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7.猎物
围场入口,马匹、武器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两边是护卫的禁卫军,全副武装地立在旁边,将通路留给皇家的车队。
东西两厅的官员和使节也是站在两侧,探着头,想争看魔皇出猎的伟岸身姿。当然,也有像伯藏主这样的人,对弃天帝先前的一番话极度不满,托病呆在休息室里不来了。
弃天帝的马是专属的,比一般的马儿要高大些,自然脚力也好些,这会儿正在一旁整理鬃毛。九祸此刻也下了马车,帮着三个儿子打理着马鞍和一身行头,一一查看他们的装备。朱武也是托词不舒服,告假站在一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伏婴师和断风尘早已准备停当,只等着命令便能出发。
正当大家各忙各的时候,突然后面来了一群人。原来是一队人马押来了今天的猎物:七个带着手铐、脚镣的死囚。
朱武原本是打着哈欠的,见得这一幕是吃惊不小。再一看,那走在前头的似乎是中原的叶小钗啊!
“怎么回事?他们来做什么?” 他走上前去询问带队的人。
“回亲王的话,这是今天围猎的……目标。”
此言一出,现场具是哗然。
“岂有此理!”
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澄清,朱武还是比较开化的魔族人,野蛮人的趣味他历来很反对。
他的一声怒喝,引得在场的士兵跪了一地。
却听见弃天帝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是我的安排。”
朱武猛地回过头,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当着各国来使的面处决别国俘虏……弃天帝,你真是做得出,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
“你……你怎么能……!”
弃天帝翻身上了马,冷眼看着他,声音不高也不低,刚好让所有人听到:
“因为我是王。”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人群,对着九祸说:“我准备了七个人,朱武既然不适,那就劳烦亲王妃代替他出猎吧。”
说完,缰绳一甩,往前走到出发的标旗处。
九祸看了看朱武,后者也盯着她看。犹豫了一下,命人取来骑马装,换了外套。
另一边,禁卫军已将七个人往密林中赶。
弃天帝见状,自己一马当先,却是要去追那叶小钗。马儿正要抬步,却受了惊,一声长嘶,前蹄高高轮空一阵乱踢。
旁边的人看得脸色都变了。
好在弃天帝马上功夫了得,缰绳一松一紧,再一松一紧,马匹居然被他安抚了下来。待到他定睛一看,却见马前站了一人,正是此人方才惊了马。
“苍?”
“苍是谁?”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从前中原的兵部右侍郎不是叫‘苍’么?天荒山大战的那个?”
“他不是死了很久了么?”
“是同一个人么?”
“不知道呀……”
两人完全没有理会旁边的议论,只是沉默地对峙着。
“你要做什么?”
弃天帝这么问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苍眼中的冷怒。他知道苍在愤怒什么,甚至这种愤怒正是他刻意以人为狩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占了上风的喜悦。
而苍的眼睛里,则已经是一片冰冷的火海。
只见弃天帝缰绳一紧,作势要绕开。于是苍抬步向前,意欲阻挡。却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脚下一空,整个人腾空而起。
等到他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被弃天帝掳到马上,侧坐于鞍。马上颠簸,身下的伤口立时感觉丝丝疼痛。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跳下去,但是腰身被弃天帝制住,动弹不得。
弃天帝的马一口气冲进了树林,将目睹这一幕而呆若木鸡的其他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什么情况?”断风尘瞪大了眼睛,侧过头去问身旁的伏婴师。
后者沉吟半晌,道:“嗯……情况很复杂。”
此时弃天帝的马已然超出了很远,一边跑还不忘安抚怀里不安地挣扎着的人:“给你两个选择,乖乖坐马上,或者坐我身上。”
苍用一记被拦截了的肘击回应了他的话。
弃天帝扯开腰上的玉带,在马背上持续的颠簸中,将玉带绕过苍的两侧,把自己和苍栓在一起。
当然他遭到了预料中的猛烈的一击,不过这回他硬受了这一下,因为趁着这个档口他腾出手紧紧制住苍的双腕,令他再也无法向身后发起下一波攻击。
“怎样?我说过你不是我对手。”弃天帝俯身贴着苍的耳廓说。
苍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回头看他。身下痛楚越发强烈,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马儿驮着两个人,速度竟是没有丝毫减慢,三两下就进了密林深处。弃天帝一手握住马缰,一手按着苍,时不时抬起手肘,挡开扑入眼帘的枝枝叉叉。因为先前的耽搁,跑在前面的囚犯已经看不见了,对此,弃天帝看起来不以为意。苍心里明白,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跑掉的可能性为零,但是还是好过亲眼目睹其死状。
漫无目的地穿梭林间,阳光突破树叶形成的厚厚华盖,落在地上圆圆扁扁的一小片一小片,被马蹄一踩,又碎了。就这么稀里哗啦踩了一路,一直跑到一处溪水边,弃天帝才勒住了马嚼子。
马一停,弃天帝便松开了手,苍不等他动作便解了玉带跳下马去。双脚落地时,身上的伤口均是一阵撕裂的痛,连脚步都有些不利索,他连忙挪到一边。
“我似乎没准你下来。”马上的弃天帝还在纠结他的权威是否受到了挑战。
苍不理他,自己扶着一旁的大树顺着气。方才弃天帝不怎么温柔的动作和马背上生硬的磕碰,已经叫他有些受不住,此刻只想稍稍歇息一会儿。却不料,肩膀忽然叫人拿住,将他转了过来压在树干上。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要跟着我来的?”脸又凑上去几分,“你在勾引我?”
