一片冰冷的火海。
                只见弃天帝缰绳一紧,作势要绕开。于是苍抬步向前,意欲阻挡。却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脚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等到他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被弃天帝掳到马上,侧坐于鞍。马上颠簸,身下的伤口立时感觉丝丝疼痛。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跳下去,但是腰身被弃天帝制住,动弹不得。
                弃天帝的马一口气冲进了树林,将目睹这一幕而呆若木鸡的其他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什么情况?”断风尘瞪大了眼睛,侧过头去问身旁的伏婴师。
                后者沉吟半晌,道:“嗯……情况很复杂。”
                此时弃天帝的马已然超出了很远,一边跑还不忘安抚怀里不安地挣扎着的人:“给你两个选择,乖乖坐马上,或者坐我身上。”
                苍用一记被拦截了的肘击回应了他的话。
                弃天帝扯开腰上的玉带,在马背上持续的颠簸中,将玉带绕过苍的两侧,把自己和苍栓在一起。
                当然他遭到了预料中的猛烈的一击,不过这回他硬受了这一下,因为趁着这个档口他腾出手紧紧制住苍的双腕,令他再也无法向身后发起下一波攻击。
                “怎样?我说过你不是我对手。”弃天帝俯身贴着苍的耳廓说。
                苍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回头看他。身下痛楚越发强烈,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马儿驮着两个人,速度竟是没有丝毫减慢,三两下就进了密林深处。弃天帝一手握住马缰,一手按着苍,时不时抬起手肘,挡开扑入眼帘的枝枝叉叉。因为先前的耽搁,跑在前面的囚犯已经看不见了,对此,弃天帝看起来不以为意。苍心里明白,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跑掉的可能性为零,但是还是好过亲眼目睹其死状。
                漫无目的地穿梭林间,阳光突破树叶形成的厚厚华盖,落在地上圆圆扁扁的一小片一小片,被马蹄一踩,又碎了。就这么稀里哗啦踩了一路,一直跑到一处溪水边,弃天帝才勒住了马嚼子。
                马一停,弃天帝便松开了手,苍不等他动作便解了玉带跳下马去。双脚落地时,身上的伤口均是一阵撕裂的痛,连脚步都有些不利索,他连忙挪到一边。
                “我似乎没准你下来。”马上的弃天帝还在纠结他的权威是否受到了挑战。
                苍不理他,自己扶着一旁的大树顺着气。方才弃天帝不怎么温柔的动作和马背上生硬的磕碰,已经叫他有些受不住,此刻只想稍稍歇息一会儿。却不料,肩膀忽然叫人拿住,将他转了过来压在树干上。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要跟着我来的?”脸又凑上去几分,“你在勾引我?”
                听到这话,苍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大约是想说: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嘴唇动了动,却终于只是与弃天帝平静地对视。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有虐待伤病员的嫌疑,弃天帝脸上终于也有几分清醒:“哪里痛么?”这话问得甚是无辜,就像那些伤口都跟他没关一般。
                苍已经不高兴再搭理他了,左脚一伸往里收,弃天帝没防备,愣是叫他绊了朝天一跤。没等他爬起来,却见苍已施展轻功纵跃数米,立在树枝之上。
                “站住!”
                听到他又呼自己,苍也不理,只往枝叶间躲去。却不料背人从后面勾住脖子,定睛一看,一截断口锐利的木枝横在脖颈间。
                于此同时,一片树叶向弃天帝飞来,他立刻闪身躲避,“啪”地一声,叶子劈断了一根树枝,很不巧地落在了马屁股上,受了惊的马嘶鸣一声,连忙不管不顾地跑了。
                “……”
                苍知道方才发出飞叶的正是身后人,又看到一缕银白色的发丝落在自己肩头,心下立刻有了答案。
                树下的弃天帝就没他那么淡定了,沉着脸喝道:“叶小钗,你要做什么?”
                苍身后的人依旧保持沉默。
                弃天帝忽然想起来,叶小钗也是哑巴。
                好极了,哑巴劫持了哑巴。摆明了一切免谈。
                他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后悔来。苍也叶小钗也算是曾经同朝为官过,虽然兴许不认识,但是若苍能说话,大约此刻也不会陷入麻烦中。
                烦躁终归是一时,王者的果断,那是天生的。他立刻去下背上的弓箭,搭箭上弦,满弓瞄准,一边又开口道:“杀了他,于我虽没有好处,却未见得有坏处。而你,你若敢动他,我担保绝对不可能活着出这个围场。”
                这句话说得狠辣,却不是唬人。周围有两个禁卫军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营,围场实际范围又不大,捉拿这么一个逃犯,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叶小钗毫无反应地继续保持着那个动作,而苍站在高处,又要保持平衡,加上本来就是带病带伤,渐渐有点体力不支,额上开始流下虚汗。
                弃天帝看在眼里,却也是没有更多的行动。倘若他一掌掀过去,叶小钗也一定讨不了便宜。问题是,那边还有个苍。万一他一下拍过去,苍死在这里,那他一直以来想要净化世界的梦想(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不就落空了?苍要留着命看他如何呼风唤雨、天命所归才对。
                这种时候,意外就是转机,转机就是危机。所以双方谁都不敢动弹分毫。
                太阳变了方向,林子里也起了风,树叶飘飞而下,落在三人身上。
                正当僵持仿佛要无限制持续下去的时候,弃天帝身后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叶小钗眼眸一动,弃天帝立刻一箭招呼过来,直扑其露在外面的肩颈要害之处。
                叶小钗其实也没打算真的害苍性命,见此一箭,猝不及防,挟持着苍的手离了位置,伸手欲挡。不料呼啸而来的箭却忽然变了方向,往其咽喉而来。
                命在旦夕不过瞬间的事情,耳边方才听到箭簇没入肌肤时沉闷的爆裂声,绿树掩映处立刻就炸开了血花。
                “苍!”
