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龄

浮躁在空气中游动，任是空气多佳好也难免失色几分。差了金之栖去看是何人在丛叶中祟动，请来会上一会。这边自己闲拨乌发流云，沉稳与隔岸之姿，按捺不动。

（方才心都放在了采集露水上，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前来，待来人自报家门说是请我们一叙竟也忘记了回答，还是绯烟机灵的将我送到了她跟前，遂行礼道）妾身拜见公主殿下。

目光蜻蜓点水一掠，偏首，素指一引金玉，顺着广袖拢风而起，正了正髻下步摇明珠。也不看她，声淡。“ 起吧。”
“ 可是新来的良家子？不知娘子晨起何事——”
“这般忧躁。”才侧了眼看她，莲容美盛，喜怒不辨，言语间递去半真的疑问信子。

（见她问我，我竟是有些木纳地回答）妾身正在采集晨露，以备中秋夜为太后煮茶所用。
（待回答完了她的问话却是见着绯烟一个劲的朝我使眼色，且有意无意将目光星星点点地引向眼前的公主，方才疑惑起来，方才那宫人自报家门时说她是哪家公主的宫人来着？似是昭华公主，对，是昭华长公主，念及这个封号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突然，脑中却是回想起入宫前父亲大人所言：“宫中太后与杨太妃素来不穆，杨太妃育有一女，为先皇的‘昭华’公主，入宫后切忌与她来往”）
（只是，现今看来是躲不过了）

凌扬广锦金袖，楚腰骤如杨柳，闲闲抬颐，半侧了身子正脸看她，将她神色分毫不差地收在眼底，无声地笑了笑，侧身，素指掠过晨间未化的白露，择朵鷪桃压枝，随手一折，肩颈清越，语气清凉。
“ 娘子莫慌，本宫不吃人。”
“ 这么说来，娘子可得赶紧动作，一会日出时起，晨露便要化了。采不全，就怕失了奉上露茶的玲珑先机，什么好兆都让别人夺了去。“

（见她并未为难与我，倒是觉得新奇，转身回首却见太阳正渐渐升起，微叹一声，怕是今日，也采不了许多了，不若乘此机会试探一下这位”昭华“公主，这露水左不过明日再采罢。）公主既身在皇家，想必也是极懂茶道之人，妾身来京之时偶得一新法，不知公主可否与妾身一同品尝。

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弧美的眼眯起，似狐三分狡，沉吟一声。
“ 自幼深缚宫内，眼界浅薄，着实不才。怕也探讨不出什么妙道。”
手和心细，将方才折的新枝随手递与之栖，明里暗里的拒绝算是抛了根软刺，另一边转了话头，唇齿间笑色鲜明浓治，语气曼妙。
“ 方才你说，中秋夜要为太后煮茶，你就这么笃定太后定会喝下你煮的那碗茶吗。”
“ 此次大选诸位家良子可谓各分秀色，兴许，连煮茶的机会都未必会有。”

（绯烟自一旁的宫婢手中接过了瓷质茶具，只见公主身边并侍婢略带不屑的眼神，我也不做诡辩，似自顾自的在言语）历来皇亲贵胄都喜以金银茶具煎茶，稍次的也要拿石料茶具来用，铜锡次之，而瓷器茶具位居末位，殊不知，真正的好茶，正是最廉价的陶茶具泡出来的，才是最正宗也是最美味的。茶，成了贵人权力之下的玩物，高贵固然高贵，但却没有生命了。
（我用小木槌将自蜀道上采来制成的新茶茶饼敲碎后磨成粉末状，过罗，筛出茶末，绯烟用月牙泉的泉水来煎茶，水刚开，水面出现细小的水珠，像鱼眼一样，我随手撒下一些细碎的盐巴，待到水泡如涌泉连珠时，舀出一瓢开水备用，用竹夹在瓷器中搅拌，然后将茶末自中间倒进去，待水三沸时，我便将刚才舀出来的泉水并自”酒泉“中引来的泉水倾入茶具之中，正当众人沉浸在这如茶似酒的茶香中时，绯烟却是端了盆牡丹近前，那样硕大，竟比洛阳的牡丹还要明艳，甚至于久居深宫的许多宫人都惊现出诧异的眼神，我择了其中几片花瓣，用竹夹浸入方才余下的茶水清洗后放入茶杯中，待茶水倾入茶杯，茶香，花香，酒香，香气四溢，我自轻轻吟唱）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柔夷抚上器身，奉于公主面前）公主请用。
（稍顿，方言）食肉不食马肝不算不懂味道，公主既生于深宫又长于深宫必然知晓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可以改变或者决定的，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与家父既身为陛下的臣民，必是要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伦常，太后是既是陛下的母亲，便是这个国家的母亲，我朝素以忠义孝顺治理天下，我等又怎敢不尽心服侍呢？妾身不求太后会喝下妾身的这盏茶，只要尽心便好了。

闻言，轻挑眉，少顷又轻如流云地笑开，信手接过，不急着要品，指尖在这么一份质朴的杯沿上慢慢描过，耳有蜻蜓撞穗声，远处山似剪影，晨风清凉，有如近秋。
既然她听不懂拒绝，也无妨。不知该不该算她恣意妄为，倒也不甚在意，声线一如常温，笑色未减。
“ 娘子何必大费周章，着实是费心了。” 还是行容优雅，下一刻将杯盏推与之栖。
“ 如此心意厚泽，赏予我宫人之栖，慰其劳苦，娘子不会怪罪吧。”接过折扇，指骨抵着泥金缅香折扇的骨柄，一理绫罗衣，浅笑生春。
“ 此番心意，可谓天地动容，倘若能入得太后尊耳，想来娘子必登青云呀。“

（嫣然一笑之下的平静使我不至为此等小事烦忧，她既赠与他人倒也比倒了要好，毕竟，那样做倒是敛了天物，轻轻颔首）
（这件事情仿若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被我忘却脑后一般，言）公主殿下今日的颜色真的是极美的，昨日尚宫局为各良家子送太后所赐服饰时，恰好有看见一件正紫色的衣衫，真正是极美的，不知送去了哪位良家子手中，殿下可知那是何人用得的么？

听她不正面来答，只觉索然，本有欲离意，见她又问起正紫与阶品之论调，更觉无趣。对于这次大选本就无心装载，但还是循着耐性，长袖间一拱左袖麒麟，笑如兰泽意有所指。
“ 要硬说是何人用得，也无深究意义，太后指派了去，自有一番定夺。”
“ 娘子若是想要，设法要来讨来便是。”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略有失望，不过待我抬起头时，复恢复了平静，沸烟斯担忧我在公主殿下面前乱了分寸，急急唤了声，”娘子。“莞尔一笑）天意如此，我能奈何？
（遂起身向公主殿下拜别）妾身身体不适，不宜在此多做停留，便先行告退了还请殿下务要怪罪。
（那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被生生剥离开来，难道，我之一生便要在此度过了么？呵。那一刻，每一步都行的是如此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