听到这话,苍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大约是想说: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嘴唇动了动,却终于只是与弃天帝平静地对视。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有虐待伤病员的嫌疑,弃天帝脸上终于也有几分清醒:“哪里痛么?”这话问得甚是无辜,就像那些伤口都跟他没关一般。
苍已经不高兴再搭理他了,左脚一伸往里收,弃天帝没防备,愣是叫他绊了朝天一跤。没等他爬起来,却见苍已施展轻功纵跃数米,立在树枝之上。
“站住!”
听到他又呼自己,苍也不理,只往枝叶间躲去。却不料背人从后面勾住脖子,定睛一看,一截断口锐利的木枝横在脖颈间。
于此同时,一片树叶向弃天帝飞来,他立刻闪身躲避,“啪”地一声,叶子劈断了一根树枝,很不巧地落在了马屁股上,受了惊的马嘶鸣一声,连忙不管不顾地跑了。
“……”
苍知道方才发出飞叶的正是身后人,又看到一缕银白色的发丝落在自己肩头,心下立刻有了答案。
树下的弃天帝就没他那么淡定了,沉着脸喝道:“叶小钗,你要做什么?”
苍身后的人依旧保持沉默。
弃天帝忽然想起来,叶小钗也是哑巴。
好极了,哑巴劫持了哑巴。摆明了一切免谈。
他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后悔来。苍也叶小钗也算是曾经同朝为官过,虽然兴许不认识,但是若苍能说话,大约此刻也不会陷入麻烦中。
烦躁终归是一时,王者的果断,那是天生的。他立刻去下背上的弓箭,搭箭上弦,满弓瞄准,一边又开口道:“杀了他,于我虽没有好处,却未见得有坏处。而你,你若敢动他,我担保绝对不可能活着出这个围场。”
这句话说得狠辣,却不是唬人。周围有两个禁卫军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营,围场实际范围又不大,捉拿这么一个逃犯,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叶小钗毫无反应地继续保持着那个动作,而苍站在高处,又要保持平衡,加上本来就是带病带伤,渐渐有点体力不支,额上开始流下虚汗。
弃天帝看在眼里,却也是没有更多的行动。倘若他一掌掀过去,叶小钗也一定讨不了便宜。问题是,那边还有个苍。万一他一下拍过去,苍死在这里,那他一直以来想要净化世界的梦想(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不就落空了?苍要留着命看他如何呼风唤雨、天命所归才对。
这种时候,意外就是转机,转机就是危机。所以双方谁都不敢动弹分毫。
太阳变了方向,林子里也起了风,树叶飘飞而下,落在三人身上。
正当僵持仿佛要无限制持续下去的时候,弃天帝身后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叶小钗眼眸一动,弃天帝立刻一箭招呼过来,直扑其露在外面的肩颈要害之处。
叶小钗其实也没打算真的害苍性命,见此一箭,猝不及防,挟持着苍的手离了位置,伸手欲挡。不料呼啸而来的箭却忽然变了方向,往其咽喉而来。
命在旦夕不过瞬间的事情,耳边方才听到箭簇没入肌肤时沉闷的爆裂声,绿树掩映处立刻就炸开了血花。
“苍!”
苍直直地从树上掉了下来,衣衫像羽翼一般展开,就像是弃天帝射中的不是个人,而是只鸟。
这边厢,伏婴师带着一些护卫正走着,却见着弃天帝的马突然从林中窜了出来,心想必是有事。于是施展了点小法术安抚了下马儿。弃天帝的马毕竟是马中极品,定下神来后就寻着原路去找主人。伏婴师便跟在后面。
才穿过一片林子,便闻得树丛另一边有射箭的声响,待拨开树叶一看,却正好见到弃天帝甩出袖子,欲将下坠的苍接住。
他脱口而出喊了声“陛下!”,弃天帝闻声却是身形一滞,也就差这么一会儿,他没来得及接住苍。却是叶小钗飞身而下,将苍扶在身侧。
叶小钗此举分明也是救人。苍方才为他挡箭,他如今救下苍,也算是很有默契的两个老乡。
“哼!”
弃天帝“哼”了半天,“哼”不出来什么东西。旁人也都不晓得他要说什么,大约他自己都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还是一旁的伏婴师最清醒,翻身下了马,走到他身边:“陛下受惊了。”
弃天帝有些懊恼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了其他人,手上的弓横过来指向此时毫无防备的叶小钗道:“拿下!”
禁卫军得令是一拥而上,弃天帝则自己先一把拉过苍。苍虽是失血的缘故,脸色惨白,但依然清醒。弃天帝再看他伤处。箭射中的是左上臂,也怪弃天帝自己蛮力过人,箭头竟然贴着骨头穿透了过去。
“伏婴师,找御医来。”
“那此人……”
“先交由刑部候审,我要亲自审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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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的时候,禁卫军从围场里拖出来六具尸体,几位参与狩猎的权贵也收缰回马,来到了出口的地方。
螣邪郎和赦生一道出来,只见九祸、黥武和断风尘已经等在那里了。
“赦儿,你脸色不太好。”九祸上前询问道。
“儿臣无事,请母妃安心。”
九祸看了一旁的螣邪郎一眼,微笑了一下,“滕儿幸苦。”她心里明白的很。杀人放火的事情,一定是螣邪郎动的手。赦生的话,只是见见这种场面,都够让他难受的了。
“怎不见,外相和陛下?”断风尘见时间差不多了,却也不见弃天帝和伏婴师,便向一边的卫兵询问。
“回断大人的话,说是因为出了点意外,陛下和外相,带着一个伤者早已回正殿歇息了。”
断风尘一听,心里头立刻就打鼓了,心想:溜号就溜号吧,说什么意外呢。
既然不用等他们,一行人便和其他围观的人一道往回去了。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人会私下里询问:“放进去七个,怎么出来的只有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