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魅霍无限】「140822」〖原创〗但愿君心似我心。 聂瞳。已完

待公孙毅的剑抵上聂文星脖颈的那一刻，我更是通体冰冷。
我熟悉的人的那温暖的面容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疯狂的绝望和坚决，我知他，已抱必死之心，长剑在手，我即刻就要刺向公孙毅，猛的，我却触到了你的眼眸，你无言的看了我一眼，轻摇了摇头，我颓然的垂下手，我明白，你是宁愿死去，也不愿我这样做。
公孙毅的剑锋终于没有刺下去，我冲过去，扶住几欲倒下的聂文星，看见他脖上的血痕，猩红刺目。
公子啊公子，你这是何苦。拼了你的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派相争，必有一伤。
千古的定律。
公子到最后还是助了柳傲天，公孙毅溃败如山倒，本应判处死罪，念了聂文星的检举有功，免除了公孙毅死刑，发配三千里，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到长安。
金色的圣旨，拿在东方婉儿的手中，明明是极坏的消息，跪着接旨的人还是要说，谢圣上隆恩。公孙毅步履蹒跚，圣旨在手，如握烙铁，须发竟似在一夜之间全然花白了。

圣历元年，我们离开了长安，踏上了流放之路。
公子终于以儿子的身份陪伴在了公孙毅的左右。
这一段三千里的漫漫长路呵，终于在来年的六月到达了终点。

岭南地处偏僻。民风淳朴，那押送的衙役将公孙毅交予了当地的府衙之后，便回长安复命去了。
好在那县衙的许县令，念着公孙毅昔日的地位显赫，并未过多为难我们，我们在当地赁了一所尚算幽静的宅子，他只令人隔三差五的过来巡视下，并不专职派人看守，除了公孙毅的自由受了些限制外，其余大部分时间，倒由得我们去了。
经此巨变，公孙毅昔日的锋芒早已收敛，多数只在房中与清茶书籍为伴，聂文星不时陪伴，听得公孙毅唏嘘感叹之时，也总是用言语相劝。父子关系，没了那权力欲望的纠缠，渐渐消融了不少。
我想起，那晚聂文星被柳傲天重伤之时，公孙毅也在公子的门外坐了一宿，他为公子流的泪，和到最后也没有对公子下的杀手，终究也是一直因那一丝人性父爱的存在吧。
时间好像又回到很久以前一样，我们朝夕相伴，闲谈聊天，平淡度日，却内心安稳。

岭南的夏天长而炎热，好在市集上总不乏鲜美可人的荔枝，拿新鲜的井水冰了，吃着鲜美清凉，很是可口。
有天，我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良久，是一个难得的凉爽的好天气，不远处的人家有烛火和人影在窗前闪动，是温暖的人世间的气息。
聂文星从公孙毅的房中走出，也走到我身边坐下，良久，他问我，墨瞳，你就没想过离开吗？
离开？去哪里？我问。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聂文星看着我，你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本不必在这蛮荒之地寂寥度日。
这里的生活很好啊，何来寂寥一说。就像小时候在公孙府中一样。我缓缓说道，这么多年，刀口舐血，胆战心惊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现在的这般安好，却是以前做梦都想不来的呢。
聂文星沉吟一会，这些时日，我想起以前的日子，竟就像是一场梦一般。以前之种种纠结执念，到了此地，却都渐渐抛开了，活得越轻松了。
我笑了，怕是那荔枝吃的多了，乐不思蜀了吧。
聂文星朗而一笑，站起身来说，夜深了，且回去歇息吧。
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到房中去了，烛火亮了起来，侧脸定格在窗棂上，是巧匠们手中好看的剪影儿。
繁华人世，与我何干，若你不在，不过是空壳一个。
我宁愿这样，偏安一隅，简单逍遥，我自有我自己的天荒地老。

