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开鹿★140817-改编』铃儿响叮当【养成/呆萌受/甜】

　　第十一章
金钟仁很奇怪，为什么这都第二次来了还能见到自己那件夹克在外面晾着。
上次来就看到自己落在鹿晗家的这件衣服湿漉漉地晾在外面的晾衣绳上，自己走的时候还忘了带回去，谁知道这次来又看见了正要从晾衣绳上被收下来的衣服。
总不可能是鹿晗拿去穿了吧，自己的尺码他穿着也不合适啊。
金钟仁就问了鹿晗那么一句，然后就看见鹿晗脸腾地红了红，没说出个怎么回事来。
正巧奶奶在旁边喂鸡，听着了，就笑眯眯地说“钟仁啊 小晗那是舍不得你，晚上都抱着你的衣服睡，这不害怕给你弄脏了，趁你来之前就给你洗了……”
“奶奶！”鹿晗的一张小脸已经彻底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
确实是，夹克身上有金钟仁的味道，鹿晗觉得抱着那件衣服睡觉就像钟仁哥在身边一样，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这怎么能跟钟仁哥说！太丢脸了！
金钟仁是发自内心的乐了，本来听奶奶这么一说觉得鹿晗特别在乎自己，再看看小孩的反应，不加掩饰的脸红，这是在害羞呢，看，羞得都恨不得躲奶奶后面去了。
金钟仁乐着就脱口而出：“奶奶，那这衣服我不要了就留给小晗抱着睡吧，反正衣服多的是呢。”
鹿奶奶还没发表什么，自家孙子就一跺脚扯了那件衣服跑回屋里去了，金钟仁更是乐的不轻，冲着老人说了句“奶奶我进屋去看看小晗啊”就跟着进去了。
鹿奶奶当两个孩子关系好闹着玩，乐呵呵地继续喂鸡。
鹿晗是真的羞得抬不起脸来了，低着头用行动掩盖着自己的窘迫，把衣服团吧团吧往金钟仁怀里一塞：“还给你！”
“不留着抱着睡觉了？”
“你自己留着抱！”
“小孩儿行了啊？怎么跟钟仁哥说话呐？”金钟仁眯起眼睛，“觉得我平时不在你身边管不着你，胆子肥了？”
鹿晗听着金钟仁突然转了话题连忙抬头，一张小脸儿上红晕还没消透：“不，不是，钟仁哥……”，见面前的人眯起了眼就慌了，赶紧认错，“钟仁哥我错了……”

金钟仁差点没绷住，这低头认错的小模样着实讨人喜欢，但是为了保住大家长的权威和严肃，还是绷着个脸，直到小孩可怜兮兮来拉自己衣服下摆，才缓和了脸色，揉乱了小孩一头柔软的头发，然后拿过来的时候提的一个稍大的袋子，交给小孩。
“这是什么？”小孩子好奇心立刻被吸引了出来。
金钟仁示意他打开，鹿晗的小爪子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挺大的浅棕色毛绒熊，摸起来抱起来手感非常好。
“送你的生日礼物，明天不就过生日了吗。”金钟仁看着小孩抱着熊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揶揄地说，“不用抱着衣服睡啦，抱着这个就可以。”
刷的一下鹿晗又被逗弄的红了脸。怎么又提这个事！神烦！
“或者把衣服穿在熊身上，再抱着一起睡。”金钟仁一本正经。
眼见着小孩被自己欺负得都要熟透了，才停止开玩笑去捏那红脸蛋。
“以后抱着这个睡就等于抱着钟仁哥睡。”鹿晗说，然后恨恨瞅着金钟仁，“所以钟仁哥是只熊。”
金钟仁哑口无言。得，总不能自己光占便宜，就让小孩一成吧。
第二天，过生日的那个依旧是被金钟仁从被窝里拽起来的。
睡眼惺忪地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饭。奶奶煮了长寿面，碗里卧着圆滚滚的荷包蛋，格外诱人。
鹿晗吃得很香，把里面的肉丁菜叶全挑出来，不吃。
金钟仁夹着那些被挑出来的好东西，心想着这破孩子吃饭还是这个样，面食动物，挑食挑的要死，怪不得这会儿回来还不见个头往上猛蹿，养个孩子真是费事儿啊。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来了，鹿晗家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挤满了毛孩子。张艺兴，吴亦凡，小胖，边伯贤也来了，金钟仁看见这个小子心里就警铃大作，按理说他是鹿晗的同学，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不应该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可以看到这位边伯贤和鹿晗勾肩搭背还咋咋呼呼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隔在了两个人中间。
“唉唉唉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和鹿晗说完呢。”边伯贤把手绕过金钟仁去拉鹿晗的胳膊，被金钟仁再一次挡住：“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也不知道和我说几句，拉着鹿晗有什么好说的！”
“我喜欢跟鹿晗在一块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刚学的一句话就这么被边伯贤用上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搞什么，小晗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个这么凶神恶煞的哥哥。还不让自己和小晗说话！不可原谅！我就要和小晗黏一起！