                苍直直地从树上掉了下来,衣衫像羽翼一般展开,就像是弃天帝射中的不是个人,而是只鸟。
                这边厢,伏婴师带着一些护卫正走着,却见着弃天帝的马突然从林中窜了出来,心想必是有事。于是施展了点小法术安抚了下马儿。弃天帝的马毕竟是马中极品,定下神来后就寻着原路去找主人。伏婴师便跟在后面。
                才穿过一片林子,便闻得树丛另一边有射箭的声响,待拨开树叶一看,却正好见到弃天帝甩出袖子,欲将下坠的苍接住。
                他脱口而出喊了声“陛下!”,弃天帝闻声却是身形一滞,也就差这么一会儿,他没来得及接住苍。却是叶小钗飞身而下,将苍扶在身侧。
                叶小钗此举分明也是救人。苍方才为他挡箭,他如今救下苍,也算是很有默契的两个老乡。
                “哼!”
                弃天帝“哼”了半天,“哼”不出来什么东西。旁人也都不晓得他要说什么,大约他自己都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还是一旁的伏婴师最清醒,翻身下了马,走到他身边:“陛下受惊了。”
                弃天帝有些懊恼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了其他人,手上的弓横过来指向此时毫无防备的叶小钗道:“拿下!”
                禁卫军得令是一拥而上,弃天帝则自己先一把拉过苍。苍虽是失血的缘故,脸色惨白,但依然清醒。弃天帝再看他伤处。箭射中的是左上臂,也怪弃天帝自己蛮力过人,箭头竟然贴着骨头穿透了过去。
                “伏婴师,找御医来。”
                “那此人……”
                “先交由刑部候审,我要亲自审他。”
                “是……”
                ======================================
                日暮的时候,禁卫军从围场里拖出来六具尸体,几位参与狩猎的权贵也收缰回马,来到了出口的地方。
                螣邪郎和赦生一道出来,只见九祸、黥武和断风尘已经等在那里了。
                “赦儿,你脸色不太好。”九祸上前询问道。
                “儿臣无事,请母妃安心。”
                九祸看了一旁的螣邪郎一眼,微笑了一下,“滕儿幸苦。”她心里明白的很。杀人放火的事情,一定是螣邪郎动的手。赦生的话,只是见见这种场面,都够让他难受的了。
                “怎不见,外相和陛下?”断风尘见时间差不多了,却也不见弃天帝和伏婴师,便向一边的卫兵询问。
                “回断大人的话,说是因为出了点意外,陛下和外相,带着一个伤者早已回正殿歇息了。”
                断风尘一听,心里头立刻就打鼓了,心想:溜号就溜号吧,说什么意外呢。
                既然不用等他们,一行人便和其他围观的人一道往回去了。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人会私下里询问:“放进去七个,怎么出来的只有六个?”


                16楼2014-09-12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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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中这个名字一遍一遍滚滚过,却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他,神色憔悴,身形单薄,和当年封云山上的样子断不可比。赭杉军望着他,心头忽然升起一片疑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他为何着胡衣?他此刻是在张望谁?
