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朝鲜人的固执,仍然让人印象深刻。固执当然有些冥顽不化,一条路走到黑的意思,但固执有时也是坚守自家的传统,不那么随波逐流的基础。那个时候,朝鲜人对于自己仍然坚持书写明朝的年号,穿着明朝衣冠,特别感到自豪,也对清帝国的汉族人改易服色,顺从了蛮夷衣冠相当蔑视。“大抵元氏虽入帝中国,天下犹未剃发,今则四海之内,皆是胡服,百年陆沉,中华文物荡然无余,先王法服,今尽为戏子军玩笑之具、随意改易,皇明古制日远而日亡,将不得复见”。
其实,最初汉族中国人对于这种顺从或者说得彻底一些的“投降”,也一样感到屈辱。顺治十三年(1656),一个朝鲜使团到山海关,路上看到“市肆行人见使行服着,有感于汉朝衣冠,至有垂泪者”,在北京正式朝见后,也发觉“华人见东方衣冠,无不含泪,其情甚戚,相对惨怜”。但是到了清代中叶,时间流逝,这种屈辱感觉已经很淡了,满族的服装穿得也习惯了,辫发也都成了家常便饭,所以乍一看到朝鲜使节穿的明代衣冠,反倒有些好奇。可是,朝鲜人却觉得,他们穿着汉族的明朝衣冠,在心理上对满清帝国的汉族人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好像的确如此,在他们面前,似乎很多汉族士人有一种自惭形秽,这使被迫朝贡的他们,在心理上很得到补偿。乾隆四十二年(1777),一个朝鲜使者就记载说,“每与渠辈(中国人)语,问其衣服之制,则汉人辄赧然有惭色”,为什么?因为“问我人服色,或云此是中华之制”。朝鲜人觉得,清帝国的风俗已经不再是“华夏”,因为本来是儒家发明并很自以为正宗的礼仪,在中国的保存却反不如朝鲜纯粹,而正统儒家礼仪的破坏,让他们有了一种不认同大清的心理。在看透了清帝国的这些风气之后,从一开始就视满清为蛮夷的朝鲜使者,就更存了对清国的轻蔑之心。
“旁观者清”好像是一个普遍现象。当汉人可能还在“当局者迷”,沉湎在乾嘉盛世的时候,朝鲜人已经发现了中华帝国的干疮百孔,“今天下中华制度,独存于我国”,朝鲜人再也不承认文化中华在清帝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