是日，县衙的许县令却亲自登了门，左不过是与公孙毅谈论些治理县内事务的办法，末了，又与站在一边的聂文星说到：久闻公孙公子书画精湛，我那府上，小儿子今年方才八岁，不知公孙公子是否愿意，闲时到我的府中，能对我那小儿子指导一二，也是他的造化了。
聂文星笑而颔首，文星才疏学浅，却承蒙许县令抬爱，自是恭敬不如从命的。
许县令抚须一笑，公孙公子真是太过谦虚了。既如此，那我们便在府上恭候公子大驾了。
不日，聂文星便往那许县令的府上执教去了。
许县令的小儿子，小名唤作虎儿，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甚是精灵可爱。
我也偶去过那许府几回，见聂文星和虎儿相处甚是融洽，除了教习书画外，还另教虎儿些诗文，得空了，便教虎儿用那小木棍比划几式剑法，虎儿人虽小，悟性却颇佳，几月下来，那小木棍倒比划的有模有样了。
许县令因此也愈加对公孙毅客气了起来，登门的次数也多了，经常在房内与公孙毅聊谈许久，而且每次登门，总不忘带上一些礼品，虽都不是什么昂贵之物，但也能看出，都是颇为费心的了。

冬日的岭南，气候依然温暖，许县令的夫人当月寿辰，许县令执意邀请了公孙毅、聂文星还有我都一同前去。公孙毅本不愿在众人前抛头露面，那许县令再三劝说，只说是家宴，来的都是家中亲友，并无官场中人，公孙毅才答应前往。
我随着公孙毅和聂文星走进那大厅时，只见几个妇人们正拥簇着一个年轻男子，气氛热烈的说些什么，见我们进来，许县令忙起身迎接，许县令夫人和那几个家中女亲戚也一一过来施了礼。
寒暄了一会，便都落座。我坐下，瞧见刚才那年轻男子正坐在我的旁边，见我看他，朝我颔首笑了下。
许县令介绍说到，这是我的大儿子，许仲阳。因一直在外地为官，故不常回来。仲阳，这位便是我跟你提及的公孙大人，公孙公子，墨瞳姑娘。
许仲阳站起来，微一抱拳，见过公孙大人，公孙公子，墨瞳姑娘。
公孙毅笑而点头，我和聂文星都站了起来，还了礼，复又坐下。
只听得许仲阳转头和我说到，岭南偏僻闭塞，墨瞳姑娘自那繁华都城而来，不知还习惯吗？
并无不习惯之处。我答道。
我在扬州为官，见过了繁华之处的种种，却是越加想念起家乡了，虽是偏僻，却有份难得的平淡安闲。许仲阳又说到。

我含糊应答，一低头，面前的碗中竟多了一个狮子头。
这狮子头是扬州名菜。家中厨子本不会做，是我爱吃，学了回来教他们做的，姑娘尝尝滋味如何？许仲阳笑着说。
我咬了一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随即赞了一句，这味道，比在长安吃的都要好呢。
许仲阳笑说，那墨瞳姑娘便多吃一点。
我正待答话，碗中又已多了几样菜，我抬头，正看见对面聂文星似笑非笑的瞧着我，心下一乱，吃下的菜倒呛的自己咳嗽了起来，还没回过神，一碗汤又已端到了面前。
墨瞳姑娘，没事吧，快喝口汤。许仲阳关切的看着我。
我摇头，只是沉默低头吃菜。
那晚离开时，我站在一边，见聂文星正与许仲阳说些什么，许仲阳不住的将视线投向我，我心下忐忑，直至聂文星走到我身边了，便忙拉他离开了。
那之后，聂文星倒并未在我面前提及许仲阳，我便也就当自己想得多了，也不再放在心上。

不久便是冬至，聂文星收到了路云霏的来信。
我看着信封上路云霏几个字，字体倒是娟秀了不少，想必也在练字上多下了一番功夫了吧。
我无心知晓信中内容，只从屋中离开，走到屋檐下，看见夜色慢慢的从远处弥漫了过来，风吹过，终于是有了些寒冷的意味。

聂文星不知何时也走到我们身边站定了，说，长安这个时候已经下雪了吧。
月色皎皎，洒在院中，像是落上了雪，也像是冬日里公孙府中池塘的水面。
院中的门响了，有人轻轻推开了们，水面被打散了，起了些波纹。

