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认为自己能看见他,他也相信,自己是能看见他的。
最初只是一个亮而透明的影子,有点像是在灰暗中挣扎的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那抹无法触碰的光影开始变得越发真实具体起来,他遥遥地站着,甚至能看清他衣服上的纹路与在阳光下似乎在微微发光的侧脸。
那个渐渐由虚转实的身影,是他某一天起突然开始坚定追随的信仰。
Altair Ibn-La*Ahad
他不止一次在黑暗里喃喃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暧昧的情感,小小地怅然着。
但他从未尝试过去触碰他。
Ezio在摇晃的大船内侧躺着,半瞌着眼,由于长久的海上航行而略显疲惫的心在风声中一点点地沉寂。
然后他看见了一只鹰,在漆黑的夜里张开残破的翅膀飞翔着。鹰的羽毛残缺,身躯沾血。它看似高傲而又强健地在高空中飞翔,金色的眸子里满是锐气。
Ezio却看出了它眼底的虚弱,他能看见它的肌肉在残破的羽毛之下紧绷着,微微地颤抖。
他的心没由来地收紧了。
突然地,就有那么一股疯狂的冲动席卷了他的思维,他就像以往那个热血冲动的青年一般猛地向鹰的下方跑去,一边大幅度地挥动着双手,一边放声大喊。
在黑夜中,那卷起海浪的风声太过响亮了,他听不见自己在喊些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是有一股热血在脑海里冲撞,使他停不下追逐的脚步。
雄鹰突然偏了一下脑,在黑暗里何等明亮的金眸仿若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带着警惕与戒备,一下子戳伤了他的眼。
但他仍没有停下。
跑动中,海浪打湿了他的头发,带着盐腥灌过他满是疼痛的眼。
他倔强地仰着头,紧紧凝视着它。
鹰偏过了头。
那只那么脆弱而又那么坚强的鹰又一次扇动翅膀,掠过仍在叫喊的他的头顶,向着远方一点点暗淡下去的夕阳飞去。
橙黄的光影镀上它的毛发,它的躯体,笼罩着它,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地远去。
Ezio扯着嗓子,最后大声地呼喊了几句,一个踉跄栽倒在海水里。
海水是冰冷的,水里是阴暗的。他闭上眼,在一片黑暗里,那个镀着金光的身影是那么的亮,那么的刺眼……
有谁敲打起了房门。
水手充满朝气的话语隔着一层木板传进屋来,人在屋外雀跃。
Ezio应了一声,按住脸,拖着昏沉的大脑起身。
他还是老了。
保持着那个姿势半响,终于感到了一丝清醒后,Ezio拿开手,却见手指与掌心都有些湿润。于是他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上已全是汗水,甚至还润湿了脑下的枕头。
Ezio突然想起梦里的那只鹰与现在的他所不具有的热血与冲动。
他伸手,轻轻抚摸口袋里的那几张古老的文献,一种执着又窜上了他的眼。
他要去马西亚夫。
去寻找那个人。
船到岸后,Ezio又开始了一段漫长的跋涉。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那座历史中的城堡,他的心就越发的不安起来。
他又想起了梦里那只受伤的雄鹰,那就像是一个预示,一个警告,在他的心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让他不由得绷紧了身躯。
遥遥地看见一抹灰白之后,Ezio那被风沙磨砺的双眼微眯,沾满灰尘的手指也微微曲起。
他已经好久没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是他晃了神。
在他已经将近站在那堡垒的下方时,他踏入了早就预料到的陷阱里面。
但他晃了神,在风雪中的那座略有些残败的堡垒映入他的眼里的时候,他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就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思维。
他的肩膀渗着血。
Ezio往前踏步,迎向那些提刀提枪冲过来的骑士们,刚刚还有些温暖恍然的眼里满是冰寒。
是他晃了神。
当他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那群人中的时候,他怔了,双眼胶着在他那清晰的身形上移转不开。
好久……好久不见了。
那么多天,他都只能凝视着那些古老的文献,在脑内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他的样子,他的声音。
他好久都没有看见那个或是虚幻或是真实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附近了。
他是那么的想他,那么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所以在他出现的那一刻,Ezio晃了神,被冲上前的敌人击倒在地。
一个还在幻想着情爱的,扬言要寻找真理的老家伙。
Ezio在意识迷离时,无不讽刺地想。
克劳迪娅,我亲爱的妹妹。
我不再为仇恨和因果报复而战,现在的,我的战斗,是为了追寻真理。
这样做,对一切都会有益。
我的故事,只是千百万人中的一个。
而我的死,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Ezio被身后的男人推得一个啷呛,踏上了跳板。
他的思绪还在纷乱着,关于生与死,现实与虚妄。
Ezio站稳了身子,却没停下上前的脚步。
他的前方是冰冷的雪山与万丈深渊,而他的身侧是那个人清晰的缓步上前的身影。
他偏过头静静地凝视着他,看着他垂头走到木板边缘,望向深渊并纵身一跳。
Ezio随着他的身影缓缓转动头部。
在那一刻,他听见了一声嘹亮的鹰啼。
正一步步走向死亡边缘的Ezio忽然想起了梦里的那只鹰。
那亮丽的羽毛与锐利的金眼与眼前的身影重合了,只是鹰的羽毛不再染血残缺,身躯也不再颤抖。
雄鹰展翅翱翔在山谷中,飘忽的白雪之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Altair……”
他听见了一个轻微的带着眷念的声音,未经他的口,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不管那是错觉……亦或是幻想。”
Ezio微微仰起头。
他的兜帽被拉下,一个粗粝的绳环套过来,刺痛他脆弱的脖颈。
但他的心里一片明亮,一片宁静。一直以来略有些灰暗的眼里又重新闪动起亮光。
在绳索收紧的一刹那,他动手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