                  鬼使神差地,赭杉军没有立即上前叫他。
                  不一会儿,苍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人,又抬步往前走。正在这时,一个侍从打扮的人同他碰了个满怀,苍往后退了一步方才站定。
                  来者见着苍的打扮,误以为是管事的,上前询问些什么。苍听了,有一瞬的诧异,随即指指嘴巴,摆了摆手。那人也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摊开手送过去,嘴上说了些什么。苍皱了皱眉,伸出葱白的手指在那侍从手上比划了几下,后者忙谢过,往别处去了。
                  这一幕恰被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弃天帝看到,他不自觉地紧紧握牢了酒杯。
                  苍往前走到帘幕后,依旧是在四面观望,眼神却不是看那些达官显贵,而是往周围进进出出的侍从、卫兵看去。
                  此刻,他背对着赭杉军,站在几米远的地方。赭杉军觉得机会来了,正要喊他,却见从低垂的帘幕后面走来一人,站在了苍的面前。
                  此人身形高大,身着及地的黑色长袍,头上、肩上、手上都是金灿灿的饰物,右手还抓了个金色的酒樽。看上去,就算不是个显贵也是个暴发户。他拦在苍跟前,面色不善地说着些什么,有些远,赭杉军也听不清楚。苍闪了闪身子,要转过去,却是被他蛮横拉住。一边把那只金色的酒樽凑到了苍嘴边,一边又说了什么。苍显然是不合作,又往后面退,直退到帘幕里。
                  苍一直背对着他,赭杉军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身为玄宗同修,知交好友……即使不是认识的人,看到此情此景,赭杉军胸中浩然正气也已经一冲上天了。虽然这和路见不平相比有些微妙的不同……
                  下一刻他就打算冲上去,这一刻眼前的事情却叫他傻了眼。
                  那人见苍不喝,自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一手扼住苍的下巴,然后……从赭杉军的角度看,似乎是在喂酒。苍先是一愣,那人借着他失神的空档,越做越过分,只见溢出的液体从二人唇齿交缠间淌下来,滴在苍的衣襟上。随后,似乎这口酒度的有点长,苍开始奋力挣扎。两人拉扯间头上的红色帘幕无辜遭殃,被拉断了挂绳整个掉落下来,遮住了赭杉军的视线。
                  只听得里面“啪”地一声脆响。
                  帘幕掉到地上的时候,只见那人半边脸赫然地肿着,不知是怒极还是愣住地站在一边。对面已经和他分开的苍,喘着气,有些脱力地靠在廊柱上。


                  18楼2014-09-12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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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秉陛下,那黑衣之人身份已经确定,正是当年玄宗的漏网之鱼,赭杉军。”隔着门,响起了伏婴师清亮的嗓音。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敢在这种时候敲门。
                    “人呢?”
                    “被救走了。”
                    弃天帝瞥见侧卧在榻上的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什么人?”
                    “这个臣正在追查。”
                    “哦?卿也有拿不住的人,这倒是少见的。”
                    “请陛下降罪。”
                    “降罪的事情先欠着,若抓不住他,一起罚。先派人速速封锁各城门,全城搜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外面沉默了半晌,才回了话:“是……”
                    语毕,外面的人正要离开,弃天帝却忽然又发话了:“慢着。”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弃天帝看看苍,后者平静地看着这边,似乎不动声色,微微别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他的忧虑。弃天帝有些恶质地笑了笑。
                    “还是留他一口气,抓活的。”
                    外面又沉默了半晌道:“是……”
                    等到伏婴师走远,弃天帝才俯下身来盯着苍:“又一个,十道子之一……还差三个,你师尊用自己的命、你们的命布下的天干阵即告破。届时,我也将获得完全。你说……”,弃天帝说得得意,伸手抬起苍的下巴:“我先杀谁比较好呢?”
                    苍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或者……我在想……” 窗外明明灭灭的烟火色透过厚重的窗帘隐约地闪烁着,“多一个人一起,会不会更有意思?”
                    苍闭目不看他,显然是生气了。饶是他现在还有一分力气,都不会让弃天帝如此侮辱他的同修。但是,眼下他兴许也顾不了旁人。
                    “你身上的绷带总是那么麻烦……”
                    地毯上,掉下了沾着血的白色绷带。红梅落素雪,胭脂染玉颊。
                    苍双手被制,一只脚踝被弃天帝捉住,压在身侧;另一只小腿上缠着被褪下的紫纱,垂在一边。
                    避无可避之处,不为人所见的风景,一览无余。
                    一如弃天帝所料,他没有挣扎。将精神和肉体隔离,回敬以最彻底的拒绝。
                    带着寒气的冰冷的手指从苍颤动的眼睫开始,慢慢游移,画笔一样勾勒着,细腻刻画着那些令人流连的地方。
                    虽然极力压抑,但是弃天帝还是感受到那种细微的隐忍的颤抖。
                    苍是生长在东边的人,相对比较畏寒,这一点弃天帝十分清楚。所以他故意放慢了动作,延长了折磨。
                    “冷么?”
                    弃天帝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苍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弃天帝眸色变得深沉。深沉之中却燃烧着火。
                    那无名之火愈燃愈旺,想要将面前的坚冰和残存的理智一并吞没。
                    他放开苍的手,伸手去矮几上摸索,触到一个比他的手还要冰冷的东西。
                    原来是杯冰镇的葡萄酒。
                    他回头看了一眼苍,然后将杯子拿起来,凑到他耳边,细细地诉说:“对了,你还欠我半杯酒。”
                    苍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刚才在大殿外的那一幕,又浮现了出来。
                    可是弃天帝的行动却出乎他的意料:弃天帝直起了身子,托高了苍的腰身。
                    “刚刚是那里喝的。这里又如何呢?”