边伯贤像树袋熊一样抱着鹿晗蹭啊蹭手脚并用不肯松开，金钟仁的脸很快就黑了，一只手扯着边伯贤一只手扯着鹿晗要把两个人分开，越扯边伯贤缠得越紧，夹在中间的无辜受害者鹿晗哭笑不得，拍拍边伯贤的肩膀：“好了伯贤，我都要被你勒死了，下来吧下来吧……”
“小晗晗，”边伯贤抽着鼻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不爱我，你帮着金钟仁不帮我。”
“臭小子！叫钟仁哥！”金钟仁今天明显幼稚到六岁去了。
这边又要吵吵嚷嚷起来，那边的几个人淡定地看着热闹，一边还吃着鹿奶奶做的小点心。
“金钟仁这是护犊子。”张艺兴作出判断。
鹿奶奶又端着一盘子好吃的来了，以小胖为首的熊孩子们涌上去抢着吃，老人看见了依然扭成一团的三个孩子，颠着小脚上去拉架：“小小孩儿家这是干吗，来来来吃东西吃蛋糕。”
点蜡烛的时候金钟仁还在瞪着边伯贤，边伯贤头发乱成鸟窝，也是仰着脸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鹿晗始终在两个人中间把他们隔开，禁止金钟仁动手，也禁止边伯贤说话。
他甚至觉得如果伯贤再说句话钟仁哥就会端起蛋糕整个扔在伯贤脸上……
许愿吹蜡烛之前唱生日歌，张艺兴把他的小破吉他也拿过来了，说是要独家弹唱生日歌给鹿晗听。
没唱两句边伯贤就忍不住也跟着唱了起来，嗷嗷的小尖嗓子差点把吉他声也盖下去，张艺兴僵硬了，他在心里埋怨金钟仁刚刚为什么没把这家伙直接丢出去，留着他现在来抢自己的风头。
尽管闹腾，尽管事发多多，小寿星鹿晗到最后还是顺顺利利地许了愿吹了蜡烛，可以吃蛋糕了。
小孩兴许是馋了，蜡烛拨掉就立刻伸手挖了块奶油吃，小嘴儿噙着指头吮呀吮，像个小娃娃吮奶嘴儿一样。
金钟仁觉得小孩怎么这么可爱，还是越来越可爱让人看不够的那种。
递过去塑料刀，说：“都等着你切蛋糕分蛋糕呐，你倒好自己吃开了。”
小孩吐吐舌头，拿着塑料刀笨拙地把蛋糕切成一块一块分给大家。

最大的一块切了装在小碟里给了奶奶，奶奶连连摆手说吃不了这么甜的东西，咽不下肚，又把自己那块大蛋糕放回去说让孩子们分着吃。
边伯贤看了看自己碟子里的蛋糕，又看看金钟仁碟子里的蛋糕，又不干了：“小晗晗你又不爱我了！你都没给我那朵粉红色奶油花！”
原本蛋糕上的花是好几朵小一点的淡黄色的，一朵大一点的粉红色的，鹿晗把带着最大的粉红色花的蛋糕分给了金钟仁，其他人的蛋糕上只有淡黄色的小花。
张艺兴嗤一下笑了，露出来一口因为换牙时总吃糖因而没扎整齐的牙，冲着边伯贤肆无忌惮地咧着：“你能跟人家的钟仁哥哥比吗！没看见我们都没有吗！给你朵花就不错了！吃你的吧！”他是在报刚刚唱生日歌被边伯贤抢了风头的仇无误。
“你们，你们都是坏人！”小伯贤嗷呜一声，恨恨地下口，一口吞下去小三分之一块蛋糕，脸上糊满了奶油。
都在吃自己碟子里的蛋糕，金钟仁无视脸上全是奶油的边伯贤，伸手帮鹿晗擦着嘴角沾上的奶油。
张艺兴看着，用叉子把吴亦凡嫌甜移到自己碟子里的奶油蛋糕插得稀烂，对着吴亦凡抱怨：“你看金钟仁对鹿小晗多好，你看你只会把你吃不下去的东西扔给我。”
吴亦凡的脸黑了，一下抢过张艺兴的蛋糕，三口两口自己全吃完了。
张艺兴瞧着自己眼前的空碟子，再看看吴亦凡，吞吞口水，缩了缩脖子，脸上写着“活该”两个大字。
其实，在很多年后回忆起来孩提的时光，当事人的心都会变得柔软起来。包括很久之后还在惦记着那朵粉红色奶油花给了金钟仁而没给自己的边伯贤同学。

