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烽烟
战报传来的时候,清雅尚在天策府。
她看见寒衣听了号角声后急匆匆跑了出去,却碍于身份没有跟上去。
寒衣从不跟清雅谈论国事军事,因为那些事太过烦心。
清雅也几乎不问,但不问并不代表不知情。
玄宗沉溺声色歌舞,朝廷党政内斗,不问民生,藩镇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天下将乱之势越来越明显,只差一把火,便能让战事燎原。
而现在,这把火已经有人放了,而且还是一把大火。
寒衣回来的时候,神色凝重,但她依旧没有细说什么,只是说,打仗了,我送你离开。
这不是清雅第一次遇到打仗,但是她心里清楚,这场仗,跟以前不一样。她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忽然抱住了寒衣。
寒衣缓缓抬手,抱住了清雅。清雅能清楚地感觉到寒衣手上的力度,仿佛一松手就是永别。
许久,清雅才听到寒衣的声音。
她说,起兵的是安禄山,他手下兵强马壮,而西北多为平原,无险可守,这一仗,很可能放到天策府来打。
清雅闻言一惊,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寒衣。
寒衣想笑一下安慰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清雅突然哭了,她在寒衣的怀里抽泣着。
因为她从那个吻里,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清雅离开天策府的时候,却很平静。而寒衣送她离开的时候,也很平静。
离别的时候,寒衣没有许诺给清雅什么,清雅也没有索要什么。
因为她们都清楚,所谓平安,在战乱里,谁都给不起。
七、兵临
寒衣猜的不错,安禄山果然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只是她没有想到,安禄山来的这么快,这么猛。仅仅三十五天,便连洛阳都守不住了。
也许是听闻了太多守城将领叛变出逃的事情。玄宗惶恐之余,便开始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天策府和洛阳守军的身上。
第一道军令,急招李承恩带领精兵回守长安。自然,天策虎符也随着回到了长安,回到了皇帝手里。
皇命不可违,李承恩必须走。可这一走,天策便难以抵挡敌军进犯,只能弃守天策府,退至潼关以拒敌。
秦老将军气的摔了桌子,说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今天策府正是用兵之际,决不能让皇帝老儿一句话自毁长城。他待了几乎一辈子的天策府,不能就这么没了。
李承恩犹豫不决,整个天策府也在犹豫。
可是很快,第二道军令狠狠打碎了天策府所有人的希望。
玄宗以“失律丧师”之罪处死了守卫洛阳的安西节度使,封常青和高仙芝。
玄宗用这两条命告诉李承恩,将虽在外,君命不得不受。
安禄山兵临城下,玄宗却折了天策府的翼。
朱剑秋疾首痛心之下,暂代府主之位,下令天策将士放弃天策府,退守潼关。
秦老将军长枪掷地,誓与天策府共存亡。
杨宁将军也说,就算放弃天策府,这里也不能没有人守,他要陪秦老将军留在这里,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那一次议战,所有人都红了眼眶,不仅仅是为即将生离死别的伤感,还因为明知是死路却不得不走的无奈。
可就算是如此,大唐还是他们家,是他们誓死守卫的地方。
寒衣随曹雪阳将军撤离的时候,仿佛可以听到天策府大门的悲鸣。她知道,也许过不了两日,秦将军杨将军战死的消息就会传来,天策府沦陷的消息便会传到长安。
寒衣不愿想象那样的场景,可那场景仿佛梦魇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现在,潼关是唯一可以据守的屏障,是唯一希望。
每一位潼关的将士心里都明白,即使是死,也必须守住潼关。
八、同心
玄宗的第三道军令,便是启用病废在家的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为帅,坚守潼关。
哥舒翰之前虽病废在家,但确实有将帅之才。他入驻潼关之后,立即加固城防,深沟高垒,闭关固守。
安军来势汹汹,却也在潼关的金汤城防上撞了个鼻青脸肿,不得不止步于潼关之前数月。
这几个月,寒衣觉得心力交瘁,因为不知道什么敌军会来偷袭,不知道下一场仗敌军会用什么新的方式攻城,前日一战,曹将军身负重伤,命在旦夕。而关内伤兵越来越多,粮草药物却日渐稀疏。后援物资因为前几日暴雨而行程缓慢。
这期间,寒衣给清雅写过几封信,她不知道这些信究竟有几封真正送到了清雅手里,但依旧写着,寄着。她不盼望能收到回信,她只想告诉清雅,她还活着。
而事实证明,寒衣那些信,清雅是收到过的。因为寒衣也收到了来自清雅的一封信。
还有,一枚同心结。
寒衣用她不怎么好的女红,缝了一个勉强能称为香囊的东西。她把那唯一收到的一封信和那枚同心结放进香囊,贴身带着。
师兄见了,长叹一口气。
寒衣苦中作乐,打趣他是不是想念他家少爷了。可他师兄却说,宁可从未结识他。
他说,那人听闻他镇守潼关,便要过来同他一起守城。可他不愿那人过来。
他说,不想那人陪他一起死。
他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认识,省的现在徒增悲伤。
寒衣听着,拿出了那枚同心结细细摩挲,笑她师兄太偏执。
人生在世,若无一个相知相守之人,未免太过遗憾。
更何况,每个人都是有决定自己何去何从的权利,他要上战场,你阻止不了,而且,他一定不会后悔。
师兄思索了很久,问寒衣,如果清雅执意要上战场,怎么办。
寒衣看了看静静躺在手心的同心结,答道,她若执意要来,我定誓死护她周全,至少,我不会让她死在我前面。