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衣(上)
刘长友是刑警,他见过很多残忍、血腥,乃至变态的场面,但如果你问他,有生以来,最令他毛骨悚然的场景是什么,他会说,是一次审讯。
嫌疑人叫李福,罪很重,但不是最重的。
对于罪情,李福供认不讳,然而当刘长友问起他的自首原因时,李福却死活不说。刘长友一通软硬兼施,李福才终于开了口。
“那得从我那爱好说起。我喜欢在晚上,关了灯,趴在窗口,看那些开着灯的人家。尤其是那些女人,远远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想象她们的皮肤、容貌和身上的曲线……女人永远是远远的,瞧不清,才有味儿。我家窗子对着一座高层,离得很远,大概有一二百米,凭肉眼是什么也看不清的。但是,这反倒给我创造了条件,因为那些住在高层里的人也知道对面看不到,就很少拉帘子,而且也对各种事情不太注意。然而,他们不知道,在对面的楼里,有人拿着八倍的望远镜观察着他们。”
“然而,这望远镜,却让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刘长友问。
“一件衣服,白色的衣服。”
“那有什么可怕?白色的衣服很常见吧。” “很可怕,真的很可怕。我说完你就明白了。我有个朋友,叫赵大友,是看太平间的。他本来就是个普通的清洁工,然而大家都不愿意在太平间干活,只有他愿意,所以渐渐他就只负责太平间的工作了,大家都叫他‘赵太平’。他干得不错,从没出过岔子。只是这人有些邪气,比如,凡是拿进太平间的东西,他都要画上一个特殊的图案,这个图案由七朵小花组成,大小各异,每朵小花多由七个花瓣组成,整体拼成一个奇怪的图形。所有太平间的东西,包括扫帚,簸箕,都要有这个图案,绝无例外。再比如,每个月都至少有一次,七个人同时进入太平间。”
“一个月前,我和他一起喝酒,他给我说了一个事。他说大约两年前冬天,城郊‘小船村’那个地方出了一场车祸,一个姑娘死了,肇事司机跑了。尸体送了到他那里,一直没人认,按规矩,该火化了,但是他发现那少女的尸首竟没有腐烂的迹象。他也胆大,硬是偷偷将尸首保存了下来,想看看到底会怎么样。结果两年来,这具尸体除了越来越干以外,丁点儿没有变质腐败的迹象,他就一直保存着。但是最近,这具几近脱水的干尸,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腐败,他只好把这尸体拿去火化了。”
“自打跟他喝完酒,我就开始心慌,总觉着背后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似的。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为了换换脑子,就又拿出望远镜。我看的是‘0314’号窗子,号码是我自己发明的,‘03’代表第三层,‘14’代表从左数第十四个窗子。然而不巧的是,‘0314’的窗外,挂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恰好挡住了我的视线。那件白衣服飘飘忽忽,在夜里显得鬼森森的。全楼所有的窗户,只有这个窗户挂了件白衣服。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刘长友说:“就因为这?这连巧合都不算吧。”
李福低着头,像是跟自己说话:“然后我就有些怕了,三天没碰望远镜,第四天,我拿起望远镜,随便挑了一个窗户,又看见了那件飘飘荡荡的白衣服,我心想太巧了,怎么又是‘0314’,可是我越看越不对劲,仔细一数,才发现根本就不是‘0314’,而是‘0508’,而‘0314’那里,已经没有那件白衣服了。我还是跟自己说,这是巧合,没事。”
“转天,我故意挑了一个平常根本不会去看的窗口‘0911’,那件白衣服又摇摇晃晃地挂在那里了。接着,第四天,‘0602’,有白衣服;第五天,‘0809’,有白衣服;第六天,‘0709’,有白衣服;第七天,‘0402’,有白衣服——一共七天,每天都有!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为什么一座大楼,我最先看哪个窗户,那个窗户就挂着白衣!而且全楼就只有这个窗户上挂着!” 刘长友依然很冷静:“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决定想办法弄明白。我费了好大劲,弄来了一台四十倍的望远镜——我要看个究竟!那天晚上,我架起了望远镜,看向‘0712’,望远镜倍数很高,我直接看清楚了室内。‘0712’住的是一对新婚夫妻,有不少精彩镜头,可是我正看得兴起,却不小心碰了望远镜的脚架一下——像这么高倍的望远镜,是没法用手拿着看的——突然一抖,眼前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