封

　　第十二章
临近期末考试，班主任找金钟仁谈了个话。
金钟仁刚转过来，在班里的成绩并不算是拔尖的，只能说是中等上游。但是他聪明，进度跟上的也很快，班主任挺喜欢这个学生，给他说期末考试好好准备，以他的聪明劲儿突破一下冲进前几名也不是没可能。
都是小学的课程能差到哪里去，谈不上什么基础和积累，多看看书做做题就都会了。
金钟仁没有多在学习上费劲儿，他学的挺认真但也不是死学，在新班级也没有太多不适应。
其实是金钟仁这个孩子从小就对身外事无感，除非与自己比较亲近的人能牵动他的感官和感情，其他一律看到了听到了也不走心的状态。
比如他能感觉到这所重点学校的重点班级里的有些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对自己抱有敌意，但却连他们的名字都懒得记住。
金钟仁的同桌叫刘琳，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学习成绩一般，但是缠人的很。
小学时期的男生女生都喜欢打打闹闹，刘琳就是那种跟男生玩闹又受男生欢迎的人，一般的小男生都抗拒不了这种嗲嗲的小女生的魅力，金钟仁却例外。
大概是因为不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金钟仁见惯了外向活泼的女孩子，从小男孩子女孩子混在一起野也对她们女孩子提不起什么感觉来，有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女孩子都是哥们儿的关系，所以不管刘琳对他怎么玩闹怎么找话题他对她都是平淡疏离的态度。
六年级的女孩子，对异性已经开始有朦胧的感觉了。金钟仁越是不理她，她对金钟仁越是好奇。从来都是别人来主动讨好她奉迎她，而这个金钟仁眼里居然连看也看不到她。唉，好酷啊。
老师给班里的同学都分过小组，既是卫生值日小组又是学习小组，桌子也是按照小组成员的位置来排的，平时方便学习上的交流。
老师有的时候会布置一些需要小组成员一起活动的作业，这次布置的作业正巧赶到了周六周日。
金钟仁心里不太高兴，占用周末的时间就不能去看鹿晗了，这边一句不发地听着小组的成员讨论的热火朝天，在心里默默算着能不能排开时间回趟鹿晗那，那边同桌刘琳已经咋呼开了：“诶金钟仁，干脆我们这次去你家完成作业好不好，你是小组长呐应该起带头作用！”金钟仁还没出声其他成员已经拍手表示同意。
金钟仁就突然觉得合作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
反正这周不能回去了，就让这群人去自己家吧，回头给鹿晗打个电话说一下，说自己下次再去。

