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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崔 文/贰十三
1.
迄今为止，我这辈子遭遇了两次生死攸关。
一次是去年，大夫要送我进手术室，结果误诊。
一次是大四，崔鹏要我坐他的车，结果误伤。
大四下半学期，大家都在找工作。
很忙。
我准备考研，压根不想找工作。
很闲。
崔鹏家里已经给安排好了工作。
更闲。
于是我成了班里玩dota最好的人。
崔鹏成了我唯一的队友。
崔鹏玩dota很烂。
每局都会被队友骂是小学生。说他手速慢。
崔鹏打字也慢，每次打完字回骂，那边都已经退了。
崔鹏很郁闷，想展示一下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
想展示一下高中毕业证，还没带在身上。
最后崔鹏急了，爷不玩了！
说他要去玩点真正考验手速的。
于是崔鹏就跑去考驾照。

2.
三月，崔鹏突然来宿舍找我。
我那时已经成了系里的dota第一人。
但别人都忙着找工作，没人跟我比试，我很郁闷。
崔鹏来的正好。
崔鹏那天拿了驾照，又不知道从哪儿借了辆破捷达。
但别人都忙着找工作，没人坐他的车，崔鹏也很郁闷。
我在的正好。
崔鹏：磊子走！我带你风去！
我：卧槽！你吓我一跳！你要疯啊？！
崔鹏：对啊！咱一起风去！
我：你别挡我屏幕啊，我真疯了！
崔鹏：对！真风！
崔鹏一把关了我的显示器。
那天一起的队友也骂了我是小学生。
我总觉得崔鹏是故意的。

3.
学校外头有一条小小的商业街。
以前经常坐在路边吃西瓜，看妞。
大一时不敢明目张胆的看，每次都用西瓜挡着脸。
很紧张。
大四时坐在崔鹏的车里，更不敢看。我要找安全带。
没找到。
更紧张。
崔鹏的手速果然快了，熟练的打火，挂档。
我的手速好像慢了，慌张的找到扶手，抓紧。
崔鹏目不斜视，我觉得随时车会冲出去。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两分钟
我：你咋还不走，妈的你想吓死我啊！
崔鹏：操！磊子，我木屐把油门卡住了！

4.
崔鹏很喜欢穿木屐。除了冬天。
别人来宿舍找我：
安静安静安静安静，敲门声，磊子在吗？
崔鹏来宿舍找我：
吧嗒吧嗒呱嗒呱嗒，砰！磊子！！！
久而久之，整层的人都对崔鹏很熟悉。
久而久之，整层的人都对崔鹏很厌烦。
但木屐就是崔鹏的战靴，他从大一穿到了大四。
大四毕业那年，崔鹏把木屐挂在了寝室的床上，挥泪告别。
我们一起走出了寝室楼：
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555555,5555555555……
走到一半。
崔鹏：磊子不行我得回去！
我：为啥？
崔鹏，妈的我还有几百块救命钱藏在木屐里呢！
我：……

5.
木屐之所以是崔鹏的战靴，因为他每次打架都穿。
崔鹏人很义气，每次都冲在最前面。
崔鹏的木屐很不跟脚，每次都是最后到达战场。
虽然慢，但力气大，所向彼靡。战无不胜。
我每次都劝他。
我：你别穿木屐了！万一出点什么事都跑不掉！
崔鹏：为什么要跑？
我：你打不过的时候总要跑的！
崔鹏：操！我不会光脚跑？
我：……
木屐的优势在于很有威慑力，弱点却也很明显。
大二那年，崔鹏终于被对方踩断了大脚趾。
于是楼道里的声音变成了这样：
哒，哐，哒，哐，砰！磊子！！！
崔鹏架着拐，每次来我都会放起一首郑智化的《水手》欢迎。
一听水手就会想起他。

