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天，那一年的春天，春光暖的要融化大地，潺潺溪水绕城流淌，满城春色尽染，大街小巷遍是一片繁华。换了春衫的人们，三五成群，唱着歌，赏着景，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
人潮中，有一位白发白眉仙风道骨的真人，缓缓走着，像是寻找什么，神色中满是找不到的无奈。人流太快，真人被挤出来，险些撞到店铺的木头柱子。店员还以为是要进店，眼眉间盈盈笑意招揽生意，真人叹声气，仰头看看店铺名字“画春”，看着气氛像是茶馆，便跨过门槛，进了店铺。店铺里，有清新的茶香，桌子上、柜台上，满是氤氲雾气的茶杯、茶壶。店员自然而然的来问他想喝点什么，他也无心看名单，随手一指。店员笑着称赞“仙人好眼光”，他也不做什么回应。片刻后，店员将茶壶茶杯送上，青瓷的茶壶、白瓷的茶杯，不染尘俗。真人轻倾茶壶，淡褐色的茶水汩汩流出。手里握着有些烫，也不急品，望着远处的景色，陷入一段过往。
回忆中，那大概已是许多年前，过去了多久，真人自己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个黑发剑眉、眉心间血红朱砂的男子背着一把赤红色的宝剑，下了山，不回头望，毅然决然。又有几次下山除妖，星辰墨夜，和他深林中相遇，本以为是敌人，持剑欲刺，只是还没出招，就认出了是他。心里十分欣喜，却又不敢冲上去打个招呼，对方也只是淡笑，一声“师兄”满是疏离。问对方来意，他也只是简单提及，不过也是除妖，还恰巧除相同的妖。此后，找了客栈暂住，没有月色只有薄云，晚风忽凉，桌上茶也似酒般甘醇。除了妖，就各自离去，看不出什么挽留，什么不舍，只是一转身，就是永别。
店里忽然一阵喧闹，只见进来几个少年人，勾肩搭背，呼朋唤友，轻快的语调将真人从回忆中带回现实。茶有些凉了，抿一下，满口的清苦。苦，也是这人间一大感受，茶苦，只是味觉暂留，心苦，此生难解。
默默喝完茶，付完钱，真人出了店铺，春色依然好，远处的碧山连绵，近处的亭楼画舫，都看不见那人影子。恍惚间，揉揉眼，竟像是又看见，刚想伸手，刚想出声，瞬间又消散。时至今日，已等了数十年，不是不知道人未来魂已散的悲凉，只是，还想借缕春风给你，总以为你来过，你未走。

又将是一年中秋，一轮明月，就在这偌大孤寂的天墉城，昆仑山挡住月光，什么都看不见。已是掌门真人的陵越，盘腿坐在屋子里，在黑暗孤单中，缄默不语。
不久，有弟子来报，说妙法长老有事相见。陵越点点头，以示允许。芙蕖缓步进来，和他相对而坐，“师兄，今年月色不错，不下山看看吗？”“又有什么好看，满月缺月，其实都是亘古不变啊，只是人，始终会变。”“师兄此话，意在何方，芙蕖不懂。”“多年前，我们还都是弟子，不也是一起坐在练功房外，照着月光，只是不知何日开始，月圆之夜成了劫数，更不知道为何连一起赏月的机会都没了。”芙蕖听出话里的悲凉，想起很早前，三个人坐在台阶上，银色如丝的月光铺满院子，竹影摇曳，晚风清爽，不知离别愁苦，满是少年志长。
“师兄，如今已过去多少，莫非还不到三年？”“不止三年，已是三十年，年华似水。”芙蕖轻叹，后行礼离去。陵越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那个背影，满是那张熟悉的脸，那个人还是长发束起，剑眉星目，不苟言笑。哪怕是活在记忆里，也照样还是你啊。
年华本如水，今古照凄凉。只是再看不到你微笑，在听不到你一声“师兄”，再等不到你仗剑天涯。人间最难一个字，便是等，我以为我能等你，你就还会回来，可是，你没有。

岁月无限漫长，只当，此去一别，后会有期。

不需永恒，不等长生，就等今生白头，来世仍伴。再一世人间，还有你清浅笑意，还有你转身回首，就算都没有，也不希望黄泉枯骨，魂飞魄散，只有这消不去遣不散的执念，绕啊绕啊，把这年华绕成结，打不开，剪不断。苦还是多于乐，哪怕这样，也是天灾人祸给我，福寿赠你。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是你都不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