周六下午一群同学咋咋呼呼来到了金钟仁家。
金妈妈很热情地接待这些小孩子。她挺高兴的，开始还一直担心儿子融入不到新环境里，现在看儿子和同学们相处的还不错，虽然还是一副平平常常的面孔，但至少他同学不嫌弃。
金妈总觉得儿子的性格太乖僻，才这么小就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没有一点小孩子的童稚，好像从小到大就只有对小晗那个孩子上心上的多，但这又怎么办呢，真怕分开了儿子就再没有能上心的事儿了。
金妈听着儿子房间传来小孩子的吵嚷声，对着那扇关着的门叹了口气，进厨房给孩子们准备水果去了。
这次的小组活动作业是每个组自己出一套语数外的试卷，每小组都是五个人，所以一共出五份一样的，然后周一到了学校各个小组交换着做，最后各科老师挨个讲评，然后选出题出的最好的小组进行嘉奖。
奖品也无非是作业本、中性笔之类的文具，但是对于六年级的小学生来说，这种小小的荣誉还是能带来一定骄傲的资本的。
六个人开始齐心协力地找题，出题，编卷子。
作为小组长，金钟仁很自然又很沉默地处在领导的地位，偶尔开口指挥一下，出试卷的工作顺顺当当地进行着。
眼看着最后只剩下半张数学的卷子没有排完了，金钟仁说了声休息一下吧，小成员们扔下纸笔参考书开始玩玩闹闹。
金钟仁不加入大家的玩乐，径自倒了杯水喝。也不说别的，就单单是同学们都是客人你是主人，你就应该给大家都倒杯水喝不能光自己喝吧，金钟仁没这方面意识，或者说想到了也懒得，好在大家都是小孩子不会计较什么。
“吃水果喽。”金妈端着果盘进来了，切得方方正正摆的有模有样的果盘，大家都涌上去叉着吃，金钟仁还是在书桌前靠着喝水，想着等一下要不要给鹿晗打个电话，虽然昨天才打过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听小孩软糯的声音。
“喂喂金钟仁，想什么呢。”小丫头刘琳又凑过来了，她也只是叉了块苹果吃，在她看来金钟仁要比果盘有吸引力好多。
一凑过来，眼尖的她就看到了书桌上摆的照片，是金钟仁和一个……男孩子？
确实是个男孩子，长得很可爱很漂亮，可爱到连自己这个女孩子都自愧不如。
好像比金钟仁小那么几岁的样子，看得出两个人关系很亲密，金钟仁几乎是整个儿地揽着他，脸上还带着自己都没见过的灿烂的笑。
“这是谁？”刘琳肉肉的小指头戳戳照片上的鹿晗。金钟仁瞟过来一眼：“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才问你！”瞪圆了眼睛刁蛮状。
“鹿晗。”
“……”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终于问出了最后一句，“你弟弟？”

金钟仁想了想：“嗯。”算是做了回答。
刘琳小嘴瘪着，心想金钟仁你就不能跟我多说一句话么，真讨厌……
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期末考试过去，寒假也就接踵而至了。
市里安安静静很少听到有爆竹噼啪的声音，也可能是因为离过年还早，可是过去乡下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小孩子开始玩炮仗了，乡下小孩子是从来不等过年的，下了雪就开始乐了，乐了就开始玩炮仗了。
看着张艺兴他们拿擦炮双响炮三响炮什么的炸着冰面，鹿晗捂着耳朵躲得远了一点。不是害怕，就是对这些响声犯了点怵，从小到大就这样，改不了，从六岁开始这么多年就只敢玩摔炮。
鹿晗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盼望过过寒假。
金钟仁说他们一家都会回来看鹿奶奶，其实本来金爸金妈的意思是想把鹿奶奶连同鹿晗一起接去他们那儿住一阵子，可是鹿奶奶不愿意麻烦人家，也住不惯城里的房子，鹿晗不肯让奶奶自己一个人在家，所以也就不去金钟仁家住了。
年前的时候金钟仁先来了，然后过年直接回去爷爷奶奶那边，等年后金爸金妈就跟着一起回来。
鹿晗跟着金钟仁把他家的老房子打扫了一遍，奶奶拆洗好了一床被子一床床单晒着，等干了之后要铺到床上。
金钟仁家的老屋子好久没有人住了，鹿晗拉着金钟仁睡自己的床，那屋现在太冷，还没有人气儿，还是等金叔金姨来了之后多几个人一起住吧。
有金钟仁在，鹿晗的寒假作业也写得飞快。钟仁哥在旁边有动力啊，精神头足，不会的还可以问，钟仁哥现在的成绩比以前更好了，鹿晗崇拜得不行，看金钟仁的眼里都带着星星。
金钟仁是腊月二十八走的，去爷爷奶奶家了，临走前他说回来的时候会打电话说一声。
鹿晗看着他走，嘴唇蠕动了两下也最终没把“早点回来”这四个字说出口。钟仁哥是回老家啊，怎么能催着他快点从他爷爷奶奶家那边回来呢，多不好。

