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怪谈——甲午年虺文忠一千三百一十五年祭文

【以下是文忠的口吻】
初见夜寺，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初到岭南，敬辉不知怎地染上了瘴气。而这山林之中，最近的医馆也在二十余里之外。眼看着敬辉受苦，我只能到山中去寻找草药，试图缓解他的病情。
我走遍山头，却只找到没几味认识的药材。更让人着急的是，那几味我找到的药材里，并没有可以有效医治瘴毒的。
就在这时，夜色里，我遇到那座寺院。
无法想象，夜色中的岭南，竟然凭空多出一座寺院。
谈不上偌大，亦谈不上庙宇应有的器宇轩昂。只是朴素而普通的寺院，外墙处有青苔攀附蔓延，在夜色中显得愈发陈旧。
山门亦极窄，只是恰巧能容一人经过有余。庙中悄无声息，连一般僧侣的诵经之声亦无。偶有清风拂过竹林，竹叶萧飒作响之声更是衬得这寺院分外寂静。
甚至寂静得有些诡异，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声息，毫无生机。
更诡异的是，那寺院竟连寺名也没有，没有匾额，亦没有刻着寺名的石碑。
然而当时情急之下，我没多想便一头走进那寺院。

浓重的夜色里，寺院中竟然只点了一盏微灯。那灯的火光极其微弱，虽说摆在经堂，却连经堂前院子也照不亮。
我摸黑走进院中，险些被院中凹凸不平的石板绊一跤。
进了经堂，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僧侣的影子。那经堂中供着一座铜鎏金大佛。莲座上的古佛颔首低眉，作结印入定状。佛前并无供品，只有一只香炉，炉中是三股点燃的线香。袅袅的檀烟在空气里上升，直到消失在龛顶的暗黄色经幔之间。
那股淡淡的檀香，夹杂着些许烟火的气息，弥漫在经堂里。
不知为何，见那孤灯古佛，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害怕，倒像是与亲人失散后的孤独和委屈。
忍不住哭起来。虽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在古佛前，抽泣了很久，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

渐渐地我止住了眼泪。想起敬辉还在等我，我拿起了油灯，准备再四处找找，看是否有人在这儿。我急切地想要找到人……最好，他还有能治好敬辉的药。
我走到了经堂里面。转到古佛的背后，举起油灯，我才看清，那古佛的背后是什么！
佛龛的背后，竟是满满一列的灵位！
我的冷汗不禁流了满背。再将灯举得高一些，我才发现这经堂的后部，竟然全是灵位。有的供在佛龛的后面，其他的就砌在墙的四周，密密麻麻地排满整个墙面。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双手僵硬地举着灯，腿却一直发软，连退出经堂都无法做到。
然而，当我看清灵位上的名字时，却又忍不住想要落泪。
有父亲的名字，亦有大哥。更多的是同样被株连的李姓子孙。
又是什么人在这儿，筑起这一座寺庙呢？恐惧的感觉渐渐褪去，好奇之心开始不可抑制地膨胀。
“咳咳……”身后有人轻轻地咳嗽，我猛地转身，看到的却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僧人。
那僧人双掌合十，颔首无言。臃肿的白色僧袍裹住他清瘦的身躯，却裹不住那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的贵气与矜持。
“你是谁？”我问他。
待他抬头，我才看清他的面目，不觉吃了一惊。那僧人的眉目如同大哥般俊秀凛冽，目中的神色却包含着母亲般的温和慈祥。高直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双唇却让我想起父亲。
他十分平静，眉目间却含着欲喜还悲的神色。看似亲切如我日思夜念的亲人，却依旧陌生遥远如同最天边的流云。
“你究竟是谁？”我忍不住，叠声问他。
“小僧明法。”他合十回答，语气淡漠，如同诸天神佛，无求无欲，无喜无悲。
盯着他那张似是而非的脸看了很久，我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厌憎与恶心。
就像是把所有的亲人……都取了一部分拼凑在一起。
也许看起来是很像，但实际上，并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明法走了过来，弯下腰，似乎是想扶我起来。我一甩手挣脱了他的手。
“别过来。”我冷冷道。
他站起来，愣在了原地。
“怪物。”我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然而一开口我便后悔了。毕竟他没有恶意，而我却想要寻找最恶毒的字眼伤到他。
他的语气里是不变的淡漠和平静：“小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被他一提醒，我才想起，敬辉还在等着我。
“……你有治瘴毒的药吗？我的朋友染上了瘴气。”我问他，语气中不由自主地透出别扭。
“有。”他看了我很久，应道。我接过他递来的一包药，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了一句“多谢”，逃也似地出了庙门。
我突然害怕起来，默默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你会回来的。”身后，明法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漠的声音传来。虽然轻，却很清晰。

