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名死者也没有外伤,案子却叫人头疼。看脚下的地也没有留下罪犯的鞋印,专案组的同事过来侦查也是无果。里头还留有当时流行的香璋木大衣橱,四四方方的,一打开便是一股陈年老旧的味道。虽然目前不能排除这可以作为藏匿一些人或者东西的容器。黑瞎子心里微微感到不舒服,他平时看起来吊儿啷当,却是对这案子上了心。
屋子里还有一张木床,没有了当初堆在上面的棉垫被盖显得有些空况,繁琐的雕花竟也没随着岁月磨噬,还是如新的一般好看。
靠着窗户下有一张梳妆镜。一切都还沉淀在时光里,被灰尘掩埋,似乎只等主人回来。
黑瞎子走到镜子面前,镜面便立刻显示出他的样子。默默思衬着床和梳妆镜都是红木制的,从年代上来看都是古物,没有什么很新的伤痕,表示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当时有人打斗的可能性很小。
当年不知是谁曾经坐在台前梳着心爱的妆容。
只可惜镜子未花,站在镜子前的人却不是当时的人了。
黑瞎子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便默默像窗外望去,几名死者的死亡地点惊人的一致。只要稍加思索便不难想象他们当时都在透过窗子往里看,但问题是。
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赵老板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无言,似乎沉默的对视,默默倾诉那段遗落的历史。
民国,盛夏。
戏园子一直都是个嘈杂的存在。
从京胡琴弦拉出哀怨的音乐,到戏旦咿咿呀呀的唱腔。听戏的叫好声里,夹着不起眼的嗑瓜子声与小二添茶倒水的咕隆声。似乎只要它存在,就没有安静过。
这个时候来看戏的多半是些阔太太。她们多是四五个围成一桌,各色甜腻的香粉味混在一起,保养的葱段儿般的指甲捏着精巧的糕饼或是瓜子,放进樱桃样的小口中咀嚼。那唇瓣儿也是三花牌的口红细细抹过的,瞧着就叫人觉着赏心悦目。
在瞧这装扮,清一色烫的蓬松,用上好的哩膏腊得到油光可鉴,有的还伶仃的落下几根刘海,配上擦了鸭蛋粉的细白面庞,出落的恰到好处。身上的旗袍面料不是苏杭产的丝绸,就是北平来的锦缎。瞧瞧这个,盘扣是京城王师傅做的最好的柳纹双扣。瞧瞧那个,正统苏绣!绣的繁细的凤穿牡丹,还是金丝给掐的边儿。在瞧那个,那可不得了了,据说是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享用的花样子。领口处别了一枚精致的银制玫瑰别针,细细的嵌着碎钻,围着凑足了九张雪狐皮的坎肩,不带一丝的杂色,底下露出藕样的一截胳膊。
她们聊的话题也无非就是女人家家的嚼嚼舌根子。哪家的老爷又纳了一房小亲,漂亮的跟个旦娃似的。哪家的夫人最近新添了一件德国产的坎肩,时髦极了!这样的话题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阵银铃儿似的笑声,是太太们手帕捂着口做的矜持。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
突兀响起的唱词,引得几位夫人静下来侧目去寻找。
“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这唱的段子叫坐宫,唱的人叫梁倩。穿着一身花色简单的清水旗袍,绣了几枝轮廓清浅的莲花,倒是干净秀丽。这方唱罢,便有一个男生款款而来。
“公~主~啊~”
梁倩朝他望去,看他穿着一身修身的西服,举止文雅,面相也温和。瞧着年纪也很容易叫人联想到留过洋的富家子弟。有眼力见的太太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做绸缎生意的杜家的独子杜茗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