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梦
文/黍离
1.
夏弦悄悄从柜子里翻出一幅泛黄的画卷，那柜子平日里总是被妈妈紧锁着，好不容易觅得个机会能够一窥其中玄机，她自然不会放过。从小这个柜子就是家里不能说的话题，纵然是夏弦不小心提起，妈妈也会生气许久，她的童年里并没有多少母亲的陪伴，却也对严厉的母亲毫无办法。
夏弦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双描绘精致的绣花鞋，鞋上绣有娇艳桃花，再往上，便是一截修长洁白的小腿，不难想象被画描绘的这个人是个真真正正的大美人，夏弦小心翼翼地屏息注释这方才展露开来的画卷，图中只有一个佳人，佳人穿了白色的旗袍，头发被精心辫成两条俏丽的麻花辫垂再肩膀两侧，她笑得可爱，眉目间竟和夏弦有几丝相像。
画卷的右下角有一排遒劲的字体，夏弦只看见两个字。
——婉仪。
婉仪是夏弦外祖母的小字，只有极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唤她。
在夏弦的记忆中，外祖母一向是个很内敛的女子，总是一个人坐在木格窗前，像是窗外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事情一般，外祖母似乎把一生的时光和美丽都耗在那风景前面了。
夏弦曾经好奇外祖母到底在看什么，也跑去窗前看，那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于是夏弦更加好奇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祖母始终坐在窗前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原处古老的钟楼是唯一陪伴她等待的东西，这些年外祖母房前几十米外的成衣店里跟她交好的老板娘终究是说生意做不下去了，要到其他地方去了，特地像外祖母来告别，外祖母不动声色，可是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为失去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个难过，外祖母笑得恬淡又客套。
可是竟没有想到，在外祖母看似平淡无波的一生里，她竟然有过如此幸福的笑容。

2.
正当夏弦努力回想跟外祖母有关的一切事情时，她突然听到木质的楼梯发出“蹬蹬”的皮鞋声音，她慌了神，立马将画卷收好放到了箱子里再把箱子关上。
“夏……表姐，你在顶楼做什么？”周缘说。
外祖母有两个孙女，周缘比自己年纪略小一点，笑起来嘴边会浮现出两个酒窝，总是甜甜的，她喜欢洁白的公主裙，那是西洋流行过来的玩意儿，前些日子她把头发烫成了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卷，头上戴着一个夸张的礼帽，礼帽上的羽毛随着周缘的走动也随风飘动。然而夏弦不一样，夏弦喜欢穿素色的旗袍，脸也是素净的，从不涂脂抹粉也不赶那些从西洋传过来的潮流，以往家里聚会的时候，长辈们总说夏弦长得不像她妈妈，而是像她的外祖母，夏弦这时候总是偷偷看着坐在主位上一脸淡然的祖母，觉得一点都不像，可是今日看了那幅画之后……
“没……没什么……”夏弦说，“你怎么来了？”
这屋子里平时就夏弦和妈妈两个人住，周缘却是因为父母繁忙的工作长期和外祖母住在一起，二人只有在节日聚会的时候才会偶尔见面，所以关系也很淡。
“表姐……”周缘突然抽泣起来，“外婆……外婆……去了……”
“什么？”夏弦不敢相信，“怎么……怎么会？上个月我去看她时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周缘不再说话，转身下楼，夏弦听见她低声哭泣的声音。
“姨妈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周缘一向轻快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去……去收拾收拾……”
夏弦突然呆坐在地上，她没有外婆跟周缘那么深厚的感情，但是这毕竟是她的外婆啊，母亲自来对她严厉，她从小就喜欢去外婆家里，外婆虽然整日枯坐在窗台前，但是偶尔外婆会注意到她，送她一些精致的小饰品和有趣的小玩意儿。
“那是年轻时候喜欢的了……”外婆当时说。
所以夏弦长大之后也喜欢和外婆年轻时一般模样的着装风格。
夏弦呆滞了一会儿后，突然放声大哭。
木桌上的留声机这时候却突然自动运行起来，哀婉的女声轻而缓慢地悠悠唱着，似是早已知道这个夏日注定的一场别离。