                    话音刚落,冰冷粘腻的感觉已经在粘膜上蔓延开来。
                    苍的大脑完全空白,感受和理解的纽带猛然断裂。
                    顺着肢体流淌下来的液体鲜艳瑰丽,仿佛流血一般,缓缓滑落在地毯上。
                    弃天帝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身体,血色褪尽的脸,眼中的那片火,终于燎原而起。
                    酒杯被随手抛到了地上,滚落一旁。也不管能不能承受,满腔的炽热已经等不及释放,弃天帝深重如墨的黑发洒下来,将身下的人卷入其中。
                    “你,以及你的同修,你的中原,你的天下,都注定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劫数,都是劫数。
                    汹涌地疼痛着的左腹的旧伤,是经年的旧事,是那一刻不闪不逼、视死如归、舍生取义的代价。当年在封云山的废墟里,被神之光贯穿时,脑中一片空白的濒死的记忆,至今仍然是一个离奇的迷,回想起来都没有什么太真实的感觉。
                    只有这个伤,清楚地记录着,他们是怎样尖锐地针锋相对,一直到今天。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究竟是为了什么?
                    忽然就想起了月华城陷落的那个晚上,玄宗宗主面对着泰山压顶一般的猖獗魔气,一手推开苍,一手发动阵势。
                    “师尊!!!”
                    “放得下,道是虚无,天命是虚无,万物刍狗都是虚无;放不下,道是劫数,天命是劫数,人间草木都是劫数……”
                    苍涣散的目光渐渐恢复,看着摇摇欲坠模模糊糊的天花板,本能抓住弃天的背,手指有意识无意识地划着。
                    弃天帝皱眉,苍不曾做过这样的动作,细细感觉下,仿佛是在写字。他警觉地想到是不是符咒?又想,苍的功体被封,已经无力做这些。想到这里,他便又不管不顾地深埋在眼前人的躯体里去了。
                    昏暗中,苍意识到弃天帝压根无心理睬他的小动作,惨淡地笑了笑,便也放了手,任他为所欲为去了。
                    人生便是这样,我要对你说什么的时候,你却刚好转过了身。等你回过神来,我却已转身离开。彼此都只留下一片潮湿的阴霾和一个不明不白的背影。
                    你说,到底是谁错过?谁无情?
                    ……
                    子夜的时候,普天殿的人都散尽了。最后一班值夜的卫兵看到,气派非凡的王驾驶到了普天殿正厅的不起眼的侧门处,一身黑衣的弃天帝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团褥子。褥子下隐约露出一枚赤裸的雪白的足,有细细的血珠子落在地上,发出轻不可闻的游丝般的叹息。
                    弃天帝迅速钻上了车。车门铜扣落下,马车便向夜色中隐去。


                    20楼2014-09-12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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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10.风起
                      迷迷糊糊间,苍感到那不堪启齿的地方传来的异样的感觉——那人离开了他的身体。感到他的体温越来越淡,听到门扉“吱呀”打开又关上,但是他还是闭着眼睛,仿佛昏迷一般。
                      过了很久,直到房间里再没有丝毫动静,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一片黑洞洞的屋顶。
                      环顾了一下,却发现四周有灯火。
                      这,不是万年殿。
                      隔着半透明的纱帐往外看,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下雕琢精细的摆设和绣着龙纹的帷幕。苍伸手撩开帘子,果然室内正中高挂一匾,上书“建极绥猷”。
                      君临天下,建雄伟之国家;威服海内,创万世之功业。
                      会在寝宫里挂这种匾的人,雄心可见一斑。
                      苍心下已有答案。但是弃天帝何以将他带回寝宫,他却有些不解。不过,话又说回来,弃天帝本就是个不解之人。
                      无天宫所在,是非凡之地。弃天帝让他独自留在这里,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
                      在东岸沦陷后,中原与魔境为阴阳八卦之形,一阳一阴。两国之都就仿佛阴阳鱼眼,自然是风云际会之所,灵气汇聚之地。而七天皇城的排布,则是以无天宫为阵眼,呈逆五行之势。因此,阴阳两气逆行,阴气在上,阳气却在下。
                      倘若布阵,可借地利以抗天劫。苍由此想到,或许可以在此观想,一探赭杉军的安危……
                      他探出身去再看清些,不料牵动了伤处,钻心的痛楚刺得他紧紧抓住手边的被单。冷汗大颗大颗地挂在额头,散乱的头发紧贴着两颊。
                      侧伏了很久,他方能慢慢抬起头,看看周遭。
                      榻上一片狼藉。血迹、污迹粘在做工精细、质地上乘的丝绸上,散发着微甜的淫靡的气味。就在这里,发生过那么荒唐的事情,最婉转的语言也不能掩盖那赤裸裸的野兽一般的欲望。
                      苍垂着眼睛,看着空着的一侧,突然觉得胸口憋闷难忍。这种地方……叫人无法忍受。
                      忍着痛,他慢慢地挪着受伤的身子,缓缓移到床沿。
                      苍下了床,想找双鞋,才想起来自己的鞋大约留在普天殿了。外套也没有,四下搜寻实在没有能蔽体的东西,只好拉了件弃天帝的袍子暂时裹着。
                      下身的疼痛,腹部的疼痛,左臂的疼痛。在这一片围追堵截的疼痛中,他踩着冰冷的青石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痛又如何?最痛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三年前,苍辞官离京,回到只剩一片荒草的封云山。在月华城大战的封印旧阵中遇到了即将破除第七重封印的弃天帝。直到那时,他所有噩梦的根源才浮出了水面。
                      同修的惨死,师尊的血仇,于此时此地此刻重叠到一起,他目无旁骛,除了眼前正在化成人形的弃天帝。
                      “你想清楚了,如果一击你杀不了我。那死的人就是你了。天干阵十道封印,又去一道。”
                      弃天帝异色的双瞳,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一切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四处飞扬着的黑色的羽毛,随着混乱的气流,遗失在黑色的空间里。
                      “胸骨寸断的滋味怎么样?”