【以下恢复到文忠和怀甫的夜谈】
我听得紧张异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见到我这神情，不禁好笑，便停下了叙述。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他。
“后来？”他大概是讲久了有些口干，拿起青瓷茶碗抿了一口。“后来我就回去了。敬辉已经等了我大半夜。他吃了我带回去药，很快也好了。”
“……我没问这个，”我有点着急他会错意，“我是说……后来的夜寺怎么了？你回去过吗？”
“当然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是两天后我和敬辉同去夜寺，却发现，原来夜寺出现的地方，只是森森的一大片竹林。”
“啊？”我不解，“那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不会。”他淡淡道，“我出寺时，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油灯里的油泼出来大半，刚好落在院中一株海棠上。我和敬辉两天后再去时，就只在原来夜寺出现的地方，找到那一株有灯油撒过的海棠。”
“……”我听了，既惊奇，却又感到莫名的诡异和恐惧，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夜寺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他又道，“我说了，初见夜寺，是在十四岁。”
“对啊，那第二次见呢？”我急切地问道。
“第二次，是在我二十一岁时去过夜寺。”他回道，“那时我刚刚成为蛇首之首，也就是闪灵。”
“那明法还在吗？”我接着追问。
“在。”他语声淡淡，听不出异样。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之前练功时，不小心被竹筒刀割破过手心，留了一道疤。”他伸出右手，手心里是有细细长长的一道浅色疤痕。
“难道……”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再后来，是在我二十八岁时。洛河神异之后，我逃出生天，回到岭南。”他对我的质疑置若罔闻，“那天夜里，是我第三次去夜寺。那次，明法替我斟茶，茶碗递过来时，我看到他手心里，也有这样一道疤。一模一样。”
我听得皱起眉头：“这夜寺，莫非是每七年出现一次？”
“嗯。”他应道，“而且，我每次遇到重大的事情，或者说，受到很深的伤害，夜寺都会出现。”
“那，明法究竟是谁？”我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又端起青瓷碗抿了一口，“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怨崖的？”
“……没有。”我老实回答。
“如果人死前带着极大的怨气，死后是无法超度的。”他淡淡道，“那如果有很多人都带着怨气而死，想要化解，不是容易的事。这个时候，就会有怨崖出现。”
“怨崖里的冤魂无法超度，只会越积越多。那时就会有无法想象的力量产生。武后诛杀三千李姓子孙，有怨崖产生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岭南是流放李姓子孙之地，怨崖在这儿出现也很正常。忘了说，怨崖其实是会移动的。”
“那夜寺，还有明法，或许都是怨崖的产物罢了。”他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也就是说，因为你是仅存的李氏王族后裔，怨崖会用它的力量保护你？”我愈听愈奇。
“也许吧。”他回道。
“不对！”我猛地想起一事，“你说那明法像你父亲，也像你大哥，而且目色温慈如你母亲。他们……不是已经在黄国公一案中遇害了吗……那明法手心里为何会有和你一样的刀疤？”
“谁知道呢。”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那你岂不是……”我突然有些害怕，然而一想到他平日里的种种举动并无破绽，稍稍安心了一些。
他没回答我，而是站了起来，顺势走到窗前：“你看，那儿是不是有灯火？”
他顿了顿又道：“算来，我今年已是三十五了。”
我走到窗前和他并排而立，极目远眺，黑魆魆的林间似乎是有些亮光，勉强可以看出，似乎是座寺庙。
他的笑容越发狡黠：“贤弟有没有兴致，和我同游夜寺？”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玩笑而已，贤弟不必挂怀。”他开怀笑了起来。
今日晚立秋，掐指算来，竟与那七年前，洛河神异，是同一个日子。

唉唉脑洞过大无法填补。。。为什么别的亲写祭文要不就很文艺要不就很戳人泪点要不就很凝重要不就如同宸儿一样高大上。。。只有我家祭文君奇奇怪怪。。。【我本着写祭文的心态写了一下午。。结果弄出来这么个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