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杨柳岸,那些烟雾缭绕的往事,已经长出了根须。
一块黛青的缎子,把红木的梳妆台上那椭圆的金边铜镜,轻轻遮盖了。
她就坐在这青缎子前。
握着她稀疏的长发,丫环翠儿心头一酸,那张红润的玉脸,如今已淡了颜色。对着镜,只平添几分痛罢了。
然而,纵是最贴心的丫环,又何曾真懂她?
十三年前,红红的蜡烛燃了一夜。鸳鸯帐内,她在清晨小鸟的啾啁中醒来。那个人引她到镜前。十根白晰修长的手指缠着她柔亮的黑发绕呀绕。最后,端端正正地插上那只和田羊脂玉凤钗——白玉凤凰口衔两颗串在金链上的玉珠子展翅欲飞,凤身润白如凝脂。那是他家里给她下聘的信物。
这钗,只配你!椭圆金边铜镜里,那个人手扶凤钗,两眼亮如星光。
那时的她,如一朵初绽的桃花。只为他娇,为他笑。
可那个人,此刻在哪里呢?宁德的任上吧。
她轻叹了口气,套上一件长及脚踝的淡紫褙子,让翠儿扶着,到园子去。她已在床上躺两个多月了。
园子里有风,柳枝微微晃着,还是绿的,却不再是三月的嫩绿,是墨绿。
柳叶老了。
人,也老了。
去年春天,沈园的荷花池边,如故亭里,她终于遇见了他。一枝桃花从亭外斜刺进来,撩开他的鬓发。她瞥见了点点斑白。这个懦弱的人,不过三十出头,竟老了。十年光阴,一纸纤薄的休书,一场失利的礼部会试,带走了那个风流才子的满怀意气。
她轻抖红袖,伸出玉手,理理发髻,捧上一杯酒,轻摆石榴红襦裙,款款向他走去。
他黯然的眼底,倏地燃起两道火苗。
这是赵郎请您喝的酒。她盈盈一笑。
那两道火苗,倏地熄灭。
这分明是她要的。可她的心底,怎的会痛呢?这般尖锐,如针如刺。
他颤着手,接过酒,仰头,饮尽。那眼里,再漫上的,是烟,腾腾升起,淹没了他,还有她。
他说,满城春色宫墙柳。
她说,雨送黄昏花易落。
夫人,风大了,回去吧。寻不着人,老爷又该着急了。翠儿扯扯她的袖子。
风真变大了,乱了她的发髻。
不碍事的。你先回吧。我在亭子坐坐。
打发了翠儿,她独倚栏杆,低头静对满池秋水。
水是皱的,一波连着一波,托着黄绿相间的落叶,从池岸那边,推过来。在亭子下,回漩。
她感觉到冷,打了个寒战,不禁抱住了双臂。细薄的胛骨怯怯地耸起,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扇不动翅膀的紫蝶。
一双温热的大手及时抚了过来。暖流,从她瘦削的肩注入,漫延至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