这两天奶奶一直忙着在办年货，找人写春联，买肉买鱼，蒸枣糕，蒸馒头。
鹿晗跟着奶奶学发面和面揉面，小孩力道小，揉出的面不够筋道，奶奶便不让鹿晗做。
鹿晗想去贴春联也够不到，只能去外面一捆一捆地抱芝麻杆，留着三十晚上洒在院子里辟邪用。
大锅炖肉炖鱼的味道很香，但鹿晗明显对蒸出的白白胖胖的馒头感兴趣。
鹿奶奶做得一手好面点，这也许就是造成了鹿晗偏食的原因之一。
六岁之前在城里只能吃到买的机关食堂的馒头，软绵绵全是窟窿眼，哪有老人自己蒸的香。
年三十一大早鹿奶奶就出门了，年货好像还差点花生瓜子酥糖之类的，老人打算出去买点。
鹿晗照例赖床睡得正香，老人见孙子睡得熟也不忍心叫他，怕不安全从外面锁了门走了，想着在孙子醒来之前可以回来。
鹿晗醒了，外面冷，更不想出去，就整个缩在被窝里睡回笼觉。
冬天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在屋里也不知道个时辰，鹿晗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得功夫还做了个梦，不是什么好梦，鹿晗有点害怕，好歹清醒了一点。
肚子咕咕叫让鹿晗最后不得不下床了，尽管小孩仍是舍不得暖和的被窝。套得厚厚的下床洗漱，看了看表居然已经十点多了。
凉了的馒头稀粥在桌子上，奶奶不在，门还反锁着。
鹿晗想了想，大概是奶奶又出门了吧。鹿奶奶这样的事办过不止一次，平时周末钟仁哥在的时候，有时自己被他从被窝里拽起来也会遇到门被反锁奶奶出门的情况，只不过这次也太久了。
吃过饭都要十一点了，奶奶还没有回来，自己也没法出门，就趴在桌上写寒假作业。
写了好久的作业，鹿晗觉得不对劲了，奶奶还是没有回来。心里有点急想出去找找她，可是门被锁着，根本出不去。
小孩有点急，正想打电话给小胖让他帮忙找找奶奶，外面就有人来喊门了，是邻居孙大叔，把门敲得又急又响，鹿晗在里面出不去，开着窗户隔着院子冲着孙大叔喊着，孙大叔一看这种情况更着急了，火急火燎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翻过栅栏，把门踹开，把鹿晗从屋里捞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奶奶摔倒了。”

鹿晗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怎么也反应不出“摔倒了”的意思，机械地跟着孙大叔去了卫生所，那边说老人昏迷不醒怎么都治不过来，已经打了120送市里的医院了。
鹿晗的脑袋始终是空白的，一直到被大人们领着带到医院里。
奶奶在单独的病房里躺着，眼睛紧紧闭着，就像是在睡觉一样，可是医生说她是在昏迷。
天气冷，老人出门腿脚一冻也有些不利索，狠狠摔了一跤，就爬不起来了。
医生已经抢救过了，是脑溢血突然发作，该做的措施都做了，现在只能等老人醒过来，醒过来就好说很多，醒不过来就没办法了。
医生说让家属24小时在旁边守着，老人一醒就立刻告诉医生。
医生问家属是谁，只见到一个瘦小的孩子站了出来，任是看多了生离死别也由衷地叹气说造孽啊。
这边情况是差不多安定下来，帮忙的大人差不多就会自己家了，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年三十出这事谁都不想看到，能多帮一点就是一点。剩下的孙大叔，鹿晗让他回去不要呆在医院了，说自己一个人可以陪着奶奶，孙大叔还想说什么，眼前的孩子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说叔求您了，您陪着在这耗着会让我欠着您，我没法还您想让我给您跪下吗。
孙大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叮嘱鹿晗有事打电话，说奶奶福大命大，以前不也摔过跤么，还不是没事，这次肯定也没事。
鹿晗搬个医院的小凳子坐在鹿奶奶床前就这么看着老人，心里开始翻腾着自己六岁起老人抱自己回到小小的并不温暖的家，老人干枯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老人给自己煮饭温牛奶，给自己背上书包看着自己被钟仁哥拉着去上学，老人为自己省吃俭用供自己上学，老人在昏黄的灯下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一幕一幕走马灯一样清晰地略过。
鹿晗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这些，怎么就会突然想这么多。奶奶上次也是提心吊胆好几天，可是为什么这次有种感觉，就好像奶奶就要离开了一样……鹿晗使劲甩着脑袋想把这个想法赶走。
奶奶真的是睡着了，你看她和平时睡着的神情一模一样，她睡醒了兴许就起来了。
年三十的晚上，医院外面也有零零落落爆竹的声音。今年的雪下得很大，这会儿却停了，外面被衬得光亮亮的。
半夜，病房的门开了，值班的护士进来送了点苹果和糖，还有一盘饺子。看着守在老人病床前的孩子，刚刚毕业来到医院的小护士眼圈红了，陪着鹿晗说了几句话，最后不得不赶着去下一间病房查房。
鹿晗吃不下去东西，看着那盘饺子，想起了老人在家里准备的肉馅和面粉，说要今天包饺子的。现在大概有凌晨了吧。

