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白水以为歌

第一章
一
晋观五年春，太子侧妃莫氏若雨于东宫诞下一男婴，太子凌甚欢，随遣人往逾明宫恭请圣驾。旦日，轩帝赐名，单字祈。
晋观六年春，轩帝驾崩于逾明宫，先帝遗旨，传帝位于太子凌，号凌帝。凌帝即位，改年号为启贞。五月，吕皇后岚于椒房殿诞下二皇子，凌帝赐名，单字随。时年七月，骠骑大将军赵阔勾结大理寺卿韩威复意图谋反，攻入皇城，劫走大皇子白祈，护国大将军许庆与同兵部尚书季南率三千锦衣卫击退赵括大军，罪臣赵括当场毙命，罪臣韩威复同大皇子白祈不知所踪。同月，凌帝下旨四大家族中赵家，褫夺赵家老太君三品诰命夫人，赐，满门抄斩。八月中秋家宴，凌帝晋升季南为丞相，进入五大家族。进贵人季雅玉为贵人，封号玉，入主九华殿。
启贞二年，凌帝月妃于凤凰台诞下三皇子，不幸离世，凌帝万分悲痛，下旨以后之仪将月妃葬入白陵。三皇子诞下，天降祥云，龙颜大悦，赐名单字墨。

八
八年前
悠扬的琴音从指尖倾泻下来，一如春日带来的丝丝微风，坐在一旁刺绣的女子听着悠扬的琴音遮不住脸上的笑意。放下手中的针线，开口：“陌儿，你这琴技怕是连我这北楚第一才女都要比过了。”鹅蛋型的脸上带着隐隐的骄傲。我不由有些局促的放下手，糯糯的开口：“还是雅玉姐姐教得好。”
雅玉姐姐站起身，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迈着细碎的步子向我走来：“虽说不是在这深府里受过正规调教，但这一手琴声却实属不输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呢，陌儿你可要好好的告诉姐姐，你娘亲可是如何的教过你。”
听见娘亲两个字，我身子不由得一个紧绷，垂下眉眼：“姐姐，陌儿的琴技都是娘亲教给的，如今娘亲不在了，陌儿除了弹琴，连怀念娘亲的方式，都想不出第二种。”想起被摆在宗庙的娘亲的尸体，眼眶不由的湿润起来，过了今日，娘亲将被葬入季氏的祖坟，却连一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
“陌儿”雅玉姐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不想让娘亲担心，就要好好的活下去，为娘亲报仇。”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尖利，我甚至听到了里面浓浓的恨意。我转过身，直勾勾的盯着雅玉姐姐，盯着她那双充满哀愁的眼睛。
“为什么。”我站直在椅子上，与着已经及笄的雅玉姐姐一样高。
雅玉姐姐勾起一丝微笑，开口言：“陌儿，你相信前世今生么？就像我笃定你会是我季家的人，就像我笃定你总有一日光芒会耀过我，惠及天下。陌儿，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不在影山谷的人比我更了解你的秘密。”
听到影山谷三个字，我眸子一怔，伸手紧握住雅玉姐姐的手腕，扣着她手腕上命门的地方，语气也不复一个四岁的孩童该有的冷酷：“既然，姐姐已经知道了陌儿的秘密，那陌儿也无需为姐姐留情面了。”手指不由得慢慢收紧。
“陌儿，”雅玉姐姐轻唤出我的名字，脸上却依旧是微笑：“在你来到这个家之前，我就知道你的秘密，你来自影山谷，可我依旧救了你，你是父亲的孩子，可我救你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便是影山谷也不知道，陌儿，你可以不信我，就像我一开始可以不救你一样。但是，命中注定你是这季家人，命中注定我会遇上你，救了你。”我沉下心神听着她的话，手上却微微减了力道。想起那份写在签文上的字，开口：“姐姐这么做，可是想从陌儿这里得到什么。”
“不愧是陌儿，”雅玉姐姐并不急于从我的手中抽出手腕，鹅蛋型的脸上却是有着不浅不淡的表情：“上天给了我机会叫我报仇，我又岂会白白丢了，陌儿，我想得到的并不多，爱我者永世安稳，害我者地狱相见。我活过一世，这一世我不愿再重来。”
我放开她的手腕，转身敛眉坐在梨花木椅上，言：“陌儿只能帮了姐姐陌儿能做到的，还望姐姐谅解。”手指抚上琴弦，继续了刚刚的音乐。
身后的雅玉姐姐却展开了笑颜