                      “呵……”
                      半跪在地上的苍,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以剑撑地,用一个音节回应了迎面而来的杀机。
                      黑色的巨大的翅膀,在他面前磅礴展开。
                      “那么我就用这把剑送你上路吧……”
                      白虹脱手之时,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迎面而来的是弃天帝聚光而成的一剑,穿腹而过。
                      他低头看那没入身体的利刃。
                      以前不知道,原来神之光可以如此变化。
                      不拘于物,不拘于形。无物无我,变化大千。
                      这就是神么?


                      21楼2014-09-12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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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抓住弃天帝握剑的手,一手环过弃天帝的颈背。
                        “唔……”
                        两人接近一分,剑便深入一分。
                        血顺着剑身倘到弃天帝的手上,而苍拼了命,赌的就是这一刻。
                        “伏天王,降天一,封魔玄坤!”
                        弃天帝命格特殊,以往根基于天地灵气而成的阵法,虽可籍由天地之气维持长久,却对他无什效力。唯有像当年宗主所为,以人为印,才能挣得一分胜算。
                        所以苍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出了非常之举。以此刻混合着弃天帝力量的鲜血为媒,以自己为印,再加上一重封印,阻止弃天帝达成圆满。
                        以两人的力量构成封印,必须由两人才能解开。既然他已经必死无疑,那弃天帝也将终身解不开这封印。
                        最坏的情况,天干阵被破,十道子无一幸存,至少还有这道印能制约他。
                        遭到暗算的弃天帝毫不犹豫一掌将他拍飞出去。身子撞在石壁之上,他甚至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他咳着血,看着已经震怒了的弃天帝,居然笑了。
                        “咳……好一个永恒不朽的寂寞……你……永远……得不到……唔……”
                        来不及说完的话,淹没在一滩血水中。
                        伏在地上,看着红色的血液潺潺地流淌,一点点远去。仿佛很多年前,初生之时的满目血光。
                        生死,生有死,死有生。
                        阴阳两仪,原生原灭。
                        若一己之死能成全天下之生,死不足惜。
                        舍生成仁——几乎。
                        苍走出寝宫的宫门,赤着脚站在夜深人静的平台上。夜里的寒风探入他单薄的衣襟,脚下是匍匐而下的三百六十级花岗岩台阶,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夜色里。
                        苍下意识地捂着左腹的伤口。没有绷带和纱布保护,那里只是一片赤裸的翻卷的皮肉。三年,从那以后,他活了三年,这里痛了三年。
                        从弃天帝决定囚禁他那天起,他就一边痛着一边活着。不能放弃,也不能解脱。
                        这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局,互为因果又互为对立的死结。
                        痛,依旧痛着,痛得叫他把往昔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然而,能够知道痛,至少说明还活着。
                        “苍,活着就是痛不欲生啊……”
                        蔺无双在练峨嵋坟前黯淡的眼神,就那么直直地掉进他的思绪里。
                        一转头,又听见另一个好友的话语徐徐飘来:“吞佛童子刺我的那一剑,每每刮风下雨,就会隐隐作痛。所以我总是知道明天的天气。”
                        痛,活着的人无不是从脐带断裂的剧痛中来。只是有些人痛得鲜明,有些人痛得深沉,但谁不是受过伤,挨过痛的呢?
                        而唯有这痛的感觉,是自己曾经一世为人的最好的证明。因为,神鬼皆不痛。每每在痛苦中挣扎的,只有人。
                        风向忽然变了,躁动的西风凛冽而来,直往他裸露在外的颈窝里钻。苍却不为所动,失神地看着西方,看着中原的方向。
                        三年前,天荒山大捷后的庆功宴上,他也是这样站在一座宫殿的平台上,远远地看着封云山的方向。
                        那天,是赤云染和白雪飘的末七,他的官服里面,还穿着孝衣。从筵席上带出来的一杯酒,全都洒在了风里。
                        苍闭上眼睛,任凭大风翻卷他的一头长发,任凭思绪被风吹得散乱无章。
                        若能不想,是否就是解脱?
