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我了?课代表……”
这带点无奈,带点调笑,似乎还带点逗弄的声音……
李惠利愣了一下,豁然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其实她很快就把面前的这张面孔与记忆中的某个人联系在了一起,诧异万分地张了张嘴,却愣是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全名:“时……”
他眼中那抹亮光微微一暗,表情也随之一滞,但下一秒又恢复了之前的浅笑,接过她的话道:“……晗。”
李惠利颇为尴尬,好歹是同窗三年的老同学,自己却——
“这儿有布!还有水!”
前台的大嗓门成功地转移了李惠利的注意力,她立即从前台手中接过布,擦干他手背上溅到的硫酸,紧接着一瓶又一瓶地接过前台递来的矿泉水,冲洗他的手背。
一时间瓷砖地板上积满了水渍,李惠利的病人瞬间失去了一切力气似的,目光涣散地跌坐在地,那负心汉却只顾着和自己的领导一起,一个劲儿地向鹿晗道歉:“实在实在实在对不起!这疯子……哎!鹿总,实在是对不起了。”
对此,鹿晗仿佛充耳未闻,他耳中回荡着的只有那“哗啦啦”的水声,眼中定格着的也只有面前这个女人焦急地低着头的模样:那紧迫中带着冷静的目光,那别在耳后的长直发,那有些招风耳的耳朵,那柔和的下颚线条,那因紧张而紧抿着的嘴唇,那鼻尖沁出的冷汗……
鹿晗盯着她鼻尖的那滴欲落不落的汗,心头仿佛有猫儿爪子在挠,让人想要忍不住抬手替她拭去。李惠利却在这时忽的抬起头来——
眼看三瓶矿泉水都倒空了,李惠利暂时停下,抬眸看他:“还疼么?”
李惠利眼中的他表情没有半点异样,和之前一样带着点冷,朝她淡淡地摇了摇头。
见状,那负心汉的上司立即斥道:“还不赶紧带鹿总去医院!”
负心汉早已吓白了脸,连鹿晗的秘书完全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自己老板平时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平时把茶水错倒成咖啡,老板都要用冷冷的眼神杀死你,更别提是倒硫酸了。于是直到这时尾随其后的秘书才猛地醒神,上前一把搀住鹿晗,“对对对!赶紧去医院。”说着又嘱咐前台小姐及其他围观的员工,“还有还有!赶紧叫保安上来,把这疯子扭送到派出所去!”
前台小姐立刻领命:“好的孙秘书。”
李惠利还来不及说李何话,自己那老同学已经在多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电梯,现场只留下她、她的病患、着手联络保安的前台小姐、面面相觑着的中鑫员工,以及一地水渍和刺鼻的硫酸气味。
李惠利闭了闭眼,才将自己从方才的慌乱中揪了回来,她不能慌了自己的阵脚,毕竟她的病人还需要她。她来到跌坐在墙角的病人面前蹲下.身去,病人绝望的抬头看她一眼,那又哭又笑的模样足以将李惠利这旁观者也拉入黑暗的深渊。
与此同时,将鹿晗搀进电梯的孙秘书自叹自己总算机灵了一回,抬头看向鹿晗,表示关切的话刚到嘴边,又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全因此刻鹿晗再现了“我用眼神杀死你”绝技。那眼神其实很淡,也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但就是这么淡淡的,就让人快要痛不欲生。孙秘书至今还在状况外,只听鹿晗的声线低了八度,讨伐道:“我有让你拉我走么?”
见秘书越发疑惑的望向自己,鹿晗顿失解释的欲望,他的手心仿佛还有着一丝她握住他手时留下的余温,鹿晗不由得低眸看向自己手心,陷入一时的怔忪,留秘书一人在旁,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鹿晗此时越发让人难懂的表情,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对了……”
鹿晗二度开口,虽只浅声说了两个字,孙秘书已立即竖起耳朵。
“让保安把那闹事的女人扭送到派出所,但暂时别表态要如何处置她。”
这是个什么逻辑?秘书听得一知半解,却不敢发问,就算不懂装懂也得立即点头应道:“好的。”
***
医生为鹿晗处理好灼伤后,他从诊室里出来,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倚着墙边等着他的那个女人。
鹿晗慢慢停下脚步。
二人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李惠利垂着头抵着颈子,有些愁眉不展,鹿晗便静静地站在原地,悄无声息地看着她,等着被发现。直到李惠利偶一抬头,见他就长身而立在自己前方不远,努力收起原本的愁眉不展,轻快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嗨!老同学!”
“你怎么在这儿?”
抑或鹿晗的诧异模样表现的恰到好处,抑或是因为李惠利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以至于李惠利并未接话,反倒问他:“手没大碍吧?”
“还好。”
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李惠利隐隐的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走向他:“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碰到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
李惠利其实深知自己这副老友相见的模样装的有些失败,毕竟自己和这老同学之前一点儿也不熟络。也难怪他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她,直接就不给情面地拆穿道:“你应该不是特意来请我吃饭的吧?”
一下就被拆穿,其实也在李惠利的预料之内,她咬了咬牙,索性把实话说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但是……这次的事,你能不能那位女士私了?”
“私了?”
听他仔细咀嚼这个字眼,李惠利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毕竟当年读书时,她对这个人就一点儿也不了解,更何况如今已毕业多年,李惠利真的不确定这人是怎样一种行事作风:“派出所的人说,等你的验伤报告出来,如果是轻伤以上级别,估计会追究她的刑事责李,你要多少赔偿,她的家人都会支付,只希望你把这案子从派出所撤了。”
李惠利一口气说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可他低眸忖度了片刻,突然一言不法地越过她,朝电梯间走去,李惠利急了,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他这才悠悠然停下,回头看她,表情让人猜不透。这……是不是意味着协商失败了?正当李惠利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真的和大雪初霁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那样,满满的寒意之中藏着一丝沁人的暖:“不是说请我吃饭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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