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三个阶段
马 顿
李骏虎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时候,建了个博客,天天写点东西,有一天贴上去一篇小说,说,是做了个梦,无法排解,就写了出来。那篇小说叫《退潮后发生的事》,收录本书之中。有网友好奇,打趣说,做梦还可以写小说?咱也做梦去。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把做过的梦重组、完善一下,变成一篇小说,最起码可以算是一个故事,就像你早上起来对别人描述昨晚的梦的新奇一样,只不过落实成文字了而已。但是显然,大多数人对自己做过的梦是不太留心的,除非他敏感地直觉这个梦与他的现实处境有某种联系,否则他在醒来后,最多愣愣神,就又会投入到一天的纷繁中去了。李骏虎不一样,虽然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他在醒来后,会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用目光在对面的墙壁上专注地重温昨夜的梦,把模糊、残缺的地方绘制清楚、完全,这样,当别人的梦已经像梦一样飘散的时候,他的梦却印在了纸上。
这样说写小说的过程,太简单了。做梦写小说,是偶一为之,之所以他能有如今的成绩,还是对个人心理体验随时敏感捕捉和对耳闻目睹的世事追问思索的结果。十数年的写作历程,也是一个做梦的过程,一个削尖了脑袋要钻进梦境,在梦境里挣扎一番,又凿个洞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冷静来去的过程。
这个梦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激情探索的梦。李骏虎不是学文出身,却由于父亲是个文学爱好者,从而接触了有限的文学书籍和杂志,受到些感染。当他在太原求学的时候,开始写些个人经验类的小散文,每有发表,便寄回家里,看得家里人时笑时泪,他的文字感染力初有显现。也写一些带有故事性的短文,发表在晚报类的刊物上,这类文字往往模糊了真实与虚构,算是小说的萌芽状态。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发表在1995年《山西文学》第一期,就是收入本书的《清早的阳光》。这个短篇带有民间传说的性质,只是在他的笔下,更加文学化了。然后,他毕业了,回到老家洪洞县,在报社编起了副刊。他对文学的激情探索,由此才算真正开始。
我以为李骏虎怀疑过自己写小说的能力,在这段时间里他真正体验到了写好一篇小说的困难,比较浅显的证据是他总是突破不了小说的字数限制——每写一篇都是三千六,故事再也展不开了。当时他关注的还有一点,就是故事感不感人。那个时候,由于工作不是正式的,他的工资收入可以用“菲薄”来形容。他把大量的时间都放到了写评论上,好在当时各种报刊仍然欢迎这样的文章,为他减轻了一些生活的压力。文化、文学时评是李骏虎在圈子内获得一点名声的开始,他由此尝到了一点甜头。但是,他还是放不下小说。对于一个有天赋的人来说,当你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没有功劳,也会有苦劳的。他写了许多,废弃了许多,由此,积累了原始经验。
1998年,生活突然发生了变化。《山西日报》新办了一份子报,要招聘一大批人,李骏虎审视了一下自身的条件,觉得应聘该报的专栏作家比较合适——只发作品,人不挪窝——便抱着一大本作品复印件,赶赴太原。没想到该报总编大呼一声——你不留下来怎么能行?于是他就成了该报的一名编辑。
从县城到省城,工作环境发生了变化,心境自然不同,他延续并拔高了在洪洞时的激情,继续他的文学创作。这个阶段,他发表了收入本书的《乡长变鱼》。然而,1999年,该报在影响力日盛的时候突然停刊,他失业了。他选择留下来,靠稿费维生。一年后,他正式调入山西日报社。在失业的这段时间里,他发表了一些带有探索性的中短篇小说(如收入本书的《局外人》),出版了评论随笔集《比南方更南》,并写出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奋斗期的爱情》,于2001年9月出版。
李骏虎艰难入梦,他的文学梦。
第二个阶段是迷茫黑暗的梦。从2002年开始,李骏虎的小说开始具有自己的风格,并有刊物开始约稿。从文学梦的角度来说,他已经成功入梦,接下来就是怎么让这个梦更加壮美、更加圆满的事了,但是,他的作品却一个个地都带上了“迷梦”的色彩,充满了追问和怀疑,一切的人物与事件都像是飘浮于风中的水面,展现了生活的模糊和不确定性。收入本书的《流氓兔》、《解决》、《心跳如鼓》以及其它发表于各文学期刊的中短篇小说都具有这样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