                        长长叹出一口气,一团白雾瞬间便在风中支离破碎。
                        那时他身后还有翠山行,而现在……
                        他抬起头,眯眼起眼睛。头顶的暗色天际,流云在黑幕中滚滚涌动。似是,天时将至。
                        好友,赭杉军……
                        赭杉军尚身陷七天之中,不知安危如何。
                        苍抬眼左右四顾,地气汇聚,渐能成事。若在此施法,兴许可以借地气之利,暂时抗过弃天帝的咒印。如果有一瞬的空隙,也许可以探得赭杉军的下落。
                        心下一横,催动道门真气,打算强行破封一回。
                        伏天王,降天一……
                        心中默念口诀,指尖凝气成太极印,双掌化开阴阳鱼,顺势向天。狂风大作,四周的地气受到感应,开始聚拢,阴阳两分,汇入苍手托的太极印。也是同时,如墨玉般黑色的闪电开始聚集在太极印上空,呈压顶之势。
                        苍深知那便是魔气封印的反噬之力,但是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
                        深吸一口气,聚力一冲。太极印与黑色的闪电撞于一处,顿时流电飞溅,玉石俱焚。
                        “噗……”
                        反噬的力量比想象中大,苍被震退数米。扶着石栏稍稍站定,一口血便溅在青石地上。
                        苍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左腹慢慢跪坐在地。五指间已经涌出鲜血,滴落在地上往石缝里淌去。
                        伤口又裂开了。
                        魔氛太重,功力势微,果然还是不行……
                        道气折损,魔气上涌,一时体内真气乱窜。苍痉挛地抓着地,脸上全是冷汗。
                        不好……
                        正当他竭力调息之时,忽闻一人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苍转过头,看到披着浴衣的弃天帝站在那里。
                        他没有回答。后者看了他一会儿,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就要大步往里面走。
                        弃天帝拉得也真是地方,恰好就是苍箭伤的位置。苍极痛之下,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苍看到弃天帝的眼睛里又升腾起了怒火,他只是疲惫地摇摇头,此刻只觉得心力交瘁、精疲力竭。
                        够了……
                        突然间手腕被人抓住,往前一拉,他瞬间重心不稳,朝前栽去。
                        却落在了弃天帝的怀里。后者嘴角一挑,反手将他扛在了肩上,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
                        “本来我都困了,但是现在吹了风,又不困了。你说怎么办?”
                        “……”
                        “算了,还不是我说了算。”
                        ================================
                        微火雕梁绕,廊灯彻夜摇。
                        无天宫外头值夜的仆人,添换了第三轮灯油,就听得正寝里有了响动。
                        弃天帝醒了。如此说其实也不确切,因为他压根儿也没有睡。
                        从外面回来又缠着苍雨云一番,刚才的澡算是白洗了。天可怜见他又爱干净,于是下半夜又洗了一回。回来时,苍早已是不省人事。弃天帝也不管,只当他是睡了。
                        可是搂着那具躯体自己怎么也合不上眼,心里也奇怪,这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人何以让他如此兴奋?
                        辗转间也还是圈着有些单薄的苍,侧着脸打量他,越看越没有安歇的意思,又觉得,就这样叫他昏迷着任自己摆布也不错。鼻子凑到他颈侧闻了闻,有些混合了血气的汗香。一皱眉头,想起来该让他洗洗,于是就要唤人进来伺候。谁知他一动弹,大概又是碰到了哪里,苍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也只有这么一下子,一切又立刻恢复到了什么那种冷淡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一瞬间,弃天帝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副情形,倒是和当年带他回来时一般。
                        这个道士,曾经拿剑指着自己,那是一种困兽般的绝望。每每想到那时在封云山废墟里的一战,他就会觉得血液又沸腾了起来。有一种渴望征服的情绪在作怪。
                        征服,然后……毁灭。
                        从这个角度来看,所有这一切,不过只是漫长蛰伏之中,无所事事的消遣。
                        他的路很长,很寂寞。人间百态不过过眼云烟,留不住,他也不稀罕。
                        他要的,不是哪个具体的人事物,而是一个自己许给自己的天下。
                        雄心壮志总是叫人走些寂寞而偏僻的道路,最苦的是,走到头,也不知道脚下是不是自己期许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一路走来伤害和被伤害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得失这种事,其实从来是算不清的。终归要付出些什么,才会得到些什么。因此,有行路难,有舍不得。
                        好在弃天帝不同,因为他的世界,似乎本就没有什么别人,也无所谓抛弃什么。他只要有自己,就已经是天下无敌。反倒是万一有了些什么,会增添些不可知的变数。
                        枕着自己的左手想了一会儿昨日所见之种种,在心里谋划着未来的打算。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处理的人也很多,匆匆将事情过了一遍,心里也有了些眉目,只是忽然跳出来的几张脸总叫他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想着想着,天便蒙蒙亮了。
                        该是起来早会了。
                        隔着数道红墙,外面的侍从们早已开始忙碌。皇城若蠢蠢欲动的庞然大物,开始渐渐伸展它的躯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弃天帝立在门口,尚未换上朝服,宽大的丝绸睡袍的下摆随风摇动,光泽如水波粼粼。
                        他什么也不说,只往那里理所当然地一站。
                        下面的人一看就明白,赶紧端上了早先备好的东西,进去伺候他洗漱。三四个人忙着端水、递巾帕、收拾朝服,另两个就忙碌着收拾屋子。
                        寝宫里,半透明的纱帐还落着没有收起,地上星星点点有些许污迹,床边红木灯架上挂着几样首饰,大多是弃天帝的,也有一两样紫色的,是无天宫的侍从们不曾见过的。
                        刚要去收帘子,却听弃天帝道:“不用收了,莫扰了里面的人。待他醒了将他洗干净,派人通知我。”
                        在场的一听都傻了,皇帝的寝宫,居然来了别人?