把目光从那盘饺子上移回来，奶奶突然就慢慢睁开了眼睛，枯瘦的手摸上了鹿晗放在床边的小手。小孩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把小凳子也带倒了。
医生和护士过来了，给老人检查了一下，然后给鹿晗说了些话，鹿晗听不明白，但他听着好像奶奶虽然醒了但情况并不是特别乐观，好像是大脑里淤血没有散只是暂时醒。
可是奶奶确实是醒了，还叫了鹿晗的名字，问了问这是在哪，然后又很累似的睡了。
鹿晗这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回来了，好像从跟着大人来到医院神智都游离在外一般。奶奶睡着了，病房里很安静。
鹿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护士值班室，借那里的电话打了出去。
他记得钟仁哥爷爷奶奶那边的电话号码，以前背过的。
电话一通，里面正好是金钟仁的声音。鹿晗喊了声“钟仁哥”，便哇的一下哭出来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太害怕了，怕了一下午，担心了一下午一个晚上，十一岁的孩子自己一个人看着昏迷的奶奶没掉一滴眼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这会儿一听到金钟仁的声音，终于哭出来了，哭得像一个孩子了。
金钟仁在鹿晗断断续续的话里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让鹿晗先去病房里趴一会儿，自己天亮就到。
放下电话，拒绝了让自己在值班室的床上躺一会儿的护士长的好意，鹿晗硬是要回到病房守着奶奶，生怕奶奶不声不响再出问题。
金钟仁是搭最早的一班车来的，金妈不放心也是一起来的。
今天大年初一本来应该一家人围着过年，两个人说要来的时候金钟仁的爷爷奶奶家那边的人就已经有些不满了，可是什么比较重要啊，远亲不如近邻，况且还是情况危急的鹿奶奶。
推开奶奶在的病房的门，看到的就是明显一夜没睡却还呆呆地坐在病床前的小孩，守着昏睡的鹿奶奶。
还没等金钟仁走过去，小孩就已经一头扎进了金钟仁怀里，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钟仁哥，我怕，我怕。”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安心依靠的东西，鹿晗抱住就不松开了，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金钟仁抱紧了小孩，目光落到在病床上昏睡的鹿奶奶身上，也禁不住鼻子一酸。他没有问鹿晗奶奶情况怎么样了，只是不停地安慰着说肯定没事的。
金妈进来了，表情有点凝重。
她刚刚没有跟进来，而是直接去问了医生老人的情况，医生说不出意外今天上午就得把老人转到加护病房，钱不是问题，她可以出，但是医生说依老人现在的状况，如果真的撑过了这个冬天，那就算是福大命大了。