公孙公子。来的人施了一礼，在门口站定了，我一看，却是许府中的那个常见的小厮。
有何事吗？聂文星走过去问道。
并无什么特别之事，因着上次墨瞳姑娘赞那狮子头美味，今日我家大公子特意嘱咐小的前来，送这碗清汤狮子头过来，公子说，这是他亲手所做，还望墨瞳姑娘不要嫌弃才是。那小厮如是答道。
我哑然。
聂文星扭头看我，见我半天没动弹，便将那食盒接了过来，跟那小厮说，回去替墨瞳姑娘谢过许公子了。
那小厮复又掩上门走了，聂文星拿着那食盒，朝我扬了扬，闻着是很香的。你尝尝看吧，好歹不要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我走过去，打开食盒，金黄色的丸子，碧绿的菜心，奶白的汤，这菜做得好一个活色生香。
这许公子，倒是个有心人。聂文星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将那食盒塞到我的手中。
食盒小巧精致，把手上刻着两条鲤鱼，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瞧着我，我无端的觉得手中沉重了起来。
几日后，许仲阳假期已满，回扬州继续任职去了。临行前，却托人带了封信给我，信中只说了些道别和后会有期的话语，我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自此之后，那信却从不间断了，一月多一封，说的也不过是些闲言琐事，我也并未回过。

清明节一过，岭南开始了连绵的阴雨之季。天气潮湿起霉，趁着难得的一个晴天，我将那箱中的衣物都拿出来晒在院子里，聂文星陪着公孙毅闲话了一会，公孙毅便说有些倦了，回屋歇息去了，那虎儿今日又去了外婆家，故也不用上课。聂文星这会倒无聊了起来，只坐在院中石凳上，看我忙碌。
咦，这件鹅黄色的衣服，很久以前见你穿过，怎么还留着吗？聂文星指着搭在竿上的衣服问我。
是呢，虽是现在已经小了，还是不舍得丢。我答道。
舍不得丢掉的岂止是衣服呢，还有我那十三岁的豆蔻年华，和那时的小小心事，还有那个漂亮的少年。
我的目光越过那根横在中间的竹竿看过去，正迎上聂文星的目光，那是怎样漂亮的一对眸子，漆黑深邃，目光流转，赛过琉璃的光芒，看人的时候，有说不出的明澈，笑起来的时候，弯的角度恰到好处，是世间什么样的笔都无法绘出的。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凝视着这双眼睛，抛却俗世，心中清明，只在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该多好。

笑意在那眼角荡开了，墨瞳，聂文星叫我的名字，这么多年，这个时候的你，却是最好看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低下头，如何也比不上路姑娘的花容月貌。此话一出，我自己却都惊了一下，这话说的，是否太明显了些，不要被聂文星听出什么才好。
聂文星面色暗了一下，稍后却又笑了，路姑娘美在开朗豁达，你美在温柔善良，在我的眼中，都是一样美的。
我心中甜了一下，却依然低着头摆弄衣物，并不说话。

去年冬天路姑娘给我写的信，信中说到柳先生依然踪迹不明，弘文学院重新开了学，还开了分校，学生们也都有了各自的目标和生活。想来离开长安也不过不到两年的时间，这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人生在世，果然还是要向前看，沉溺往事，只能是自取其苦。墨瞳，你说对吗？聂文星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聂文星一脸真挚，认真的等我回答，一时却又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聂文星站起身，随手拿起我一并收拾出来的那柄垂着翠色流苏，镶着五彩宝石的长剑。
这柄剑，自离开长安时，竟都没有拿过了。聂文星边说，边随手舞出几招，衣袂飘飘，丰神俊朗，我一时也看的呆了。
小的时候我在雪地里练剑，你总是在一边等着。现在你还能这样站在我身边，纵使世事无常，但总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吧。聂文星收起剑式，长剑负于身后，看着我说。
我点头笑着说，是了，公子说话倒越发彻悟了，只是此地，并没有什么庙宇，要不，公子去剃了度，日后，说不定倒能成了个得道高僧呢。
聂文星哈哈一笑，要说这挖苦人的本事，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胜过墨瞳你了吧。
我得意一笑，心中暗忖，聂文星，其实，这世上，不变的事情岂止这一件呢，只是你，从未发现罢了。

岭南的夏天，总是来的很早，日头毒烈，间或还有台风。
那公孙毅一直在长安久住，到了此地，气候大异，总归不太适应，加上心中积郁，梅雨季节里，多年不犯的喘疾竟又犯了，请了大夫来，也无良策，只嘱咐多加休息，少思少虑，又开了些平气滋补的药。聂文星细心伺候，又得往许府中教习，一月下来，消瘦不少，我看了也是暗暗心疼。
干莲子沸水泡涨，浸泡半个时辰，剥衣去心，入锅小火慢炖一个时辰，莲子酥烂，汤糊成羹，加少许蜂蜜，桂花，用碗盛了，放在井水中放置片刻，待温度变温了，就可盛起来吃了，简单一碗羹，却有清心顺气，补心健脾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