                        心思跳脱的已经想到了是不是会有新主子进来,心思踏实的也已经想到了一夜情。
                        “都愣着干什么?”
                        众人连忙低头,老老实实干活。
                        ==============================================


                        22楼2014-09-12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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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11.骤雨
                          据说,要在魔国的朝廷里有出息,有件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那就是,不能迟到。这一点上,吞佛童子很注意,因为上上下下对他抱有看法的人很多,所以在这种小事情上他是知道要洁身自好,不落人话柄的。
                          今日早会,吞佛一如既往地赶在王驾到达前先找地方候着。却见肃天阁外往日人头攒动的广场上,今天的人并不是非常多,甚至他还有机会占到临近大门的位置。
                          “吞佛章京早啊。”
                          吞佛童子一回头,却见是九祸的女官五色妖姬。
                          “您早。亲王府上下都如此勤勉,真是令人佩服。”
                          “呵呵,那是夫人勤勉,做下属的也要跟上才是。”
                          “夫人?……今天,闻亲王不来么?”
                          五色淡淡笑了笑,低声说:“……闻亲王连夜就出城了。”
                          吞佛童子一听,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抹去了这种不敬的表情。
                          “原来如此,闻亲王不愧为当年战神,果然志在四方。”
                          “呵呵……”
                          五色妖姬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
                          亲王干嘛去了,九祸心里清楚,作为近臣,她多少也是知道的。
                          “却说,今日来的人怎么这般少?”
                          “哦,这倒是不清楚。兴许是昨日闹腾的晚了,等再过会儿,陆陆续续会来吧……”
                          正说着,果然伏婴师的车驾就在台阶边停住了。
                          伏婴师下了车,面有倦容,瞧见到达的臣子不多,马上给一旁的下属递了话儿过去,大约是吩咐挨个儿点人头去,看看是谁昨天玩疯了,误了早会。
                          “伏大人早。”
                          吞佛童子客气地打招呼,顺道把自己占得那块的风水宝地给伏婴师空出来。
                          “吞佛章京早啊。”伏婴师礼貌地笑了笑,看了看吞佛身后的五色妖姬,脸色倒是有些不善。“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许是尚未赶来。”
                          伏婴师挑了挑眉毛:“虽说是普天同庆,可没人许他们早会不来。陛下要是问下来,你说我怎么答?”