十
八年前 落云阁
荷塘里的荷花开得正艳，雅玉姐姐却是坐在荷塘边耐心地画画，微风浮动着我放在石桌上的书籍，手指轻轻的扣着书的页面，垂着眼眸。“陌儿，明日陪着姐姐去看看你的娘亲吧。”还没回过神，就听见雅玉姐姐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接着就看到她温婉的笑。
我别过脸去，开口：“我做不到，做不到永远都是温婉的笑。”“呵呵，”从雅玉姐姐那里传来一丝笑声。“陌儿，当你失去了所有的时候，上天会教给你，如何温婉，如何波澜不惊。”一副柔弱无骨的手轻扶着我的发丝，“不消一日，便教会你如何做到即使心在淌着血也要温婉的笑着，因为你的敌人想看的，便就是你的脆弱，你又怎能轻易的便宜了他们去。”
我扭过头，那是我和雅月姐姐少有的几次，这样的谈话。
颜瑜院
二小姐季蓝笙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锦衣，上绣着花开黄色的迎春，面前摆着的是琴仙先生的琴——月疏，而大名鼎鼎的琴仙先生却是一脸审视的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二小姐，端着一杯雨前龙井递至唇边，开口：“二小姐的手型相当不错，抚琴却是稍显瘦小了些，以我的看法，夫人为何不尝试着将小姐送去绘画女红呢？”
主座上的二夫人陈茜却是把玩着手里的锦帕，一脸的无奈，转向自己的女儿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温柔：“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女儿啊，别的不好，就好这琴音，尤其是当年听了她那大姐姐的琴声，便是缠着我非要学了琴术，早些年的时候便也为她和她那妹妹请了几位老师，只是这琴艺一直不见长进，这才万般无奈，请的先生您了。”华贵的紫衣上绣着开放艳丽的山茶花，依靠在庭院中央的贵妃椅上，看着亭中的琴仙，精致的脸庞依旧带着当年惊艳世人的陈贵妃的影子。
琴仙名为林默青，本曾是轩帝在位时的一位宫廷乐师，后离开宫廷，手上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年逾三十时获得了琴仙的称号，而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岁月的痕迹，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滞了一般。
林默青却是一脸淡漠的看着坐在花园当中的二夫人陈茜，纤细的手指却是抚上了自己的月瑶，像是对待自己的恋人一般。抽出锦缎垫在琴下，温柔的将月瑶包好，背在肩上，淡漠的开口：“承蒙夫人信任，我看过二小姐和三小姐的琴了，改日，夫人还是先从琴轩挑两款适合小姐们的琴吧。”说着身影消失在花园口。
二夫人陈茜听了琴轩的名字，却是身子一个颤抖，正要开口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全然没了琴仙的踪迹，本是带着笑意的脸却一下子沉了下来：“这个琴仙，说的倒是这般的容易，这天下谁人不知道琴轩的琴是最好的，只是价格却又是最贵的。现在家里若不是我东拼西凑着怕是连……连……”二夫人恨恨的将茶杯丢向青石板，陶制的精致茶杯应声而列。
二夫人陈茜虽是前朝最得宠的陈贵妃的亲生妹妹，只是这陈贵妃到死也没能把住了宫中的大权，虽说为陈家谋了不少的福利，但始终是比不过五大家族的势力，但是却依旧是跻身了北楚国的上流社会。当时尚未没落的司马家族的嫡长女嫁给了季南季南这个五品官员的妻子，虽说当时众人有些哗然，但最后依旧是归于平淡。陈茜是陈家最小的女儿，也是被家中众人捧上天的，却也不得不委身做了个姨太太。当日，司马世家陨落，因此委身嫁于季南做二姨太的陈茜终是顶着压力成了与司马静怡平起平坐的平妻。之后便是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情，陈茜都不愿再提，只是如今，她那从陈家带来的丰厚的嫁妆已经因为培养两个女儿而所剩无几，她甚至侵吞了本属于司马静怡的那份嫁妆。想起司马静怡的女儿在去年的玫瑰宴上大战光彩二夫人便是满满的不甘。
“娘亲，”二小姐季蓝笙的声音传来，引得二夫人陈茜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