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里有熟悉的味道，闻过一次之后就让人念念不忘。我站在院子里，认真的打量着这座笼罩在夜色中的宅邸。除了小女孩的味道，还有一种让我熟悉的味道。跟我自己的很类似，那就是死人的味道。
瞄见二楼敞开的窗户，确定路线之后。轻松的跃上院子里的苹果树，树梢刚好伸到窗户附近。
房间空着，纯色的窗纱被夜风吹着轻轻的飘动着。我吸了吸鼻子，循着味道一间间的找了过去。宅子里的血族不知道在不在，但这并不足够让我担忧。
打开门，小女孩安静的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是轻飘飘的那种感觉，站在床边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长长的眼睫颤动着，她似乎梦见了不好的东西，脸上的表情显得不怎么好。
“醒醒。”

我置身于一个高塔，沿着扶梯一阶阶往下，唯一的光源是手里因摇晃而明明灭灭的提灯。往下看只有无尽的如永夜般的漆黑，莫可名状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在心里蜷曲，脚下的步子和心跳一起不断加速。
在不知多久的奔跑后，我似乎在这里的尽头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而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
“等一等，不要……请不要走，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拜托。”
本应是呼喊的声音却软绵绵的在空中无力弥散，没有换来一个停驻或是回眸，最后我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又或是炸开。没有人了，只有我一个人，心中尚存的希望被一星一点地掐灭，我害怕。
直到意识被抽离而后被另一个声音唤醒。
眼中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雾，蝶睫沾上泪珠，目光在和对方相交时停顿了两三秒。阖眼再睁开，没有消失。蜷身靠在床背，紧紧抱住了软软的棉被，混杂着半梦半醒的迷糊有些惊诧的开口。
“啊……你怎么在？在、在我房间里。”

-
眼睫上沾染的水珠在颤动之间掉落，我的实现追随着闪烁的光电直到消失不见。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眼角，指尖有水汽湿润的潮湿感。侧身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对于她没有失声尖叫这样的事实多少显得有些困惑。
“不怕？”
花田里遇见她的时候，她一直哭个不停。这次见到反而安静了很多。不过似乎之前她也不怕我，对于异乎常人的眼眸加以称赞，最后反而是因为吸食血液时的刺痛感才开始哭泣。
柔软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我倾斜身体缩短她与我之间的距离。
“梦见了什么？要不要我带你离开？”
屋子里的另一只血族应该是不在的，不然大概早就冲了进来。将缩在一起的女孩连带着被子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屋外明亮的月光透过薄纱似的窗帘照进室内，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这样相似的梦境已不止一次出现，场景更迭，唯独不变的是永远都只我一人，爸爸也曾这样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珠，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可是眼前的人换了一个，那次……也不知是因为那个梦境还是回忆带来的恐惧，我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对方，甚至被换了个位置也没有抗争，或许我有些发抖，连带的我发现我的声音都有些轻颤。
“我一个人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塔里，一直在走。”
“后来发现了一个人，我请他等一等，但是到最后我也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我把被子埋在头上，我喜欢这种轻柔又温暖的触感，就像温柔的怀抱一样让人安心。但过了几秒我忽然意识到我并不是像往常独自躺在床上，适才慢吞吞地把被子拉下来只露出两个眼睛，我望着对方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因为被子的阻隔而有些闷闷的。
“可我不认识你。而且、而且爸爸要是知道你的话会生气的。”
“不过，你……要去哪里……?”
糟糕，这才、才不是什么出言挽留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上次在花田还……啊不要想了。对！我只是害怕罢了。

我把被子往下拉了拉，不时绞着被角，试图为这种尚未平息的不安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如果、如果哪天爸爸也离开了我……不敢去想。微微蹙了蹙眉，某种情绪藏在话中，是担忧也可能是抱怨。
“我害看到眼前的人越走越远而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最后就只有我自己了。可它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
静静听着他说话，陷入了一小会儿的沉思。在远处默默注视着背影的，我猜也是重要的人吧。被这样对待的话，他一定会很伤心的。我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入神，以至于我发现我正直勾勾地望着对方。我眨了眨眼，目光欲移未移，而后小心翼翼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现在呢，你好吗？”
可是即使听到的是不好的答案，我想我也并没有能力去改变。小小的沮丧感被后面一个问题冲散，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嗯。”

-
“不算太差。”
微亮的光线柔和了她的眸色，瞳孔深处映出人影。我抬起手腕用手掌掩住她的眼眸，长如蝶翼的眼睫颤动着抚弄着掌心，我抱着她从窗沿上越向树梢。
晚风清凉，拂过发梢时凉意停留。
“月亮很美吧。”
松开手，让月光盈满他的眼眸。
来这里的初衷我没忘记，但是现在并不想伤害她。或许是她在睡梦中的痛苦模样让我想起我自己，说出那些话之后。似乎下手的理由越发的薄弱。
“我在伦敦城里流浪，夜晚的月亮总是这样温柔的洒下清辉。”
从书馆敞开的窗户看到的月亮孤独寂寞，收紧胳膊，抱住被被子裹住的小女孩。我弯起唇角笑了，极淡的笑意。

眼前突然一黑，还来不及感到慌乱，我已经被带到了树上。关注着未曾欣赏过的深夜的月色，对方的话涌入耳蜗，我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看。”
[弯了弯唇漾开一个微笑，我指着夜幕中闪烁的光点，语调上扬带着几分欣悦。]“这里的几颗星星也很好看。”[回头时有些惊讶的发现对方也在微笑，原本想说的话在唇边打了个圈化作慨叹。]
“啊……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呢。”
如果没有最初的遭遇，现在我想分些我悄悄收集的糖果给他，因为吃甜的东西会变的开心，而他笑的时候比较好看，有一种很难描述的温柔，有些……有些奇妙。这时我发现我们的距离隔的很近，晚风吹过的时候他的发梢会扫到我的脸颊。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可以藏下星辰之光。
我有没有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呢？我并不知道。

-
侧眸看她，眸底星辰零落的清辉散去。我沉默着，女孩的模样清晰印刻。胸腔里有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着，来回鼓噪不肯轻易的安分。我张开嘴，吐露出如夜色一般清凉的叹息。
“也是第一次有人陪我看月亮。”
抱着她重新跃回屋里，我只是想在自己流露出更多的情绪之前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下次再来看你。梦境不会变成现实，所以别害怕。”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鬓角，我转身离开。窗外月色依旧，落地时地上枯黄的落叶碎裂的声音清晰的透过耳膜传递至心底。
回头望了一眼敞开的窗户，我皱了皱眉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他的叹息声中，我感觉到某种莫可名状的情绪，这让我似乎也有点说不出的难过，并没有原因。在我出神时，我已经回到了房间，用某种之前未曾想过的方式，而眼眸尚来不及捕捉转瞬的风景。
“别害怕。”眼前人也这么说。捆缚住我的长久的噩梦，即使再真实，也并非现实。我缓缓应声，不知到底是为了哪一句话。
“……嗯。”
上一秒靠近，下一秒远离，我注视着对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就像出现同样突然。甚至让我有些怀疑，到底哪个才是梦境。抱着身侧的枕头，我轻轻长舒了一口气。
归于沉寂的房间，有月光为伴，一切如常，可我又隐隐的觉得，有那么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