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路是个诗人,我叫他阿路。清瘦,蓄长发。他经常穿着印着迈克尔*杰克逊头像的黑色T恤在我的酒吧里晃荡,冷的时候会加上一件淡红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黑夜里他像是一个黑色的幽灵。
他窝在他那个十几平米被他称作“家”的地方创作。那个地方我去过,去了一次再也没有去,因为那里实在不够呆两个人。他的房子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桌子是他写作的地方,他靠投稿维生。桌子上放着他的一大堆稿纸,一台CD机和一张镶在一个精美的蓝色玻璃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一个鼻梁很挺的英俊男子牵着他的妻子的手。男子穿着名贵的灰色西装,妻子亲切地摸着儿子的头,胖胖的儿子脸上有傻傻的笑。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CD里放着迈克尔*杰克逊的《Fall Again》。他爱迈克尔和摇滚就像他写诗一样痴迷。他的床头放着迈克尔的正版专辑《Off The Wall》、《Dangerous》,珍妮*杰克逊的摇滚《Discipline》和一本顾城的诗集。
阿路写诗,通常他的诗只有他自己能读懂。为了维持生计,他偶尔也写写小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我的酒吧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喝酒。
稍稍宽裕的时候他会来一杯咖啡。
每一个我酒吧的常客,我都会陪他喝酒聊天。我会问他们同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深爱你的人突然有一天无故从你身边消失了,会有哪些原因??
阿路的回答很简单,他死了。
阿路的回答让我沉默了很久,我看着他喝酒,他喝的是最便宜的长白山葡萄酒,他不喝啤酒,他说啤酒伤身体。他喝酒喝得很慢,像是害怕太快把一瓶酒喝完。
还有呢?
没有了。
你为什么不去跳舞?
我不会。
我笑了,你为什么常常来这里?
因为这里又小又干净。这里的酒便宜,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小酒吧的名字。
这个酒吧的名字叫做“明天”。
我的明天。
明天六点开门的时候,莫西就来了。她总是来的最早的一个。她是附近一所二流大学的学生。总是一个人。她说她喜欢一个人在人群中穿梭,陌生的脸孔,与一些人相遇,然后分开,分享他们的快乐,骄傲,幸福,悲伤,这样她可以不孤独。她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画很浓的妆,喷很浓的玫瑰香水,跳很露骨的舞。但其实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她说她今晚会留下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她走在阿路的跟前,跳支舞?阿路摇摇头。她抢过他手中的杯子,将里面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开。阿路又摇摇头。
莫西走向舞池。灯光迷眩。那些震耳欲聋的DJ音乐和高度的酒精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她开始扭动腰臀,黑色的裙子左右晃荡。灯光变幻中她脸上有透明的笑。我突然想起阿路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块干净安谧的大陆。他说我一定可以找得到。我想,是不是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这样一块地方。
这时阿丞走进来,阿丞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可是他今天迟到了。他的脸上有两块淤青,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点了点头。我们不必说的太多,因为他是我除了阿路以外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