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饮茶贵真,真则自然》
儒、道、释三教都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并在相处中相互感应,相互交流。见之于实践就是要返朴归真、回归自然。
士子介入茶事,便引入这一美学主张,在品茗中返朴归真,茶我两忘。他们对于茶之色、香、味,讲求一个“真”字,要有真色、真香、真味,“真”则自然。
明代田艺蘅是“眠云跂石人”,其《煮泉小品》全面论述了茶事要返朴归真、回归自然的观点。他的主张有如下几个方面:
1、主张用本地水煎本地茶。他说:
陆羽尝谓“烹茶于所产处无不佳,盖水土之宜也”,此论诚妙,况旋摘、旋瀹,两及其新耶。故《茶谱》亦云“蒙之中顶茶,若获一两,以本处水煎服,即能祛宿疾”是也。今武林诸泉,惟龙泓入品,而茶亦以龙泓山为最。盖兹山深厚高大,佳丽秀越,为两山之主。故其泉寒甘香,雅宜煮茶。虞伯生诗:“但见瓢中清,翠影落群岫。烹煎黄金芽,不取谷雨后。”姚公绶诗:“品尝顾渚风斯下,零落《茶经》奈尔何。”则风味可知矣,又况为葛仙翁炼丹之所栽。又其上为老龙泓,寒碧倍之,其地产茶为南北两山绝品。鸿渐第钱塘、天竺、灵隐者为下品,当未识此耳。而《郡志》亦只称宝云、香林、白云诸茶,皆未若龙泓之清馥隽永也。余尝一一试之,求其茶泉双绝。
这段话中列举的“茶泉双绝”是指蒙顶水瀹蒙顶茶,用深厚高大、佳丽秀越的龙泓山中那清寒甘香的龙泓泉去瀹龙泓茶,用寒碧倍之的老龙泓水去瀹龙泓绝品茶……这一思想源于陆羽的《茶经》,陆羽曾指出“烹茶于所产处无不佳,盖水土之宜也”。而宋明时代仍有不少茶人四处觅水,或四处觅茶,不肯就地取材瀹出风味自然的好茶汤。
2、主张瀹茶汲自然之水。他说:
龙泓今称龙井,因其深也。《郡志》称有龙居之,非也。盖武林之山,皆发源天目,以龙飞凤舞之谶,故西湖之山,多以龙名,非真有龙居之也。有龙则泉不可食矣。泓上之阁,亟宜去之。浣花诸池,尤所当浚。严子滩一名七里滩,盖砂石上曰濑、曰滩也。总谓之浙江。但潮汐不及,而且深澄,故入陆品耳。
他认为有龙不可食,有潮汐不可食,意即水贵自然,杂入他物则不佳。
3、主张择自然之茶。他说:
茶之团者、片者,烈出于碾垲末,既损真味,复加油垢,即非佳品,总不若今之芽茶也。盖天然者自胜耳。曾茶山《日铸诗》;“宝銙自不乏,山芽安可无。”苏子瞻《壑源试焙新茶》诗:“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是也。且末茶瀹之有屑,滞而不爽,知味者当自辨之。芽茶以火作为次,生晒者为上,亦更近自然,且断烟火气耳。况作人手器不洁,火候失宜,皆能损其真香也。生晒茶瀹之瓯中,则旗枪舒畅,清翠鲜明,尤为可爱。
他认为制茶不宜团者片者,而自然的芽茶有真味;芽茶宜断烟火以生晒者为上。这些话很有道理,中国制茶业的发展也基本如此,由团片到芽茶,芽茶中晒青多于烘青,制作的变化也导致饮茶习俗的改变。
4、主张自然的煎茶。他说:
唐人煎茶,多用姜盐。故鸿渐云:“初沸水合量,调之以盐味。”薛能诗:“盐损添常戒,姜宜著更夸。”苏子瞻以为茶之中等,用姜煎信佳,盐则不可。余则以为二物皆水厄也。若山居饮水,少下二物,以减岚气或可耳。而有茶,则此固无须也。
陆羽也曾反对茶中加佐料,视为沟渠中弃水。但他的主张不彻底,他又认为不加盐会淡得没有味。薛能、苏子瞻认为加盐不好,加姜可以。田艺蘅提倡的是近代的自然茶艺,认为姜盐皆不宜,称之为“水厄”。茶之冲饮法盛于明代,并延续至今,这于田艺蘅等人的倡导有很大关系。
5、主张自然的饮茶。他说:
今人荐茶,类下茶果,此尤近俗。是纵佳者,能损真味,亦宜去之。且下果则必用匙,若金银大非山居之器,而铜又生腥,皆不可也。若旧称北人和以酥酪,蜀人入以白土,此皆蛮饮,固不足责。人有以梅花、菊花、茉莉花荐茶者,虽风韵可赏,亦损真味。如有佳茶,亦无事此。唐人以对花啜茶为杀风景,故王介甫诗:“金谷千花莫漫煎。”其意在花,非在茶也。余则以为金谷花前信不宜矣,若把一瓯对山花啜之,当更助风景,又何必羔儿酒也。
他提倡的是一种雅致的自然的品茗,认为饮茶时佐茶果和名花异卉会损真味,他所谓的真味指茶的自然风味,但并不一概反对对花啜茶,认为代之以山花不仅不损茶味,反有助于赏景。我们不可用科学的尺度去评价或苛求田艺蘅,他的自然茶道观立于自身经验和“道法自然”。近代社会人们苦于环境污染,提倡绿色饮料,也希望忙碌之余能回到自然(包括人工创造的自然环境)怀抱用自然的方式冲茶饮茶,以半日之闲抵十年尘梦。田艺蘅的主张颇合现代人的心思。 古代士子以回到大自然饮茶,视为时尚。纵不能去自然的环境中饮茶,也要在茶室、茶馆、茶亭、茶寮的陈设中缩微大自然,他们对山水的迷恋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