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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虞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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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兮虞兮】

作者:王芸


1楼2008-02-19 23:20回复
    余 熙

    孙老师突然出现在店里,余熙吓了一跳。早上的高峰已近尾声,散客不多,只有一些在公园做完晨练的老头老太太,还围坐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那儿,笑闹声不断,像一锅正在炉子上猛吐热气泡的粥,也吃得差不多了。
    余熙和春儿交代一声,将孙老师请进屋。奶奶见状,默声不响地出去帮春儿。
    余熙倒着茶,心里七上八下。孙老师为什么这时候来?难不成小树捅出什么乱子了?一抬头,看见奶奶在桌椅间颠颠地走动,满头的白发被风吹拂着,直晃眼,手里捧着一摞碗。她忙探过头嚷道,“妈,搁那儿,呆会儿我来收。”手下没留神,水一下子漫出了杯沿,惊得她跳起来。
    孙老师站起身,递过来一张纸巾。“没事没事,温水。”余熙重拿了杯子,准备再倒,被孙老师拦住了。“杜树妈妈,别忙了。我是来看看杜树,马上就走。”
    “杜树?”余熙满脸惊愕,手停在半空。“他,他不是在学校吗?”
    “怎么,他没生病吗?昨天一天他都没来学校,今天上午也没来,我还以为……”
    余熙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搓了一下。恍惚几秒,缓过神来。孙老师满脸疑虑。老师不可能拿这事开玩笑。余熙转身冲到门外,一把抓住小树奶奶的手。小树奶奶的手只一层薄皮包着骨头,还没有余熙的一掌粗,凉凉的。“妈,早上你把小树送到学校没?”“送到了,瞅着他进去的。”余熙拽紧的手松开来,回过头望向孙老师,一脸茫然。
    余熙和孙老师赶到三(五)班教室,只有五六个学生在吃饭,没有杜树。孙老师将学生招呼过来,问有没有人看见杜树。学生纷纷摇头。
    余熙脑子里飞速旋转。路上,孙老师介绍了小树的情况,说他特别听话,老师布置的事情,他总是完成得最好。几科老师都说,还没见过这么沉静懂事的孩子,话不多,不像有的学生整天咋咋呼呼的,身子一刻也停不住。脾气也温和,遇到同学欺负他,不哭不嚷不歇斯底里,也不向老师告黑状,只是冷静地盯着对方,看上一刻调头走开。结果,班上几个调皮爱惹事的孩子,商量好似的,反而不找他的麻烦……
    昨天下午,余熙在老地方接到小树。小树满头的汗珠子,一问,刚上了体育课。她心疼地问他吃不吃冰棍,小树摇头,说不想吃。她心里又是一疼。回到家,小树钻进卧室写作业,直到吃晚饭才出来。晚上余熙忙完,他已经睡了,作业本留在桌上。余熙翻了翻,满满两页纸,字迹工整,签了字。她检查作业从来不一题一题查,只是粗略看一下,签字完事,一则没时间,二则也想培养小树的独立性。今儿一早,小树准时起床,和奶奶一起去的学校。她当时正忙着,从抽屉里摸出五元钱给小树。小树接了,仔细装进口袋里,还用手将口袋拍了两拍。没有任何异常。可他为什么没上学,跑哪儿去了?
    无数的可能在余熙的心里翻滚,冷汗不停地冒出来。身体像张开了无数小口,风钻进去汇成冰冷的漩流,在身体中搅荡。她和孙老师商量一下,决定出校门后一个向东一个往西,一家店一家店去问去找。
    “您看见这么高个的小男孩没有?白白的,眼睛很大,一笑两个酒窝……”余熙用手比画着,表情急切。小吃店、杂货铺、药店、修车铺……她一一问了。可没人注意到这么个小孩。有人说,这些孩子穿一模一式的校服,看起来长得一个样儿,活像一个妈生出来的。一番话逗得周围的人都笑了,余熙笑不出来。
    转过两个街口,余熙在电话亭给孙老师打了个电话。孙老师焦急的声音传过来,“我这边也没找到。下午我有课,这样吧,你回去等等看,实在不行,就报警吧……”余熙刚挂机,孙老师的电话又追过来,“如果杜树回来,千万不要吵他,先弄清楚情况。一定啊,杜树妈妈。还有,通知我一声……”
    余熙一个劲地点头,说不出一个字来。喉咙里像塞进了一团棉花,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里面,堵得她心口发慌,鼻梁发酸。抬头望天,天空是透明的淡蓝色,清朗无云,唯有一团阳光亮晃晃的。她盯住那团刺亮,直看到两眼酸痛难忍,眼皮不受控制地眨巴两下,闭上了,两团猩红还在眼皮上跳动。
    


    4楼2008-02-19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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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3 17: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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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泉躺在病床上,直到死连眼皮也没抖动一下。趋向死亡的过程,就像一组无声的慢镜头,体内的器官一个个相继衰竭,过程持续了四个半月。最后走的时候,他还像睡着了一样。那是小树奶奶见过的最安详宁静的死亡。
      她和丫头都没向电力局提要求,生泉是在工作时间之外出的事,她们没脸提要求。电力局考虑到生泉是个转业军人,家里孩子未成年,母亲年事已高,尽力申报为因公身亡。这样,每月发给一定的抚恤金。
      以为日子可以平静地过下去,一年不到,丫头下了岗。
      床单厂停了产。那里曾经是全市最热闹的一个地方。在这座一度有着“小上海”之誉的城市里,龙凤牌床单曾是她标志性的骄傲,周边许多城市乃至省城姑娘出嫁时,都不会漏了龙凤牌床单。可说停产就停了产。
      厂领导的解释是,今非昔比,全国的纺织行业都进入了低谷。一个红红火火的厂为何沦落到这副惨状,工人心里有另一番解释。一天早晨,厂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条白色横幅。上面用红笔写着“揪出蠹虫,还职工生存权”。墨水大概没干透就挂上了,每个字下面拖着长长短短的红渍,有点后现代派艺术品的味道。条幅很快被人拆下来,可转天又有新的挂上去。反反复复。后来,没人来拆了,就一直挂着,风吹日晒失了颜色。不知是谁,悄悄换了新的。横幅成了床单厂门前的一道风景,床单厂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
      眨眼,四年过去了。人人心知肚明的蠹虫没被揪出来,反倒一个个腆着罗汉肚,过得比谁都滋润。只是苦了厂里的工人,半路子出家,纷纷撑着面皮、削尖了脑袋去趟新出路。
      馄饨店,是前年底开的。小树奶奶的主意。之前,丫头到商场里站过柜台,做过上门推销,当过保洁公司的保洁员……都是工资没多少,累字一个没商量。就业市场严重饱和,一个床单厂机床上的熟练工,可挑的似乎也只有这些活。小树奶奶看出来,丫头一门心思为了小树。小树入学那年,丫头找到原来的高中同学、现在的教委办公室主任,花了4000多元门槛费,硬是将小树塞进了实验小学,市小学的头块牌。又交了3000多元教育集资款,让小树进了未来教育实验班。
      那两年,丫头疯了似的找事做。小树奶奶心里有些疼,可没说。生泉的事儿,她还怪着丫头。隔壁的苏嫂开了家小卖店,这片小区里陆续又有好几户人家开起了冷饮店、纯水店、电话超市,都是住在一楼的人家,有的租给了别人,小树奶奶心里转出一个念头,没说。直到丫头千辛万苦将小树弄进了实验班,小树奶奶仿佛看到了小树光亮的未来,这才开了口。


      7楼2008-02-19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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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来你这看东西怪HAPPY大.


        8楼2008-06-06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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