3.
夏弦很快跟着母亲和周缘来到外婆家。
夏弦对外婆家记忆很淡了，却还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从未变过，甚至被长久地搁置在梳妆台前的一个早已过时了的耳环，外婆家的一切都是如此整洁，整洁地不自然，像是这里从未有人住过，她奔到窗台前，这里仍未变过，只是屋外一株依附着墙生长的紫藤萝突兀地攀上了窗台，紫藤萝依然开花，夏弦虽然不曾闻到香气，却觉得空气中依然有些芬芳弥漫。
夏弦感到有一些头晕眼花，似是着了风寒，周缘赶紧眨了眨通红的双眼跑过了问她有没有事。她虽说没事，但周缘还是担心她把她扶进了里屋内休息。
这时候夏弦感到一种莫名的困倦，于是很快地睡了过去。
在夏弦和母亲居住的阁楼中有一个妍媚的女子正在收拾行李，夏弦总觉得这阁楼跟自己居住的有些不一样，可是看看阁楼里的摆设与建筑风格简直是一模一样，那女子低着头收拾行李，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夏弦的存在。
直到女子抬头。
她的脸上洋溢这幸福的微笑，从眉梢到眼角，她终于收拾好了行礼，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素色旗袍，旗袍上用金色的丝线绣了大朵的牡丹，她仍然局促不安地收拾着，似害怕自己不完美无法去见心爱之人。
夏弦却是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眼前这女子显然和她在画卷里看到的如出一辙！
——正是她的外祖母，婉仪。
婉仪看见了长得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穿着也相像的夏弦，不禁皱了皱秀气的眉说：“你是谁？为什么学我穿衣服？为什么来我家？”
“我……我是夏弦啊。”夏弦急忙说，“外婆，您不认识我了？”
“胡说！”婉仪生气地说，“姑娘我至今未成亲，哪里来的你这么大的孙女？”
过了一会儿，婉仪平静下来：“姑娘，我看你跟我一般年岁，也是大人了，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不过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看见过我！”说完她又开始笑了起来。
“为什么？”夏弦问。
“好吧告诉你。”婉仪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小女儿的娇俏，“就是，我要私奔了！不要告诉别人哦，夏……”
“我叫夏弦。”夏弦不禁有些疑惑，记忆里总是淡定地那个外祖母并非如此。
“好吧，夏弦，我要走了，作为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还是向你告别哦。”婉仪咧嘴笑了起来。

4.
夏弦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这只是一个梦啊，可是也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可是母亲说外公是明媒正娶的外婆，所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私奔一说。
一个荒诞的梦罢了。
周缘敲开门进来，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昏暗的光线里我看不清周缘的表情。
周缘将托盘搁在一边，随后去拉开深褐色的窗帘，阳光溢进屋子里，我只是感到刺眼。
她叹了一口气，将托盘上的粥端起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气，然后喂给夏弦，并且问道：“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周缘，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夏弦握住周缘的手说，“当初外公并不是外婆想要嫁的人是吗？”
周缘点了点头：“是的，当初外婆甚至和她的心仪之人私奔，但是没有成功。”
夏弦在周缘的回答之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外婆是一个没落世家出身的女子，虽然家族早已没有世家该有的荣誉与体面，但是却有着近乎严苛的规矩，在那个时代，自由却对家族毫无益处的爱情是不会被承认的，可是外婆没有像家族里其他女子一样屈服，而是想到了反抗，她不全是为了爱情，而是自由。
外婆本是成功地逃出了家里，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竟然又主动回到了家里，第二天便接受家族里为她安排的亲事坐上了花轿嫁到外公家。
“这是为什么？”夏弦问。
“没人知道。”周缘摇头，“除了外婆。”

5.
外婆的遗物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夏弦也要跟周缘告别回家了。
“你不准备回去和我一起住吗？”夏弦说，“外婆已经去了。”
周缘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夏弦也不多挽留。
夏弦唯一带走的就是外婆梳妆台前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已经过时的首饰以及一个牛皮笔记本。
夏弦走出外婆的院子，从外面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外婆生前最喜欢枯坐的窗台，夏弦想，如果是年轻时的外婆坐在里面，从窗台外看去，也正是一道风景。
夏天的蝉永不停歇地聒噪着，夏弦觉得这应该是生命的活力。
夏弦回到家，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个牛皮笔记本，甚至比之前偷看那个画着外婆的画卷的心情更为肃穆。
笔记本上并没有什么，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从外婆的年少时期一直到她生命的终结，平平淡淡，每一天外婆都只用一句话概括，夏弦想这该是多么寂寞的一生，夏弦这么想着同时一边翻页，突然看到有一篇显得和之前的不那么一样。
“那一天我去了码头，准备和他永远在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夜风很凉，我也很凉，我觉得我的心也很凉。那一刻，我决定回家，我要接受家族里给我安排的婚事，要让他亲眼看到我坐上花轿嫁去别人家。”
想不到竟然是如此。夏弦长叹了一口气。
那一天晚上，夏弦做了个梦。
妆容明艳的女子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坐上了花轿，有一个白衣的男子站在离她不远的栀子花树下目送她远去。彼时正值夏日，栀子花开得真好，清香随风送到每个送嫁的人的鼻腔里，新娘子坐在花轿中掀开了盖头，却没有勇气看向花轿外，她知道她还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夏弦想外婆的死是一种解脱。
她是死在了她从出嫁后就一直在做的美梦里。
死在了她一直所追求的幸福里。
死在了那个灼灼的栀子花盛放的夏日里。
end

@冥王and天羽 @绝望的旋律L 这乃是我脑洞大开的杰作！

好棒OAO文帝请收下我的膝盖

文帝qaq

就姑且当做新人拜吧文吧

好赞

我知道没有人会发现这事民国时期……

加油

先马有空看

为什么没有长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