                          吞佛童子欠了欠身:“恐是昨日打理收尾,耽搁了。我这便派人去找。”
                          “昨日最晚的怕不是你们禁卫军呢,大半夜的西城门还有人拿着皇亲的腰牌大摇大摆出城。”
                          说着,看了看五色妖姬。
                          五色妖姬浅浅一笑,道:“听说外相大人素来勤勉,果然事无巨细,皆不出阁下法眼。”
                          “呵呵,五色妖姬缪赞了。实在不敢当,说近的,我就猜不出昨夜与亲王同车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呵,这倒不是难事,等亲王回来,自有分说。时候也差不多了,二位慢聊,五色先行告辞。”
                          五色妖姬旋即抽身。伏婴师此刻脸上的笑容,叫人瞧着有些冷。
                          昨夜种种的不畅快,又像是结成了团,堵在胸口。
                          昨夜跟着去的数十个卫兵,其实多半是虚张声势。赭杉军这种人岂会被官兵之类捉住?追逐从普天殿一路往西,后面的官兵渐渐落下来,只有伏婴师紧咬着不放,一路跟到城内一处荒庙。
                          赭杉军体内魔气道气冲撞不止,功体受限,又要防着血气乱行,久战必落下风。而适逢夜间,阴气上升,阳气下降,于伏婴师召唤之术,有利无害。
                          两厢对比之下,胜负几见分晓。
                          这点,伏婴师心里明镜似的,所以丝毫也不慌忙:“我要是你,现在就要想法子脱身了。”
                          “哼,赭杉军的事情不劳你费心。”说着,又化出剑气,破了身后一只打算偷袭的式神。
                          赭杉军佩剑紫霞之涛失却多年,数年间也用过别的剑,却总不顺,折剑无数。后来墨尘音也放弃了,说他是名剑杀手。赭杉军后来就聚气为剑,即使只有些短小兵器,勉强也能使出剑招。总算没委屈了他那一手从宗主处得来的好剑法。
                          “也是,我看你也脱不了身。”伏婴师扬手一招,一道符咒化出一蛇形式神,又往赭杉军呼啸而去。
                          赭杉军不敢怠慢,赶紧接招,却不料伏婴师另有意图。只见伏婴师指缝间数道白光一闪,赭杉军心道不妙,忘了对手实在是诡计多端的人,连忙收势避过银针。正面却叫式神抓了个准,一下缠上了他的手脚,一口气带到了铺满落叶的石阶上。
                          背脊在石阶边缘撞得生疼,手腕立刻被勒得麻痹,短剑脱手落了下来。
                          伏婴师得了手,却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走到近前的地面上摸索什么,摸到了,才笑着送到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赭杉军面前。
                          原来,刚才不是什么银针,一截白发而已。赭杉军心里一沉,到底是又叫他算计了。
                          “你的。”
                          赭杉军瞪着他,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说这截银发是你的。”
                          伏婴师说着,伸手扯开遮着赭杉军面目的黑布,简单用布条束起藏在里面的长发立即散了开来。手移到他鬓角处,指着那里说:“当年我就琢磨,说你这么个没心事的人怎么也学人家早生华发起来了。”
                          “……”
                          “说起来,这头发还是你同修给我的,他大概以为是苍的,没想到是你的。”伏婴师星眸闪烁,干脆撩开下摆坐在台阶上,一手按在膝头,又开始慢慢地有节奏地敲着:“不过于我也没差别,我就是下咒而已。”
                          赭杉军贝齿紧咬,已经怒上心头。居然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那段毁了那么多人一生的事情,眼前这个人真是冷漠到可恨。暗暗运气,欲冲破式神的制约。
                          伏婴师似乎感到了他的心思,干脆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端详他的表情。
                          “有什么可不平的呢?各为其主,本无所谓是非正邪,对换一下,你说不定也会做差不多的事情。”
                          “魔道不两立。”
                          “呵呵……势不两立是真的,但是不过是举着各自的幌子。有人幸福就有人不幸,你的天堂未必不是别人的地狱,你有你的正道,我也有我的正道,孰是孰非呢?那些假道学、大道理,若真是如此了不起,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使节前来朝贺了。何以不去占着正义正统的中原,而到我们区区一‘胡人’的‘魔’国来?说到底,大家都是求有用之物。什么是有用的,什么就是正理,就是所行之道。”
                          “哼!”
                          赭杉军心知自己是说不过他的,别过头去,继续暗暗调整气息,道气渐渐趋稳,一心只等着反击的机会。却不知,他汗湿的侧颈落在伏婴师的视线里,如顽石落水,激起层层涟漪。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去拭他侧脸上的汗,赭杉军吓了一跳,本能之下酝酿已久的极招,圣阳天印一贯而出。
                          瞬间一道红光闪现,吞噬了整个视野。
                          虽然因为魔道对冲之故,赭杉军的功力打了挺大的折扣,但是伏婴师若真挨了这么一招,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赭杉军回过神来,眼睛里雾茫茫的一片,过了好久才恢复了夜间的视力。左右看看,却不见了伏婴师。他有一瞬的呆愣。
                          是想过如果能一举除掉他就最好,却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总之和他预想的有很大差别。
                          夜里风大,吹得树叶都簌簌地响,一波一波地涌着,仿佛在说着有趣的悄悄话,从这棵树的树冠传到了那棵树的树冠。
                          赭杉军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然后想起来自己现在似乎在被搜捕,是不是应该回去通知伯藏主?或者干脆留下来找机会救苍?或者自己先想法子回去?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他留了很久之后,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刚刚抬腿要走,却见脚边白花花的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纸人。
                          心道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脑后一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伏婴师将他托在怀里,从手掌到手臂都沾着赭杉军的汗,赭杉军身上薄薄的黑衣也是完全湿透了,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下面紧致细腻的皮肤。心里一面笑话着他出汗出得跟头牛一样,一面又犯了愁,他抓住了他,那么然后呢?
                          然后呢?


                          23楼2014-09-12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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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不动了,先这么着吧


                            25楼2014-09-12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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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君辛苦了,总算重新整理了出来,不容易哪不容易(づ ̄3 ̄)づ !


                              IP属地:广东26楼2014-09-13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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