6.
崔鹏的脚趾好的很慢
但从没耽误打架。
一个架着拐玩命冲向你的人，反而更有威慑力。
于是崔鹏成了学校里的神话。
然而神话并没有流传多久，因为神话在大三那年谈恋爱了。
崔鹏的女朋友叫翟一萍，也是一个神，专属于崔鹏的。
他们俩是在校医务室认识的。
起因是我。
大三上学期，我夜里犯了胃痉挛。
被崔鹏背去了医务室。
崔鹏：大夫大夫你快救救他！
我：哎呦哎呦……
大夫：你怎么了？
崔鹏：大夫他胃痉挛！快给开点药吧！
我：哎呦哎呦哎呦……
大夫：哎呀你这有点严重啊，你得吃点啥药啊？
我：.哎呦哎呦哎呦哎呦……
崔鹏：……
一个女生忽然插嘴：吃胃药就行！
是因为发烧在输液的翟一萍。
大夫：谢谢。
转身去拿药。
崔鹏：谢谢谢谢，同学要不是你磊子就死定了！我们得握握手。
崔鹏奔向翟一萍。
我：哎呦！！！！
崔鹏忘了我还在背上。

7.
隔了很多年，我有一天晚上忽然顿悟。
以前看书上说，很多人的爱情都是甜蜜开始，疼痛结束的。
可是我身边的朋友们都是以我的疼痛开始，他们的疼痛结束的。
真是难兄难弟。
崔鹏轻而易举的勾搭上了翟一萍。
我不知道内幕，只看得见他们的如胶似漆。
翟一萍是广播站的，傍晚会口播当天新闻。
崔鹏无论那时在做什么，总会抬头微笑，不管那天的云儿是否意料到，是否脚步轻巧。
反正翟一萍的脚步肯定不会轻巧。
她也开始穿木屐了。

8.
崔鹏是无神论者，什么都不信。
学校艺术楼传说闹鬼，天黑后大家都不敢去。
崔鹏偏去。
大三夏天，我有事找他，电话打不通。
只好去艺术楼里等。
晚上10点多，大厅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开始我很担心。
崔鹏不会被鬼干了吧？
后来想了想，我又开始担心。
崔鹏不会把鬼干了吧！？
我担心到了11点。
来了要锁门的大爷，我说这里面有人。
于是大爷跟我开始一起担心。
快12点，楼里终于响起熟悉的回音：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
是双份的。
“这是蛇魔（shen me）声银！？”
大爷的脸白了~
“可能是有人在遛马……”
我脸红了。
那天我才知道，崔鹏跟翟一萍每晚在艺术楼里约会。
那里无人打扰，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他们在漆黑的楼道里用爱情照亮未来，当时我如此文艺的想。
后来有一天我忽然看见了《月亮之上》的歌词：
马蹄声起，马蹄声落，欧耶欧耶。
这一定是那个锁门大爷写的歌，后来我如此逗比的想。

9.
大三下学期，整个艺术系出去写生。
我们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
没有网吧，没有台球厅，没有棋牌室。
最多的就是庙。
每经过一个庙崔鹏都会喊我进去。
崔鹏：磊子！这儿有一个神，来拜拜，来拜拜！
我：喔……
崔鹏：磊子！这儿有一个菩萨，来拜拜，来拜拜！
我：喔……
崔鹏：磊子！这儿有一只狗，来拜拜，来拜拜！
我：狗有啥好拜的！！？
崔鹏：狗在吃贡品呢！肯定不是一般的狗！！
我：……
现在我想起那次写生，唯一的印象就是一直在不停的鞠躬。
连求了什么愿都忘记了。
但我记得崔鹏在回去的火车上告诉我，他求的每一个愿都是能跟翟一萍结婚。
表情跟拍结婚照似的。
那个小镇实在太贫瘠了，走时我们谁都没带纪念品。
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带的。
崔鹏找了当地的一个石匠，刻了一枚石头印章。
上面就两个字：崔翟。
回去后印的他们宿舍哪儿哪儿都是。
印了一个礼拜，据说又被翟一萍拿走，再次印的翟一萍宿舍哪儿哪儿都是。
不过幸好，在崔鹏打算印的我们宿舍哪儿哪儿都是的时候。
那枚印章不小心碎了，光荣牺牲了。

