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坐落在世界的中央的角落中的小镇,斜阳的余温照在女孩的脸上,把浅褐的眸子映成了斑驳的颜色,眸光温和与她身边的梅花鹿很像。
这个小镇的名字是帕特欧斯,女孩经常爬上小镇中心最高的山,在古树巨大的枝干上眺望着远方的道路,从富有规律的延伸一直到错乱的相交,就像是火炉边滚落一地的,被猫咪的利爪搅乱了的毛线团那样,很奇怪。
“没有人能够出去哦。”
妈妈顺理成章的语气,街上人来人往瞳孔中央却没有生机,一个巨大牢笼中的囚犯,习惯了之后或许会感觉没什么不好。
对啊,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不自由而已。
女孩的头发很漂亮,亚麻色,就像祖母的纺织机上缠绕着的亚麻,一圈一圈在阳光下卷曲着,发出柔和的光线,阳光穿过大树的枝叶,在女孩的发梢上印上一个又一个光斑,看起来像是集市上出售着的印花的布料。
很特别,也很漂亮。
女孩的妈妈告诉她,夕阳的光芒最灿烂的时候是她出生的时间,那天璀璨的颜色照在女孩身上,接生的婆婆好奇怪,女孩那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身后火炉的火苗,火舌在木柴上起舞发出噼噼啪啪爆裂的声音。
然后女孩就突然笑了,笑容明媚干净在一瞬间点亮了破旧的茅屋,就在那个时候女孩的爸爸正把水泼进牛槽里,花斑母牛发出一声长长的咩叫,对面的屋子升起了炊烟,大麦面包的香味开始弥漫,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
每次妈妈提到那天的场景都会带着浅浅的微笑,用手指梳理着女孩的头发,目光温柔其中甚至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生机。
“所以啊,我给你起名叫做桑妮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意思哦。”
妈妈的嗓音柔柔的,女孩沉溺在其中半梦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只剩下已经燃尽了的木柴,耳边还萦绕着自己的名字,桑妮亚,眼光灿烂的日子,也是不存在的日子,转过头看向窗外,乌云正黑压压的聚集起来,风刮得门口的灌木哗哗作响。
厨房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和木柴爆裂的声音很像,那是妈妈在摆弄着厨具了,女孩爬到镜子前,斑驳的镜面上有星星点点的污迹,透过层层叠叠的阻碍模糊的看见自己的样子,凌乱的发丝和嘴角柔和的笑。
床头有三件衣服,不同的碎花裙子,女孩最喜欢浅绿色的那件了,穿上之后在森林中像是要和树叶融为一体了那样,女孩喜欢在森林中央的草坪上跳舞,那里有一座荒废了的小木屋,破旧的样子看起来摇摇欲坠。
屋子里是女孩的天堂,到处都有悬挂着的蜘蛛网,蛛网中央有干枯了的昆虫的尸体,还有巨大的蜘蛛在新鲜的食物前允吸着什么,蛛网到处都是,有时候蜘蛛就在女孩的头顶上爬过去,进得能够看见蜘蛛生长着灰色绒毛的细腿。
女孩笑着看着蜘蛛爬过,笑容明媚就像是阳光那样,女孩的名字是桑妮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外面,小镇的外面,无数围墙的外面,纵横交错着的迷宫的外面,女孩很清楚,就像她裙子上扣子的形状那样明了。
女孩知道是因为她的姐姐知道,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女孩想不明白,或许下次见到她可以问一下,但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女孩不知道,上次见面是什么日子呢?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女孩记得很清楚,在马棚前的栅栏上,姐姐坐在上面,碎花的长裙子上拼接起来的花色在风中摇摇晃晃。
女孩和姐姐长得一点也不像,这点女孩很清楚,姐姐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像是阳光下的干稻草那样的颜色,姐姐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像是雨后的天空那样的干净,姐姐笑起来很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姐姐喜欢碎花的长裙子更喜欢女孩。
但姐姐还是离开了,那一天她告诉女孩要走出这个地方,她已经厌倦了这个名为卡特欧斯的小镇,即使这里有女孩在,姐姐告诉女孩小镇外面的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要穿过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里有纵横交错的轨迹。
女孩还记得在那天的夕阳下姐姐的表情很模糊,只能够看到她发丝最外的一层洒满了阳光,透明的金黄色,柔软而又美好,然后女孩就笑了,姐姐走后她一直这样笑着,笑容明媚就像是洒满了阳光,很柔软也很温暖。
姐姐走掉之后似乎也带走了小镇的阳光,每一天都是阴暗的,潮湿的,抑郁的,了无生机的,女孩知道姐姐肯定还在迷宫里,她答应过女孩,如果走到小镇之外的世界,一定会把小镇之外的阳光送给女孩,就像女孩的名字一样。
“桑妮亚,你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姐姐这么说完后就走了,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女孩就站在马棚边注视着姐姐的背影,裙摆上的花色流动着,像是流动着的有些肮脏的彩虹。
在女孩的身边,马棚里棕色的母马嘶鸣着,蹄子不断敲击着地面,溅起一阵阵灰蒙蒙的尘埃,就和小镇未来的天空的颜色一样。
女孩一直在等待,等待姐姐的归来和阳光灿烂的日子。
迷宫也一直在等待,等待命运的轨迹交错的那一天。
总有一方要先结束漫长的等待,另一方才能够让等待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