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戏
纪山。
四周皆为竹,新旧相间,自成一片幽翠。一条青石小路蜿蜒而上,望不到尽头。
朴素青衣的男子牵着一头毛驴信步走来,见眼前竹树环山,一片清幽,顿时目露喜色,“想必此处便是纪山。”说着快步走上前将毛驴系于一棵老竹之上。绳扣系得略松,以便毛驴可以自行食草。
驴子仿佛察觉到它的主人要离开,只默默地伏于竹边。
男子安抚地摸了摸它的毛发,“此回大约要去半日余,辛苦等候了。”
言罢,男子背着粗布包袱,转身沿着那青石路向上走,竹影深深,渐渐隐去。
青衣男子行了约半日,只觉疲累不堪,脚步疲软,便伸手扶住了一棵竹子停了下来。
虽已过弱冠之年,他却并未佩冠,而是用一根青绸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成发尾随意垂落。
歇了片刻,他正待动身之际,却闻忽轻忽重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却见一人正慢慢走来。
此人华丽衣衫已破败不堪,衣襟上多处沾有干涸的血迹。满身风尘,头上珠翠钗饰已七零八落,只堪堪勾住发丝。脸上犹自带着残妆脂粉,身形消瘦,形容憔悴,却不掩其丽色。
……想必是个戏子。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此人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双眼涣然无神,已然是强弩之末。
他虽平日为人清冷,却并不是见死不救的冷血心肠。他迅速解下包袱,从里面拿出已经有些发硬的馒头,正想拦住那人,却发现那人对他恍若未觉一般,擦身而过,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青衣男子苦笑着,重新背好包袱,快步赶上那人,“阁下请留步。”
那戏子并不理睬他,自顾自地继续向上走着。
青衣男子正值年少,被人无视难免有些难堪。他见那人脚下不稳,一时情急,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在下夏言,书生,非歹人。”
说罢,夏言才惊觉对方的手腕上有数道伤痕,青紫交错,他连忙放开了手。
对方毫无反应,只抬脚继续向上走。
夏言无奈,说道,“在下是举人,今年会试已中榜,再过数月便要去京城参加殿试。听闻纪山清幽卓绝,故跋涉至此。言包袱里有入京文书,阁下不信,大可翻看。”
戏子终于停住了脚步,抬起眼盯着他,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既过了乡试与会试,如何衣着打扮如此随意,孔孟之礼想必定是空谈了。”
夏言被他如此刻薄地讽刺也不生气,只将馒头塞至他手中,“赶路不急于一时。”
“观你眉目疏朗,气色颇佳,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吧?”戏子神情怪异,眼中渐渐有了神采,“马上就要进京赶考……家里花了不少银子吧?等做了官,又是一个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贪官!”
夏言挑了挑眉,却并不回答,任由戏子说着诋毁他的话语。
“你们这些“大人”,简直连畜生也不如!”戏子嘶哑的声音渐趋凄厉,双眼中是翻涌的怒火,神情憎恶和愤恨,犹如厉鬼一般,“我这等低贱的戏子,如何入得了你的眼!不用你来假惺惺!”
说完,他将手中的馒头用力向夏言扔去。许是力道过大,他自己也一下子身形不稳摔倒在石头上。
夏言静静地站在原地,额头被这有些发硬的馒头磕了一下而有些淤青。他捡起地上沾了些灰尘的馒头,用衣袖擦了擦,毫不在意地吃了起来,“如今馒头要三文钱一个,如此浪费着实可惜。”EndFrag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