10.
大三临近暑假，崔鹏搬了出去。
他终于不用再去艺术楼里约会了。
楼道里终于听不见了崔鹏的木屐声。
食堂也听不见了。
崔鹏变着法在家做饭吃。
崔鹏厨艺不错，我偶尔会去蹭饭。
不好意思白吃，只能变着法夸他。
崔鹏听了很开心。
于是我偶尔也能去蹭夜宵吃。
有次我又去蹭饭。
我：卧槽！今儿菜太丰盛了！早说啊，我带瓶酒过来！
我伸筷子。
我：卧槽！这红烧肉颜色太正了！崔鹏你越来越牛B了。
我夹了一块儿到碗里。
我：卧槽！你们俩怎么都不吃啊？多香啊？！
我把肉送到嘴里。
我尴尬的笑。
我勉强的把肉咽了下去。
翟一萍终于拿起筷子，又放下筷子。跑到了卧室里。
房间里一下满是她的哭声，比红烧肉的味儿浓多了。
那天的红烧肉太咸了，不只红烧肉，每道菜都咸。
我总觉得崔鹏炒菜的时候掉了很多眼泪进去。
但我没敢开口问他。

11.
崔鹏跟翟一萍分手了。
毫无征兆。
崔鹏闷在宿舍里两天。
用壁纸刀把墙上的印一块一块的刮干净。
留下了一屋子的斑驳。
跟他不熟的人不敢打听，怕被揍。
跟他太熟的人也不敢打听，怕他揍别人。
我不知道怎么劝崔鹏，只能叫他喝酒。
喝了酒还是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跟他干杯。
有次崔鹏差点跟邻桌的人打起来。
我玩命的把他拽到学校对面的游戏厅。
陪他打拳皇。
泄愤。
崔鹏的手速慢不仅表现在打dota上。
拳皇也不行。
几局下来，被我打得呜呜直哭。
是真哭。
我说，卧槽！你别哭啊！你可是学校里的战神！
我说，卧槽！你别哭啊！别人把我当新战神，找我来挑战怎么办啊！
我说，卧槽！你别捶了！咱赔不起！
我说，卧槽！崔鹏你有多大委屈你得说啊！
崔鹏把所有币都投到了赌币机里，没中。
吧嗒吧嗒呱嗒呱嗒，回了寝室。

12.
我在学校里时常能看见翟一萍。
她穿着帆布鞋，走的飞快。
我穿着运动鞋，都追不上。
有几次我想问她为什么和崔鹏分手。
没敢。
怕被崔鹏揍。
有几次我想匿名把这个问题投给广播站。
还是没敢。
因为怕崔鹏误揍别人。
傍晚的时候，楼道里总会响起震天的摇滚乐。
盖过了所有广播喇叭。
我知道是崔鹏的宿舍。
但我一次也没去看过。

13.
学校抽风，搞了一个体能测试。
男的限时跑1000，女的限时跑800。
跑不过没有毕业证。
大家都很care，晚饭后都出去跑圈。
崔鹏从不care，晚饭后都出去看我们跑圈。
测试那天，操场上围了很多人。
我抽的号靠后，在阴凉地里等。
我很care，把鞋带系了一遍又一遍。
崔鹏很不care，穿木屐来的。
我：你长点心行不行？你不要毕业证了？
崔鹏：磊子，我准备好了。
我：你长点心行不行！！！穿这个跑完脚就废了！
崔鹏摘下木屐，鞋面上贴了一片卫生巾。
崔鹏：磊子，我这也是有减震的！
我：……
那天是北京最热的一天，我哗哗的流汗，在阴凉地里。
操场上的人哗哗哗哗的流汗，在太阳底下。
下午四点，我决定请假。
因为我觉得跑完后我会中暑晕倒。
下午四点零五，我不用请假了。
因为操场上真的有人中暑晕倒了。
晕倒的人是翟一萍。
我再也不会担心崔鹏去打架出事跑不掉了。
他飞奔着穿过操场，光脚。
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