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眼睛里流转的光仿佛凝固了一秒,在那一秒中她的瞳孔仿佛不再转动,只是直直地盯着某个稍纵即逝的东西。我不知道是否又说错了话,偷偷转头看奇牙。他在吃巧克力蛋糕,发现谈话终止了,也没试图继续接上,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个故事真有趣。”酷拉皮卡突然软软地说,直起身子贴在靠背上,左手搭在扶手上,指节轻轻敲击沙发的支柱,“我一定要把它记下来。冈,你应该经常过来,给我讲一些有趣的事情。”
奇牙立刻插了一句。他就像个初初入行的推销员,急不可待地向每个人推销他新带来的朋友。
“冈,你应该告诉她那些鲸鱼岛上的故事。”他说着又转向酷拉皮卡,“您知道吗,冈并不是约克郡人。他来自一个大海中央的小岛,他是个钓鱼好手……啊,总之,他有很多有趣的事情,足够写一本《一千零一夜》了。”
“真好。”她把双手交叉,举到头顶,伸展了一下身体,“在这个地方,我快要窒息了。我需要有个人把冰砸碎,这样水底下的鱼才能浮上来呼吸。”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说话时的声调圆润柔和,像一块石头在水中沉浮,划出连续不断的波浪线。在她说话的时间内,我已经想起了一个狐熊的故事,那是我十岁的时候发生的。我努力使我的讲述绘声绘色,尽量把每个细节都提到。我告诉她,我救下了一只母亲被猎人杀死的小狐熊,然后我的米特阿姨是怎样用一些草药的球茎治好了小熊身上的伤。
“是的,我知道那种球茎。你要注意不能弄到眼睛里,不然会让眼皮发红变肿。”
我愣了愣。我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些草药的特性。“您是个植物学学生吗?我从来没想过在城市里长大的人会知道这个。”
“不。”她矢口否认,“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呢?不,我不是,我小的时候一直生活在山里……对……那是在我嫁给……他之前的事了。我一直很想回去看看……”她的声音猛地一沉,低得让人听不清,好像被这栋房子里的沉静淹没了。
“你曾经回去过吗?回那个欢乐的小岛上去?”
“是的,我曾经回去过一次。”我回忆着,“那应该是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回去看看米特阿姨……我还看到了那只狐熊,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家庭,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小狐熊。”
“那么他还记得你吗?他还记得……他母亲吗?”她追问起来。
“我想他应当还是记得我的。不过另一个问题,我无从探究了……我想他应当还记得,不过他不能总是想着她,毕竟现在他也是个父亲了。我只知道他现在生活得很快乐,我想这就够了。”
酷拉皮卡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的钟。
“你们介意留下来吃晚饭吗?时间是七点钟。”
没等我回答,奇牙就点头答应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理了理他的领带和上衣下摆。
“荣幸之至。这里的蛋糕是我吃过最棒的,我已经等不及晚饭了。”
酷拉皮卡带着我们穿过长廊,尽头有个人走了出来,穿一件平整的亚麻白衬衫。他伸手把前厅的灯打开,我才看清楚他就是库洛洛。
“我正打算让侠客去叫你们。”他说。墙上的煤气灯照亮了他的面孔。他脸上没有笑容,但是却能给人一种开朗又快活的感觉。“不过现在不用了。我猜想可爱的客人们会留下来用晚饭的,是吗?”
“是的,谢谢您。”奇牙说,“您的房子非常漂亮。我希望你们不会再离开这里太久了。我的朋友和我都非常喜欢夫人。”
“太好了。”他终于笑了笑。他的笑容在煤气灯下显得模模糊糊。“看见你终于有了同伴,我真的很高兴。”这句话是对酷拉皮卡说的。
“谢谢。可是我并不需要任何同伴。”她冷冰冰地回应他。
“是的,是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地转移了话题,“我让他们把蜡烛点亮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图书室旁边的餐厅吧,从那里的窗户里可以看见后院的湖泊。”
于是我们一起穿过长长的走廊。酷拉皮卡走在最后。她突然喊住了我。
“冈。”
“怎么了?”
“但他只是一只动物。”她轻轻地说。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只狐熊。我点点头。
“是的。”我说,“他大概只是以他认为开心的方式生活着。”
她没回答我。接着,餐厅的大门打开了,四角的蜡烛都点燃了,一阵洁白的光海瞬间淹没了躲藏在暗处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