老年人的血管脆弱，冬天一冷手脚不灵便，摔了一下，颅内血管就破裂了，突发性脑溢血，昏迷是必然的，很多老人都是昏迷着昏迷着就没有再醒过来。
想到鹿奶奶的好，鹿奶奶平时对他们的帮助，金妈出了医生办公室，在走廊里抹了几滴泪，然后赶紧洗了把脸，进来病房了。
一进来，差点又被两个孩子给弄红眼了。鹿晗见熟悉的人来了，哭得再也停不下来了，连声“金姨”都叫不出来。
多乖的孩子，多好的老人，怎么老天爷就这么没有同情心，非要带走一个？
虽然心里难过，金妈也没有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表现出来，只能哄着安慰着说奶奶没事，别害怕。
鹿晗睁着红红的大眼睛，睫毛湿漉漉地仰头看着金妈，吸着鼻子问真的没事吗，金妈的心狠狠揪着，再有多么不忍心也要说没事。
好不容易把鹿晗哄睡着了，鹿奶奶也紧接着被转进加护病房了。
金妈让金钟仁照看着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孩，自己征得医生同意，穿着无菌服带着手套脚套进加护病房看了看老人。
老人一直都没醒，无论是他们来了还是刚刚被人抬起来推进这里。病房里到处都是滴滴的仪器声，让人心里安定不下来。
氧气罩罩住老人的大半个脸，看不清老人的表情是不是依然安详。
金妈的眼泪就无声无息地又下来了，她也只能这样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旁边的护士催促着出去了，金妈出了门脱了无菌服摘掉脚套手套，擦擦眼泪，回到刚刚呆的普通病房，一推门金钟仁的目光看了过来，落到母亲脸上，基本上明白了一切。
鹿晗还在他怀里睡着，枕在他腿上，脸上的泪痕已经被他擦干了。
母子俩就这样静静对视了一会儿，金妈没打算在儿子面前掩饰，有些倦怠地揉揉眼，倒了两杯水示意儿子喝。然后又出了病房去办理相关入院手续了。
怀里睡觉的小孩像是梦到了什么，突然瑟缩了下身子，嗯唔了一声。金钟仁毫无迟疑地搂紧了他，看着小孩带着泪痕的睡颜，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别怕……钟仁哥哥在这里。”

鹿晗醒过来没多久就知道了奶奶进了加护病房的事，他不知道加护病房代表什么意思，金妈告诉他那是比普通病房更高级的，转到那里能更好地治病。
鹿晗信了，也不再哭，就是想要进去看看，加护病房不能随便进，金妈又解释了一番才让小孩稍稍打消了念头。
鹿晗被金钟仁带回了家。是市里的家。
家里冷冷清清没有过年的气氛，金钟仁打开电视里面放着春晚的重播，可是两个孩子都没有心情去看嘻嘻哈哈的相声小品。
金妈到晚上才回来，中午的饭也是给外面打电话送的餐给家里的两个孩子。金妈回来给两个孩子说鹿奶奶今天下午醒了一次，还跟她说了句话。
表情很轻松，金钟仁就趁鹿晗不注意的时候问他妈是真的吗，金妈不打算骗金钟仁，沉重地摇了摇头。
老人依旧是昏迷着，不睁开眼，动也不动，靠着仪器微弱地呼吸着。
这一晚，鹿晗睡得很安心，金钟仁却失眠了。听着身边小孩均匀的呼吸，心里嘭嘭跳着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不幸发生了，鹿晗，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大年初三，金爸也回来了。是跟着金妈从医院一起回的家。
这天晚上两个大人破天荒带着鹿晗来到医院看鹿奶奶。之前鹿晗怎么说金妈都委婉地拒绝着，这次却不知什么原因，所以鹿晗上车的时候很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这是鹿晗第一次进加护病房，奇怪的装束和滴滴作响的仪器都让他觉得恐惧。奶奶就躺在被一堆仪器包裹着的病床中间，闭着眼睛睡着。
鹿晗很想和奶奶说句话，已经这么久都没有和奶奶说话了……只是还没呆多久，金妈就拍拍小孩的肩膀拉着他出去了。
“金姨，奶奶她……”
“奶奶累了，睡着呢。”金妈说完就示意金钟仁把鹿晗带回家。金钟仁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小孩，迟疑了一下，还是牵了鹿晗往走廊里走。
“钟仁哥。”手心被小孩微弱的力道捏了一下，小孩的手很凉，金钟仁不由得把掌心里的小手包裹得紧了一些，听小孩继续说话，“钟仁哥，奶奶……真的没有事吗。”
金钟仁停住了脚步，心里被小孩说的话震得颤了一颤。
他拧起了眉头久久看着鹿晗，最终像是下了决定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鹿晗，奶奶快不行了。”
走廊里很静，偶尔响起一两声脚步声，金钟仁的话显得格外突兀。

加护病房里，医生和护士拔下了氧气罩关掉仪器，金妈在一边看着终于泣不成声，金爸搂着自己妻子的肩膀安慰着，也是红着眼眶。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医生的话——“已经没救了，现在还有一口气，是死在医院里还是带回去死在家里，你们自己看看吧……”
回家吧，总比冷冰冰的医院好，回到住了几十年的家里吧，老人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老人被推了出来，金妈上前给老人盖上自己带的被子，碰到老人的手，还是带着些温热的。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了。
“奶奶！”
金爸金妈一转头，鹿晗怎么回来了？！不是让金钟仁带他走了吗？金妈顾不得多想，气得拽过自己的儿子问：“不是让你带小晗回家，你怎么搞的？”
“妈，你觉得瞒着鹿晗对吗。”金钟仁也红了眼，冲自己的母亲说道，“那是他奶奶！他唯一的亲人！他有权利知道他奶奶的情况，你现在瞒着他以后就不会知道了吗，我都告诉他了，奶奶快不行了，是我带他回来的，怎么着，我就是想让鹿晗再多见见奶奶，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金妈松开了儿子，踉跄了一下，捂着脸失声痛哭。
那边鹿晗趴在老人身上喊着奶奶，声音被哭声冲的破碎不堪。金钟仁过去从后面抱着跪坐在地上的小孩，一说话声音也在哽咽：“鹿晗，你给奶奶说句话，她现在还能听见……”
“奶奶……你睁开眼啊，看，看看我……奶奶……”
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金钟仁感受着怀里小孩的颤抖，往日奶奶对自己的好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着，一旁的人都为之动容。
连夜回到了以前的家，镇上的小村。鹿奶奶被抬上车的时候身体还没凉透，鹿晗一直攥着她的手，一路上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掉着泪。
金钟仁陪着他坐在另一边，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车窗上凝结着水汽，外面天寒地冻，车里也只是有一点点暖和而已。
到家了。帮忙的人抬着奶奶下车，鹿晗不肯松手，大人把他的手硬是掰下来的时候，小孩又一次哭出声来，被金钟仁紧紧搂在了怀里。

老人的葬礼是第二天一大早举行的。都是金爸金妈在帮忙安排，周围的人大都来了，小村子里的人朴实，鹿奶奶平时人缘好，这会儿大家都是红着眼睛抹着泪，一个一个来哀悼。
堂屋已经被设成了灵堂，鹿奶奶的棺材就放在正中央，鹿晗披麻戴孝跪在一旁，有人来哀悼就重重地磕一个头。鹿奶奶没有别的亲人只剩了鹿晗这一个孙子，所有的重任都压在小孩柔弱的肩膀上。
金钟仁在里屋看着鹿晗瘦弱的身子，心狠狠揪成一团，他想去陪小孩这么一起跪着，小孩身体并不强壮，怎么经得起这半天半天的折腾！
自己不是鹿奶奶的亲人就只能看着小孩受苦受累，甚至看着他伤心落泪自己都没有办法哄他……
鹿奶奶被葬在了池塘边的那片小树林里，平日里小孩怕黑怕鬼不敢去的地方，如今小孩跪在那不肯走。
金钟仁拖不走他，最后还是金爸来，硬是抱起哭闹着的小孩，抱回家了。金钟仁再次听着那叮当作响的铃铛声，不再清脆。
他看着鹿奶奶的坟墓，久久地盯着，突然也扑通一声跪在坟墓前，盯着碑上的字样，低低的声音的说：“奶奶，您放心，鹿晗交给我了。一辈子，我护着他一辈子。”
鹿晗病了，高烧，昏迷不醒，却一直在说胡话。喊得最多的是奶奶，还有钟仁哥哥。金钟仁当时正在给小孩额头上敷毛巾，把耳朵凑近了小孩嘴边，听见了这声已经很都没再听到称呼，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时间太仓促，鹿晗又病着来不及回去市里，村里的卫生所已经通上暖气了，卫生所里暖烘烘的，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依然响个不停，很有过年的气氛，只是卫生所里的人却无心过这个年。
金妈帮着王大夫在地上撒着水让室内保持湿润一点，金钟仁就把寒假作业又一次搬到了卫生所，就像六年前第一次守着生病的小孩一样。
卫生所门开了，一群半大小子涌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带了点东西，有点心有水果什么的。因为刚刚经历了身边熟悉的人的死亡，大家都没了往日的欢脱，默默地围过来，金钟仁也不说话，站起来把大家带的东西放好。
张艺兴首先是按捺不住的，问金钟仁鹿晗还没好吗。金钟仁嗯了一声，小孩身子骨弱，一生起病来总是没完没了，要拖上那么几天。
说话的这空鹿晗悠悠地醒过来了，哑着喉咙叫了声钟仁哥。
一帮小子哗啦一下围了上去，被叫名字的反而被挤在了最外面。
金钟仁黑了脸扒拉开挡在跟前的小胖，到病床前把鹿晗扶起来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